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平靜日常(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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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綾辻行人說完那句話後, 和紀隻覺得頭痛。
    並不是對男人話語中含義的不解,而是真切的感受到了從腦海深處傳來的疼痛。
    她捂著自己的頭,發出了一聲悶哼。
    一直關注著和紀的諸伏景光第一時間來到了和紀身邊, 連這樣的舉動會不會讓自家幼馴染懷疑什麽都來不及顧及,如同當年和紀開始虛弱時那樣扶著少女的肩,神色慌張又帶上了些許自己都沒有察覺的絕望。
    他看著和紀因為突如其來的疼痛而緊皺的眉頭,小心翼翼的問道:“是頭痛嗎?”
    和紀深吸了一口氣緩過了這一陣疼痛, 腦海中有些似乎是過於久遠所以分外模糊的記憶讓她想要細看卻無法看清。
    那些是屬於自己的記憶嗎?為什麽不讓她想起來?
    視線因為疼痛而恍惚,和紀也顧不得什麽偽裝, 順著諸伏景光的力道靠在了他的懷裏。
    諸伏景光在這一瞬間想到了那朵在他眼前逐漸凋零的玫瑰。
    當年他是親眼看著和紀慢慢虛弱下去的,如今見到和紀難受的模樣, 就像是噩夢再次在眼前發生。
    哪怕理智告訴自己少女並不像是從前那般蒼白,可是潛意識中的害怕卻久久不散。
    原本準備跟著毛利小五郎先行上樓的安室透停下了腳步,怔愣的看著忽然露出了著急模樣的幼馴染。
    他從未見過諸伏景光露出這般著急害怕的模樣……不, 還是見過的。
    安室透細細的打量著少女的眉眼。
    黑發, 不對。碧色的眼眸, 不對。
    少女沒有那雙瀲灩的桃花眼, 沒有熟悉的麵容, 沒有他記憶中女孩燦爛的金色長發, 與湛藍色的眼眸。
    可是記憶中的女孩,也從來沒有在他麵前用過自己的真實麵容。
    金發藍眼的女孩,也隻是一副經常使用的易容罷了。
    安室透抿唇轉頭, 在經過朝日奈光時手微微一動。
    正陷入頭痛的和紀並沒有注意到安室透的存在, 也沒有注意到安室透的離去。
    在大家都在焦急的時候, 綾辻行人卻因為少女的模樣露出了笑意。
    “時間都已經成熟了, 那個膽小鬼卻還是在猶豫。”他沒有管仍處於恍惚中的和紀能不能聽見他所說, 自顧自的說道:“就算再這麽拖延, 這是早晚都要麵對的結局。”
    和紀抬眼,歎氣中流露出了無奈的笑意:“你們幾個,為什麽都那麽喜歡當謎語人呢?”
    朝日奈和紀萬分真情實感的說道:“如果直接將一切告訴我的話,不就不會有那麽多彎彎繞繞了嗎?”
    綾辻行人狡黠的狡辯道:“這可不關我的事哦,明明是那位不讓說的,我還不想在橫濱被追殺。”
    男人托了托手臂上坐著的人偶,人偶有著更偏向於深紫色的長發,火紅的裙擺張揚的盛開。
    和紀看向人偶,然後又把視線轉移到了綾辻行人身旁表情有些僵硬的織田作之助身上。
    打量半晌,和紀逐漸不敢置信的睜大了眼睛。
    紅棕色頭發的男人表情僵硬,在和紀的注視下額角滴落冷汗。
    “織田作!”和紀不敢置信的掙脫了諸伏景光的懷抱,張牙舞爪的撲向了織田作,被男人緊張的攬在了懷裏:“你也知道對嗎?!你也和他們一樣瞞著我!!!”
    諸伏景光的表情在一瞬間繃緊,伸出的手慢慢收回。
    織田作與和紀沉默對視,最後笨拙的轉移了話題:“我送你回房間休息吧。”
    在對視中確定了織田作什麽都不會說的和紀放棄了想從織田作嘴裏挖出什麽的想法,幹幹脆利落的放開了織田作,回到了兄長的身邊,想要像從前那樣將手塞入兄長的手心,卻在抬手的那一刻頓在了原地。
    片刻,她默默放下,輕輕拉了拉朝日奈光的衣角,輕聲說道:“光哥,我先回房間休息了。”
    和紀是敏銳的,自然感受到了朝日奈光不是那麽良好的心情。
    不隻是因為先前和紀對他的坦白,也還有如今親眼看見和紀身邊他無法走入的世界。
    朝日奈光望著和紀離去,轉頭卻對上了摘下墨鏡的綾辻行人像是洞察了一切的雙眼。
    “朝日奈光先生。”他開口:“朝日奈和紀是無數人想要奮不顧身守護的珍寶。”
    像是隻對朝日奈光說,又像是說給別人聽,綾辻行人的眼神輕飄飄的從他的身上一掃而過,不知道看見了什麽,露出了幾不可聞的笑意。
    他伸手,將一份早就準備好的文件遞到了朝日奈光的手中。
    “如果無法接受她的一切,如果想要放棄她,那請盡早與她講清楚。”
    “如今你們在她的心裏是獨一無二的存在,不過可是有不少人想要取代你們的地位。”
    朝日奈光拆開了手中的文件,瞳孔瞬間緊縮。
    樓上,帶著監聽耳機的安室透聽見了熟悉的名字。
    良久,他僵硬的低下了頭,唯一有信號的手機被他死死的抓在了手裏,艱難的打開了搜索框,將朝日奈光這個名字打入其中。
    隨之蹦出來的關聯詞條,便是黑暗係小說家朝倉光流。
    文學界出名的作家,大多數都是筆名出名,鮮少有人會去探究其下的真名。
    就算像是朝日奈光這樣,完全沒有掩飾過自己的真名,也鮮少人會知曉。
    安室透終於明白自己見到朝日奈光時,忽如其來的熟悉感是怎麽回事了。
    ——男人的臉,與記憶中金發藍眼的少女有三分相似。
    這並不是一模一樣的存在,在沒有特定目標的對比時,那三分相似便毫不突出,讓人無法關聯想象。
    可是,朝日奈和紀金發藍眼的模樣,隻是易容而已。
    安室透向下屬發去了朝日奈光與朝日奈和紀的名字,要求查清他們其中的關聯的同時,也要求風間探查青山徹這個名字。
    理所當然,青山徹這個名字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假名,而朝日奈家的資料也被風間發到了安室透的手機上。
    他很輕鬆的找到了自己想要尋找的存在。
    朝日奈和紀,朝日奈家這一代唯一的女孩,表麵上的人生軌跡非常真實,有不少資料證明不可能作假。
    但是,港口afia從來都沒有封鎖朝日奈和紀那些不重要的資料。
    安室透看著隨著資料發送回來的照片,恍然之間以為自己回到了七年前,從組織的情報部中拿取冰酒資料的模樣。
    照片上臉頰沾染著鮮血的少女是那麽熟悉。
    這一切會是虛假的嗎?
    他的女孩明明已經消失在了火焰之中,這一切會是有心人塑造的陷阱嗎?
    一個聲音在他的耳邊說:可是hiro在親近她。
    另一個聲音卻在反駁:hiro也可能會被欺騙。
    安室透忽然想到了那個早已消失的論壇,想到了他曾經看見的漫畫。
    這世上也會有不科學的事情發生。
    在沒有論壇之前,連他自己都不知曉朝日奈和紀與自己的聯係,又怎麽可能會有人塑造出這樣一個低劣的陷阱。
    所以,是重生?是轉世?
    又或者隻是巧合。
    ……黑發碧眼可能也隻是易容。
    隻要試探著這層容貌是否能被撕下,就能確定一部分事實。
    畢竟這樣精湛的易容術,可不多見。
    安室透的眼神逐漸堅定,暗暗下定了決心。
    回到了房間的和紀毫無睡意。
    在告訴了中也老師自己如今被困在了山上後,有無數人發短信來問她需不需要幫忙,就連太宰老師也參了一腳。
    【真的不需要幫忙嗎?組織裏別的都不多,直升機可是真的有不少哦。】
    和紀怎麽會不知道,但是現在這種情況自然是等警方前來救援最為安全。
    她下意識的打下了想要撒嬌的話,卻在片刻後又默默的刪除。
    少女向後一倒,躺在了床上。
    大腦思緒混亂,許多念頭雜亂無章的聚在了一起,讓人心煩意亂。
    和紀幹脆將大腦清空,什麽也不想。
    但是從窗外傳來的輕輕敲擊聲讓她坐起身看向窗外。
    之前一直下著大雨,後來雨勢轉小,變成了朦朧細雨。
    於是,和紀看見了蹲在窗台上的男人發絲上帶著的細微雨珠,可是男人卻像是沒有發覺一樣,自顧自的對和紀笑著。
    和紀瞬間起身打開了窗戶,將諸伏景光放了進來。
    她簡直是要被笑了:“這種天氣你還敢爬窗?”
    諸伏景光那雙貓眼微微下垂,露出了失落的神色:“你不想讓其他人看見我們這樣親近。”
    這個其他人自然指的是安室透。
    但是……
    和紀抬手,指尖輕點男人的額頭:“但是,在我頭痛的那時候,你的動作與神色就暴露一切了。”
    那種慌張與害怕,不是對一個初次見麵的人會有的神色。
    諸伏景光問道:“你會不開心嗎?”
    和紀低笑:“現在已經沒關係了。”
    她已經對兄長坦白了一切,所以就算降穀零探查到朝日奈家,也隻是在她原本的罪孽上多加了一層陰影罷了。
    諸伏景光握著和紀的手腕,像是想要安慰一樣,用自己被細雨濕潤的發絲蹭著她的掌心。
    他有很多想要問的東西,比如和紀這些年都去哪了,當時在火場中是怎樣活下來的,這些年都過得好嗎,還有……為什麽不讓他知曉她還活著。
    以及,他有些猶豫的問道:“zero不能知道你還活著嗎?”
    和紀平靜的說道:“他恨我,哪怕你還活著。”
    諸伏景光忽然反應過來,哪怕如今他們知曉了一切,但是在和紀眼裏,降穀零仍然以為她親手殺死了自己。
    論壇的存在太過奇異了,一時之間他不知該如何對和紀開口。
    諸伏景光深吸了一口氣,握著和紀的手腕讓她注視著自己。
    他想要說出論壇的存在,想要說出降穀零早就知道了一切。
    但是從門外傳來的尖叫聲阻止了他將話語說出口。
    聽這尖叫和紀就知道,又有案件發生了。
    她輕輕拍了拍男人的臉頰示意他鬆開自己。
    “快去看看吧。”和紀說道:“我過一會兒再下去。”
    這麽重要的事,一時半會講不清楚。
    諸伏景光欲言又止的鬆開了手,最後還是從窗戶原路返回。
    今天一整天的經曆讓和紀疲倦又心累。
    她很想不顧一切倒頭就睡,可是她也知道,這樣不合群的舉動會讓她遭受不必要的懷疑。
    等待片刻,和紀準備下樓。
    剛下樓,和紀就遇見了聽見聲音趕來的朝日奈光與織田作之助。
    看見和紀疲累的神色,織田作之助提了個建議:“要不和紀你幫我照顧一下孩子們吧,我會替你跟他們解釋的。”
    這其實就是變相讓和紀去休息了,畢竟小孩子們估計是沒有被剛剛的尖叫吵醒。
    於是和紀便想直接上樓,不過在上樓前,和紀看見了庭院中似乎有人影閃過,像是往倉庫去了。
    她停下了腳步,歎了一口氣。
    在這種情況下還到處亂晃的人,想都不要想就是凶手。
    盡管和紀連屍體都沒見到,連死者都不知道是誰,但她也能明白,凶手估計是想要趁現在大家都處於混亂的時候處理某些證據。
    和紀還做不到眼睜睜地看著而什麽都不去做。
    她熟練的隱藏著自己的身形,跟在了那人的身後。
    在月光的照耀下,和紀看清楚了那人是誰。
    那是加本春奈,此時她身著睡衣往後麵的倉庫走去,手中提著一個黑色的不透明袋子,頭發散亂,眼神卻異常的亮。
    和紀遠遠的跟在女人身後,看著女人走進了倉庫,風卻又帶來了熟悉的,讓人感到不妙的味道。
    不對!
    和紀忽然反應了過來。
    她是見過加本春奈的這個眼神的。    期待死亡,沒有任何懼怕。
    加本春奈是想要自殺。
    和紀急忙向前,踹開了倉庫的大門。
    翻蓋式的打火機帶著火苗墜落在了汽油之中,瞬間火焰翻滾盛大。
    和紀的身體僵硬在了原地。
    加藤春奈在火焰中回頭,麵上的笑容詭異。
    “可惜了。”她這樣說道:“你要與我這個罪人死在一起。”
    “不過也沒有關係,反正大家都得死。”
    倉庫外,從後院開始的火焰蔓延。
    發現了火勢的眾人一邊滅火,一邊想要去尋找沒有出現在案發現場的人。
    尖叫聲並沒有將所有人吵醒,在發現火勢已經控製不住後,安室透便當機立斷的選擇放棄浪費時間來救火,而是選擇去聚集人一起逃生。
    織田作之助帶來的孩子數量極多,安室透與諸伏景光便選擇與織田作一同去叫醒孩子。
    但是在開門的那一瞬間,織田作之助便發現了不對勁。
    “和紀呢!”他一邊帶著孩子們逃離,一邊向孩子們問道:“你們有見到一個黑頭發的姐姐嗎?”
    被他抱在懷裏的咲樂茫然的睜著眼睛,奶聲奶氣的說道:“咲樂看見了。”
    孩子的小手指向了後邊的庭院:“咲樂從窗戶看見,姐姐和另一個姐姐往那裏去了。”
    安室透回頭,看見了衝天的火光。
    他的記憶忽然回到了數年前的那一日,那一日的火光也是這般耀眼,似乎足以將黑夜照亮。
    那天他放棄了自己的孩子。
    那這次呢?
    金發男人咬牙,將手中的孩子塞進了諸伏景光懷裏。
    看著幼馴染的眼神,諸伏景光瞬間明白了幼馴染的想法。
    他將懷中的孩子抱的更緊了些。
    “去吧。”
    諸伏景光說道:“去把和紀帶回來。”
    男人逆著光,衝入了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