243 積羽沉舟 過去鑄造英傑現在決定成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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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錦城假扮嶽棠一點都不費勁。
他很熟悉嶽棠。
這種熟悉不是長久相處累積來的, 而是情劫擾亂心弦帶來的影響。
——隻要閉上眼睛,就會浮現出那個身影,不受控地回憶著那人的一舉一動, 乃至每個表情每個眼神的變化。
情劫總是如此, 在最初的心猿意馬過後,隨之而來的就是無窮無盡的懷疑揣測,因為能記住每個細節,克製不住地猜對方那時在想什麽。
有人會自我懷疑, 失去信心。
有人質疑對方不是真心實意,患得患失。
修士正是因此無法靜心,不能摒棄雜念,心境受損修為倒退的。
但是這個問題沒有給巫錦城與嶽棠帶來太多的麻煩,無非就是修煉前多了一個胡思亂想的環節。
——每天琢磨一遍, 然後發現對方果然是這三界芸芸眾生裏唯一能懂我的人。
雖然情劫累人,但若是對方的話,好像也不是不行?
嶽棠覺得初識之時他總在巫錦城麵前鬧出尷尬的事,於是每次克製不住胡思亂想的時候,他就匆匆地掠過, 隻是注意力忍不住集中在巫錦城的臉上。
至於記憶裏的巫錦城跟自己說了什麽, 表情如何……管那麽多作甚?
是那張臉不好看, 還是魔蠱惑道心的天賦神通不夠厲害?
巫錦城投入的心思比嶽棠要多一些。
這跟神光鏡有關。
巫錦城以為很難找到的預言中人竟然根本不需要他離開南疆, 就直接出現在了他麵前,縱然是他,也按捺不住好奇的。
巫錦城想知道嶽棠身上每個細節, 想知道為什麽這個人可以登上神光鏡,嶽棠的優勢在哪裏,有什麽旁人望塵莫及的地方。
……以及, 為什麽不是自己,為什麽巫錦城不行?
神光鏡挑人的標準究竟是什麽?
是對抗天庭的意誌,還是修煉的天賦?
嶽棠也不像擁有滅世神通,或者掌握著一件威力無窮的神器法寶的樣子。
巫錦城從不懷疑自己的意誌,他也沒有那麽相信預言,但他心底有一個揮之不去的隱憂。
即使在凡世之中,能把造反這條路走完的人也沒有多少。
巫錦城是墮魔的劍修,有前世的模糊記憶,梟的修煉之路受到先天製約與傷勢影響,元嬰就是梟能抵達的最高點。
那麽魔的終點在哪裏?製約著魔的無形屏障會不會也存在?巫錦城毫無頭緒。
那時他的修為在化神期,據說墮魔之後,無論修士妖怪隻要活著都能晉升一個境界,所以這不算是實力突破。
巫錦城沒有魔修的法門,他甚至沒見過第二個魔。
即使沒有墮魔,他繼續按照劍修的路途走也看不到希望——整個修真界都沒有大乘修士,很難說這是不是天地靈氣斷絕的影響,如同籠罩在人間的透明屏障,阻止凡人登上更高處。
嶽棠恰好也處在化神期,這讓巫錦城愈發在意。
每次見麵,巫錦城都仔細留意著嶽棠身上的變化,從氣息到神魂,從嶽棠的經曆到嶽棠領悟出的新符籙與法術,巫錦城全都不會錯過。
那麽,嶽棠特殊嗎?
很特殊。
魔可以擾亂道者的心,反之亦然。
情劫無聲無息地來了。
起初巫錦城根本沒有注意到情劫的預兆,他的心神每天都放在嶽棠身上。
巫錦城能找到許多嶽棠不同於別人的地方,可是他又發現了更多的、跟自己相似的地方。他們不需要事先商量,就能完成配合,他們不需要把話說得太明白,就能互相理解,他們甚至可以把各自的想法拚湊起來,無縫銜接。
這很離奇。
仿佛忽然在這天地之間,十丈紅塵裏尋覓到了自己缺失的影子。
他們是如此不同,卻又微妙的相似。
這絕非是簡單的“心有靈犀、一見如故”就能解釋的。
這份疑惑在嶽棠提到前世溯源之時,迎刃而解。
——人與人的相遇是巧合,可是接下來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在決定未來。
梟劍客如是,燕召亦然。
巧合帶來隻是短暫的運氣,如果沒有把握住機會,正確地對待,它就永遠不可能化為助力,也不可能在未來發揮作用。
並不是神光鏡選擇了嶽棠,而是“過往”與“前世”造就了這個獨一無二的人,然後嶽棠才出現在神光鏡之中。
不是天命注定,亦沒有命數玄機。
畢竟這樣的“人”,嶽棠的前麵曾有許多個。
“過去”鑄造英傑,“現在”決定成敗。
巫錦城不會讓嶽棠輸。
想要真正的傾覆天庭改變三界,就不能錯過“現在”發生的每一件事、
巫錦城看著嶽棠熟練地哄騙楚州修士,他就把目光轉向了妖尊。
嶽棠沒有精力分心去管的事,他都能解決。
“什麽?妖尊邀我去沙州,一起除掉邪修?”
嶽棠驚愕抬頭,揮手打散了麵前的符陣。
幾個巫儺與青鬆派修士還擠在門口,等著告訴嶽棠哪裏又出了新問題。
可能是環礁的某個位置不太穩固,也可能是封靈石的存在削弱了屍陣的符籙效果。
這些乍看不起眼的瑣事,其實放在修真界是很複雜的難題,比如封靈石的問題就需要用到煉器手法,屍氣蘊含的毒霧如何控製又可以用到九轉煉丹術。
嶽棠最初隻覺得頭疼,久了之後竟然有些入迷,忍不住沉浸其中。
那感覺就像他在長生觀翻開王道長畢生收錄的符籙冊子,發現那個平平無奇的生產平安符可以用來匯聚靈氣,隨後稍加改進添入符陣之中,發掘了它的諸般妙用,心中的驚喜。
修真界諸多法門,宛如散落在河流裏的鵝卵石。
原本隻能當石頭用,也隻想蓋蓋房子,沒想到撈起來隨意搭配一番,竟然煥發了不同的光彩。
楚州修士很不願意拿出宗門不傳之秘。
可是嶽棠不是從他們手裏得到這些法門的,而是從地府羈押的亡魂修士那裏,這誰也阻止不了,更何況他們也想學。
蓬萊閣想要獨占煉丹術,但也想看一看失傳的煉器法,其他宗門亦然。
誰還不貪心呢?
楚州修士慣例地吵了一架,半夜泥人互撓互掐了一場,翌日大家捏著鼻子默認了所有人都能學這些法術的事實。
然後他們回頭一看,赫然發現嶽棠已經帶著巫儺與青鬆派修士,把剛學會的法術用在改造骨島上麵了,這還有什麽說著,趕緊跟上!
自己悶頭琢磨,苦苦參悟,要多久才能學會?眼前明擺著的好機會,還不偷學更待何時?尤其是自己宗門不擅長的那些法術,怎麽看都沒有頭緒,兩眼一抹黑,現在有人直接演示——就算是砌牆,他們也能看得津津有味。
於是,楚州修士陷得比嶽棠還深。
若非修士都已辟穀,一個簡單的法決就能清理全身,他們肯定是蓬頭垢麵臭不可聞了。
即使如此,他們一個個也是雙目無神,喃喃自語,手裏比比劃劃,蹲在骸骨環礁各處“發瘋”。嚇得那些被擄來的惡妖與修士一個個特別老實,生怕自己也淪為邪法傀儡。
嶽棠最初還分心在骨島外的形勢變化上,很快他就沒有那麽多心神耗費在別的上麵了,有巫錦城在,根本不需要他每件事都過問。
這些天,嶽棠始終沒有放下的,隻有那些魚餌的落處。
人間九州麵積遼闊,有些魚餌自作聰明地多繞了幾個圈子才回去找主人,嶽棠隻能耐心地等著,直到昨日才算全部有了結果。
巫錦城今天忽然“插隊”,把那些擠在門口的巫儺與青鬆派修士都壓到後麵,嶽棠還以為他是來說魚餌的事呢,結果巫錦城當頭就給了他這麽一條震撼的消息。
跟妖尊一起去沙州除掉那裏隱藏的大能者?
這似乎是他們商量好的計策,可是什麽時候達成了?
嶽棠確定妖尊沒有踏足過骨島,他也沒給利益交換的籌碼——魚餌的全部位置,昨天才算收集完整呢,所以巫錦城做了什麽?
嶽棠看巫錦城的眼神充滿了驚奇。
“這要從一個怕死的妖鬼說起。”巫錦城側頭。
堵在門口的巫儺們沉默一陣,然後把青鬆派修士推了出去,再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喂!”青鬆派修士對妖尊不感興趣,可是他們帶來的問題都要解決,一群楚州修士眼巴巴地等著呢。
“暫緩兩天,你們沒聽到嗎?嶽先生要出門。”桑多抱著手臂,沒好氣地說。
符修們這才想起嶽棠還有南疆屍仙這個偽裝的身份。
骨島也是為此出現的。
行吧,嶽棠出門也好,這裏還沒造完呢!
想到自己可能締造了修真界這三千年來最可怕的勢力駐地,就連基礎陣法都是大家一個個符籙添上去的,青鬆派修士就格外激動。
為別的宗門布設陣法這種活,是他們師門先輩以前經常做的,隨著修真界式微,就再也沒有了。可是哪個符修心裏沒有一個可以任意施展手腳,陣法拚命往大裏折騰的幻想呢?
就是——
青鬆派修士踏出洞窟,對著毒霧繚繞、壯觀恐怖的的白骨屍骸島嶼陷入沉思:那些飛升的師門先輩,看到他們這份傑作,會不會當場氣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