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1 竟成雞肋 符節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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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友?”
    “……啊!”
    嶽棠遲鈍地回神。
    他的視野裏兀自殘留著剛才符籙流轉的殘影,個中變化讓他目眩神迷。
    許多新奇的念頭浮現在他腦海裏,可是沒有等到他意識到那究竟是什麽,它們就隨著符籙一起消失了。
    “道友也對符籙有興趣?”小老頭笑著問。
    “是有一些。”嶽棠含糊地回答,他猜自己可能懂得不少符籙,但現在全忘了。
    這事可不一般,作為散修的嶽棠很清楚,除非恰好得了某位符修畢生心血的傳承,或者直接拜入某個宗門,否則正常情況下很難做到精通符籙。
    散修跟低級修士會畫的符,威力較低,且不成係統,畫符也經常失敗。
    縱然像嶽棠這樣,願意對著符籙仔細琢磨練習,效果仍然有限。
    這就好比一個不識字的人,很有上進之心,連蒙帶猜搞清楚了銅板與店鋪招牌上的字,這時候給他一本書,他能看懂嗎?
    自然不行。
    那些不常用的“字”,散修平時連看到的機會都沒有。
    散修認識的“字”,都是零碎不連貫的,對單字的理解再深,配上別的字,就開始抓瞎。更別說從無到有,理解這些符籙之間的關聯,再把它們像字一樣排列成句。
    所謂符陣,就相當於優美的詞章。
    除了一字不易的曠世名篇,也有任意拆解仍能成句的回文詩。
    沒有指點、沒有書籍、連“字”都沒能認全的散修怎麽可能做到。
    雖說大道三千,各有參悟,隻要天賦卓絕,沒有路也能硬鑿出一條路,可是不同的路難度還是不一樣的。
    如果對符籙之道一無所知,還非要走這條路,這難度好比憑空造字——隻有自己重新造出一套字,並且通過這些字來逐一對應天道,才能“繞開”這無形的壁壘。
    嶽棠捫心自問,這事他肯定做不到。
    小老頭誤解了嶽棠的意思,以為嶽棠也是同道之人,看出了自己符陣的厲害,於是很得意地捋著胡須,馬上開始炫耀起了個中關竅。
    嶽棠:“……”
    根本聽不懂,隻能努力記。
    記著記著忽然發現,又好像有點兒懂,試探著問了一句。
    沒想到小老頭一拍大腿,眼睛發亮:“哎呀,道友果真識貨!”
    瞬間又是一通“不說人話”的誇耀,聽在嶽棠耳中,就像隔了幾座山的喊話,斷斷續續,說不懂吧,詞的意思好像聽過,說能理解吧,完全不明白這些東西湊在一起代表著什麽。
    “行了,這位道友剛剛飛升,瞧著也不像符修,你少說幾句。”劍仙打斷了符節滔滔不絕的念叨。
    小老頭這才停下,訕訕道:“這不是……苦無同道嗎?”
    嶽棠聽出了一絲不對勁的地方。
    散仙跟散修可不是一回事,散修無門無派,孑然一身,散仙雖然在天庭受到排擠,但是他們理論上是不會孤單的,他們還有同門,以及跟宗門有盟約的道友。
    嶽棠不知道眼前這個名為符節的小老頭是何來曆,可是能跟墨陽劍仙做友人,還有這麽一手稀罕的符陣本領,怎麽也不該是寂寂無名之輩。
    如何會沒有同道?
    一念未畢,嶽棠就看見小老頭做了一個出人意料的舉動。
    “來來,我這裏有一卷秘笈。”
    符節從儲物袋裏取出一塊玉簡,那架勢就像穿街走巷賣大力丸的,好不容易遇到一個識貨肯聊幾句的,當然要趕緊招攬生意。
    嶽棠滿頭霧水。
    在修真界,宗門功法何等重要,散修為了得一份功法不惜深入秘境,乃至自相殘殺。每次有一份殘破的典籍流出來,大家都要打破頭的,怎麽在天界完全不是這樣?
    路上隨便遇到一個看得順眼的,願意跟天庭作對的人,就能白送?
    “這是前輩的心血,在下豈能隨意受之。”嶽棠不明所以,但無功不受祿,直接拿人好處,肯定不行。
    劍仙抱著手臂,斜眼說:“拿著吧,這東西就算丟在地上,也沒有人去撿的。”
    嶽棠驚異地看了他一眼。
    畢生心血被這般侮辱,小老頭竟然沒有半點怒意,反而唉聲歎氣,好像默認了。
    “這,這不至於此罷?我們不是依靠這個,順利逃到了第二重天嗎?”嶽棠看了一眼四周。
    第二重天看起來跟第三重天沒什麽區別,都是漫天雲海。
    不過嶽棠相信符陣有效,這裏就是二重天,因為這裏的靈氣沒那麽充沛,大約隻有三重天的十分之一。
    差別太過明顯,以至於嶽棠感到身軀都沉了幾分。
    嶽棠納悶地問:“當日我見許多散仙倉皇從三重天往下逃,半途遇到巨靈神,狼狽被抓,投入天河水牢,倘若他們有這等運用符陣的本領,就免去了此劫。前輩符陣這般重要,如何能說無人在意?”
    “一來,是學不會。”劍仙看著那卷玉簡,淡淡地說,“符道友雖不至於見人就送,不過這些年也有努力過,能看懂關竅的,十中二三。”
    符節苦笑:“看懂了還得去學,願意耗費百年心力去學的,少之又少,且一不小心,前麵學的還得作廢。”
    嶽棠愈發地奇怪了。
    “這是何緣故?”
    “道友初來天界,不知內情。”符節順勢把玉簡塞回袖子,邊走邊感慨,“這符陣傳送,是我觀兩重天通道,偷偷模仿竊取而來,這就似口令,天庭每隔一段時間就要變一下,仙神們擁有敕封,等於手持通關令牌,我們沒有令牌,隻能次次重畫。”
    嶽棠回憶小老頭變成樹等在玉石林,了然,不止要重畫,還得專門找個薄弱點。
    符節又說:“這些符籙,是老夫飛升天界數千年以來,耗費許久,從各個傳送符陣乃至仙神在三重天的居所、一些殘破的仙器法寶上搜刮到的。”
    嶽棠更理解了,跟散修學人間符籙一樣,無書認字嘛。
    缺點當然也很明顯——
    “老夫能拿得出手的,除去一些防禦符陣,就隻剩下傳送符陣。”符節再次苦笑,“一重天二重天互相來往的,三重天來二重天的,就這三類。”
    “……”
    嶽棠啞然。
    魔在嶽棠心裏說:“原來如此,很多散仙隻想去位置更高的天界。”
    符節沒去過四重天,走不了三重天四重天之間的通道,自然也沒有模仿的機會。
    那些想辦法混進第三重天的散仙,樂意耗費一百年心力領悟這個符陣?有這時間幹點別的不好嗎?更何況這東西重學重新,還要隨時注意符陣的變化,萬一想跑,結果口令換了之前學的符陣作廢新的又沒來得及學,這不白學了嗎?
    最好的方法,當屬培養一個像符節這樣的接應者,隨時救盟友。
    但是,那些散仙各為自家前途,在天庭謀取位置,就算聯手,也得有人甘心做這個接應者。
    按照符節與墨陽劍仙話裏的意思,一般人還沒這個悟性學會,於是問題來了,有這等天賦悟性的人,會願意給一群汲汲營營謀求天庭位置的散仙賣命嗎?
    “原來如此。”
    嶽棠心下沉重。
    這般有用的東西,竟然成了雞肋。
    同時嶽棠也深切地感受到了二重天與三重天的差別。
    在三重天的時候,他隨便捏個修真界的禦風術,就能騰雲駕霧,現在卻要仔細搜羅周圍的靈氣,用來托起自己。
    當然靈氣再怎麽少,也遠遠勝過人間。
    同樣力道的禦風術,在凡世隻能刮起一陣風,還特別費真元。
    哪裏像天界,隻要最初的使一使力,後麵都不用消耗己身法力。
    嶽棠感慨完,還不忘跟心裏的魔對話。
    “想必一重天的靈氣會更少。
    “如此一來,散仙隻要習慣了第三重天,回來之後必然很不適應。”
    魔讚成嶽棠的看法。
    這種差異會造成很大的失落,在三重天根本不費神的事,擱在二重天就要時時注意——都是仙人,出門隨心所欲走哪算哪,跟小心翼翼分心駕雲,這能是一個感覺嗎?
    偏偏這兩者沒有任何實力上的差異,隻需要往上走一走就能做到的時候,又有多少人甘心蹲在一重天二重天呢?
    能飛升成仙的,無不是修士之中的佼佼者,他們一輩子沒做過的人下人待遇,成仙之後反倒有了,這又算什麽事呢?
    “天地隔絕,天界人間不通,散仙的日子會更難過。”魔輕聲道。
    嶽棠飛升不久,看到見到的全是散仙的窘境。
    高高在上的天庭,撇去長生仙神的絢爛外殼,竟不是什麽好去處。
    就像一個修真界宗門,長老的親傳弟子高於普通內門弟子,內門弟子傲視外門弟子,而外門弟子一心想往內門努力,哪怕每天劈柴挑水種田,因為宗門外麵有數不清的人想要進來,這一步就是超凡脫俗,這一扇門就是天壤之別。
    這等心境上的優勢,需要時刻看著“凡人”才能擁有。
    如果宗門每年都沒有新的外門弟子加入,苦活累活年年不少,擠破頭也進不了內門,所謂的劈柴挑水種田不是打熬筋骨也不是煉心,純粹就是把你當奴仆,那還不如下山享受人間富貴呢!
    “……如果超凡脫俗之路,就是每天伏低做小,如果成仙之道,就是給別人墊腳,這種道不修也罷。”
    “說得好!”劍仙挑眉。
    嶽棠赧然,他說完才想到這是墨陽劍仙。
    說是飛升道上的前輩,其實跟神話傳說裏的人差不多。
    在這等英雄豪傑麵前說大膽之言,總有一種莫名的局促。
    因為失憶的嶽棠自覺沒有幹過任何大事,亦不覺得預言之人高人一等,自省這有說大話的嫌疑。
    嶽棠自忖,肯定是多揣了個魔,性情也變得像劍修了!
    魔:“……”:,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