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第 174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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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小田在河邊擦洗臉上腥臭的血跡,更換血衣,他是唱戲的,對聲音尤其敏感,應當不會聽錯,宋玉章的聲音他這輩子也忘不了。
    馬車裏的準是宋玉章。
    自從回到家鄉後,海洲的繁華浮世,李小田都已經忘得差不多了,他不留戀也不懷念,獨獨還記著宋玉章。
    涼水潑在臉上,李小田有些遲疑地看向車隊離開的方向。
    方才那個黑麵青年看著很陌生,口音也不像海洲人,又那般凶惡……李小田心有餘悸,那青年的確是救了他們,隻是有一瞬間,李小田覺得那青年其實想連他們一起殺了。宋玉章怎麽會和那樣的人在一塊呢?
    “小田,換完了嗎?”
    “誒,來了。”
    李小田匆匆趕了回去,眾人都已修整完畢,準備繼續趕路,李小田緊了下身上的包袱,一步三回頭地向後看著,想自己要不要追上去同宋玉章打個招呼呢?
    李小田毫不懷疑宋玉章也一定還記得他。
    “怎麽了你,魂不守舍的?”
    李小田回過神,“沒、沒什麽。”
    唱戲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李小田回業陽後,將這段經曆守口如瓶地埋在肚子裏,連海洲這地方都沒同人提過。
    李小田思量再三,想商隊的方向像是往海洲,預備到了東城落腳之後,再寫封信寄到銀行同宋玉章說一聲。
    傅冕隊伍持續地趕路,白天走,晚上停,走得不快,他派出去探查的人也回來了,說沒有發現可疑的人物。
    傅冕略微定心,不是他多疑,他直覺好像暗處總有個對手在跟他較勁似的,讓他有些捉摸不清,覺得涼陰陰的很不舒服。
    剩下的路途沿路都相安無事,商隊悄無聲息地進入了海洲。
    傅冕的煙草之前就販入過海洲,他沒有親自來,那時也不知道宋玉章就在海洲,落腳的地方倒是有,是間不大不小的院子,圍牆很高,四周也很寂靜。
    馬車進了院子,宋玉章下了車,四四方方的圍牆切割出一片逼仄的天空,宋玉章仰頭望天,輕閉了閉眼,陽光灑在麵上溫暖和煦。
    終於是回來了。
    傅冕負手旁觀,淡笑道:“心情很好?”
    宋玉章轉過臉,道:“是不錯。”
    傅冕過去伸手摟他,將他摟成了個自己身上的附屬品,邊往裏走邊道:“想重溫舊夢了?”
    “黃粱一夢,沒什麽可重溫的,”宋玉章也伸手摟了傅冕的腰,“我同你,也可以算是重溫舊夢吧?”
    傅冕笑了笑,側臉看他,“那麽,對你而言,我算是美夢還是噩夢?”
    宋玉章踢開門,大大咧咧道:“春夢!”
    兩人接連趕路,一路上風塵仆仆,身軀都不算潔淨,傅冕喜歡宋玉章身上的味道,宋玉章什麽時候聞起來氣味都很好。
    沈成鐸在家裏等著心腹來匯報成果,等來的卻是傅冕進入海洲的消息。
    沈成鐸同傅冕先前是生意上的交情,傅家人的落腳地在哪,他自然知道,沈成鐸立刻站了起來,橫眉豎眼道:“真來了?!”
    “真來了,看得千真萬確,東西巷的宅子門口現在還停著馬車。”
    沈成鐸半晌說不出話,他慢慢坐回沙發,手臂受到刺激般的一抖,手指伸向前,道:“都先別動,不要打草驚蛇。”
    傅冕來海洲了,那宋玉章呢?
    沈成鐸坐立難安了許久,實在拿不定主意,隻能又是往南城去了電話。
    張常山沒接。
    沈成鐸心跳如鼓,手拿著話筒,神色是全然的難捱。
    張常山人在局裏,正在同人拍桌子吵架。
    “為什麽不發餉!”
    “發餉,發餉,全都一張嘴要發餉,餉從哪來?”
    “李自峰,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麽主意,業陽眼看都要打贏了,你們這是貽誤戰機,我要去上頭告你們!”
    “你去吧,張常山,我知道你是心疼弟弟,但你睜開眼睛看看——”李自峰手用力點了地圖,“區區一個業陽,同其他這麽多地界比起來,它能有多大的重要性?!”
    張常山用力一拍桌子,“混蛋,這些地方已經勝利了!”
    “勝利?你以為把日本人打跑了就是勝利?!張常山,摸摸你的胸前,想清楚了你到底效忠於誰!”
    李自峰緩緩道:“老張,覺悟太低,可是要吃大虧的。”
    張常山胸口劇烈起伏,最終咬牙切齒道:“發餉,必須得發餉,馬上要過冬了,業陽的冬天,那是會死很多人的。”
    “上麵不發,”張常山手掌按了桌子,眼睛瞪出血一樣地看李自峰,“我來發!”
    張常山怒氣衝天地回了自己的辦公室,正巧電話又“鈴鈴鈴”地響起,他解了衣服上的扣子,抄起電話,高聲大氣道:“喂!”
    沈成鐸被他在電話那頭的暴怒給嚇了一跳。
    “說話!”
    沈成鐸定了定心神,輕聲道:“傅冕來海洲了。”
    “嗯?”
    張常山的這一聲“嗯”,“嗯”得沈成鐸心裏直罵娘,一咬牙直接道:“派出去的人沒回來,傅冕人來海洲了,帶了一些人和貨,就是不知道宋玉章在不在裏頭。”
    張常山許久不言,為了避免自己失態,他“啪”的一下直接將電話掛了。
    沈成鐸那頭被掛了電話,也覺察出了事情的棘手,眉頭死緊之後,也把電話放下了。
    算了,他是辦事的人,不是想事的人,做不到,頂多就是事情辦砸了,該怎麽做,讓張常山自己想去吧!
    張常山頹然坐在椅上,他感覺自己是越來越力不從心了,弟弟不聽他的話,非要跑戰場上去玩命,局裏形勢越來越亂,眼看著都在使勁分地盤撈錢餉,他也想把海洲這塊大肥肉攥在手裏,卻是困難重重,誰都來跟他作對。
    張常山深吸了幾口氣,眼睛一點一點地充了血,拳頭在桌麵狠砸了一下,既然都逼他,那他也就發一回狠,讓這些人見識見識吧!
    翌日清晨,孟庭靜正在刮胡,側耳聽後,毛巾擦了泡沫,扭頭道:“張常山來了?”
    “是,剛下的飛機。”
    “誰去接的?”
    “廖天東。”
    孟庭靜若有所思,擺了擺手,“你下去吧。”
    張常山來了……孟庭靜看了一眼鏡子,眼中閃爍著些許光芒,他有一種異常強烈的直覺,仿佛機會就在眼前,就等著他縱身一躍地去將它抓住。
    張常山這個人,是不大好監視的,不好監視,但可以偶遇。
    當天,孟庭靜在國際飯店裏就“偶遇”了同廖天東吃飯的張常山。
    張常山聽說過孟庭靜在二十三師大發瘋癲的事跡,說他一口咬定死的人不是宋玉章,雖然後來還是帶了屍體帶回去埋了,張常山對孟庭靜還是保留了一分謹慎,“孟主席,好久不見哪。”
    孟庭靜溫和道:“張處長,什麽風把您給吹來了?”
    張常山笑笑,“我嘛,沒什麽別的愛好,就是愛花,聽說今年海洲的名花展上有許多珍稀花卉,來看看花。”
    “原來如此,”孟庭靜笑道,“廖局長怎麽也不先說一聲,要是說了,張處長您喜歡什麽花,我一定提前把幫您把花留下。”
    “哎,不不不,不要搞特殊化,與民同樂,與民同樂。”張常山很和氣道。
    三言兩語之後,孟庭靜同兩人告了別,上了飯店樓上的露台,他坐在露台邊,俯瞰著國際飯店的下方,等著張常山和廖天東什麽時候出來。
    “現在還沒打開?”包廂內,張常山忍著怒氣道。
    廖天東道:“是,師傅們都說那鎖太複雜了,不是專配的鑰匙絕打不開,要麽就隻能炸開。”
    “炸開?”張常山道,“炸金庫,虧你想得出來?!”
    宋氏銀行已經被政府接管了一段時間,隻是很遺憾的是,銀行金庫的鑰匙竟不翼而飛了。
    銀行裏的職員說金庫鑰匙要麽是宋行長保管,要麽就是柳經理保管。
    宋行長死了。
    柳經理呢?
    柳經理不見了。
    偌大一個金庫,竟然打不開,張常山心裏有鬼,將這個消息瞞得嚴嚴實實,廖天東、沈成鐸、傅冕,這三人都算是他的棋子,他各安其職地將這三人安排好,讓他們互相之間不知道虛實。
    廖天東其實壓根不知道宋玉章還活著,也不知道宋玉章之死是他的傑作,廖天東隻知道張常山趁火打劫,想將銀行收入囊中,他也能分一筆好處。
    而現在金庫打不開,銀行的日常開支都是政府在上頭墊著,簡直就像是拿了個燙手山芋一般,自己給自己添堵。
    廖天東道:“那柳傳宗既然失蹤了,我們大可以說他是攜款潛逃,將金庫鑰匙給偷拿走了,炸金庫,合情合理。”
    “合理個屁!”張常山道,“這樣一來,銀行會被取款的人擠得水泄不通!”
    廖天東又立刻獻計道:“到時我們可以把金庫裏的錢全拿出來堆給眾人看,寬他們的心,不會發生擠兌的。”
    張常山冷笑了一聲,“東施效顰。”
    廖天東被他揭穿,麵色頓時有些紅了,“那實在是沒辦法。”
    “這裏的師傅太沒用,區區一個銀行金庫……”張常山沉吟了片刻,“我們那有個絕頂的開鎖高手,我想想辦法,看能不能把他請來。”
    兩人又一番嘰喳之後,廖天東問張常山喜歡什麽花,他去提前把花給扣下來。
    張常山斜昵了他一眼,有些不敢相信同他合作的人都是這樣的蠢貨,他冷聲道:“我喜歡你這樣的喇叭花!那是糊弄他的話,你也當真!”
    廖天東臉上有點掛不住,賠了個笑臉,心道:“他媽的,拍馬屁你受著就是了,較什麽勁呢,老王八蛋!”
    張常山沒胃口,草草吃了幾口後便要走,廖天東想他趕緊滾,很樂見其成地送他出去,孟庭靜在樓上喝茶,看得很分明。
    這時,街對麵車上下來個人,黑色長袍,戴了個帽子,低著頭疾疾向前,廖天東和張常山正在飯店門口告別,那人低頭快走,一下便撞到了張常山的肩膀。
    “走路不長眼睛哪你!”廖天東大喝道。
    “對不住,對不住,我走得太急了。”
    被撞的張常山卻道:“沒事,沒事,隻是撞了一下。”
    “多謝體諒,”傅冕抬起臉,視線從帽簷下悄然射出,對著張常山很險惡地笑了笑,“是我有眼無珠,沒看清路。”
    “小兄弟,話說重了。”張常山笑道。
    傅冕笑道:“先生大度,我自愧不如。”
    廖天東也是個人精,感覺兩人氣氛好像有些不對,身後又是笑聲傳來,“張處長,廖局長,這麽快就吃完了?”
    傅冕聽到聲音,壓低了帽簷側身避開兩人,匆匆地走進飯店,孟庭靜正從飯店裏出來,身邊便是一陣風地擦過,他扭過臉,覺得對方的身影似乎是有些眼熟,但一時又想不起來究竟在哪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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