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吃的很慢，包子是大蔥肉餡的，味道一般。稀飯是玉米磨碎熬煮，黃橙橙的，是真的稀啊。

    她來時就看到，鎮邊地裏有收獲過後的玉米杆子。

    飯館裏隻有包子和稀飯，沒得選。那菜單上除了包子稀飯，還有可選的饅頭和大餅。

    一路走來，林言了解清楚，饅頭和大餅是為趕路準備的幹糧。沿路的飯館都是這樣。

    吃的雖然簡單，但飯館裏的人卻很滿足，大聲談笑，氛圍熱鬧。

    熱騰騰的，在寒季裏增添了更多的煙火氣息。

    坐在她前麵桌上兩個人的談話，吸引了林言的注意。

    “快到安城了，這邊人力便宜，要是能順利開店，一定能賺錢。”

    “急啥，等到了再說。安城貧窮，先打聽當地的情況，這裏畢竟不是太陽城，聽說以前不把底層百姓當人，不知道現在是啥情況。”

    飯館老板娘翠花加入聊天，“我就是安城人，你們要知道啥問我就行。”

    翠花是土生土長的安城人，當時聽說了臨安鎮需要人，隻要落戶就能享受到好處，她猶豫再三，決定帶著兩個孩子來了。

    沒辦法，在安城討生活太艱難，翠花為了養活孩子，賺更多的錢，自願來臨安鎮開了這家飯館。

    飯館的房子是免費贈予的，隻要落戶就能得到。前麵是門店，後院是住的地方。

    翠花的包子手藝也是專門去學的，當初落戶時就有人專門教授手藝，她選了廚藝。

    飯館雖然累，但翠花非常滿足。這兩年是她過得最舒心的日子，不但能自己賺錢養活孩子，再也不用被人欺壓，不用害怕丟掉性命。

    聊天的兩個男人也不客氣，和翠花熱聊起來。

    林言慢吞吞吃著，耳朵一直沒閑著。

    底層生活的人們，最能體現聯盟的治理水平。她來過安城幾次，都沒時間深入了解百姓的生活。

    三人說了很多，林言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起身離開。

    聯盟看似發展快速，但更多百姓的生活並未得到太大的改善，勉強能果腹。

    越是遠離太陽城，百姓生活越艱難。

    人口不過萬的臨安鎮，停留五天，林言都沒閑著，把周圍摸了個底朝天。

    如翠花這樣的小人物，再常見不過。能從安城遷出來的，不過是為了活著罷了。

    一個個小人物的日常，讓臨安小鎮充滿煙火氣，更顯鮮活。

    其中，林言重點關注的是駐守的兩千多軍人，他們是一道防線。

    十一月中旬，車隊抵達安城。

    沈天麟在看到林言時，整個人都傻了，愣了好一會兒才道：“你怎麽突然來了？”

    在他的認知中，統領十城，疆域廣闊的聯盟主席，應當日理萬機，坐鎮太陽城，怎能隨意走動呢。更何況是在凜冽寒冬跋涉千裏之外。

    林言哈哈大笑，“沈城主還是這麽不經嚇啊，我這不是給你一個驚喜，怎麽看著更像是驚嚇呢。”

    她就不信，沈天麟不知道自己要來，隻是她突然現身，讓他沒有準備罷了。

    “你突然出現，太意外了。怎麽不通知我，好去迎接啊。”

    沈天麟忙起身，調整麵部表情，他好歹是一城之主，太丟臉了。

    他確實收到消息，林言動身過來，一直關注著，隻是沒想到她會突然到了。

    “不用迎接，大家都忙著呢，我自己過來就好。沈城主，剛進來時，城主府人匆匆忙忙，這是在忙啥呢？”

    沈天麟請林言坐下，才道：“雲城這個寒季難熬啊，石智統帥下令，讓安城和平城盡己所能支援，我這忙著統計安城的情況，看能不能籌到一批物資支援雲城。”

    三城鄰邦，安城最早歸順聯盟，發展是最好的。統帥有令，安城要在保證自身情況下，接濟雲城。

    林言問：“籌到哪些物資了？”

    沈天麟猶豫一瞬，道：“您也知道安城不富裕，勉強果腹，這還多虧了聯盟的幫扶。此次支援雲城，最多能拿出萬斤糧食，布匹五百。”

    “能拿出這些已經很不錯。”林言也知道安城的難處，正處在過渡時期。底層民眾太多，開墾的荒地要養活這麽多人也難。

    沈天麟想到林言為何而來，忙道：“您帶著物資來的，一定能解決雲城之危。”

    雲城八月收服，沒有足夠的時間來籌備。以往的權貴隻知道享受，加上本身物資匱乏，想要安然渡過寒季太難了。

    據他所知，每個寒季，雲城凍死餓死的人不計其數。不止雲城如此，其他城池都是這樣，人命低賤，權貴從不放在眼裏。

    林言沒有應答，她是帶著車隊而來，帶來大量的糧食、布匹等解決民生的基礎物資，但想要解救一個城，還是遠遠不夠。

    寒季天氣影響，人們不能自給自足，隻能靠救濟。

    尤其是雲城之前民風彪悍，私鬥混亂，死人再正常不過。想要轉變，不是那麽容易的。

    石智帶著軍隊駐紮雲城，光是扭轉風氣，要耗費不少精力。

    沈天麟看她臉色，小心地道：“雲城有別的情況？”不然怎麽會是林言親至，她所到之處，都是有大事發生。

    林言否認，“沒有的事，我隻是過來看看。你對雲城也了解，結合安城和平城的情況，沈城主認為當下該怎麽解決雲城的問題？”

    “呃，想要解決問題，隻要讓雲城的民眾不餓肚子就行。”沈天麟不信，她不知道，但卻恰恰是這一點最難做到。

    那是三十萬人啊，不事生產，每天消耗的糧食不是誰都能承受住的。

    林言何嚐不知道這一點，“按照以往的情況，那麽多人是怎麽活下來的？”

    沈天麟：“……權貴自然是不用擔心，底層人隻能硬抗，命硬的就能活下來。寒季天氣惡劣，人都是找個地方握著不動，消耗少，就這麽硬熬。身體好的能活，老人孩子能不能活下來全看命。”

    “聽說，雲城有一半的勢力主動投靠聯盟，其他權貴都被收拾了。被收拾的權貴手裏的資源，若是能分發下去，能緩解一下。”

    林言苦笑：“你說的石智何嚐不知，他就是這麽做的。可恨的是，雲家、齊家兩個大世家，儲存的糧食沒多少，都是銀子和器物，能看不能吃啊。”

    正因為如此，她才帶著大批的糧食過來。今年小麥增產，聯盟糧食大豐收，支援一個雲城沒問題。

    但路途遙遠，想要把糧食運送過來需要時間啊。無論是安城還是平城到雲城的道路都不平坦寬闊，車隊想要過去都很難。

    沈天麟附和：“是啊，石智統帥多聰明，怎麽會想不到這些。遠水解不了近渴，物資運送不過去。”

    林言眼睛一亮，“你說，物資是死物送不過去，但人是活的，能不能把人分散一部分過來呢？”

    安城距雲城有上百裏路，身強體健的人要過來也能撐得住。讓這些人加入運送隊伍，往返太陽城和安城，不僅能解決自身溫飽，還能創造更大的價值。

    車馬不夠用，以前淘汰更換的架子車等物都還能用，隻要合理利用起來，一切都不是問題。

    越想越覺得可行，林言忙道：“我去見石智，你也一起。”

    雲城地處安城的西南，平城在安城西北。

    平城指望不上，勉強能管好自己就不錯了。

    冰天雪地，林言一隊人走的分外艱難。耗費半個多月，總算是抵達了雲城。

    一進城，街道上看不到一個人影，冷清蕭條，和安城完全是兩個世界之感。

    他們這一隊人馬打破了雲城的寂靜。

    許家靠近城門處，最先察覺到外麵的動靜。

    許業善出門看到長長的入城車隊，馬車牛車羊車都有，裝載的滿滿當當，他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聯盟許諾的物資來了。在寒季前，曾接收過一次物資，那時候也是這樣。

    但寒季到來後，他就不抱希望了，天氣惡劣，路途遙遠，誰會冒著生命來救濟雲城啊。

    但在看到車隊的這一刻，許業善突然堅定起來，雲城沒有被放棄。

    有沈天麟帶路，車隊一路來到臨時城主府，原來的雲家大宅改造的。

    林言沒有坐馬車，而是步行跟在兩側，認真地觀察雲城。

    這是她第一次來雲城，可能是寒季吧，整個城池給人的感覺蕭瑟破敗不堪，沒有煙火氣，冰冷萬分。

    在這裏生活的人們，一定感覺不到幸福。

    林言歎了口氣，任重而道遠啊。

    從城門入時，已經有人向城主府傳遞消息，車隊到時，石智已經等在大門口。

    看著長長的車隊，他的眼睛亮了起來。

    這一個多月，過得分外艱難，每天都有人來催，整個雲城像是一個吞天獸，需要無窮無盡的物資來養活。

    石智在打下雲城前，做過充分的預測和準備，可現實比預想的更可怕。

    誰能想到，雲家和齊家在雲城橫行多年，積累的財富不少，卻沒有糧食啊。

    得知真實情況那一刻，石智恨不得把雲家和齊家的掌舵人拉出來鞭屍，真不知道他們的腦袋是怎麽想的。

    關乎生存的糧食多麽重要，掌控一城生死的大世家卻不存糧，太不可思議了。

    等聽了關雲、許業善等人的分析，石智才明白，雲城是個特別的存在。

    整個城依賴礦業而生存，以打鐵為生，周邊多山，沒有適合耕種的土地，隻能用打造的器具從周邊城裏換糧食果腹。

    看似富裕的雲城，實則人們過的最為艱難。以往，在寒季到來前，人們都是拚了命的為寒季儲存食物，打獵，搶劫手段不限。

    突然麵對這樣的情況，石智早在九月就向仲裁院稟明情況，等待聯盟的物資救助。

    第一批物資運送過來，石智親自把關，精打細算，即便如此，還是捉襟見肘。

    雲城陷入困境，石智每天都在想怎麽解決問題。他甚至想過，帶人去寧城搶，可最終不得不打消念頭。

    寧城情況並不比雲城好多少，可以說，整個天斷山勢力，在寒季都麵臨一樣的困境，缺衣少食。生活在底層的人，隻能硬抗。

    在看到車隊這一刻，石智緊繃的心弦終於鬆了鬆。

    林言看到石智的第一眼，隻覺得自己眼花了，這還是她認識的石智嗎，整個人消瘦不已，裹著舊棉衣，看著也很單薄。

    她上前仔細打量一番，伸手摸了摸他的胳膊，“石智，你咋成這個模樣了，瘦的皮包骨，怎麽回事？”

    石智不語，看著林言，眼神凝重。

    林言心裏咯噔一下，“你說話啊，怎麽回事，就算是缺衣少食，你也不能把自己餓死吧。”

    在她眼裏，石智是最能承擔大任的人，穩重可靠，應該是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到底什麽情況，能讓他宛如換了個人。

    見林言著急的樣子，石智看了眼車隊，沉聲道：“進去說。”

    來到議事大廳，冰冷刺骨，和外麵相差不大，林言：“石智，你這麽苛待自己，讓我很心疼啊。”

    她知道雲城情況不容樂觀，可親眼看到後，感覺更深刻，比想象中還要艱難。

    石智苦笑，“我也不想這樣。但看到每天都有人死去，死亡數字一天天加劇，那麽多人忍饑挨餓，苦苦煎熬，怎能心安理得。”

    “你總算是來了，這是這一個月以來的情況，你看看。”

    接過石智遞過來的本子，林言一目十行，越看臉色越難看。

    觸目驚心啊，死亡人數節節攀升，從最初的每天十幾個，到現在每天上百人，光是看數字變化都讓人呼吸困難，更遑論親眼看著這些人失去生命。

    雲城果然彪悍，每天私自械鬥不止，流血死亡人數也不在少數。

    這樣一個饑餓貧窮的混亂地方，和聯盟其他城池格格不入，管理起來自然費心費力，她懂了，石智為何如此消瘦。

    “苦了你啊，你先休息幾天，我來接手。”林言實在不忍心壓榨石智，再這麽勞心勞力下去，他要是倒下了，後果難料。

    雲城這個爛攤子，真是個燙手山芋啊。

    石智點了點頭，“有你在，我放心。”

    交給別人，他不敢，但林言不一樣，她一定能化解雲城困境。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