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4 章 靈氣外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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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楚州。
田裏金黃稻穗沉甸甸地垂掛著,田埂上香煙繚繚,許多百姓跪在地上虔誠磕首。
幻化成錦衣公子模樣的赤陽府城隍,遠遠地望著他們。
“按照時令,還有一個月稻子才熟,現在竟能收了。”
鬱岧嶢站在他身邊,語氣沉沉,聽不出喜怒。
“不止啊,稻穗也顆顆飽滿,難得的豐年。”長德公苦笑。
這些恭敬拜謝上蒼的百姓,並不知道好運從何而來,連呼祥瑞,忙著供奉神仙,讀書人與衙門官吏則忙著吹捧皇帝,倒是數日前天罰降世,滾滾雷雲驚天轟鳴引發的恐慌一掃而空。
甚至有人把這件事說成天神清掃世間汙垢,故而楚州大盛,處處祥瑞。
修士們聽了這話,就沒有不皺眉頭的。
更何況劍修。
——差點要去劈了那些恬不知恥的官吏。
最後還是沒有動手,無他,這種事太多了。
百姓總是把禍福寄托在飄渺無依的神鬼身上,而權貴上位者的心思是如何利用異象攻訐政敵,世間真實早就被扭曲了模樣,修士是出世者,很難花力氣去解釋這個。
他們有更嚴峻的問題要麵對。
“所謂的祥瑞遍布整個楚州,聽說還有擴展到夏州、穆州的跡象……隻憑當日天界之門打開流入的靈氣,不可能造成這樣大的影響。”
那些靈氣大部分都被天雷劈毀的山丘地脈吸收了。
又分薄給了在場的修士。
瀚海劍樓的劍修距離最近,傷勢最重,得到的好處也最多。
他們最清楚那時的靈氣籠罩範圍——飄落的金蓮那麽顯眼,隻要不瞎都能看得到。
鬱岧嶢身上深可見骨的傷口確實瞬間恢複了,可那些站得遠的修士,也就多吸了兩口靈氣。不是靈氣不管用,而是天罰摧殘過的地方,吸靈氣太狠了,能分出去的好處就那麽點,
以此類推,在離天罰幾百裏甚至幾千裏的地方,稻穀忽然熟透豐收,這正常嗎?
而且成熟的不止是田裏的作物,還有果樹。
“所謂的‘祥瑞’,再過些天,就是讓所有人都頭痛的麻煩。”長德公看著路邊半人高的雜草,發愁地說,“進山的道路都被瘋長的草木堵死了。”
楚州多山,更多的人是住在山裏的。
村落與村落之間的路都消失了,石橋被藤蔓和樹根拆成了碎塊。
城鎮裏的人渾然未覺,靈氣落在了人多的地方,就沒那麽明顯。
相反,深山老林裏麵都快一天一個樣了。
這些異象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蔓延到山下,到那時也不知會發生何等災禍。
“這天界之門是沒有關上吧!”長德公發自肺腑地痛訴。
鬱岧嶢沉默。
這確實是整個修真界的看法。
可是嶽棠飛升之後,漫天金蓮的異象確實很快停止了。
當時他們都在場,能清晰地感覺到天門湧出的充沛靈氣瞬間消失,象征著天門重新合攏,嶽棠做到了三千年來無人可行的事,然而其餘人都不是嶽棠,他們無法上窺天界,更無法鑿開那道拒絕了人間修士三千年的天門。
除了從天界偷溜下來的大能者,其他人都是懷著失落、沉重的心情緩緩離開的。
作為南疆勢力的盟友,鬱岧嶢與長德公的感觸還要更深幾分。
他們被“困”在了地上。
他們沒法幫嶽棠做任何事,隻能看著他去麵對強大的敵人。
——所謂人力不可及也,可是吾輩中人,什麽時候看過天意行事?
別說劍修,就連長德公,生前帶著百姓築堤治水,賊老天這三個字也不知道罵了多少次,如果遵循什麽狗屁天意,那洪江下遊這千裏沃野還是遍布爛泥的河澤呢!
天意不足慮,唯獨人力,究竟能做到何等地步。
鬱岧嶢已是地仙,是除了嶽棠之外,最有可能飛升前往天界的人。
然而那日天門合攏的速度之快,讓他連試探的機會都沒有,鬱岧嶢心裏未嚐不覺得遺憾。
現在,好似機會又來了?
天門出現了縫隙?
“……天界之門,不不,應該是天界出現了變故。”鬱岧嶢沉吟,他不知道嶽棠做了什麽,可是眼下靈氣很明顯從天界流向了人間。
鬱岧嶢回到過那處被天雷毀成廢墟的山地查看,除了滿山新生的草木,他什麽都沒發現。流溢靈氣的天門縫隙也沒開在那裏。
但是毫無疑問,它是以楚州為中心的。
修真界各大宗門尚有顧慮,可是散修已經不顧一切地湧向楚州了。
靈氣啊!草木猶此,若是得好處的是人呢?
長德公憂心忡忡,擔憂的不僅是楚州百姓的民生,還有楚州未來可能妖獸頻生。
往前推三千年,是修士人人心向往之的修真界鼎盛時代,遍地靈藥,隨處可見靈脈,隨手殺個妖獸就能取皮骨煉做法器,可是三千年前的凡人過得是什麽日子?
凡人根本不需要靈氣大盛的世間!
“此事,未必是嶽棠所為。”長德公揉著額角說。
鬱岧嶢心想,不如直接說嶽棠還沒有這樣的能力,讓天庭封鎖天地的法令變相作廢。
——這事八成是天道幹的。
可這個罪責,這口鍋,估計還是要嶽棠來背。
如果不是嶽棠引天道而飛升,天門沒被撞開,後麵的一連串變故也很難發生。
鬱岧嶢當然不會怪嶽棠,事實上沒有嶽棠這一出,來日天道說崩就崩,三界直接不存在了,誰還關心凡間民生如何,百姓能不能再妖獸口中活下來?
鬱岧嶢歎了口氣:“再造乾坤,何其難矣!”
根據占天門仙人楊通玄的說法,天庭也經曆了諸多變遷,那些坐在天帝位置上的神靈更是想盡一切辦法安撫天道,可是萬法不離其宗,天神不會放棄他們統治三界
的力量。
即使把所有力量歸還天道,暫時解決了天道崩毀危機,最終天神還是要把力量拿回去的。
就算他們不拿全部,隻拿一部分,安撫天道,期盼著跟天道保持平衡,期盼天庭萬世之基長存,那又如何呢?
根本不可能做到!良好的平衡,隻存在於天神的一廂情願裏。
哪有不想參悟天道,獲得更多力量的人?
隻要人有野心,世有衝突,那些不斷地向天道索取力量的人,就永遠都不會滿足。
天庭想要穩定的統治,最好也最有效的辦法,隻有獨占天道之力。
最初統轄三界的那位元初天帝什麽都要,所以死無葬身之地,後來的天帝長了教訓,他隻拿走最強大的力量,鎖為禁臠,不讓別人碰觸。
剩下看不上的力量,全部留給天道。
可是仙人與修士們還在,沒了最大份的肉,小的他們也喜歡。
他們前腳剛拿了肉,天帝就把他們收歸麾下,給他們神位,讓他們過得風風光光,然後天道一發怒,就把他們盡數殺了,送還天道之力——誰讓你們碰了不該碰的東西呢?
天帝無法阻止力量被人所得,但是天帝能操控這些人的生死。
除去真正愚笨的家夥,其他神仙在察覺到自身處境之後,他們就開始有樣學樣。
反正世間仍有源源不絕的人要參悟天道,吃不到小份的肉,有肉湯也好,天神星君坐視他們如飛蛾撲火,投入自己麾下。
天道這鍋湯是越分越少,天道之力被逐漸挖空。
每個人都害怕自己的地位不保,先鎖住力量來源,不許他人碰觸,再論其他。
如果做不到,下一個死的就是自己。
到了最後,為確保麾下有穩定的天道祭品,天神星君們直接分出一部分自己不太看重的力量,交給屬下,這樣既能籠絡住人心,關鍵時刻又有足夠的替死傀儡,不怕他們跑,一切皆在掌控之下。
敕封就是這樣的產物。
名為敕封,實為鎖鏈。
天庭的敕封可讓人白日飛升,可讓亡者一躍成為陰司鬼神。
於是所謂的天道秩序、六道輪回最終形成了,那層層疊疊,威嚴有序,井然分明的表象之下,暗藏著不可言說的殺機。
如今天道即將崩潰,正是天庭這套長久以來運轉秩序的崩潰。
造天庭的反,那可不是掀翻三界,阻止天道崩潰這麽簡單。
還得收拾這個爛攤子,解決期間出現的一切幺蛾子。
這不是再造乾坤是什麽?
鬱岧嶢越想越覺得難辦。
饒是他,也感到腦袋發脹,兩耳轟鳴。
“如今還隻是靈氣外泄。”鬱岧嶢喃喃。
更大的變故還在後麵。
長德公除了苦笑,亦不知道該說什麽。
海上,九重環礁,屍氣繚繞的骨島。
逃難到這裏的楚州修
士,自然比修真界其他人更關心自己老家發生的變化。
他們倒也知道好歹,沒有看到靈氣豐裕就急切地想要跑回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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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子夜,長德公密室裏,小泥人輪番上陣吵架。
修真界一時的得失也好,世間的危難前景也罷,都被吵得明明白白,就算有腦瓜子不靈活,不懂其中奧妙的,天天旁聽吵架也聽明白了。
“這可如何是好?”
蓬萊閣主愁掉了頭發。
一群人思來想去,沒轍,隻能去找巫錦城。
哦,現在不能說是巫錦城,隻能說是南疆屍仙。
他們這個勢力的首領就是南疆屍仙,從前是,現在也是——絕對沒換過人!
是天界下來的大能者,真實身份不詳。
騙過敵人的最好辦法,就是自己也相信謊言,楚州修士決心踐行這一條。
沒看到巫錦城不再以本來麵目示人,凡是現身,哪怕隻在骨島內部,也保持著南疆屍仙的外表嗎?
此刻巫錦城麵無表情地聽著楚州修士憂心忡忡地訴說,八風不動,眉毛都不抬一下:
“南疆接近十萬大山,前有十八路妖軍討伐南疆,後有天兵鬼軍進犯,造成陰氣彌漫,南疆數年不雨,巫儺們是如何做的?為何我們能離開南疆,去迎戰更棘手的敵人,放心地把南疆交給南疆部族百姓?”
楚州修士一愣,還沒有反應過來,又聽巫錦城說:“若有無數妖獸橫空出世,修真界該動用全力去救助百姓,讓所有人適應這個麵目全非的世間,然後人人煉氣學武,不求築基入道,隻需像從前的獵戶樵夫一樣即可。強大的妖獸終是少數,大部分百姓需要麵對的僅僅是小妖,天地靈氣灌溉,眾生所享平等,凡人為何不能自立對抗妖獸?”
眾人恍然大悟,連連稱是。
朱丹掌門麵有難色:“吾輩楚州修士固然願意,可是整個修真界的話……”
那有點困難。
有多少修士樂意付出心力,去幫凡人渡過難關呢?
南疆很特殊,這特殊難以複製。
會有邪修騷擾,還有心懷野心的天界大能者虎視眈眈,更別說馬上就要迎來“盛世”的妖修。
就說正道各大宗門,那也不是一條心,林州修真界更是一群說不通道理的瘋子,他們才不關心凡人的死活呢。
“確實,想要推行,總會有這樣那樣的困難。”
巫錦城幽深森冷的聲音,讓人心底發寒。
蓬萊閣主一個恍惚,抬頭看著屍氣纏繞的“南疆屍仙”,看著他低垂眼睫,語氣淡漠。
“那就踏平他們,一統修真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