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殺之我心不忍(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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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把他放了?”曹豐問道。
    曹幹點了點頭,說道:“是,阿兄,他又不是杜儼,殺他幹什麽?”
    帳中點的是蜜燭,燭火明亮。
    坐在曹豐近處的一人,猛地拍了下大腿,說道:“小郎,你咋把他給放了!”
    說話之人,可不就正是田武。
    曹幹摸了摸頷下短髭,笑道:“田大兄,他既非杜儼,我把他殺了又有何用?”
    田武說道:“小郎,他雖然不是杜儼,他是杜儼的從子!你把他殺了,或者你把他抓回來也好,獻給從事,這不都是功勞?好好的一樁大功,從你手上跑掉了!我要當時在場,說啥也不能讓你把他放走。”一邊說著,一邊拍大腿不止,滿是可惜的樣子。
    曹幹笑道:“大兄說的是。隻是我看他年紀不大,也就二十多歲,年紀輕輕的,敢穿上杜儼的衣服,扮成杜儼,引誘我追,亦可稱是一片孝心,殺之我心不忍。”
    “小郎,你不忍個啥啊!咱現在不比擱鄉裏時候了,咱現在幹的是啥?掉腦袋的勾當!我知道你心善,可以後幹萬別這樣了。你要是還這樣,吃虧擱後頭。”
    “田大兄,我阿弟說的也不錯。”曹豐看了看曹幹,也許是想到了曹幹當初非要跟著他一起投從義軍,他雖是拒絕,但最終也隻能由了曹幹這件事來,歎了口氣,將心比心似地說道,“二十多歲個後生,為了他從父能逃生,自己不怕死,扮成他從父,確是很有孝心的了。這樣的有孝心之人,不容易,放了就放了吧,多多少少,能給咱積些陰德。”
    從表情就能看出,對曹豐“積些陰德”此話,田武明顯是大不以為然。
    隻是,曹豐現下與以前已大不同,一則他已做本部的部率頗久,二來,當有戰時,他和曹幹一樣,敢於身先士卒,三者,在平時處理本部中的各項事宜時,他又仍還能保持他一向的公道、厚道,故是曹豐在其部中的威望,說實話,而今還是挺高的。
    田武於是把他的“不以為然”之言沒有再說。
    坐在田武邊上的曹德,原本也為曹幹放走杜尚這事感到可惜,如果能把杜尚抓住,獻給劉昱,劉昱肯定是會大大有賞的!不過在聽了曹豐“積些陰德”此語之後,他又覺得曹豐說的也對,“積些陰德”,總歸是件好事,便說道:“對,阿豐說的對!這幾場仗打下來,咱也是殺了不少人了。積點陰德,對咱都有好處。”問曹幹,說道:“李順也沒追到杜儼麽?”
    “李大兄無功而返,也未能找到杜儼。”
    曹德撓撓頭,喃喃說道:“這就怪了。他沒往東城門出逃,也就隻能往北城門逃了啊,李順咋也沒找著他呢?這麽大個杜儼,他還能上天遁地?他能逃到哪兒去呢?”
    曹幹說道:“杜儼是個多智之士,業亭縣城,他雖沒能保住,但在城破後逃掉想應不是難事。”
    曹德說道:“就是可惜了!要能抓住他……”曹幹現下是在曹豐曲的駐地,李順等人沒有跟來,帳中坐的俱是曹豐曲的屯長、軍吏們,共有七八人,他指了一圈帳中的諸人,笑道,“獻給劉從事,劉從事賞下來的錢,妥妥的夠咱每人在家裏置辦上百畝良田,不成問題!”
    田武“嗤”的笑出了聲,說道:“大曹兄,你這還惦記著在家裏邊置辦田地了?咱現在都在哪兒呢?離東郡幾百裏地,你還置辦田地!”
    被田武這麽一嘲笑,曹德也自覺失言,搔了搔頭,尷尬地說道:“這人,總還是得有點念想才行,是不是?再者說了,咱提著腦袋出來幹事,為的是啥?還不就是想把日子能過下去。”
    時已入夜。
    這時已是今天攻完業亭後的晚間時候。
    白天在曹幹、孫盧兩曲先登入城以後,參與攻城的各部義軍隨之相繼殺入城中,及城東的伏兵、城北的義軍也都進了城裏。
    一個是不想和這些後入城的各部義軍發生衝突,再一個亦是因為自己有命令,不許本曲兵士擄掠,為防止看到其它各部義軍在城中搶掠而引起本曲兵士的騷亂,所以曹幹就在放走了杜尚後,第一時間回到了西城牆,將本曲兵士組織起來,領著他們下了城,先還回到了營中。
    ——話到此處,不妨多說一句。
    各部爭進,曹幹曲獨自還營,對於此幕情景,爭搶入城的各部義軍當然是多不以為意,然而力子都本陣,望樓之上的季猛在看到了這一幕後,讓他不禁想起了在南成城外的那一夜,也瞧見過相同的場景,便是各部爭搶入城,而曹幹卻獨率本曲還營此事,由是季猛便私下令人前去打聽,這回營所部是誰人之部?問了乃知,竟還是曹幹所部!這使季猛對曹幹益加驚奇。
    這些,暫且不必多言。
    回到營中以後,曹幹先是檢點本曲傷亡。
    比起前幾天的攻城,今天雖是破城而入,但是傷亡卻沒有前幾天攻城時多,陣亡的一個沒有,負傷的亦不多,受傷最重的就是丁狗了。他的箭創不重,從雲梯上墜下,受的摔傷不輕。曹幹親自帶人,把丁狗等傷員抬到了傷號營,請郭醫等給予救治。
    處理完傷員的事兒,曹幹返回駐地,接著檢點繳獲。
    在力子都的這支義軍中,凡戰後之府庫所藏、敵軍輜重等繳獲,自是主要都是歸力子都所有,通常他會在戰後的幾天裏,陸陸續續的給各部分發一些。但除此以外的繳獲,比如從民間搶掠得來的,比如在作戰中從敵人那裏得來的,依照慣例,則通常會被默認為歸所得者所有。
    曹幹率本曲兵士從西城牆上下來的時候,把西城牆守卒的兵械、乃至守卒們穿的戎裝都給收走了,總計得了刀、矛等長短兵器三四十件、扒下的戎裝衣物等數十套,另外還有三套皮甲。這三套皮甲,兩套來自城上郡兵的軍吏,一套來自護從杜尚逃走的那個軍吏。
    檢點完後,刀、矛等兵器,曹幹當場就給各隊平均地分了下去;曹幹有力子都賞給他的上好精甲,三套皮甲,他分別給了李鐵、李順和郭赦之。
    城上放的有些餅、醬之類的食物,係是供給守城兵士吃用的,這些食物也都被曹幹曲的兵士給抬回營中了,大概夠曹幹曲兵士吃上個一兩天。
    繳獲之中,有幾樣東西與與兵械、吃食等甚是不同,乃是一個案幾、幾張坐席和數紮蜜燭。
    這幾樣東西,是從望樓上繳獲得來的。
    案幾、坐席此類,曹幹本是不打算要的,奈何他曲中的兵士無不是貧寒鄉民的出身,要麽在從投義軍前是貧民都不如的流民,又如何會肯把這些東西丟下?到底是有人偷偷的把它們給搬了回來。案幾,曹幹留在了自己帳中用;坐席,分給了各隊。
    至於蜜燭,曹幹留了一半,剩餘的他拿來給了曹豐。
    當下曹豐帳中點的蜜燭,就是曹幹給他拿來的。和老百姓照明用的麻束相比,蜜燭就是不一樣,和後世的蠟燭差別不大,點燃起來,光亮既足,且無煙熏。
    帳幕被人掀開,曹豐、曹幹等暫止下話頭,是三個婦人從帳外走了進來。
    兩個婦人捧著吃食,幾疊大餅、幾碗稀粥、一些醬,另一婦人捧著盛水的陶壺。
    這三個婦人,是曹豐等回營後,田壯從老營裏頭調過來,伺候他們用飯的。
    曹豐等是才回到駐地不久,他們和劉昱、陳直等一塊兒回來的。在回來的途中,曹豐追上劉昱,給劉昱簡單匯報了下他們這一曲今日的戰果,同時從劉昱那裏得知了幾件消息。
    已然問完曹幹追杜儼的經過,曹豐待這三個婦人出去後,便一邊招呼諸人吃飯,一邊把從劉昱處得來的消息,轉告與曹幹知道。
    逃走的不僅有杜儼,業亭縣的縣令也逃走了,但大部分的縣吏沒能逃掉,都被抓到了。
    被抓到的最大的官兒,聽說是一個叫霍勝的,曹豐說道:“聽劉從事說,是縣官派下來的!”
    “縣官”也者,天子之意。霍勝也算是中央的官員,說是他王莽派下來的,不算很錯。
    “那個帶郡兵出城逆擊的郡將呢?”曹幹問道,“聽守卒說,是馮郎?”
    曹豐說道:“就是馮郎。他帶出城的郡兵,幾乎都被蕭、高兩位從事殺了,但是他逃走了。”
    “這也能逃走?怎麽逃掉的?”曹幹很是詫異。
    曹豐說道:“具體咋逃走的,我也不知道,隻聽劉從事說這個人驍悍得很,騎得還是好馬,大概因此被他逃掉的吧?”
    盡管馮郎是敵將,對猛將的尊敬,卻是人之共性。身陷重圍,竟能脫身,這般人物,著實了得。田武等就著這個話題聊了一會兒,對馮郎俱是佩服至極。
    曹幹問了問曹豐部的傷亡。
    與曹幹部的情況相似,曹豐部的傷亡也不大,而且甚至比曹幹部的傷亡還少,因為他們是後續入城的,除了有一個戰士腿被碰了下,其它的沒有一個傷亡。
    今天才剛戰罷,各部都有很多的事情要忙,也所以曹幹把李順、李鐵等都留在了曲中,隻他自己來與曹豐一見。需要說的事情說完,吃過了飯,曹幹也就不在曹豐此處多留,起身告辭。
    他說道:“阿兄,業亭雖是打下來了,但杜儼沒有抓住,底下來可能還會有仗要打。再有就是朐縣那邊,力大率不是已經派部趕去朐縣了?我看啊,咱在業亭停不了幾天,恐怕就也都得去朐縣。抓住住幾天機會,阿兄,咱讓咱的部曲都好好休整休整!”
    “好。好。”
    曹豐等人起身相送,把曹幹送出帳外,曹豐叫田武等人各回本屯駐區,自又將曹幹送出本曲駐地,黑夜中望著曹幹身影遠去,他才回去自己的住帳。
    曹豐回到駐地,先去各隊巡視了一遍,戰士們都已經吃過了飯,有的固是還在興高采烈的聊說今天克城這件事,不過大部分都已疲憊不堪,早呼呼睡去。
    曹幹吩咐沒有睡的戰士,叫他們也及早休息,又吩咐李順,叫他安排好值夜的兵士。
    諸事吩咐畢了,曹幹乃回帳中。
    卻是在帳門外,看見帳中有燈光透出。
    他微覺奇怪,誰在自家帳中?挑起簾幕,入進帳裏,燭影下,一張嬌美的容顏向他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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