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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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很快傳來接二連三的炮火聲。
已經除掉了主力, 李洵便放心地分兵。到了天快亮的時候,整個城東南西北四個門,全都處於護衛營控製之中。
北戎的一千多俘虜, 也全部關到了府衙的地牢之中。
那地牢隻有一個出口, 派上一百人守著,便已經固若金湯。
隨後,李洵便帶著剩餘的兵力去接管糧倉。
他們來得突然, 又沒有主將下令, 北戎兵自然不可能焚毀糧倉。
整個河原糧倉中的儲糧,全數得以保全。
天光大亮之時, 整個河原城,已經盡數被李洵掌控。
河原城的百姓們驚心動魄了大半個晚上, 一覺醒來, 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變了天。
最快感知到這變化的, 自然要數采石場裏的百姓們。
範小牛等因為發燒咳嗽被單獨揪出來,等待天亮後拉去活埋的病人, 在看到外頭的火光,聽到外麵的慘叫聲時,連動也不敢動, 更別提出去看。
北戎長期的血腥統治, 讓他們已經不敢有任何不守規矩的舉動。
就算外頭發生什麽事了, 也和他們這些奴隸無關。
喊殺慘叫聲後, 外頭逐漸平息下來, 他們聽到的是整齊有力的腳步聲, 以及非常標準的中原話——
這和那些北戎甲長們帶著口音的中原話, 或者純粹的北戎話是完全不同的腔調。
那些人似乎在讓人提水救火。
外頭忙忙碌碌了很久, 天已經麻麻亮的時候, 他們的帳篷被掀開,兩個穿著玄甲,腰間別著軍刀的壯漢,帶著一個背著箱子的瘦弱老頭走了進來。
雖然那壯漢和北戎人的打扮有所不同,但穿甲又佩刀的,必然是軍爺無疑。
以為這是來拉他們去活埋的人,範小牛與其餘人頓時嚇得腿腳發軟。
就如同被宰殺的牛羊在臨終前會下跪求生,他們也一樣,明知道沒有希望,卻還是忍不住跪下磕頭:
“軍爺,我會好起來的,求求你們不要埋我!”
“軍爺饒命啊!”
“軍爺,我的燒已經退了,求你們讓我回去幹活吧!”
原以為,必然又會被嗬斥甚至直接被拔刀砍死,卻沒想到頭頂傳來的卻是溫和中有些不知所措的聲音:
“各位鄉親快起來!哎呀!快起來!別跪別跪!”
眾人迷茫地抬頭看過去,便見那壯漢手足無措的正在試圖扶起跪在最前麵的人。
另一個壯漢軍爺道:
“他們肯定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他看向他們這些生病了的人,放柔了聲音道:
“各位鄉親,我等乃是大啟朝慎郡王麾下護衛營,今夜郡王已率領我軍光複采石場,你們是大啟子民,郡王愛民如子,從今往後你們都不會再因為生病就被活埋!”
“不要怕,我們隻是帶大夫來給你們看病的,不會傷害你們。”
消化完這位軍爺話裏的意思,範小牛覺得像是在做夢。
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因為太渴望活下去,所以才會夢到大啟軍隊光複了采石場。
其餘人顯然也和他差不多,一臉恍惚的表情,呆呆地任由那老頭給他們檢查,把脈,問什麽就答什麽。
所有人診脈完畢,他們每個人被發了一塊縫著細帶子的布巾,讓戴在頭上遮住口鼻,然後就可以去吃飯了。
十幾個病人恍恍惚惚走出帳篷,此時天已經大亮了。
剛走出帳篷沒多遠,範小牛就見父親嘴上也蒙著一塊和他差不多的布巾,激動地迎上來:
“小牛!你怎麽樣,沒事吧?”
其餘病人們的家屬也找了過來,和他們一樣蒙著口鼻,神情一點也不像往日那樣畏縮中帶著恐懼,看著精氣神十足。
範小牛搖搖頭:“沒事,那些軍爺說不殺我們了,還說什麽大啟的郡王,爹,你知道是怎麽回事嗎?”
聽到這話,範大牛眼睛微微發光,壓低了聲音興奮道:
“昨天晚上郡王的人把采石場的北戎蠻子全殺了,軍爺們說,以後這裏歸大啟的郡王管,以後再也沒人可以欺負我們了!”
這個沉默寡言了一輩子的男人,生平頭一次這麽話多:
“郡王是好人啊,他手下的軍爺們也都是好人!你不知道,昨晚滅了火以後,郡王手下的將軍聽說咱們一天隻吃一頓飯,立刻就讓去領糧熬粥,咱們每個人半夜都喝了滿滿的一大碗粥!”
“後來我大著膽子跟將軍說了你們的事,將軍二話不說,就派了大夫來給你們看病,還讓咱們這些家屬過來照顧你們。”
“走,先去領飯吃!咱們都吃了,就你們幾個病人還沒吃呢!”
兩人走到領飯的地方,果然得了滿滿一大碗的粥,香噴噴軟糯糯的米味是範小牛十五年的人生從沒嚐過的美味,好吃得他連舌頭都要吞下去了。
吃完飯,又有軍爺來發綿襖子,說現在天氣冷了,他們這些病人要多穿點。
又過了一會兒,還推來了一大桶藥,每人一碗,讓他們喝了去睡一覺,風寒就會漸漸好起來。
範大牛等家屬,一直在感謝軍爺們,說給他們添了麻煩。
軍爺們卻滿不在乎地笑著擺擺手:
“咱們郡王說了,病人就是應該受到特殊照顧,吃好穿好睡好,病才好得快!”
喝著熱乎乎的湯藥,身上是又暖又軟的綿襖子,範小牛頭一次知道,原來生病了不僅不會被殺,還會受到這麽好的照顧。
頭一次,他覺得自己被當成了一個人。
喝完藥,躺在帳篷裏,身上蓋著被子,他悄悄對父親範大牛道:
“爹,大啟光複了采石場真好!”
他爹歎息著道:
“是啊。河原被割讓出去三十來年,沒想到還能有被大啟軍隊收複的一天!”
隻是,北戎兵如此凶悍,也不知道這郡王的軍隊能不能守住采石場。若是守不住,他們這些人該怎麽辦呢?
要是郡王能帶他們一起逃回大啟就好了。
這樣的隱憂,他沒有說出來讓尚且沉浸在幸福中的兒子知道。
這孩子從出生就沒過過什麽好日子,哪怕隻有一天兩天,讓他暫時開心一下也是好的。
可他怎麽也沒想到,中午采石場就有人來報信,說河原郡城的一萬多北戎軍已經被郡王全數殲滅與俘虜,河原郡城盡數被郡王掌控!
身處河原被北戎奴役多年,所有的百姓都知道,殲滅一萬多北戎精兵有多麽不容易。
但這位郡王他做到了,就意味著他的軍隊遠比北戎兵更強大。
護衛營的士兵們歡呼雀躍起來,百姓們心中的隱憂也瞬間散去。
有如此強大的郡王護佑,他們不怕北戎蠻子再回來了!
郡城的百姓,是直到天亮後才發現變天了的。
這些住在城中的百姓,一部分是服務於北戎兵的商戶,一部分是隸屬於北戎貴族或軍營的奴隸。作為奴隸的百姓們往往天不亮,便被主人的鞭子驅趕著起來幹活。
昨夜兵荒馬亂,連他們主人的宅子裏,也響起了驚慌忙亂的聲音,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但一直到天光大亮,也沒人拿鞭子來叫他們。
過了好久,他們才大著膽子出來查看情況,卻發現宅子裏一個北戎人也沒看見。
走到街上,才發現每個中原人臉上,都帶著一種難以言說的喜悅,有的人手舞足蹈,有的人坐在地上捶地大哭,還有的人邊哭邊笑。總之,看起來都不太正常。
一個奴隸壯著膽子走上前去,問一個正站在街邊發呆的布坊掌櫃:
“掌櫃的,請問這到底是發生什麽事了?大家都怎麽了?”
那掌櫃先是嗬嗬嗬地低笑了兩聲,然後突然高聲道:
“你問怎麽了?咱們河原城光複了!大啟官兵昨夜把北戎蠻子全殺了,哈哈哈哈!北戎的畜生們全被殺了!”
說著說著,他突然嚎啕大哭起來:
“娘子!香香!報仇了!那些害死你們的北戎畜生全被殺了!”
這些在城中做生意的,看著比奴隸們稍微過得好些,卻也一樣朝不保夕。
他們所得的收入,幾乎全都要交給北戎官府,家中的女眷,若有北戎人看上的,也必須去伺候,哪怕是黃花大姑娘,讓去也得去。
至於去了之後,女眷是死是活,還能不能回來,都與奴隸們一樣未知。
除此之外,若城中需要服役,點到他們頭上了,一樣要去,攤子和店鋪,自然也交給北戎官府指定的其他人。
許多商戶的家中女眷因為平日裏養的比奴隸們稍好些,常常被糟蹋致死,就連清秀些的小男孩也不能幸免。
這河原城裏的中原百姓,每一家都有人死在北戎人手上,每一家都飽受北戎的奴役欺淩。
他們與北戎,有著血海深仇。
如今,河原城被大啟官兵光複,北戎兵被幾乎殺盡,北戎普通平民也全部趕出了城,他們如何不欣喜若狂。
聽到這消息,後麵趕來的淪為奴隸的中原人也當即喜極而泣,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流著淚喃喃道:
“爹,娘,爺爺!王師北定,你們可以瞑目了!”
知道消息的人越來越多。
太陽高升至頭頂,全城百姓都沉浸在河原光複的喜悅中。
哪怕曾經的大啟也未必多好,可他們至少能做個自由人,而不是連牲口都不如的奴隸,任何一個北戎人,都有拔刀殺死他們的權力。
狂喜之後,無數人自發地來到了駐軍處,向光複河山的英雄們磕頭致敬。
而此時,李洵正在進行戰後部署工作。
在安排了一部分護衛營把守東南西北四個門,又安排了一部分人在城中巡邏維持治安後,其餘人的主要工作便是統計存糧與戰利品。
這次占領河原,可比燎原那一戰收獲多太多了。
那時候隻能算是在北戎守軍身上刮下來一層皮,如今,卻是整頭牛都被拿下了。
最豐厚的,便是整個北戎軍營的軍需。
北戎人口不像中原那麽多,養的兵也不像中原這樣動輒百萬。
他們總共便隻有二十多萬軍隊,卻因為不缺鐵,又不缺牛羊,整個軍隊的配置異常豐厚。
武器,他們是按照人均兩把弓為標準配的,除此之外,至少每人還有一把比如□□,軍刀,骨朵之類的其他武器。
馬則是每個騎兵兩匹,步兵也有一匹,厚實的皮質鎧甲人均兩付。
除此之外,糧食儲備高達六十伍萬石,夠兩萬多人的軍隊吃上很多年,這其中應該包含了以後要運給其他戰場的糧食。
馬兒的草料精料也足夠幾萬匹馬吃一年。
這些之外,還有在城中各北戎貴族家中的抄家所得,他們曆年來在城中搜刮的財寶幾乎都沒能帶走。這一部分的價值,暫時無法估量。
但要以此招兵買馬,是完全不愁沒錢了。
而且,整個河原,無數沃土,好好種植起來養活河原,燎原與肅城三地的人綽綽有餘,他甚至可以再收納很多其他地方的流民來擴充人口!
看到這豐厚的收獲,護衛營眾人個個激動不已。
如此豐厚的斬獲,他們的賞賜肯定少不了,而且以後的裝備也會越來越好,到時候,就算和北戎人單打獨鬥,他們也絲毫不害怕了!
不過,李洵並沒有現在犒賞的意思。
他在等夏金良帶著燎原的八千守軍來與他匯合。
三千餘人的護衛隊,用來防衛一座隨時會迎來北戎反擊的郡城,人還是太少了。
夏金良是帶著人往南城門這個方向進軍的,路上很可能會遇到沿途縣城駐紮的北戎兵。
燎原守軍他接手才不久,裝備雖然提上去不少,人數還遠比沿途的北戎軍多,他也還是難免懸心。
此外,他還要等文官來安置城中百姓。
十來萬中原百姓,吃什麽,住哪裏,怎麽分地,怎麽安排工作,都要費很大一番功夫才能理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