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族之王從來不屑於跟別人解釋。
    蟲族之王從來不道歉。
    以上是星際暴君需要維持的人設，每天自檢，從來沒崩過。
    起碼，對著任何星際生物，科西漠都是這樣的。
    但就在今天，以傲慢、唯我獨尊聞名星際的科西漠，破天荒給一隻小小的、可愛的、珍貴的人類幼崽，做了解釋，道了歉，給了承諾。
    可能蟲族之王這輩子也沒這麽誠懇的時候。
    但在對著毛團團的時候，那些話要說出來，又似乎變得一點也不困難了。
    異種甚至是平靜的，他在嚐試安撫眼前這個孤零零的可憐幼崽。
    可問題是，科西漠再認真再誠懇，毛團團也聽不懂。
    誰能指望一個三歲的寶寶聽懂異種話裏的掙紮和妥協呢？
    哪怕科西漠真的已經沒有保留地嚐試說給幼崽聽了，毛團團也隻是懵懵地聽著。
    小家夥就像一隻奶乎乎的小獸，趴在科西漠的手背上，一邊聽一邊晃著小腦袋，黑白分明的眼瞳裏幹幹淨淨，什麽都沒有。
    聽完之後，他又煞有介事地使勁點點小腦袋，然後……茫然地朝著眼前帥氣的異種，咧開小嘴巴，彎著眼睛露出一個笑。
    小臉蛋上兩個小坑兒甜得跟盛了蜜一樣，小虎牙也尖尖的非常萌。
    就是有那麽億點茫然而已！
    【……】
    科西漠發現了盲點，斂起眉盯了一會兒幼崽，問
    【你同意剛剛的提議嗎？】
    突然被提問的人類幼崽唬得睜圓了眼睛，使勁晃晃小腦袋。
    “團團，不知道。”
    科西漠沉默了。
    所以沒事坦白做什麽？
    古地球人類到底是怎麽跟幼崽交流的？
    科西漠不清楚，隻能以暴君自己的理解去做。
    他嚐試說得直白簡單一點。
    【一句話總結，在找到你爸爸之前，你得跟著我生活，讓吃什麽吃什麽，同意嗎？】
    人類幼崽捏著小手手乖乖地聽著，聽完瞅著科西漠英俊的臉，慢騰騰地搖頭。
    “團團不……”
    【？】
    科西漠頓了頓。
    【你不願意讓我養？】
    異種有些頭疼地捏了捏眉心，收回手，讓小幼崽離得更近了一點。
    他俯身同小孩對視，低聲強調。
    【隻有我能養你，現在。】
    【你乖乖的，配合一點？】
    毛團團仰著小腦袋，努力鼓起勇氣瞅著頭上帥氣卻堪比巨人的異種。
    但他實在太小了，這樣假裝很勇敢、梗著小脖子的模樣反而顯得可憐巴巴的。
    即便如此，人類幼崽還是很堅定地說了。
    “團團聞你，蘋果，是爸爸。”
    “說話壞，是爸爸。”
    “臉不是爸爸……”
    “爸爸說，不和不認識的叔叔走。”
    【……】
    科西漠在光明正大宰了季望和泯滅良知把幼崽丟出去之間做選擇。
    最後，他選擇了前者。
    幼崽和異種之間巨大的體型差異很容易帶來可怕的壓迫感，科西漠慢慢往後靠了靠，變成之前那樣隨意倚在王座裏的姿勢。
    他也不催了，隻低聲解釋。
    【外麵很危險，沒有我的保護，你不可能安全地見到你爸爸。】
    更不可能活到季望回來。
    過於殘酷的困境，科西漠並不想說給幼崽聽，隻是試圖讓小孩明白他是沒有威脅的。
    【你看看我，我很像壞蛋？】
    毛團團傻敷敷地搖了搖頭。
    “不，不……”
    【哪兒不像？】科西漠感興趣地問。
    “保護團團！”
    小幼崽黑溜溜的眼睛亮了起來。
    “……給團團，擦眼淚。”
    “爸爸就笑團團。”
    毛團團說著蹙起小眉頭。
    寥寥幾句，話題一百八十度大反轉。
    科西漠滿意地揚了揚眉。
    【所以我還是壞人嗎？】
    人類幼崽在這個問題上似乎沒什麽概念，睜著圓圓的眼睛想了好久，一動也不動。
    他不動彈，科西漠也耐心地等著。
    然後，毛團團果然搖了搖小腦袋，又放鬆地趴在科西漠的手背上，糯糯開口。
    “你對團團好。”
    “是好人。”
    【那“好人”養團團，是不是挺好的？】
    科西漠垂眸注視著已經繞懵了的小幼崽，等了許久，見小孩還在那裏琢磨，小腦瓜似乎根本想不清楚這個問題，隻得繼續說。
    【醒了這麽久，不餓嗎？】
    這個問題就在崽崽的理解範疇了。
    毛團團摸了摸軟綿綿的小肚皮，趴到科西漠的手背上蹭了蹭，懶兮兮地晃了晃腳丫。
    “團團不吃。”
    “肚子漲。”
    【……你之前吃了什麽？】科西漠皺眉。
    幼崽聽了，小手隨便往一個方向一指。
    “團團喝好多蜂蜜！”
    人類幼崽喝蜂蜜？
    就算是異種都知道不可能。
    【放在哪？之前的房間？】
    科西漠直接調出中控係統，下了指令，把之前小城堡裏的陳設家具都挪到了最靠近大門的幾間房裏。
    那個食物儲藏室和星際出產的沒什麽不同，隻是裏麵放的都是液態的食物。
    最奇怪的是，儲藏室需求的能源居然是獨立儲存的，完全密閉，和城堡需求的異種磁場能量並不相通。
    科西漠試圖給它補充能源，卻直接被反彈了回來，再次檢查了一番，才發現這個儲藏室，根本沒做能源輸入的通道。
    換言之，它是一次性用品。
    顯然，設計它的人害怕人類幼崽在使用的過程會誤觸能源輸入通道，或者發現“冰箱”壞了而想要給它“充電”，進而被吸幹身上本就微弱的生物磁場能量，所以製作的時候幹脆連通道都沒留下，直接杜絕了危險。
    想明白這一點，科西漠掃視了一番裏麵擺放的瓶瓶罐罐，直接將儲藏室關了。
    黑色的磁場能量抓取了毛團團喝蜂蜜水的小象水杯，飛到異種麵前。
    科西漠感應了一番，發現裏麵的蜂蜜水幾乎不含任何的宇宙能量，就純粹是地球的食物而已。
    這樣的東西，怎麽可能喝了就一直不會餓？
    【幼崽，你醒過來多久了？】
    毛團團忽然被點名，立刻從趴趴熊變成乖崽，奶聲奶氣地回答。
    “團團，玩好久。”
    好久是多久？
    【……】
    科西漠放棄了詢問幼崽這麽高端的問題，直接傳訊給那兩頭最先挖了人類幼崽的蟲族。
    可他不問小幼崽問題，毛團團卻有話要說。
    “我叫團團。”
    “幼崽不對。”
    科西漠傳訊完，一邊繼續檢查城堡裏的各種設施，一邊分出心思和幼崽對話。
    【你不是幼崽？那是什麽？】
    “是毛團團。”
    人類幼崽很認真地解釋。
    科西漠揚眉笑了一下，忽然說
    【那要是我加個姓氏，姓毛，是不是你親戚？】
    “不，不……”人類幼崽的小腦瓜再次卡殼，半天都沒“不”出來。
    科西漠覺得這幼崽好玩，又跟他說了好些話。
    可毛團團畢竟還小，很少有答得上來的。
    有些話他明顯說得像個小大人，但又完全不是幼崽會有的語氣，想也知道又是哪個人類教的。
    可一旦脫離了那些公式化的話題，他又變回了幼崽懵懵懂懂的模樣，說話慢吞吞的，總是搖頭，聽不懂。
    沒一會兒，人類幼崽已經變成攤著小腳，坐在科西漠手背上一點一點往前蹭了。
    他不敢站起來走，隻能坐著挪。
    累了幹脆躺下來滾。
    一圈一圈……滾的速度甚至還快一點……
    科西漠也不阻止他，隨便他玩，隻是分了兩根黑色的虛影觸手跟著他，在小孩滾暈了的時候把他“綁住”。
    如此來來回回滾了好幾次之後，大概是自己玩太寂寞了，人類幼崽很快就停了下來。
    小小一團被看不見的觸手捆在原地不動彈，他也不鬧，就乖乖躺著，閉上眼睛，開始假裝睡覺。
    “團團睡著了。”
    小奶音嚷得超大聲。
    【？】
    科西漠沒理解幼崽的動機。
    這是想幹嘛？
    【睡著怎麽說話？】
    “團團睡著，聽不見了。”
    閉著眼睛的幼崽還在玩。
    科西漠想了想，隻得應了一聲。
    【好，你睡著了。】
    小孩便一骨碌坐起來，舉起小胳膊！
    “團團又醒了！”
    科西漠愣了一下，隨即不受控製地扶額笑了出來，滿眼都是無奈。
    異種下意識想問這樣好不好玩，可話沒出口就又咽了回去。
    對於毛團團來說，這肯定是有趣的。
    否則小孩也不會玩這樣簡單的遊戲。
    於是，科西漠隻得配合地用觸手拍了拍幼崽的背。
    【嚇到我的觸手了，下次醒慢一點。】
    “真的嗎！”
    毛團團被哄住了，小手到處摸著試圖找到那兩根觸手。
    “團團有嚇到人嗎！”
    他看起來很興奮，大概是第一次成功。
    科西漠便點了頭。
    【對，嚇到了。】
    “那還要玩！”
    小幼崽立刻興衝衝又躺了回去，再次玩起了他發明的遊戲。
    這一刻，似乎所有煩惱都離他而去，隻剩下快樂。
    其實真要說起來，季望沒有和兒子玩過這個遊戲。
    硬漢風的老父親承擔了太多責任和憂慮，更傾向於教兒子成為小奧特曼，教一切有可能讓兒子在危難裏存活下來的生存“遊戲”。
    那樣的過往是溫暖的，可本質也是沉重的。因為季望養兒子的首要目的是讓兒子在未來的大災難裏活下來。
    而毛團團也真的很聽話，爸爸教的都學會了。
    可是，每當他身邊有人陪伴的時候，毛團團還是每一次都選擇了像“裝睡嚇人”這樣幾乎毫無意義的傻遊戲。
    或許，一無所知的幼崽，潛意識裏始終向往著的，是更加純粹、安定、簡單、無憂無慮的生活。
    不用很奇特昂貴的玩具，不用受人敬仰卻背負了很多很多責任的“季大校”，不用被誇懂事聰明。
    隻要一個笨笨的嚇人遊戲，一個可以天天留在家裏的爸爸，一個傻乎乎的毛團團，就是名為季元宵的人類幼崽最向往的生活。
    隻是出生的環境決定了他沒有辦法輕易去得到。
    每次他爹不配合，人類幼崽也不生氣，玩幾次就自己乖乖躺回小床上睡覺。
    然後下一次季望再教他逃生遊戲的時候，他還是會很乖地去學。
    因為爸爸要團團學會保護自己。
    這樣爸爸回家才能找到團團。
    毛團團始終記得這兩件事。
    這是頭一回，毛團團真的“嚇”到了人，對於幼崽來說，是一次新奇的體驗。
    也是在這一瞬間，他終於可以短暫地遺忘這兩件事帶來的憂慮，隻專注地玩他的嚇人遊戲。
    因為科西漠說了，會找到爸爸。
    ……
    “團團又醒了！”
    幼崽舉起小胳膊，轉過身！
    黑色觸手戳了戳他軟綿綿的背。
    【這回沒嚇到，觸手在後麵看不到，再來一次？】
    “好，團團下次，要嚇到……三個。”
    人類幼崽掰了掰手指。
    【為什麽是三個？】
    “你也要害怕！”
    【……】
    假裝觸手被嚇到很簡單，假裝科西漠被嚇到……星際暴君需要進修一下演技再來陪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