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第 1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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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非魚在跟宋玉章親嘴。
宋玉章仿佛是很舍不得他, 當然,他也很舍不得宋玉章,這回出去少說也要半年, 半年的時間實在太久了,俞非魚就像個乍富的窮小子,還沒享受多少好滋味, 就要一夜又回到赤貧了。
哦,不是一夜, 如果宋玉章不煩他,那他至少還有兩夜。
宋玉章當然不煩他。
換了幾年前的宋玉章, 俞非魚這樣的人物對宋玉章來說可能不值一提, 因為他隨隨便便就能搞到手, 膩了還能再換。
可今時不同往日了,以他現在的身份地位, 已經不適合再像從前那麽隨心所欲。
如果他喜歡的是女人倒也還好,遇上可心的, 可以娶回家當姨太太,縱使以後沒了感情, 他肯精心養著, 倒也不算辜負。
可宋玉章偏偏喜歡的是男人, 從前喜歡小白臉, 現在口味變了,喜歡大男人, 這可更麻煩了, 大男人比起小白臉更有脾氣, 肯當姨太太的, 幾乎沒有。
然而俞非魚似乎是真的肯, 心性豁達到了宋玉章都佩服的地步,宋玉章邊跟他親嘴,邊玩笑道:“等鐵路修好了,你就住在我這兒,陪陪我。”
俞非魚不假思索道:“好啊。”他吮了下宋玉章的嘴唇,又補充道:“隻要那個時候你還喜歡我。”
宋玉章心想俞非魚果然不負天才之名,簡直能想他所想,感他所感,宋玉章先前就對他挺有好感,現在是真挺喜歡他了,他摸了俞非魚的下巴,忽然道:“冬天會過去的,這是什麽意思?”
俞非魚腦子好用,馬上就想起來了,他露齒一笑,談起幾個月前的往事依舊是開開心心的,“就是會過去。”俞非魚頓了頓,道:“這是自然規律。”
宋玉章仰麵頭枕在他的大腿上,自下而上地從俞非魚寬闊的胸膛一直望到他棱角分明的下巴,“你說的對,”他手臂一展,“抱我上去。”
棉紡廠辦公室內,小主任汗如雨下,手帕捏在手心裏往額頭上擦,他細細地將上午所見的情形向孟庭靜描述了一遍,包括宋玉章穿著睡衣衣冠不整,俞非魚也沒整到哪裏去的也全都和盤托出,他不知道那些細節重不重要,純粹的就是拖延時間,並且表示自己幹差事很盡心,觀察的很仔細到位,不是敷衍了事。
“不放人?”
“是,宋家五爺不肯放,說要俞先生陪他,俞先生也不肯回,我就一個人,實在是沒法子。”
孟庭靜淡淡一笑,“那我再給你幾個人,幾把槍,你把人給我搶回來?”
小主任平素就負責人事這一塊,對擄人那是不大在行的,但聽說大老板素來行事狠辣,具體狠辣到什麽程度,他一個搞人事的也不清楚,素色手帕快被汗給浸透,既然大老板都發話了,他一橫心道:“行!”
孟庭靜淡笑的臉色忽而變了,抄起手邊的鎮紙直接砸了過去。
“我行你媽了個x!”
鎮紙是漢白玉材質,小主任抱頭鼠竄,鎮紙沒砸穿他的腦門,砸穿了他身後的玻璃,“嘩啦啦”碎聲炸開,小主任惜命,悶頭往外跑。
外頭人不敢明麵上去聽響,暗地裏都悄悄留意著動靜,小主任一跑出來就被好幾個人拉住,“怎麽了,出什麽事了,你跑什麽?”
小主任六神無主,“大老板生氣了。”
無需其餘語言的修飾,眾人都一齊悚然了,趕緊放了小主任,讓他逃命去。
沒過幾分鍾,裏頭又是“嘭”的一聲巨響,再加上“嘩啦啦”的動靜,再然後,生氣的大老板就出來了。
孟庭靜臉色鐵青,從他走路的姿勢,背在身後的手,甚至於他的呼吸中都能看出他此刻正在盛怒之中。
盛怒的原因是俞先生不在工廠。
這原因無法服眾,叫人感到好奇,所以等孟庭靜離開後,眾人說好了一般悄無聲息地回到那辦公室看,發覺那辦公室窗戶的玻璃破了個大洞,辦公室門上的玻璃全粉碎脫落了,空蕩蕩的門裏門外都直來直去地透風,門上的鎖也是零零落落要掉下來的模樣。
眾人麵麵相覷了很久,沒參透出什麽來,隻得出了個共同的結論——看來大老板是真生氣了。
孟庭靜上了車,關車門時差點連車玻璃也給震碎了。
想開車,然而手在發抖,而且是不受控製地發抖,左手上還纏了一圈窄窄的紗布,孟庭靜凝視了那紗布,片刻之後便發瘋似地將那圈紗布扯了。
掌心上一個鮮紅潰爛的傷口,圓圓的,來自一顆滾燙的淚。
孟庭靜忽然覺得累了,倦了,莫名其妙的就活成了這副他自己都看不懂的模樣。
要麽……就算了?
“算了”這兩個字一浮上心頭,孟庭靜立刻就感到整顆心都好像不是他的了,掌心裏那顆滾燙的淚一路淌到了胸膛,將他的肺腑都一齊燃燒起來,痛苦得簡直難以言喻。
不行。
他做不到。
孟庭靜頭低下去,額頭貼了真皮包裹的方向盤,方向盤上冰冰涼涼的,叫他臉上的熱度微微降了下去。
手不知不覺已經不抖了,孟庭靜懶得再包紮,雙手握了方向盤,他很奇異地恢複了平靜。
車開起來了,是個漫無目的的開法,走到哪算哪,海洲又大又熱鬧,天氣一回暖,處處是風景。
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少爺小姐還出來放了風箏,天空中浪漫地飄灑著彩色,孟庭靜緩緩停了車,透過車前玻璃看那飄浮在不遠處絲線牽著的大粉蝴蝶。
腦海裏浮光掠影,孟庭靜差不多是什麽都沒想,所有的念頭在他的腦海中也像是風箏一般飄來飄去,風箏尾巴上帶著線,線纏繞在一塊兒,越纏越緊,越纏越是無解。
“咚咚——”
車門被敲了兩下,孟庭靜轉過臉。
車外站著個白俄小夥子,正眼睛往車裏頭猛看,孟庭靜搖下車窗,白俄小夥子便用蹩腳的中文道:“先生,您吃飯嗎?不吃,就請走。”
孟庭靜看著他那張雀斑點點的臉孔,用俄語道:“我認識你。”
白俄小夥子嚇了一跳,仔細辨認了孟庭靜的麵孔後,他且喜且驚,也認出來了,“是你!”
孟庭靜給了他一百塊錢。
白俄小夥子對他的印象很深,因為孟庭靜很凶,並且有位很英俊的同伴,白俄小夥子主要是對那英俊的同伴記憶深刻。
“你那位朋友呢?”白俄小夥子拿了錢很高興,將對孟庭靜很凶的判斷拋諸腦後。
孟庭靜沉默了一會兒,道:“他有新朋友了。”
白俄小夥子怔了怔,他從這個麵目很冷漠的男人身上感到了一股沉鬱的氣息,於是道:“這聽上去真悲傷。”
孟庭靜渾身一震,仿佛此刻才感覺到自己身體內還有悲傷的情緒。
他從來隻是不悅、憤恨、暴怒,至於悲傷,悲傷是留給弱者的,他從不悲傷。
孟庭靜沒有跳下車大怒地反駁,他又給了那白俄小夥子一百塊錢,很平靜地道:“你說的對,我感到悲傷。”
白俄小夥子來中國這麽久,從來沒賺過這麽容易的兩百塊錢。
既然聊天就能賺錢,他蹲了下來,麵孔同車內齊平,也不驅趕停在飯店門口的車輛了,擺出了一副長聊的架勢,好奇道:“他拋棄你了嗎?”
孟庭靜略一思索,“不,是我拋棄了他。”
這話沒錯,是他舉刀徹底斬斷了兩人薄如蟬翼的關係,所以,是算他拋棄了宋玉章,而並不是宋玉章拋棄了他!
“啊,既然是這樣,那你為什麽還這樣悲傷呢?”
“……”
白俄小夥子見他久久不言,很不含蓄道:“我知道了,你後悔了。”
“不,我不後悔。”
孟庭靜幾乎是立刻反駁道。
白俄小夥子道:“既然不後悔,那就開心點吧,你也可以去交新的朋友。”
孟庭靜瞥他一眼,白俄小夥子敏銳地感覺到這人似乎是又要凶惡起來了。
然而,最終也還是沒有,孟庭靜臉色淡了下來,再給了他一百塊錢,“你們這裏的菜很難吃。”說完便開車揚長而去。
白俄小夥子手上捏著那三百塊錢,在街邊又站了好一會兒才迷迷糊糊地回到店內,他走到廚房,對正在準備午餐的大廚道:“嘿,有人說你做的菜很難吃。”
宋玉章同俞非魚消磨了大半天的時光。
因為知道俞非魚很快就要走,所以宋玉章表現的是特別的愛他,俞非魚今朝有酒今朝醉,因為不知道下一次相聚時宋玉章還會不會對他這樣珍愛,也是特別的珍惜光陰。
宋家有一架鋼琴,宋玉章不大會彈,俞非魚卻是很擅長,叮叮咚咚地彈得很美妙,宋玉章一手端酒,一手抽煙,眯著眼睛聽他彈琴,誇獎道:“你這一手,可以拿去謀生了。”
俞非魚很詫異,倒不是詫異宋玉章對他彈琴技藝的誇獎,隻是詫異宋玉章怎麽會聯想到謀生那去了。
俞非魚看上去是個大大咧咧的人,其實心思卻是相當縝密,他沒說什麽,很圓融道:“謝謝,可惜我這水平興許隻能在舞廳演奏。”
“在舞廳演奏不好麽?”宋玉章抬起一隻腳放在他的大腿上,淡笑道,“我會經常光顧的。”
兩人說說笑笑的,氣氛又是融洽起來,宋玉章同俞非魚相處感到很舒服,俞非魚很會哄人開心,並且不是溜須拍馬硬捧著叫人開心,而是自自然然的叫人會心一笑。
宋玉章有些後悔,後悔自己先前太沒把俞非魚當一回事。
並且,作為一個毫無經驗的人士,俞非魚的床上功夫竟然也很不錯。
宋玉章很欣慰。
俞非魚在夜幕快要降臨時還是有些不安了,“我回工廠看一眼,萬一真出了事故……”
宋玉章很理解道:“可以,我送你過去。”
“不用,你歇歇吧,”俞非魚麵上含羞帶怯地看了宋玉章一眼,“如果沒事,我還回來,好麽?”
他語氣相當的柔和動聽,宋玉章當下便笑了,“我批準了。”
宋玉章送俞非魚到門口,他睡袍外披了件大衣,俞非魚有種被家裏人送出門的溫馨感,在門口情不自禁地又吻了宋玉章。
月色悄然爬了上來,俞非魚看宋玉章麵孔動人,眼睛裏有光彩,便低聲用英文道:“你是四季。”
俞非魚走了,宋玉章一路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他感到一種很特殊的愉悅,淡淡的,像是春風,像是細流,叫人舒服,但也不至於有任何更深刻的感受。
宋玉章手插在大衣口袋裏,側過身時忽然發覺街對麵停了輛漆黑的車,車上麵下來個同樣一身漆黑的孟庭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