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顧曉情緒平息，回歸平靜，‘深海’褪去，顧曉重新擁有了情感的權利。
    他想要哭，卻發現自己已經沒有了哭的理由。
    想要笑，但哽在喉嚨上的，那深切的悲哀卻讓他無法笑出聲。
    就這樣，顧曉麵部表情徹底崩壞，又哭又笑。
    嘻嘻嘻——
    嗚嗚嗚——
    哭聲中摻雜著愉悅的笑聲，笑聲中卻又隱藏不住那濃濃的悲切。
    他就像是馬戲團中的小醜，滑稽的笑容中藏著自己的苦澀，濃得化不開的悲切中卻又不得不發笑。
    “啊哈哈哈哈——”
    他臉上的表情不可控製的夾雜著瘋笑和眼淚，象征著人的一麵的左眼卻逐漸失去光芒。
    那深邃如同黑洞的右眼中，屬於達貢的神性正在複蘇。
    就在顧曉的情緒進一步崩壞，馬上就要滑落瘋狂的深淵中時，身後一雙虛幻的手臂，擁抱住了他。
    “神使大人，請不要為我哀傷。”
    “我隻是換了一種方式陪在您身邊而已。”
    聲音落下刹那，向深淵的滑落瞬間停止。
    顧曉身軀猛地一震，想要轉過頭去見證奇跡。
    卻又不敢於麵對事實，唯恐剛才的聲音隻是自己的幻想。
    也許這就是‘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的感受吧。
    明明似乎是感覺到了桑德拉的存在，顧曉卻反而更加不敢去探知。
    他期待著，恐懼著。期待著不可能的可能，恐懼著不得已的必然。
    見到顧曉沒有反應，那道魂靈‘嗖’一聲飄到顧曉身前。
    她身軀虛幻而透明，如同西湖水上一縷摸不著的雲煙。唯有那麵孔，是顧曉熟悉的樣子。
    桑德拉伸出一隻小手，在顧曉麵前晃了晃。
    “神使大人，您看不見我嗎？”
    所有的不敢置信在此刻化為朋友再見時的狂喜。
    世上再沒有什麽喜悅，能勝過本以為死去的同伴死而複生了。
    沒想到，竟然真的是——
    竟然真的還活著！
    顧曉咧開嘴笑著，笑容中含著釋然的眼淚，明明應該是愉快的模樣，瘦的脫相的小臉卻猙獰的不成樣子。
    他心中緊繃的情緒猛地鬆開，對友人死去的心傷、無法實現承諾的自責，在此刻統統化為泡影。
    就像是久久舉著的一塊大石突然放下，身軀一下子輕鬆下來的同時，內心中湧起了數不清的疲憊。
    顧曉身體踉蹌了兩步，雙腿終於是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向地上倒去。
    桑德拉焦急地想要攙扶他，兩隻小手都已經伸了出去。
    可那雙虛幻的魂靈的手，就如同是海市蜃樓一樣的幻影，完全沒有攙扶到顧曉，從他身上穿透過去。
    桑德拉沒辦法，隻好眼睜睜地看著顧曉摔倒在地。
    地麵上灰頭土臉的顧曉卻全然不在意，反而一臉激動地掙紮著坐起身，迫切的問道。
    “桑德拉，你怎麽會還活著？你不是被綠淵吞噬了嗎？”
    “綠淵給我的反饋也是什麽‘獻祭’，獻祭不就代表被綠淵吞噬了嗎？”
    桑德拉微微一笑，“神使大人，您可能是今天太過勞累了，思緒不清晰沒有想清楚。”
    “本身綠淵看守者，之所以無法踏出領地的原因，就是因為綠淵看守者會被綠淵吞噬肉體，靈魂則會化為類似於地縛靈的存在。
    地縛靈自然無法離開被束縛的土地，前往領地之外。”
    “而且我本身隻是一名低賤的混種，血脈中並沒有傳承的靈能。
    身份也隻是普通的兵種，既不是深潛者長老，也不是深潛者巫師。如果不轉化為靈體形態，又怎麽可能有靈能釋放出下位魔法綠源濕地呢？”
    “再說了獻祭也不代表一定會獻祭掉我的全部呀，這次獻祭隻是因為綠淵滿意於我的血脈APP25就是高品質血脈的外在體現），才會成功發生異變，成為了猩紅之淵。”
    “滿足於我的血脈當然隻會吞掉我的身體咯，我的靈魂人家還看不上呢，嘻！”
    說到最後桑德拉俏皮地吐了吐舌頭，模樣憨巧可愛。
    聽聞了解釋的顧曉終於是放下心來。
    身體中和靈魂中所積蓄的疲憊在此時如同潰堤的山洪一般凶猛的狂湧而來。
    他晃了晃有點發暈的大腦，掙紮起身向一座混種漁村的木屋走去。
    “那既然你已經沒事了，我也就回去休息了。”
    “今天還真是發生了不少事情，莫名其妙的參與了奇怪的宴會，本以為平平淡淡的建造建築，過程卻也是九曲十八彎。”
    顧曉的聲音逐漸遠去，隨手找了一間木屋便走了進去。
    反正漁村最大可以容納100人，現在全領地除了桑德拉這個靈體以外，滿打滿算才15人，屋子的容量綽綽有餘。
    留在原地的桑德拉，看著顧曉逐漸變小的身影。
    自己口中喃喃，發出了隻有靈體才能聽到的靈魂之音。
    “我的領主大人啊。都說了我的過去隻是一片空白，從漁村醒來後看到的一切都是新鮮的。”
    “而我睜開眼起，第一個看到的，便是您啊。”
    ……
    來到全民領主世界的第一夜，顧曉能安然睡去，某些人卻並沒有如此好的閑情雅致。
    冥府海神教會，聖猶達教堂主廳，祈禱室內。
    冥府海神的聖徽十分奇特，是一座海洋中生長著一棵半枯半榮的巨樹。
    往日難得一見的三大禮祭齊聚一堂。
    麵容莊嚴肅穆，衣著一絲不苟站立在祈禱室左側的，是司禮·禮祭。
    周身被低氣壓環繞，陰鬱恐怖，仿佛下一秒便要拔出腰間佩劍砍人的，是代罰·禮祭。
    站立在祈禱室最中央，神情恭敬麵向聖徽，似乎是在聆聽什麽的，便是被稱為‘冥府海神在世間的耳目’的傳道·禮祭。
    三位禮祭身後，13位紅衣大主教，44位白袍執事，數不清的地區主教端正站立，等待著傳道禮祭向他們宣告‘冥府海神’的神諭。
    祈禱室內的聖油蠟燭燃盡一根又一根。
    終於，在司禮牧師第四次換上聖油蠟燭時，傳道禮祭恭敬起身，向‘冥府海神’行禮，預示著神諭傳達的結束。
    傳道禮祭轉過身，向教會高層莊嚴宣布：“神說，右眼中藏著邪惡的，是蠱惑人心的惡魔，是撒旦降在人間的使徒，是敵基督！”
    “凡你們見到的，必以刀劍迎擊他！”
    “凡你們無法見到，必以聖目尋找，暴露惡魔的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