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 人類幼崽第一次沒有在自己的小床上度過，而是在異種的掌心裏、身上蓋著繡滿了貓貓的小被子，安安穩穩、舒舒服服地睡到了天明, 再也沒有做噩夢。
    而這也是星際暴君頭一回沒有為枯燥冗長的文件而感到頭疼, 而是沉默地端坐於王座之上，單手支著額，垂下眸，透過精致玲瓏的小城堡, 注視著掌心卷成一小團的幼崽。
    讓他即使被算計了也舍不得不管、甚至到現在、隻期望能平安養大的人類幼崽。
    從寂靜的午夜, 一直看到了破曉的黎明。
    偶爾通訊器裏會有消息冒出來, 全息影像在半空中閃閃爍爍，一個又一個蟲族爭相上前匯報, 他也很快就熟練地處理好了。
    不過，對於許久沒見到王的蟲族們, 這事就比較驚悚了。
    因為, 他們真的見到了d級蟲族尼爾提到的那個冰雪小城堡，就怯生生地出現在蟲族之王身邊, 完好無損，沒有任何被破壞的痕跡。
    而他們殺伐果斷的王, 驟然下達的種種令蟲匪夷所思的指令, 也著實刷新了它們的認知。
    ……
    因為夜裏睡得好, 大清早，毛團團就抱著被子，把自己團巴團巴裹成了一個小小的繭子，在科西漠掌心裏滾過來……滾過去, 邊滾還邊埋著小腦袋嘀嘀咕咕……
    “團團還沒醒……”
    “團團睡著了……”
    “喊團團起來, 就發脾氣……”
    【……】
    科西漠極為冷靜地看著幼崽在手心裏撒歡, 也不去吵他，就讓小崽子玩個夠。
    古地球人類似乎都是睡魔，史料記載了各種各樣的起床氣、不想上學不想上班不想起床吃早飯一覺睡到大中午……比比皆是。
    睡到自然醒似乎是一部分古地球人類最夢寐以求的幸福生活。
    科西漠不知道人類幼崽有沒有這種追求，但是，毛團團哼唧的小話，他是聽清楚了。
    “吵團團，就生氣……”
    “滋滋……”
    還會提前預警了。
    科西漠讓家政機器人準備好毛巾牙刷牙膏，順便研究了一下毛團團喜歡的香味。
    似乎以水果味居多，所以幼崽身上香噴噴的，更偏向於水果的清甜和幼崽自帶的奶香融合。
    等到七點出頭，毛團團終於徹底睡醒了，小胳膊小腿攤成一個“大”字，乖乖躺著，朝上方的科西漠咧開嘴露出尖尖的小虎牙，笑出兩個小坑兒。
    一大早就是小崽子甜到心慌的笑容，科西漠揚了揚眉，伸出修長的指節，貼在小家夥露出來的軟肚皮上。
    毛團團頓時癢得咯咯笑了起來，蜷縮著推開那隻手指。
    “不許，摸團團肚子！”
    【為什麽？】
    毛團團捂緊了小肚皮，把衣擺扯下去蓋住，這才懶乎乎地說
    “手粗粗……”
    “撓團團。”
    【怎麽肯定就是撓你癢癢？】
    科西漠漫不經心地笑。
    【防止團團著涼也是有可能的。】
    “真的鴨？”
    小幼崽天真地翻過身，看向科西漠。
    他想了想，又翻開衣擺，露出小肚皮。
    “揉揉。”
    【不是怕癢？】
    科西漠用指腹按在小家夥肚子上，很輕地揉了揉。
    毛團團果然又傻乎乎笑了起來，小身子扭了扭，卻沒有躲開，反而伸出胳膊，抱住了科西漠的手指。
    科西漠便不動了，舒展的眉眼在朝陽下顯得意氣風發，格外帥氣。
    男人垂下眼，看了一會兒軟乎乎的毛團團，才問
    【昨晚上睡得好嗎？】
    【還有沒有做夢？】
    人類幼崽聞言停下了踢來踢去亂動的小腳丫，懵懵地看向科西漠。
    “團團沒做夢。”
    【真沒有？】
    【夢遊的是誰？】
    “什麽是，夢遊？”
    毛團團滿臉都是好奇。
    【就是睡著了，還能起來玩。】
    【但你不知道你在做什麽。】
    “團團睜眼睛嗎！”
    小孩居然立刻激動了。
    科西漠好笑地看著他。
    【是睜著眼睛的。】
    “團團厲害！”
    小孩自豪地仰起了小腦袋。
    科西漠沒明白夢遊厲害的點在哪裏，思索片刻也沒理解，還是問
    【怎麽厲害？】
    “超人，睡覺，睜眼睛。”
    “團團，睡覺，睜眼睛玩！”
    “團團是超人。”
    科西漠沉默了。
    這個公式似乎沒什麽需要反駁的。
    幼崽的世界總要保留一些童真美好，所以，科西漠沒有否認這個“公式”。
    【睡飽了，起嗎？】
    毛團團抱著科西漠的手指，又翻了翻身。
    “滾滾舒服。”
    “團團睡一天。”
    【還困嗎？】科西漠詫異。
    不想，毛團團搖了搖頭。
    “團團不累。”
    “團團要躺在這裏。”
    科西漠還是沒能理解。
    永遠不需要睡覺的異種，理解不了古地球人對於賴床的執著。
    有時候，不是困才躺在床上，是舒服和鹹魚。
    哪怕是躺著看手機到中午，也不願意起來……假期常有的萬惡的頹廢作息。
    毛團團還小，沒有必須起來上學上班的經曆，但季望是個極為自律的、軍旅出身的爸爸，連帶著小崽子每天也是七點準時被揪起來吃飯，吃完就要去院子裏散步，不走完規定的步數，都不算達標。
    毛團團是個乖崽，每回都皺著小臉，在院子裏“老氣橫秋”地挪過來挪過去，邊挪還邊偷瞧他爹的表情。
    可惜季望根本沒有走神分心的時候，永遠跟在一邊鞭策他。
    經典發言【季元宵，沒吃飯是不是？】
    所以，毛團團對能夠隨便睡覺這件事，還是有很大執著的。
    小崽子一想起這樣的經曆就皺起小臉，還嘟著嘴巴偷偷嘀咕了一句。
    “壞爸爸……”
    【說什麽呢？】
    科西漠聽到了，卻裝作沒聽清，又用粗糙的指腹輕輕撓了撓小孩，見毛團團傻乎乎又高興地卷成一團，也不催他了。
    小孩將頭挨在科西漠的手指上，毛絨絨的胎毛蹭在上麵，帶來麻癢的感覺。
    小幼崽突然看向科西漠，認真說
    “爸爸喊團團走路。”
    “起床走。”
    【是嗎？鍛煉身體？】
    科西漠掃了一眼毛團團的小身板。
    三歲幼崽這麽一點，真能鍛煉？
    【你都有聽話去做嗎？】
    “有！”
    毛團團使勁點頭，又皺起小臉。
    “爸爸說，壞人來了，團團跑。”
    “團團慢，大貓快。”
    【……你這個年紀，怎麽鍛煉都跑不過變異獸。】
    【是正常的。】
    毛團團便不糾結了。
    他又滾了滾。
    “團團不走路，爸爸會不會生氣？”
    科西漠想了想。
    【不會。你現在連進食都是個問題。在解決這個問題之前，保存體力才是正確的。】
    畢竟沒人知道，科西漠把食物弄出來之後，毛團團吃了是不是就能維持住現在的樣子。
    在一切無法保證的前提下，幼崽能減少消耗就盡量減少。
    科西漠看了一眼城堡的門。
    能源儲量又減少了1，剩下49。
    見狀，科西漠也不逗幼崽玩了，把一瓶熱好的甜牛奶放到毛團團麵前。
    【想喝嗎？】
    毛團團本來還懶乎乎的，一嗅到牛奶的味道立刻抬起了頭。
    “要喝。”
    他伸手就去抱水杯。
    科西漠卻躲過了，說
    【先起來刷牙洗臉，喝完再隨便你玩。】
    【睡一天也沒關係。】
    在蟲族之王眼裏，三歲幼崽這個年紀，又不上班上學，還在長身體，睡睡沒什麽。
    更何況，真遇到危險了，科西漠更傾向於自己去保護幼崽，而不是讓幼崽成長。
    人類幼崽本來就沒有進化人的能力，再靈活，他也是脆弱的。
    或許這就是老父親們互相矛盾的教育理念了。
    毛團團很快坐了起來，被觸手送去浴室裏解決衛生問題。
    小孩看起來還挺高興，快樂地晃著小腳。
    “團團不用走路！”
    【鹹魚崽。】
    科西漠看著幼崽慢騰騰地刷牙，調出通訊器，對著全息影像另一邊的蟲族吩咐。
    【今天就把東西送去穆塔星球。務必按著設計圖改造。】
    高級蟲族低下頭行禮，嘶嘶出聲。
    王，這個戒指材質特殊，穆塔星球大師以下的人造人都不敢接單，要聯係高層嗎？
    【誰能做好就讓誰做。】
    異種的戒指並不是那麽容易就會被破壞的，根本出不了意外，除非是由另一個異種來改造戒指，那還可能對戒指造成損害。
    高級蟲族立刻答應下來，躬身退走了。
    緊接著，另一個高級蟲族出現在全息影像裏，開始報告。
    王，塔羅星球荒廢的農田和河道都清理完畢，現在蟲族大軍都在待命，無事可做。是否要建一座城供您休息？
    【不必了，建城破壞生態，塔羅不需要人類的城池。】
    【完成任務就去下一個星球，除了已有的農田，其他自然生態都不要私自改造。】
    高級蟲族聞言精神抖數地行了個禮，激動地離開了。
    越是完美完成任務，它們分到的綠洲就越多，也有更多機會被分配到熱帶雨林附近生活。
    很多草食係蟲族依靠綠洲生存，但綠洲容易消失，變異的熱帶雨林生命力卻旺盛得可怕，生長速度遠遠超過蟲族每日食用的量。
    所以，塔羅星係的熱帶雨林需要一定的天敵來克製過於恐怖的生長速度，給其他物種留出生存空間，是所有草食係蟲族的夢想。
    將最要緊的問題安排好，科西漠一低頭，就看到毛團團舉著小毛巾。
    “給團團擦臉了！”
    【刷完牙了？】
    科西漠看了看自己的手，對比了一下小到離譜的毛巾，直接用裹著磁場能量的觸手虛影卷起了毛巾，小心翼翼地給小孩擦臉。
    毛團團還不太滿意地抗議，奶聲奶氣的。
    “沒有手！不好！”
    【手太大了，給你擦臉豈不是擦一下就結束？】
    【這毛巾太小了，拿不起來。】
    科西漠動作輕巧地給幼崽擦完臉，見毛團團小臉嘟嘟的，隻好哄他。
    【明天變小，我自己給你擦，行不行？】
    “洗白白，也要。”
    幼崽趁機要求。
    【嗯。】科西漠應了，又掃了一眼手上的蟲甲。
    這手終究是個問題，就算每天拔掉一次，維持的時間也太短了，很容易嚇到幼崽。
    必須找到能夠控製蟲毒的方法。
    但是，異種因為本身就可以擬態成任何生物，幾乎和任何基因都是相容的，以至於蟲毒就像混在水裏的血液，一旦沾染，再也沒辦法完全分離。
    異種擰了擰眉，看向正在喝牛奶的毛團團。
    【出門換哪套衣服？】
    小崽子一聽，雙眼圓溜溜地瞅向科西漠，放開水杯。
    “團團是寶寶。”
    【嗯，然後？】
    “不知道，衣服。”
    幼崽很無辜。
    科西漠笑了一下。
    【你不是自稱超人嗎？怎麽變成寶寶了？】
    小孩頓時抱緊了奶瓶，控訴。
    “你說團團，寶寶。”
    小孩一副你自己喊我寶寶還說我喊自己寶寶的模樣。
    科西漠立刻投降。
    【好，我不對。團團是寶寶沒錯。】
    幼崽這才老實地自己喝牛奶。
    科西漠等他喝完，托著小孩去選衣服。
    星際天氣變化無常，但經常以年為單位，一整年都非常炎熱，除非長期停留在一個星球，才有短期的冷熱變化。
    看了看天氣預報，讓毛團團選了短袖短褲。
    今天的人類幼崽是酷酷的幼崽。
    小襯衫小短褲，還帶一個可愛的小領結。
    毛團團特別喜歡這套衣服，舉起小手在科西漠掌心裏歡呼著跑了幾圈。
    “團團是柯南！”
    【柯南是誰？】
    “柯南變大，變小。”
    科西漠秒懂。
    【又是超人是嗎？】
    人類幼崽頓時被問住了。
    柯南是不是超人，還真是個問題。
    但這套衣服確實是柯南同款，胸口還有一隻大柯南，抱著手臂站著，酷酷的模樣。
    毛團團是第二回穿這套衣服。
    第一次穿的時候，本來廣受好評，結果出門遇到了另一個柯南同款，對麵的老父親表示有意談個娃娃親，季爸爸當即沉默了。
    甚至之後的幾天，季爹都不出門了，就在家裏守著兒子，仿佛看著努力養好的小白菜。
    而從那以後，毛團團也沒再穿這套衣服，因為放得太高了，他拿不到。
    一直到今天，人類幼崽也不知道爸爸為什麽突然就變得黏他了。
    為此，毛團團還很是自豪了一段時間。
    一定是寶寶太乖了，爸爸才迷途知返，沒有天天出門。
    《一些美好的誤會》
    科西漠沒有經曆過季望的遭遇，不知道那種恐慌感，也沒有心理陰影，看著幼崽穿成小紳士的模樣，還挺滿意的。
    【好了，去做體檢。】
    小紳士團團立刻張開小手。
    “抱抱！”
    科西漠伸出修長的指節，讓幼崽抱住，換個方向，小孩就到了掌心。
    【到了之後，不哭，不怕，記得嗎？】科西漠給幼崽做思想工作。
    毛團團立刻點頭。
    “記住了。”
    一大一小慢悠悠出了門，抵達研究院門口。
    科西漠視野不受建築物阻擋，也沒打算進去，在外麵看著幼崽檢查，還更方便一點。
    於是，他將毛團團放到了謝晏推過來的病床上，對著笑嘻嘻的青年開口
    【做檢查之前先問我。】
    “放心，一定的。”謝晏一臉稀罕地看著毛團團。
    哪知道，出門前在家裏信誓旦旦“記住了”的幼崽，一分鍾後就抱著科西漠的手指不放，淚汪汪地撒嬌。
    “團團不自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