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水衝進茶盞,氤氳的香氣升騰，幹枯的茶葉重新在水中舒展開來。
    烏丸嵐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對鬆田陣平說：“我昨天放在波本那裏的東西還沒拿,你去取一下。”
    鬆田陣平略一點頭，走出了房間。烏丸嵐是故意支走他，但是並沒有支走景光和hagi,這就說明烏丸嵐並不是因為想要隱瞞才支走他,更多的還是出於保護。
    看來這個‘麻生佐田’很危險。鬆田陣平關上房門，臉色瞬間沉了下去,至少在烏丸嵐看來，如果鬆田陣平聽到什麽不該聽，烏丸嵐不確定能從‘麻生佐田’手上保證他的安全。
    還是先去找zero那個家夥吧。鬆田陣平加快腳步。
    屋內,烏丸嵐倒出兩杯茶,把其中一杯遞給麻生佐田：“還是原來的那種茶葉。”
    麻生佐田接過，笑道：“難為少爺還記得。”
    烏丸嵐沒說話，隻是低下頭抿了一口杯中的茶。
    茶味有些苦澀，帶著濃烈的煙熏味,這種味道對於烏丸嵐來說很熟悉，就是從前夜市地攤上十幾塊錢一斤的劣質茶葉,喝習慣之後,反而會覺得別的茶葉味道寡淡。
    麻生佐田居然喜歡的是這種劣質茶葉？果然隻是低賤的複製品。麻生佐田微不可察地一皺眉頭，眼中閃過不屑，不過嘴裏卻說道：“還是這種熟悉的味道啊！隻有在少爺這裏才能品嚐到如此特別的茶葉。”
    諸伏景光趴在烏丸嵐身側,仔細觀察著麻生佐田麵部，屋內的光線很明亮，足以看清楚對方臉上的每一絲細節，嘴角的牽拉和眼周肌肉的運動都很自然,看不出任何易容的痕跡。
    “沒有易容。他就是你們原來說的麻生佐田？”總感覺烏丸的態度有些不對勁。後半句諸伏景光沒有說出來。
    “唔……”萩原研二拉長聲音，其實不僅是烏丸嵐感覺不對勁，就算是他也感覺到這個麻生佐田有些怪，雖然每句話都挑不出錯，但是那些關懷的話，總像是隔著一層什麽冰冷的東西，讓人覺得別扭。
    麻生佐田把手中隻喝了一口的茶放下，說：“剛才出去的那個女孩，看起來少爺很喜歡她，是少爺你的女朋友？”
    “算不上。”烏丸嵐淡淡地反駁。
    麻生佐田以為烏丸嵐的意思是那個女孩隻是玩玩，算不上女朋友，便笑道：“也是，她看起來太凶了，要是我說，找女朋友還是要找溫柔些的，將來也能更好地照顧少爺，我也就能放心了……”
    烏丸嵐在心裏掐算了一下時間，安室透的房間在下四層，這個時間差不多夠對方找到安室透了，就算是烏丸蓮耶現在派人去暗殺，有安室透在，兩個人存活的幾率就能大大提高。
    烏丸嵐垂目盯著晃蕩的茶湯，突然說道：“佐田叔，從來都不會說這種話。”
    麻生佐田聲音停住，好半晌才慢吞吞地問道：“少爺，您這是什麽意思啊？”
    “他也不喜歡喝這種劣質茶葉，雖然每次都會陪著我喝，但是總是抱怨，絕對說不出誇讚的話。”水汽黏在臉上濕漉漉的，有點涼，烏丸嵐放下手中的茶杯，直視‘麻生佐田’：“我不喜歡喝奶，又有點乳糖不耐，隻有一個牌子的奶喝起來沒有奶腥味，不會讓我感到惡心，所以佐田叔每次都會給我準備那個牌子的牛奶，加一塊方糖。”
    烏丸嵐指指還放在茶幾上的空玻璃杯：“這雖然也是零乳糖的奶，但是奶腥味太重了，糖也放的太多了——讓我想吐。”
    烏丸嵐說這些話的時候，依舊緊盯著麻生佐田，最後四個字還加重了聲音。
    ‘麻生佐田’沒有生氣，反而哈哈大笑起來，眼睛裏閃動著讚賞，在沙發上挺直脊背，翹起二郎腿，雙手交叉放在膝蓋上，整個人舒展開來，總是掩藏在蒼老耷拉的眼皮下的眼珠，是和烏丸嵐相似的淺褐色，但是在他的眼眶裏，那種顏色就像是一塊死氣沉沉的琥珀，裏麵還裹挾著死去的蟲子。
    “我的孩子，我真的沒有看錯你。”
    “你早就準備好來見我了，所以才會在昨天入住之前，收走我們全部的武器。”烏丸嵐說：“不過即使是赤手空拳，我也有把握能製服你，畢竟我隻有二十歲，而你……”
    “是啊，年輕真好。”麻生佐田……或者說是烏丸蓮耶感慨道：“年輕就意味著更強壯的體魄，更靈活的頭腦，還有大把的時間，就算你隻拿著煙灰缸，也足夠在我腦袋上開個洞。”
    “不要廢話，佐田叔，他在哪裏？”
    “嗯？”烏丸蓮耶挑眉：“我的孩子，為什麽我就不能是麻生佐田呢？我們是完全相同的。”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就是麻生佐田，麻生佐田就是他。因為麻生佐田就是烏丸蓮耶的克隆體，他年輕的時候嚐試過很多能夠延長生命的實驗，麻生佐田就是其中某個實驗的實驗產物，從基因角度上來說，他們沒有任何差別。
    “你們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烏丸蓮耶身體前傾：“我真的很好奇，你是怎麽發現麻生佐田是兩個人？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剛才我喝茶的時候？還是我進門的時候？”
    “昨天晚上開始。”
    烏丸蓮耶驚訝的聳肩：“不可能，我昨天晚上甚至沒有露麵……那塊糖？可是那不是麻生佐田總給你準備的糖嗎？有什麽問題？”那塊糖是他故意留在那裏的，就是為了讓烏丸嵐認為麻生佐田就是烏丸蓮耶。
    “那種糖是佐田叔常帶在身上的，所以見到那塊糖的時候，我確實有一瞬間懷疑是佐田叔做的。”烏丸嵐拿出那塊糖，扔在桌子上。
    “但是你犯了一個錯誤。”烏丸嵐說：“如果真的是佐田叔來到我的房間，他一定會把空調溫度調到二十八度，而不是隻給我掖上被子。”所以當他想到這一點的時候，就知道恐怕是有人要冒充佐田叔，隻是沒想到烏丸蓮耶會親自來，更沒想到烏丸蓮耶在身體外貌上，會和佐田叔一模一樣。
    “原來是這樣。”烏丸蓮耶歎氣：“沒想到一個克隆體，竟然自己產生了這麽多我不知道的小習慣，所以說那些說什麽基因相同性格相同的科學家就是扯淡。”
    “哦，還沒告訴你呢，麻生佐田是我第一次嚐試克隆時製造出來的小東西，雖然我和他不同，但是如果你喜歡，你也可以繼續叫我佐田叔。”
    “至於他現在在哪……”烏丸蓮耶的目光從對麵的青年和貓身上劃過，意味深長地說：“避免年輕人激動之下用煙灰缸砸破我的頭，我認為這個秘密還是暫時不要說的好。”
    青年卻突然輕輕一笑，稍抬起下巴：“如果我想砸破你的頭，現在就會直接動手……至於麻生佐田，你愛說不說。”
    烏丸蓮耶皺眉，對方是真的不在意，還是裝出來的？
    “就算是之前，麻生佐田確實對我來說比較重要，但是現在知道了他是你的克隆體，我隻會覺得他惡心。”烏丸嵐慢條斯理地說：“所以別想用他來和我交換什麽條件，他在我這裏一文不值。”談判成功的秘訣，就是讓對手的籌碼失去價值。
    真是冷血，不愧是姓烏丸的孩子。烏丸蓮耶沉默片刻，突然歎了一口氣，就像是穿過門縫的冬風，充滿著無力和蕭索。
    “抱歉，我並不是那個意思。”烏丸蓮耶又恢複了最初那種像是長輩的態度：“我隻是嫉妒麻生佐田……哈，我就是嫉妒他。”
    烏丸蓮耶不愧是最精明的商人，在意識到手中的籌碼失去價值的時候，瞬間就抽出了另一張底牌。
    “孩子你知道嗎，我最喜歡的就是你的這雙眼睛，和你媽媽，和我，一模一樣。”烏丸蓮耶說：“這才是我們烏丸家的孩子，所以在看到你這雙眼睛的瞬間，我就決定把繼承人的位置留給你。”
    提到母親這個詞，烏丸嵐才做出了點回應：“所以，我的母親也是烏丸家的人？”
    “當然。”烏丸蓮耶露出回憶的神色：“她是我最寵愛的女兒，就算是苦艾酒也比不上她，所以我破例把烏丸的姓氏也給了她，她也沒有讓我失望，給烏丸家族帶來了你——你是血統最純淨的孩子，你也是我的驕傲。”
    所以那個女人和烏丸峰穀，果然是兄妹關係。烏丸嵐麵無表情，雖然早就有所猜測，但是在真正聽到烏丸蓮耶用配種的態度，說出什麽血統純淨這種話，他還是惡心的反胃。
    烏丸蓮耶從沙發上站起身，腰杆筆直，遠不像是他剛才進門時那樣蹣跚，他走到窗前，這裏是整間莊園的最高處，從這裏俯瞰四麵八方的道路通向這座城堡，無數受邀而來的富豪在侍應生的引領下，走向這座城堡，像是蛛網上的螞蟻。
    “感受到了嗎，孩子，這就是權力巔峰的感覺。”烏丸蓮耶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客廳中：“和我們比起來，他們就像是螻蟻一樣弱小，他們引以為傲的財富和地位，對於我們來說隻不過是一隻手指就能摧毀的東西，他們現在還能活著來到這裏，都是因為我們的仁慈。”
    “不管是鈴木財團，還是大岡紅葉家族，隻要你願意，隨時都可以把他們從日本，從這個世界抹掉。”
    “隻有你才會是這裏未來的主人，除了你再也沒有人能駕馭這隻巨獸，嵐……”
    “篤篤。”
    門口傳來敲門的聲音，烏丸嵐心中緊了一下。
    雖然他不想再聽這個老東西的洗腦包了，但是鬆田他不會直接把安室透叫過來……
    “嵐？”貝爾摩德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帶著點狐疑的味道。
    哦，貝爾摩德，那沒事了。
    另一個有些中性的聲音說：“沒關係，你直接進來吧。”
    “這不太好……”
    貝爾摩德話還沒說完，門就被鬆田陣平直接推開，露出了貝爾摩德妝容精致的臉。
    由於烏丸嵐是側著身子，就導致貝爾摩德直接和烏丸蓮耶對上了視線，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對方眼裏的不滿。
    貝爾摩德：……淦。
    先生也沒說他今天要過來啊。
    兩個小崽子坑她。
    現在退出去還來得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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