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第 1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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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力罕確實精準拿捏到了嘉佑帝的命脈。
眼看著戎族聯軍的最後通牒時間將近,而李洵那邊還沒有任何消息,嘉佑帝心中一直猶如油煎。
如今北疆大雪漫天,送信的驛站係統速度也會很慢,根本做不到日行五百裏的極限速度,路上稍微因為極端天氣一耽誤,來回十二三天就過了。
而且李洵給的是什麽答複也未可知,他若是依舊不來,雙方再要交涉,又是十幾天時間。
再加上路上行軍緩慢,等真的到達京城,需要二十多天。
可京城的城牆,原本預計就是打七天左右就會出現明顯傾斜,當時為了輿論造勢,順其自然地和談,距離發現時又耽誤了三天,實際上隻剩下四天。
一旦再次開打,被戎族聯軍發現京城的破綻,那恐怕是李洵的援軍即刻到來,戎族聯軍也不可能退卻了。
更別提拿遠在一千多裏之外的李洵麾下軍隊嚇住他們。
可以說,此次若真的在三天後開打,大啟都城必破無疑。
那將是大啟開國兩百多年來從未有過的恥辱,他丟不起這個人,大啟也承擔不起這樣的損失。
烏力罕這封信,和他所說的十天時間,無疑是嘉佑帝此刻的救命稻草。
他仔細一思量,發現烏力罕確實是談判中的主導角色,這大概是因為三汗國中,北戎的整體實力最強,是以最有話語權。
若能讓烏力罕暗中幫忙,倒是真的能給大啟再爭取一些時間。
不過,十萬兩黃金確實很多,相當於百萬兩黃金,三百萬貫銅錢,都能再招兵三十萬了。
對於如今的大啟國庫,不是一個小數目。
而且這是私下裏給的,之後若和談不知道還要給多少錢財,所以,嘉佑帝思慮一番,覺得還是不能任由對方開價。
他若不還價,反倒顯得大啟底氣不足。
當然,還得太低,很容易讓對方惱羞成怒,也會壞事。
而且,這事目前也不宜通過國庫出賬,不然必然會在朝中引起波瀾。
屆時,他又該如何與大臣們解釋目前不能開打隻能和談的真正原因?有些事,但凡說出去,就必然會傳到敵軍耳中。
思來想去,嘉佑帝憋屈地發現,這錢竟然隻能由他的私庫出。
咬咬牙,他安慰自己,作為一個聖明的君主,為了江山社稷犧牲一些自己的利益是應該的。隻要能保住京城,一切都是值得的。後世說起,也是他的一樁美談。
於是,他開始回信給烏力罕討價還價。
雙方經過兩封信件的來往,最終將價格定為五萬兩黃金。
這幾乎掏空了嘉佑帝私庫裏的所有黃金庫存。
五萬兩黃金,足足運了沉甸甸的五十車。雙方在城門附近,一手交錢,一手交契約。
這樣的動靜,在烏力罕的有心遮掩下,戎族聯軍倒是沒人發現。
可卻沒能瞞過負責全程禁軍統帥的陳太師,以及時刻留心著敵方動靜的魏平光。
得知那些給敵軍運送東西的是陛下派的人,兩人立刻進宮求見,詢問此事。
完成了這一樁交易,嘉佑帝自覺是為京城爭取到了時間,整個人都從容不迫了許多。
他對兩人講起了其中始末。
聽完後,陳太師立刻奉承道:
“陛下深明大義!以後真相大白,全京城的百姓必然都會感念陛下的恩德。”
嘉佑帝也自覺自己此番為江山社稷犧牲了不少,聞言也感慨道:
“此番能以朕私庫中的些許錢財換得京城太平,百姓安樂,也是值得了。”
說著又道:
“此番也讓朕看清一件事,即使慎郡王不肯出兵,那戎族聯軍的將領各有私心,我朝未必不能私下各個擊破。”
陳太師聞言,便道陛下說得很有道理,要去打聽那些將領們的背景,看是否能再找出什麽破綻。
唯有魏平光眉頭緊鎖,一言不發。
嘉佑帝見他神色不對,詢問道:
“魏卿可是有別的想法?”
自從聽說嘉佑帝私下送了金子給烏力罕,魏平光心中便咯噔一下。
可這件事是嘉佑帝私下裏做的,還為此頗為自得,他若指出,便是直接打嘉佑帝的臉。
可若是不說……此事根本容不得他不說!
“陛下,臣有些擔心,那烏力罕此次來信,要錢是假,刺探我朝底線與實力是真。”
他盡可能委婉地道。
戎族聯軍給的最後期限近在眼前,嘉佑帝先前心急如焚,好不容易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便毫不猶豫地拿錢換時間了。
如今冷靜下來,經魏平光這一提醒,頓時背後出了一身冷汗。
他先前隻從烏力罕的信件與使者那裏感受到了烏力罕的貪婪,覺得以烏力罕的身份,私下謀好處完全合情合理。
而對他而言,爭取到的這十天時間,也可以保住京城,在和談裏少付出甚至不出錢。
卻完全沒想到,烏力罕區區一個雜種蠻子,竟有膽量如此算計他這一國之君!
若烏力罕真是刺探,他態度強硬地拒絕,一文錢不給尚好,但凡他給了正麵的回應,不管是直接給錢,還是如他之前那樣外強中幹地討價還價,都隻覺得讓對方覺得,大啟真的不敢打。
更有甚者,對方會推測出,大啟京城扛不住對方連續十天的進攻,所以才私下收買他這談判使臣……
他……竟是暴露了大啟的真正底線!
見兩個心腹大臣都麵色凝重地看著他,嘉佑帝心中懊惱極了。
他試圖挽回一些九五至尊的尊嚴,強硬道:
“那以魏卿之見,當時戎族限定的期限隻剩下三日,京城的城牆卻最多支撐四天就會露出端倪,你能找到更好的解法?”
魏平光老老實實道:
“臣亦不能。”
事已至此,真的已經回天乏術,隻能盡人事聽天命。
嘉佑帝這才挽回了些顏麵。
可已經鑄下大錯,若烏力罕真的是刺探底線,那他們就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了。
若守不住京城與皇宮,便要隨時做好撤離的準備。
“不到最後一刻,絕不能向百姓透露任何撤離的風聲,否則,敵人沒能察覺到破綻,反而是我們自己露了馬腳。”
“是。”
這個夜晚,對嘉佑帝和他的兩位心腹重臣而言注定是個難眠之夜。
不過,第二天,已經到了原本戎族最後的通牒時間,對麵卻沒有出兵的跡象。
第三天也沒有。
嘉佑帝便開始猜測,是否是因為烏力罕真的信守承諾,收錢辦事了。
然而,當日下午,軍中派到北城外的探子,終於打探到了確切的消息。
陳太師親自來送了信:
“陛下,城外的戎族聯軍裏出了亂子!烏力罕前日夜裏,率領北戎大軍秘密撤離了!其餘兩戎族大軍的將領們,此時正群龍無首呢!”
嘉佑帝頓時心頭一鬆。
雖說被烏力罕那雜種騙了五萬兩金子,這對於一國之君而言卻是很丟人。
可目前這事除了烏力罕,就隻有兩個心腹大臣知道。
他們若是識趣,從今往後便該將此事忘了絕口不提。
隻要不傳出去,便不會影響他的威嚴。
而這事的好處卻是實打實的。
戎族聯軍一直以北戎馬首是瞻,如今北戎人撤走,短時間內戎族大軍便不會再對京城形成威脅了。烏力罕走了,也沒人發現大啟京城的破綻。
如此,京城迫在眼前的危機便解除了。
那五萬兩金子,花得其實很值。
陳太師也趁機如此奉承道。
嘉佑帝聞言,總算覺得徹底挽回了顏麵,神色都輕快了許多,吩咐道:
“烏力罕突然撤走大軍,必然是北戎內部出了什麽變故,速速派人去打聽!”
“是!”
陳太師領命而去。
與此同時,戎族聯軍的軍營裏,西戎與北戎的將領們,剛收到了來自西戎主力軍送來的消息。
三大戎族汗國之間,雖說同出一源,卻是矛盾眾多,此時隻是因為利益短暫合作而已,彼此之間自然也少不了刺探防備。
先前北戎借口要調集兵馬,隻暫時出兵一萬五,便讓西戎主將蔚山心中起了些懷疑,是以留下了眼線傳遞消息。
如今他的主力部隊還沒到燕山關,便收到了北戎王庭被慎郡王麾下部隊攻破,北戎汗被俘的消息。
原本他們敢攻打大啟京城,就是因為實力最強的北戎組織發起了這次聯合行動。如今北戎王庭和大汗都沒了,如何能再成氣候。
少了北戎這一股龐大勢力,要打下大啟京城就變得很困難了。
更糟糕的是,慎郡王輕易就滅了北戎,若再直奔京城馳援,他們必定討不了好。
在這種情況下,是否撤軍不是由他決定的,但必然要通知前線,先停戰。
如此,哪怕慎郡王來了,他們沒有攻打,慎郡王也不好直接動手。
於是他趕緊給西戎王庭與大啟京城前線送了信匯報此事。
接到消息的西戎和東戎聯軍將領,也和蔚山一樣,被慎郡王的戰績震懾到了。再加上他們隻剩下八萬出頭的軍隊,一時間也不敢再出兵。
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戰爭形勢,頓時就緩和下來。
嘉佑帝懸著的心也完全落地了。
雖然目前還沒打探到北戎汗國內部出了什麽事,但幾天觀察下來,北戎撤軍已成定局。
剩餘兩個便有很大勝算各個擊破了。
如此,他便根本不需要再低聲下氣求李洵來幫忙,更不必要忍受他獅子大開口的要挾!
想到此次自己在烏力罕手中吃的虧,在兩位心腹麵前丟的顏麵,他心中對李洵的憎惡更上一層。
若非李洵半途停軍逼迫,他這一國之君,何至於如此窘迫。
嘉佑帝在心中暗下決心,等他解除了京城的危機,想辦法拿到震天雷,終有一天一定要將李洵這逆子千刀萬剮!
不過,嘉佑帝似乎放心得太早了些。
因為烏力罕率領部隊向北撤離到燕山關的時候,被蔚山向南進發的軍隊堵了個正著。
西戎剛剛到達的主力部隊,多達四萬五千人。
而烏力罕,他原本就隻有一萬五千人,在經過多日攻城戰的消耗,其實隻剩下一萬三千人。
烏力罕的軍隊趕了兩天的路,正停下來休整,卻被蔚山的部隊團團包圍了起來。
一時間,雙方都拔出了刀劍,針鋒相對。
白茫茫的雪地上,許多北戎騎兵握著刀的手都在發抖,麵對三倍以上的敵人,還是和他們一樣的悍勇草原勇士,很多人都心中發怵。
蔚山越眾而出,看向被眾多騎兵拱衛著的烏力罕。
“烏力罕台吉,我姑且尊稱你一聲台吉,能否請你跟我解釋一下,這是什麽意思?”
“你們明明應該在京城與大啟打仗,因何一副喪家之犬的模樣往北逃呢?”
相比手下士兵的慌亂,烏力罕十分鎮定:
“將軍何必明知故問,將軍如此對待友軍,不正是因為知道了我北戎好汗國的變故麽?”
蔚山冷哼一聲:
“台吉倒是鎮定。可你誆騙我西戎汗國出兵,耗費我國如此多的錢糧兵馬,怕不是一兩句話能了結的吧?”
烏力罕道:
“將軍想如何?”
蔚山道:
“自然是請台吉和手下軍隊,與我一同前往汗國,好好給大汗一個交待。”
烏力罕依舊很鎮定,他用一副事不關己的微嘲口吻道:
“我勸將軍,莫要因小失大。那麽大的軍功近在眼前你不趕緊去拿,反而跟我這友軍過不去,實在是不明智啊!”
“你什麽意思?”
烏力罕篤定又高深莫測地道:
“意思就是,大啟都城內兵力空虛,經不起聯軍十日攻打便會破城。”
中原人有句老話,死道友不死貧道。
嘉佑帝也怪不著他拿了錢不辦事,畢竟他當初隻答應幫大啟拖延時間,卻沒答應不對別人說他們都城的致命破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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