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知意回家來了, 宋鄴也恢複了“正常”的作息時間。
    秦知意勸過幾次，宋鄴一聲不吭，到了夜裏連傭人住的副樓都漆黑一片, 隻有主樓的書房還徹夜亮著燈。
    這應該是全世界最努力工作的老板了, 向來都是員工抱怨老板不做人, 她還是第一次見到有老板心甘情願把自己當騾子使。
    秦知意忍不住歎息, 他不短命誰短命。
    ……
    宋沅聽了秦知意的話，第二天果然纏著宋鄴要去公司。
    早上宋鄴剛要出門，還沒來得及坐進車裏，宋沅背著雙肩包, 突然從樓上噔噔噔跑下來，一邊跑一邊喊著：“爸, 你等等我！”
    宋鄴有些疑惑，皺眉問道：“做什麽？”
    宋沅眼睛亮晶晶的, 帶著些期許, “我想跟你一起去公司！”
    看看宋鄴有些為難的樣子，秦知意“撲哧”一聲笑出來, 抱著臂看好戲：“你自己的兒子，自己學著帶。”
    宋鄴有些無奈，但還記得之前要把宋沅當做繼承人培養的承諾, 隻好點頭應了。
    耶斯！！！宋沅興衝衝地坐進車裏, 給自己比了個加油的姿勢：衝啊宋小葵！！！
    一路上父子倆默默無言。
    宋鄴不開口說話, 宋沅自然也隻能幹瞪眼。
    過了會兒，似乎是覺得車內的氛圍過於尷尬，宋沅主動起了個話頭。
    “爸, 在車上還看郵件, 不眼暈麽？”
    “不暈。”
    “……好吧。”
    下了車, 宋沅仍舊有些興奮，背著雙肩包跟在宋鄴身後東張西望，眼睛睜得大大的，臉上滿是好奇的神色。
    宋沅第一次來，剛走入公司大堂，所有看到他的員工們都有些驚訝。
    宋總一心撲在工作上，手腕強硬。雖然有個即將要成年的兒子，卻從沒見他帶來公司。
    今天是怎麽回事？難道宋總真的要開始培養小少爺做未來的繼承人嗎？
    宋氏集團是頂尖企業，各個行業都有涉足，尤其是高精尖產業。近年來在宋鄴大刀闊斧的擴張下，更是堪稱商業帝國的存在。
    這樣一個商業帝國的繼承者，必定令所有人都不敢小覷。
    於是，員工們不管心裏是什麽感受，都紛紛斂了神色，認認真真地喊一聲“小少爺”。
    反倒是宋沅有些不好意思。
    能進宋氏集團工作的員工，簡曆拿出去都足以橫掃千軍。他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學渣突然過來，其實有點兒心虛。
    宋沅撓撓頭，連連擺手，耳根有點紅，“你們喊我大名就行！”
    ……
    秦知意好歹還來過幾次公司，宋沅卻是真真正正的頭一次。
    隨著電梯門叮咚一聲打開，宋沅耐不住性子探著頭朝前看。
    原本以為總裁辦公室一定是像電視裏演的那樣，富麗堂皇，氣勢逼人，到處都是價值連城的收藏擺件。
    沒想到進了辦公室一看，別說收藏擺件了，連個綠植都沒有。
    陳列簡單得有些誇張，隻有一張大書櫃，一個辦公桌，外加低矮的茶幾和看上去就硬邦邦的沙發。
    整個寬敞的辦公室顯得空空蕩蕩，冰冷無情，一絲人氣兒都沒有。
    宋沅有些呆愣，光滑冰冷的大理石瓷磚幾乎能照出他的影子。
    他猶猶豫豫地邁著步子走了幾步，便看到宋鄴輕車熟路地走到辦公桌後坐下來，一刻不停地立即開始工作，與這空蕩蕩的冰冷的房間瞬間融為一體。
    宋鄴像一個被設定好模式的機器，瞬間就投入到了工作中，似乎已經忘記了自己還有個兒子。
    宋沅猶豫了一會兒，幹脆在茶幾旁席地而坐，打開雙肩包，將課本、練習冊、紙筆都拿出來擺在茶幾上，準備開始做功課。
    宋鄴終於抬眸瞥了宋沅一眼，沉聲道：“有沙發，別坐地上。”
    “啊？”宋沅反應過來，連忙說，“不用不用，坐地上就挺好的，坐沙發還得彎著腰寫作業，還不如地上舒服。”
    宋鄴沒多說重新開始工作，過了會兒又覺得實在是礙眼，便打電話叫人從樓下的工區抬了張空餘的辦公桌過來。
    宋沅有些驚喜，抱著書包和一堆紙筆課本坐過去。
    這桌子雖然小小的沒有家裏新書房的書桌大，擺放的位置也離宋鄴比較遠，但宋沅已經非常開心，當即拍了照給秦知意顯擺。
    宋沅：【看！我爸給我安排的，我的專屬地盤。】
    秦知意：【不錯不錯。】
    宋沅開心得不行，根本沒辦法進入學習狀態，東張西望左看右看。
    好不容易看夠了，要做功課了，又忍不住開始轉筆。
    “啪。”“啪。”“啪。”
    中性筆第三次落在桌子上，敲打出輕微的聲音。
    宋鄴一直擰著的眉頭皺得更緊，輕聲嗬斥道：“專注一些！”
    宋沅縮了縮脖子，趕緊按住筆，“好、好的。”
    可是宋沅本來就好動，即使是在學習也難免會出現一些小動作，比如偶爾喝口水，哼兩句歌，或者蹬蹬腿、伸懶腰休息一下。
    宋鄴抬腕看了看時間，有些不滿：剛過去不到兩個小時，居然就坐不住了。
    宋鄴麵容微冷，“這才學了多久，不要偷懶。”
    宋沅呆了下，摸了摸後腦勺，說：“一節課不是四十五分鍾嗎？這都快兩個小時了，我就休息一小會兒……”
    宋鄴：“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可以一整個白天都不用休息。”
    宋沅咋舌，連連擺手，“不行不行，爸，我做不到。”
    宋鄴毫不留情地開口：“坐下，老實點，繼續學習。”
    宋沅哭喪著臉坐下，沒一會兒又期期艾艾道：“爸，我想上廁所……”
    宋鄴看了看他桌上的水杯，冷淡道：“如果你少喝幾口水，就可以把上廁所的時間節約下來，哪怕隻有一分鍾也可以背幾個單詞。”
    可宋沅確確實實做不到，在父親冷淡和不滿的目光下有些慌亂。
    好在宋鄴並沒有再繼續嗬斥挑剔他，似乎斥罵兒子的時間足夠看完一份報表。
    到了快午休的時候，秦知意打電話過來。
    還好宋沅有先見之明，把手機鈴聲調成了靜音，在屏幕亮起來的時候趕緊按下了接聽鍵。
    “喂？”宋沅小小聲道
    電話那頭的秦知意有些納悶，“你聲音怎麽這麽小？也沒什麽事，就問問你中午想吃什麽，管家說你第一次去公司要給你做點好吃的送過去。”
    宋沅摸了摸肚子，他還真有點餓了。他爸上班的時間太魔鬼，他早上壓根都沒來得及吃飯。
    想到家裏的大廚劉嬸的手藝，宋沅咽了咽口水，毫不客氣地開始點菜，“那就要紅燒排骨，油燜大蝦，番茄蝦滑，其他的小菜再隨便來幾道。”
    秦知意答應下來，說過會兒就讓人把飯送來。
    想到家裏香噴噴的飯菜，宋沅總算覺得心裏麵鬆快了一些。
    “跟誰打電話？”宋鄴那沒有任何情緒起伏的聲音突然響起。
    宋沅乖乖巧巧老老實實回答：“是秦知意，她問我餓不餓，中午想吃什麽。”
    話音剛落，宋鄴的臉色一瞬間變得陰沉了許多，冷冽的目光似乎能把麵前的電腦屏幕刺出洞。
    宋沅驚詫無比，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他隻是老老實實回答了一句話，怎麽就成這樣了？
    他也沒說什麽吧，不就是秦知意問……
    欸？？？
    宋沅一瞬間想起了什麽，睜大眼睛，頓時毛骨悚然。
    他不敢再打電話，戳開秦知意的微信對話框。
    宋沅：【救命，我爸是不是有那個大病？】
    秦知意：【怎麽了？】
    宋沅：【剛才我爸問我跟誰打電話，我就說是你問我中午想吃什麽，然後他一瞬間臉色變得好嚇人！！！】
    秦知意：【e……】
    宋沅不敢發出聲音，手指在屏幕上飛快打字：【外頭的男男女女也就算了，他不至於連親兒子也要在意吧！貓貓崩潰.jpg】
    秦知意：【你才知道啊，我都已經習慣了，點煙.jpg】
    宋沅：…………
    秦知意在對話框打了幾個字，想了想，刪掉，最後給宋鄴打了個電話。
    宋鄴接得飛快。
    秦知意：“老宋，在幹什麽？”
    “上班。”
    秦知意：“宋沅早上沒吃飯，管家剛才讓我問他餓不餓。等一會兒我讓人送飯過去，你記得跟他一起吃。”
    宋鄴的臉色瞬間好看了不少，低低地“嗯”了一聲。掛斷電話後，周身陰沉沉的低氣壓慢慢散去了。
    宋沅在旁邊目瞪口呆，看得歎為觀止，隻想給秦知意豎個大拇指。
    三句話掌控首富的喜怒哀樂，牛啊！
    秦知意也沒閑著，匆匆忙忙吃了兩口飯之後就出門了。
    她今天還有彩排，但是也不會持續太久，隻是為了保持對劇本的熟悉度。
    在休息室裏等待的時候，突然碰見了熟人。
    是王力和孫曼，兩人滿臉堆笑著進來，口中喚她“小秦”。
    但見秦知意沒什麽好臉色，兩人立馬又將稱呼改成了“秦太太”。
    可秦知意依舊不拿正眼瞧他們。
    王力和孫曼曾經仗著校長是自家親戚，有後台，就在學校裏橫行霸道。
    他們不好對師哥師姐們做什麽，畢竟電影學院高年級的學生不少都簽了經紀公司，有的還攢了點小名氣。
    而大一大二的普通學生就沒什麽可倚仗的了——比如秦知意。
    她長得美，天賦出眾，所有的老師都說她是老天爺賞飯吃的類型。
    孫曼自問自己長得也不醜，藝考也是全國前三，可偏偏秦知意是那個拔得頭籌的第一名。
    孫曼和秦知意進了同一個班級，回回小考都被秦知意壓得死死的，就連競爭校慶主持人也比不過。
    孫曼氣的不得了，身為男朋友的王力一聽她訴苦，便同仇敵愾起來。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心思手段都差不多，默契十足地想了個法子，找了幾個社會上的小混混在路上堵秦知意。
    即使女明星再潔身自好，多少都會被傳一些難聽的緋聞，王力和孫曼打的就是這個主意——讓秦知意的名聲在出道之前就徹底爛透。
    但他們萬萬沒想到……
    王力和孫曼隻覺得悔不當初。
    “小秦，當年是我們倆豬油蒙了心，你大人有大量，就放我們一馬吧！”
    秦知意挑眉，並不回應這話，隻是問道：“你們倆現在在哪高就呢？”
    高就？王力暗暗咬緊牙根。
    “我們本身就被延畢了，還留了案底，進組沒人要，隻能在劇院打打雜，每天領幾十塊日結工資。”
    孫曼應和著，“是啊是啊，怎麽說也是同學一場，你現在資源這麽好，又是豪門闊太，稍微說兩句話，我們就能演個小角色。”
    秦知意笑吟吟道：“我說什麽話，我都還沒進組呢，你們倆想拍戲好辦呀，招群演的劇組不多得是麽？”
    孫曼訕笑，“那……那怎麽能行，我們好歹也是科班出身的。”
    群演不是演路人就是演屍體，隻有農民工才會去做，孫曼心裏想著，不由自主又恨上了秦知意。
    要不是秦知意攛掇著宋鄴給他們使絆子，以她和王力的條件和後台，早就大紅大紫了。
    別以為她不知道，當年她和王力被拘留，還有校長違規操作被撤職都是宋鄴幹的。
    孫曼的表情不對，眼睛裏透出恨意，王力怕她壞事兒，趕緊搶著說好話。
    “小秦，秦太太，我們真的知道錯了，這麽些年宋總也沒少懲罰我們，我們有案底，連在劇院打雜都要求爺爺告奶奶。”
    “對了，還有那幾個小混混，他們至今還在牢裏沒出來。當年宋總去得及時，他們一根指頭都沒碰到你。您就大人有大量，饒我們一回，行嗎？”
    一聽這話，秦知意當即皺眉，“你們倆被拘留是什麽時候的事兒？”
    王力結結巴巴道：“就，就是出事的第二天，那幾個小混混前腳剛進去，後腳就輪到我們了。”
    秦知意眉頭擰得死緊，這和宋鄴說的時間點對不上。
    原主被小混混堵在巷子裏是大二時候的事了，而宋鄴卻說他是在領證前夕才查出這件事，然後抓住王力和孫曼的錯處把兩人送了進去。
    她聽宋鄴說了這事，但是罪魁禍首已經得到了懲罰，所以沒往心裏去，也就沒求證過具體的時間。
    秦知意故意拖著長腔套話，“你剛才說宋總去得及時？那如果他去得不及時……”
    “怎麽會！”王力滿臉堆笑著拍馬屁，“當時我都親眼看見了，宋總對你特別上心，那幾個小混混剛跳出來還沒來得及說話，宋總就從天而降把人打得不成人樣。”
    王力一邊說一邊暗自悔恨，當時宋鄴突然出現，穿的還是衛衣和牛仔褲，和大學生沒什麽區別。
    他還以為是秦知意新交的外校男友，誰能想到那就是大名鼎鼎的首富呢。
    要是早知道秦知意大二就搭上了首富，他絕不會膽大包天幹出這種事情來。
    聽王力說完，秦知意臉色不大好看，也不耐煩再看見這兩人，就叫人出去。
    一直在隔間聽完了全部的經紀人劉姐終於沒忍住，兩三步跑出來，雙目炯炯隻想吃瓜。
    “這啥時候的事兒啊？你上大學的時候？你和宋總那麽早——”
    劉姐話鋒一轉，朝秦知意擠眉弄眼，“挺行啊你們倆，居然都認識這麽多年了，那怎麽還拖到今年才結婚？這效率也太低下了！”
    秦知意不明白這個時間線是怎麽回事，她神色恍惚，滿腦子漿糊，一時間轉不過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