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番外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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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櫻桃發覺自己胖了。
    她的嘴巴一向就比較饞, 愛吃些甜的膩的,喜歡吃五花肉和甜糯米團子,手裏頭有錢, 她也不想著買點好衣裳或是首飾,就樂意買一口吃的, 倘若手裏頭不寬裕, 買一包糖瓜子也能津津有味地從早吃到晚。
    最近,她是越來越饞了,可是沒有錢, 並且有點想宋瀟聲。
    吃光了櫥櫃裏最後一根醃蘿卜, 小櫻桃蔫頭蔫腦地坐在屋門口,因為肚子餓, 頭垂在胳膊上,心裏很難過。
    馬既明坐在馬車裏,天氣冷, 手裏握著個爐子, 噝噝地吸氣, 今天冷得要命, 偏昨天還下了場雨,路難走得很,馬既明心裏煩, 撩開馬車上的簾子想透透氣。
    青石板路, 馬車滾過“嘰嘰”地發著怪聲, 一道幽靜而狹窄的門前, 黯淡的天光下, 如瀑般的黑發一直垂過了纖細的手臂, 尾巴尖要碰不碰地快要沾到地上的泥水。
    哪裏來的傻娘們, 馬既明在心中罵道,他正要放下簾子,坐在門口的小櫻桃轉了下臉,與撩開簾子的馬既明視線對了個正著。
    小櫻桃看到路過個平頭正臉的漢子,也不慌張,依舊是在神遊發呆。
    馬車路過,她依舊是眼也不眨地看著天。
    宋瀟聲夏天走的,說過年之前就回來,現在都十一月二十了,宋瀟聲還是沒有影。
    小櫻桃很平靜而又認命地想自己興許是又被騙了。
    “誒——”
    小櫻桃眨巴著眼睛轉過臉,馬車裏,馬既明探著身,問道:“高家鋪子怎麽走?”
    小櫻桃愣了一瞬,隨即便認真道:“哪個高家鋪子呀?”
    馬既明聽她說話軟綿綿甜絲絲的,簡直好聽死了,又看她披頭散發地坐在門前,姑娘不像姑娘,婦人不像婦人,他走南闖北見識得多,心裏就打起了主意,下車試探著向她討杯水喝。
    小櫻桃“哦”了一聲,轉身就推門進去給他倒水。
    門戶在馬既明麵前大開著,馬既明遲疑地站在門口,片刻之後,小櫻桃出來了,說話還是軟綿綿的,“家裏沒熱水啦,也沒有柴燒熱水,你喝點冷水,行不行呀?”
    她手裏拿著個小碗,手指頭白中透粉地搭在碗沿,馬既明有些昏頭,先接了那碗冷水“咕咚咕咚”喝了兩口,從肺腑到胃全冰了,他道:“家裏沒柴了?”
    “是呀,”小櫻桃道,“我明天去砍柴。”
    “你一個婦道人家,去砍柴?”
    “家裏沒男人呀。”
    “……”
    如果不是自己主動停下,馬既明都要懷疑這嬌聲嬌氣的圓臉蛋小姑娘是專程來仙人跳過路行商的了。
    馬既明又喝了兩口冷水,走了。
    小櫻桃送走了客人,仍然是坐在門口,天是冷,可是屋裏沒太陽,被子也是舊的,躺在裏頭也不暖和,她寧願坐在外頭,能曬到一點點陽光。
    如此坐了不知多久後,那過路漢子又回來了,給她留下了一些煤。
    小櫻桃高興壞了,也不管對方是好意還是歹意,也或許是腦子裏壓根就沒有那根弦去想,很高興地收下了那些煤,道了謝之後立刻就跑回屋子裏燒煤取暖去了。
    獨留馬既明無言地站在緊閉的門口,仍然是懷疑自己上了當。
    馬既明在清溪停留了三天,也打聽清楚了那小娘們的來曆。
    不是什麽好貨色,原本是戲子,如今是婊子。
    馬既明大為惱怒,想那小娘們生得貌美而天真,言行舉止都透露著一股不諳世事的純潔,原來就是個婊子!
    憤怒之餘,他又感到了一種詭異的輕鬆。
    婊子有婊子的好處,至少是不用絞盡腦汁地去將人搞到手,花錢買就是了。
    於是,在離開清溪之前的夜晚,馬既明揣著錢理直氣壯地又去敲響了那道窄門。
    跑出來開門的小娘們依舊是披頭散發,簡直就像是不會梳頭,臉蛋紅撲撲的,眼睛裏像含著一汪清水,張嘴就是黏黏糊糊的,“有什麽事呀?”
    馬既明聽她的語氣懷疑她是把他忘了,他頗為惱怒地提醒道:“煤用完了嗎?”
    小櫻桃想起來了,她笑了一下,眼睛都眯了起來,隨即很可惜道:“用完啦。”
    馬既明不能理解,他留下的煤至少也夠她用上十天半個月了。
    兩人一番交涉,小櫻桃倒是一點都不覺得兩人不熟,句句都是掏心窩子的實話。
    她餓,拿煤同鄰居換了東西吃。
    馬既明大為震撼,心想這世上真有做婊子都做不明白的傻姑娘?
    等進了屋之後,馬既明看小櫻桃向他展示換來的一些醃菜蕎麥黑豆,更是令馬既明大為光火。
    “你跟誰換的?”馬既明厲聲道。
    小櫻桃實話實說,馬既明轉身走了。
    小櫻桃莫名其妙地,坐下繼續吃她那碗沒滋沒味的蕎麥黑豆,她不大會做飯,隻是做熟了能吃而已。
    肚子老是餓,餓得脹氣,小櫻桃摸摸自己鼓脹的小肚子,想宋瀟聲如果過了年還不回來,她就算了,出去找點事做吧。
    大門又是“嘭——”的一聲被推開了,那過路漢子大步流星地走來,手上端著大碗,另一手還提了個麻布袋子,麻布袋子落在地上露出了裏頭拿回來的煤,大碗放在桌上,搖搖晃晃地是兩個雪白的大饅頭。
    小櫻桃一聲不吭地伸手就去拿,拿了就吃。
    馬既明同樣一聲不吭地俯視著她,看她紅豔豔的小嘴唇嚼著饅頭,是餓壞了的光景。
    馬既明忽然伸手摸了一下垂在眼前的烏黑長發。
    小櫻桃抬起臉看向他,眼睛烏溜溜的,太幹淨了,實在是同婊子沾不上邊。
    馬既明心頭亂跳,低聲道:“你……”
    小櫻桃靜靜地看著他,嘴裏還在嚼饅頭,饅頭甜絲絲的,很好吃。
    馬既明心一橫,道:“多少錢!”
    他麵紅耳赤,有些不敢看這傻模傻樣的小婊子,他家裏有妻子,出外跑商也嫖過妓,這不過是又一次野外尋歡,然而他卻是感到了一種異常的羞恨,有點惱羞成怒的意思。
    等了半天也沒等來回應,馬既明瞪著眼睛看了過去,小櫻桃眨巴著眼睛,麵上神情依舊是很天真,“現在不行,等過了年再說,好不好?”
    馬既明有點生氣,又有點高興,“過完年我再來找你,”將隨身的錢袋子往桌上一拍,馬既明道:“缺什麽就上街買,別亂花,也別再同人換東西,再這樣下去,你這家都要被你換空了!”
    小櫻桃低下頭又咬了一口饅頭,她乖乖地“哦”了一聲,片刻之後又仰起臉,“你叫什麽名字呀?”
    馬既明無言半晌,道:“馬既明!”
    過完年,馬既明沒有立刻來清溪看望小櫻桃,雖然心裏很想,但還是沉住了氣,一個婊子而已,不值得他牽腸掛肚,但又想那小娘們傻得要命,說不準這段時間為了兩口吃的,又不知道幹出什麽蠢事。
    二月初的時候,馬既明再次踏上了前往清溪的路途。
    清溪這地方常年天氣都不算冷,隻是今年特別地冷,還下了雪,雪水烏糟糟地化開,青石板上漆黑一片,馬既明不耐煩地在屋門檻上蹭了靴底的汙泥,他穿了一身新衣裳,濺上一點汙泥都覺得煩。
    抬手用力敲了兩下門,沒人應。
    馬既明火竄了起來,又“砰砰——”用力敲了幾下門。
    終於有人來開門了。
    來的是個老婦人,老婦人見馬既明模樣陌生,道:“你找誰?”
    馬既明以為小櫻桃跑了,大聲道:“小櫻桃呢?!”
    老婦人被他吼得嚇了一跳,翻著白眼睛道:“在屋裏頭躺著呢。”
    馬既明心下略定,邁步走進屋內,“大白天的,又在屋裏躺下了。”
    想起小櫻桃披頭散發眉眼濃秀的模樣,馬既明心裏頭就非常之作癢。
    “剛生完孩子,不躺屋裏躺哪啊,這鬼天氣,就屬今年最冷,月子裏可得好好養著……”
    老婦人嘴裏嘟嘟囔囔的,馬既明停下了腳步,滿臉都是暴怒神情地看向她。
    馬既明險些把肺都氣炸了。
    其實他不該生氣,小櫻桃是個婊子,既然是婊子,總會跟男人睡覺的,跟男人睡覺,就會有可能懷孩子,這都是順理成章的事。
    然而馬既明還是很生氣,他氣得恨不得進去把小櫻桃從床上拖下來打了!
    小櫻桃剛生產完不久,仍舊是披頭散發,麵色蒼白而嬌弱,怕冷地蜷縮在被子裏,臂彎裏枕著個毛發黃白的小腦袋,聽到開門聲,她抬起臉,眼中似乎盈盈的有些淚光,看到馬既明,她發出了一聲虛弱的“嗚”聲,張口緩緩的,很可憐地道:“錢花完啦。”
    “我沒有亂買東西,”小櫻桃解釋道,“生孩子要花錢。”
    馬既明冷道:“誰的孩子?”
    小櫻桃迷茫地一眨眼,老老實實道:“我也不知道呀。”
    馬既明滿腔的怒火在小櫻桃蒼白可憐的模樣中逐漸搖曳著晃了下去,他往床邊一坐,拉開被子往裏頭看了一眼。
    小櫻桃正在喂奶,出生不久的嬰兒麵上沒幾兩肉,看著很瘦,皮膚很白,不像普通的嬰兒一般紅通通皺巴巴的,閉著眼睛很努力地縮著嘴唇,眼睫毛是出奇的長,長得有些誇張,濃密卷翹地跟著小嘴一塊使勁。
    馬既明沒有孩子,因為生不出孩子,夫妻兩個吵過鬧過,打得天昏地暗,之後馬既明也嚐試過同別的女人孕育後代,然而卻是沒有什麽成果,他隱約感到興許是自己的毛病,也就偃旗息鼓地不再同妻子爭吵,妻子大約心中也是有數,對他冷嘲熱諷了一番後,遂不再搭理。
    馬既明伸手碰了下嬰兒的臉蛋,那觸感柔軟綿滑,簡直是不可思議。
    小櫻桃還在看著他,馬既明也看了她。
    小櫻桃小聲道:“我想吃米糕,紅糖米糕。”
    馬既明斜睨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她懷裏雪白嬌嫩的嬰兒。
    一個婊子,一個雜種,怎麽看怎麽都是筆虧本買賣!
    馬既明生硬道:“人在月子裏,吃什麽紅糖米糕,”將懷裏的錢袋扔給了一旁的老婦人,道:“去,買隻雞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