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第 16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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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巨大的種植園,宋玉章走南闖北有些見識,一眼便看出這些是非常好的煙葉。
清溪的氣候溫暖宜人,最冷的時候也不會下雪結冰,的確是正適合做這件事,宋玉章伸手撫了下那些煙葉子,摘了一片在鼻尖嗅了嗅,很幹淨的青草香氣,還沒有經過處理,想必處理後,就會散發出不俗的果香氣息。
“喜歡嗎?”傅冕道。
宋玉章道:“原先救人,現在作孽,不好。”
傅冕笑了笑,“就知道你這張嘴裏說不出什麽中聽的話。”
宋玉章現在完全可以確定那位給沈成鐸提供煙草的商人就是傅冕了,這是個在他這裏傳遞不出去的消息,約等於無效。
宋玉章拿著那片煙葉轉了轉,“你是什麽時候知道我在海洲的?”
傅冕的回答還是宋玉章熟悉的兩個字,“你猜。”
宋玉章輕吸了口氣,“阿冕,你太厲害了,我猜不著。”
傅冕拉了他的手,“那就多用點心思來猜。”
傅冕帶宋玉章逛了種植園,其實園子裏乏善可陳,除了這些綠色植物之外,其餘就什麽都沒有了。
宋玉章隨著傅冕在千篇一律的景色中行走著,他手上始終拿著那片煙葉,忽然福至心靈,想傅冕大概是要帶他看一看他如今的事業。
想當初他們私奔時,傅冕便說他要自己做出一番事業來。
“你如今就做煙草生意麽?”宋玉章道。
“算是。”
“還有別的?”
“猜。”
傅冕更吝嗇於回答了。
“醫館不開了?”
傅冕停下了腳步,回頭看向宋玉章,唇角是一抹淡淡的微笑,仿佛是在反問宋玉章。
宋玉章自若道:“藥方我並沒有交給唐槿,傅家還是獨一份的秘方,醫館應當還能經營下去。”
傅冕笑容在嘴角遊蕩著,最後仍是回應道:“你猜?”
宋玉章笑著搖了搖頭,“我猜不著。”他舉起手,手指一鬆,手裏的煙葉便順著風飛走了。
腰上還是殘留了痕跡,夜裏傅冕終於是平心靜氣地給宋玉章畫完了,他拿了銅鏡照著給宋玉章看。
畫的是一條竹葉青。
蛇身細長地盤桓彎曲,蛇頭尖銳地昂揚,充滿了挑釁般的攻擊性,這一條毒蛇畫得堪稱栩栩如生,仿佛是立刻要在宋玉章腰上遊動起來。
“這是你眼裏的我嗎?”
宋玉章隻是伏趴著,也忍出了一身的汗。
傅冕撐了臉,對他微笑,“你取這個名字的時候,不是抱著那樣的心思嗎?”
宋玉章笑了笑,“我那時被人追得走投無路,幾乎成了個茹毛飲血的野人,在碰上唐槿之前,那條竹葉青是我吃的最好的一頓飽飯,為了紀念它,所以就取了這個名字。”
“竹葉青毒性不小,怎麽沒毒死你呢?”傅冕柔聲道。
宋玉章道:“天生命大,難死。”
“這不叫命大,這叫命硬,命硬的人會克身邊最親近的人命,”傅冕忽一伏身,趴在了宋玉章身邊,雙眼晶亮,“你克死了你娘,我克死了我爹,你說我們到底誰命更硬?”
宋玉章道:“難說。”
傅冕伸手蓋了他的後腦勺,將兩人的額頭輕輕一貼,低聲道:“那麽,我們就試試看,看看誰的命更硬,怎麽樣?”
宋玉章在當時並未察覺出傅冕這句話帶有求婚的色彩。
第二天,傅冕便又離開了清溪,同時給了宋玉章一定的自由。
宋玉章可以在院子裏隨意出入了。
這自由來得蹊蹺,宋玉章不管,先去看了小鳳仙,小鳳仙的
確是好起來了,傅家的那位杏林高手並非浪得虛名,小鳳仙的身體恢複得很快,至少是能下地行走了。
其實他的腿沒有受傷,至少先前一直虛弱,還有精神上受到了創傷,有點不敢下地罷了。
宋玉章扶著他走出了黑洞洞的屋子。
小鳳仙久不見光,一照陽光就簌簌地掉眼淚,不知道是受不了太陽的刺激,還是心裏難過。
宋玉章扶著他,既不難過也不憤怒,道:“去看看我院子裏的桂花樹吧,我小時候很喜歡在好的家園。”
小鳳仙啜泣著點了點頭,他“嗯”了一聲。
宋玉章帶著小鳳仙回了院子,當真是一起坐在了桂花樹下。
桂花樹下沒有螞蟻,泥土濕潤,雖然沒有開花,但枝葉依舊散發著淡淡的香氣。
宋玉章想起了聶雪屏,他拉了小鳳仙的手,想他決不能再叫一個好人為他而死,小鳳仙瑟縮了一下,靠在了宋玉章的肩上。
一片樹葉從宋玉章的頭頂飄落,宋玉章莫名其妙地又想起了孟庭靜,想到了孟庭靜的樣子,然後就沒有了。
孟庭靜不動聲色地暗中觀察著海洲的一切。
然而一切都看著很尋常,又或者說一切都很不尋常。
宋家銀行陷入了短暫的混亂,因為柳傳宗也消失了。
隨後,政府便出麵暫時接管了宋家的銀行。
這在程序上很合理,孟庭靜秉持著懷疑一切的態度,認為這裏頭或許也有陰謀。
宋玉章不在之後,誰得利,他就懷疑誰!
發了電報去南城找宋齊遠,可惜宋齊遠早已經告別了宋業康,不知道去了哪裏,孟庭靜左思右想,如果請宋業康回來,情形不一定比現在好上多少,而且宋氏銀行雖說是私人銀行,也不是姓宋的就有權利管理的,當初遺囑上,宋玉章是獨享銀行,宋齊遠在銀行還算是有職位,可以算是師出有名,宋業康就實在什麽也不是了。
孟庭靜雖然同宋玉章的私下關係緊密,但對於宋氏銀行從不插手,怕宋玉章想多了又要跟他拌嘴,如今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宋氏銀行由政府接管。
孟庭靜敢想敢恨,立刻就將國民政府也列入了懷疑對象。
宋玉章是在二十三師的地盤上出事的,誰敢打包票二十三師就不是故意的?
孟庭靜一貫酷愛冥想,此時越想越是覺得肝膽俱裂,恨不能抄一杆槍,他媽的反了!
最終,他還是冷靜了下來,認為自己想得或許是有點多了。
商會因為人員流失,補充進了一些新成員,孟庭靜對那名單上的一群歪瓜裂棗擺出了很不耐煩的神情,商會,商他媽的會!
孟庭靜的脾氣越來越暴躁了。
這是身邊人共同的感受。
喜怒無常已經不足以來形容,常常是忽然就拍案而起,拔腿就走,來去如風地如同精神病人。
精神病,這是沈成鐸私下裏偷偷罵的。
對於孟庭靜的瘋癲,沈成鐸樂見其成,他不傻,隻是先前從沒往那方麵想,如今宋玉章一死,孟庭靜那一副比死了爹還難受的樣子就有些鐵證如山了——宋玉章同孟庭靜有一腿。
沈成鐸“哢嚓哢嚓”地點著火機,心癢癢的,想去傅冕那一趟。
隻是這個人,狡兔三窟,根本摸不清他把宋玉章藏在了哪。
就算見到了傅冕,也不一定能見到宋玉章。
宋玉章,是位很好的朋友,也是位很不錯的合作夥伴,隻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比起永遠當別人身後供人指揮驅使的一條狗,誰不想當那個在前頭風光的人物呢?
再說了,傅冕和張處長都同意留下宋玉章的命。
沈成鐸毫不意外。
這麽個大美人,殺了多可惜啊!
沈成鐸抓心撓肝地大口吸著雪茄煙,很擔心被張常山搶了一口先。
傅冕就不提了,冒了那麽大的風險,也該是先他痛快痛快,張常山隻輕輕鬆鬆地發號施令,怎麽也比不上他的辛苦,況且,張常山這麽個半老頭子,多委屈宋玉章哪!
沈成鐸焦急地想要嫖一把宋玉章,而傅冕卻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叫他全然摸不清蹤跡。
宋玉章也不知道傅冕去了哪裏,反正在過去了半個月後,傅冕又重新回來了。
當時,宋玉章正拉著小鳳仙坐在樹下像小孩子一樣乘涼。
小鳳仙原本是很高興的,在聽到腳步聲,發現來者是傅冕後,他便驚嚇得甩開了宋玉章的手,因為實在沒有地方逃,情急之下,小鳳仙跳進了一旁的水池裏。
宋玉章連忙也站起了身,小鳳仙在水池裏像個水鬼一樣,雙手扒著水池的邊緣,隻幽幽地露出一雙明眸。
“真有意思,”傅冕施施然地走來,他一走近,小鳳仙就遊動著後退去了水池的另一側,傅冕一腳踩上了水池的邊緣,扭頭對宋玉章道,“要不要我給你多送點魚食來?”
宋玉章拉了他的胳膊,很不客氣地直接將他往屋子裏拉,傅冕像看新鮮似的看著宋玉章,在進門時他回頭看了一眼。
水池裏的小鳳仙正望著兩人離開的方向,冷不丁地被傅冕回頭一看,嚇得他打了個哆嗦。
宋玉章腰上的顏色褪得一幹二淨了,傅冕輕撫了他的腰,很可惜道:“還是紋上吧。”
“我不樂意。”宋玉章道。
“還由得著你樂不樂意?”
“當然,”宋玉章側過臉,對著傅冕微微一笑,“因為你還愛我。”
傅冕揚手,巴掌揮下去卻沒甩到宋玉章的臉上,他輕掐了宋玉章的下巴,道:“還真被你說對了。”
宋玉章眸光閃動,“這可真叫我受寵若驚。”
“還有更驚喜的,”傅冕額頭磕了下宋玉章的額頭,“起來,我帶你去瞧瞧。”
傅冕的語氣很興奮,像是真高興,拉著宋玉章出了房門,外頭天色已黑,宋玉章留意了下水池,水池裏已經沒了小鳳仙的影子,根據地上殘留的水漬,小鳳仙應當是回去了。
宅院內樹木叢生,掛的燈不多,也沒有什麽人,在夜間活像個陰森森的巢穴。
傅冕拉著宋玉章來到了正廳。
正廳門口擺了兩個大紅木箱子,紅木箱子上掛了更鮮紅的綢帶子。
傅冕過去打開了個箱子,箱子一打開,裏頭珠光寶氣一片閃耀,金色的花冠疊在一片紅上,鳳凰嘴裏銜了一顆鮮紅的寶珠,寶珠下垂著一麵珍珠簾子,珠子顆顆圓潤帶粉,在不足光的情形下,依舊是閃得人心驚。
“喜歡嗎?”
宋玉章靜默不語。
傅冕從裏頭拿起了那華麗的花冠,金子打的葉片纖薄如絲,略一晃動便沙沙作響,他笑著將花冠在宋玉章頭上比了比,“大小正合適。”
宋玉章抬起眼,卷曲的睫毛微微一眨,“阿冕。”
“這可是我專程從安晉帶回來的,”傅冕微笑道,“我可是被從族譜裏除了名的,能拿到它可著實不容易。”
“怎麽樣,竹青,你願不願意當我的新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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