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 5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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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叔!”
聶伯年瞧見聶飲冰後高興得險些放了韁繩, 聶飲冰手持馬鞭遙遙一指,“握好韁繩。”
聶伯年小手忙抓緊了馬韁,雙腿夾了夾馬腹, 溫順的小母馬便慢悠悠地停了下來,聶飲冰翻身下馬,將馬韁遞給奔來的騎師, “小心, 這馬很烈。”
“欸, 您放心。”
聶飲冰過去將馬背上的聶伯年抱下, 聶伯年還挺喜歡這個總不著家的二叔,物以稀為貴嘛。
“二叔, 你總算回來了。”
聶飲冰看他麵色紅潤,額頭微微冒著汗, 瞧著很康健的模樣, 換了常人也許會誇讚兩句,然而聶飲冰張嘴便是:“最近還生病麽?”
聶伯年對這二叔的言行也絲毫不覺得不妥, 老老實實地回答道:“一周都未病過了。”
聶飲冰“哦”了一聲, 拍了拍小侄子的背, “挺好。”
聶伯年道:“二叔你呢, 最近同人打架了嗎?”
聶飲冰抱著聶伯年往陰涼處走, “打了。”
“二叔你受傷了嗎?”
“沒有。”
“那太好了!”
叔侄兩個在遮陽傘下坐下,初秋的天氣,太陽出來了仍是有些微熱,聶飲冰道:“你在這坐會兒, 我去調教調教那畜牲。”
聶伯年“嗯”了一聲。
他原本好好地在騎馬,聶飲冰來了以後,他不僅沒有馬騎, 還改成了在陽傘下罰坐。
不過聶伯年沒有同聶飲冰計較,因為知道二叔人不壞,就是性子有點怪。
聶伯年晃蕩著兩條腿,看著不遠處聶飲冰馴馬。
聶飲冰馴馬時很驚險,馬蹄飛揚,馬頭亂甩,聶伯年看著倒是毫不害怕,見聶飲冰整個人隨著馬向後高高仰起,便伸出手輕輕為他鼓掌。
聶飲冰則是專心致誌地馴馬,完全將聶伯年給忘到了一邊,等騎師過來,說聶雪屏讓他回去時,他仍意猶未盡,說了句“知道了”,下馬將韁繩交給騎師,轉身獨自走出了十米後才想起什麽,又回身回到陽傘下將聶伯年抱起帶上。
“二叔,”聶伯年雙手摟著他的脖子,小聲道,“你方才是不是把我忘了?”
“嗯。”聶飲冰毫不愧疚地承認。
聶伯年在心裏輕歎了口氣,隨即湊上去親了下聶飲冰的臉,認為年紀輕輕就健忘的二叔很需要一些關愛。
來接人的傭人照著管家的吩咐,說宋五爺正在他們家裏,聶伯年果然高興得差點蹦起來——他被聶飲冰抱著,蹦不起來,隻稍蹬了下腿。
路上,聶伯年開始同半年未見的二叔炫耀他的新朋友。
“玉章哥哥長得可好看了,比齊遠叔叔還好看呢。”
聶飲冰聽罷毫無觸動,宋齊遠一股小白臉氣息,他不覺著好看在哪。
“而且玉章哥哥對我特別好,他帶我騎馬,給我夾菜……”聶伯年隱去了小雞雞的那部分,因為爸爸說這些話最好不要掛在嘴上亂說,“二叔,你覺得玉章哥哥好不好?”
聶飲冰道:“好。”
全然是毫不掩飾的敷衍態度。
聶伯年撅了撅嘴,隨即又放下小嘴,“等你見了玉章哥哥就知道了,這世界上不會有人不喜歡玉章哥哥的!”
聶飲冰聽了他這武斷的話,便忍不住要糾正道:“世上不會有人能討所有人的喜歡。”
聶伯年被教導過不能好與人起口舌之爭,退讓道:“那……那就是很少很少的人會不喜歡玉章哥哥。”
聶飲冰雙手盤在胸前,“算我一個。”
聶伯年又撅起了嘴。
他自己喜歡宋玉章,便希望所有人都也喜歡宋玉章,倒不是出於非要旁人認同他的意圖,而是類似於“好東西要同人分享”的心理,宋玉章的溫柔風度,該令所有人都感受欣悅。
聶伯年沒有爭辯,隻在心中道:“等你見到了就不會這麽說了。”
聶飲冰並非故意要同自己的小侄子抬杠,他隻是實話實說罷了。
想拍聶家馬屁的人太多,一個從海外歸國的私生子這麽巴結討好聶伯年一個小孩子,能是什麽用心?
也不能怪他多想,宋家二少便是個鮮明的例子。
聶青雲還非說有趣,將訂婚當兒戲。
聶飲冰問聶伯年:“聶青雲呢?”
“小姑姑出去劃船了。”
“劃船?跟宋業康?”
“不是的,跟同學。”
聶飲冰道:“她不要宋業康了?”
聶伯年忙否認道:“不是的,宋二叔最近有些忙,沒時間陪她玩。”
聶飲冰脫口而出,“他有什麽可忙的?”
聶伯年忍了一下,還是沒忍住,提醒道:“宋爺爺昨天下葬。”
聶飲冰想起來了,認可地點了點頭,“那他是該挺忙的。”
縱使聰慧靈秀能說會道如聶伯年也常常會覺得同他這二叔實在是無話可說,也不知道將來哪個女孩子能受得了他二叔這張嘴呢?
叔侄倆冷場了一會兒,聶伯年又主動找了個聶飲冰有話可說的話題,“二叔,你同誰打架了呀?”
“土匪。”
聶伯年對土匪有一些認知,便略微有些驚訝道:“土匪,二叔,土匪很凶惡呀。”
聶飲冰想了想,麵無表情地對那幾個惡匪做出了四個字的評價——“一幫飯桶”,為了安撫小侄子,他摸了摸小侄子的頭,用叫小侄子放心的語氣道:“我已經把他們全宰了。”感覺小侄子似乎抖了抖,他補充道:“不用怕了。”
剩下的路程,聶伯年不再說話,專心致誌地玩自己衣袖上的袖扣。
哎,同二叔交談,實在是“非不為也,實不能也”。
聶飲冰知道自己在言語上難逢知己,更何況聶伯年才五歲也不大會說話,便安安靜靜地凝望窗外海洲的風景。
半年不回,海洲又變樣了,街道之上浮華之氣更重,然而仔細一瞧,街邊衣衫襤褸的流民也變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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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道不太平。
……不知道他還活著麽?
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隨即便盤旋著不走了。
半年的工夫,江州和江州附近的地界都被他掘地三尺地翻了個遍。
可仍然是找不著,那人便猶如人間蒸發了一般。
夜深人靜時,聶飲冰也曾懷疑過趙漸芳是不是已經死了。
即便是死了,也該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才是。
沒有,什麽都沒有。
真正是連一根頭發絲也找不著。
去哪了呢?到底去哪了?
“玉章哥哥在哪,我要去看玉章哥哥!”
聶伯年一下車便對來接人的聶茂興奮道。
聶茂微笑道:“小少爺,您還是先回房休息吧,五爺病了,現下正睡著呢。”
“病了?”
聶伯年人被聶飲冰抱了起來,臉上滿是憂色,“玉章哥哥怎麽病了?”
“發燒了,打了針,小少年您放心,沒事,等五爺醒了,您再過去看他。”
聶伯年點了點頭,乖巧道:“那我不打擾他休息了。”他回過臉,對聶飲冰道:“二叔,我們去看看爸爸吧。”
聶飲冰“嗯”了一聲,抱著聶伯年大步流星地往宅內走去。
大半年沒回來,聶宅倒是變化不大,依舊是讓人覺著很舒服很清淨,聶飲冰雖然少著家,但同樣也在心裏認同聶家的確是個好地方。
接近正廳時,聶伯年便要求從聶飲冰的懷抱裏下來,聶飲冰依言把人放了下來,隨即便邁開步子三兩步將聶伯年遠遠地甩在了身後,率先進入了正廳。
“大哥。”
聶飲冰雙手垂在身邊,微一彎腰,是個很規矩的行禮姿勢。
“回來了。”
“是。”
“爸爸,”聶伯年邁著小短腿姍姍來遲,同樣很規矩地行禮,“我也回來了。”
聶雪屏看著這並排的一大一小,眼中微微流露出暖意,“回來就好。”
聶伯年在外頭騎了馬出了汗,聶雪屏怕他身上難受汗幹又要著涼,便吩咐傭人帶聶伯年去洗澡,單獨留下了聶飲冰談話。
“這半年在外頭如何?”
“很好。”
“聶茂說你回程途中遇上了幾個土匪?”
“是,幾個邊軍的落草為寇,以劫掠過路旅人為生。”
聶雪屏聽完,手指在茶杯蓋子上摩挲了一下,“殺了?”
“殺了,”聶飲冰頓了頓,補充道,“殺光了。”
茶蓋在茶杯上輕蹭了兩下,聶雪屏一言不發的,麵上神情淡淡,最終也還是沒說什麽,“你也累了,去洗洗塵休息休息吧。”
“嗯。”
聶飲冰站起身,邁步之後又回過身,“大哥,我想托海洲的情報販子幫忙找個人出來。”
聶雪屏雖人不在江州,對江州發生的事情倒也是千裏之外亦有所耳聞,他喝了口茶,道:“你自己看著辦吧。”
聶飲冰又問道:“海洲有好的畫師麽?”
聶飲冰未曾想過趙漸芳有朝一日會逃之夭夭,並未留下過什麽相片,他自己又不善書畫,隻能口中描述了請畫師繪製畫像,然而無論畫師怎麽畫,聶飲冰始終都覺得畫出來的人同趙漸芳本人相去甚遠。
“不對,眼睛裏沒有神采。”
“嘴唇太厚了,要稍薄一些,唇珠微微有些凸。”
“臉頰太寬了。”
“眉尾沒有這樣細,要更英氣一些。”
幾個畫師戰戰兢兢地畫著通緝畫像,越畫越覺著不對勁,感覺自己更像是在畫一張美男圖,而且雇主挑三揀四的,怎麽都嫌他們未曾畫出美男子的風采。
“海洲的畫師……”聶雪屏略一沉吟,“東月先生的山水畫當稱一絕。”
“不要畫山水,畫人物。”
“畫人物?”
聶雪屏立即明白了他的意圖。
對於聶飲冰這樣大張旗鼓地抓一個騙錢的小賊,聶雪屏心中不大讚同,但知道聶飲冰的內心自成體係,很難去偏搖撼動,橫豎聶飲冰所做的事也並未太出格,總體也還算是有道理,他即便不讚同,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教伯年繪畫的田先生便不錯,他明日來授課,到時我多留他一會兒。”
“謝謝大哥。”
聶飲冰說完即走,又被聶雪屏叫住,“不過千把塊的事情,要人償命未免太過。”
聶飲冰低垂著臉,緩聲道:“我不是非要他的命。”
“哦?”
“我要他這個人。”
聶雪屏放下茶盞,溫和道:“你想要他這個人,就不該說什麽‘死活不論’的話出來。”
聶飲冰知道自己的毛病,“我這話有歧義?”
聶雪屏微一頷首。
聶飲冰想了想,同自己的大哥清楚地解釋道:“我的意思是,不管他活著還是死了,我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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