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何如直取魯縣(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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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赦之、謝彭祖等參與夜攻的戰士,個個提足了勁頭。

    兩屯共一百五六十人。郭赦之屯人多些,近百人,謝彭祖屯人少些,六七十人,以“隊”為規模,分成了四個進攻單位。每隊各抬一架長梯。在郭赦之、謝彭祖的率領下,於夜下出營。

    曹幹、張曼、李順、李鐵、胡仁等,以及陳獲,登上了營中的望樓觀戰。

    同一時間。

    孫盧營的轅門亦開,也是兩屯戰士的規模,扛著幾架長梯,從其營中魚貫而出。

    在孫盧營的望樓上,劉昱、陳直、孫盧等皆在,也都在觀戰。

    劉昱緊張裏帶著期待,說道:“今晚夜色助我!此回夜攻,當能獲成!”

    下午的時候,天色就轉陰沉了,入夜以後,雲層密布,星月無光,望之遠近,漆黑一片。隻營中、城頭有稀疏的火光。這樣的夜色,的確是有利於夜襲。

    陳直、孫盧等也很期待。

    諸人聚精會神,俯視出了營的那兩屯夜攻部隊。

    這兩屯部隊,俱是孫盧部的精銳,係乃孫盧本曲的部曲。

    其內的義軍戰士無不是久經沙場的老部曲,一些是跟著劉昱從東郡到徐州的,一些是雖為後來投入劉昱部中,但卻也南成、業亭等戰都有參加的。

    劉昱帳下,現而今,盡管大家公認曹幹的本曲最能戰,可孫盧向來是認為,他的這兩屯部曲,比之曹幹的部曲,亦不遑多讓。這三天的攻城,似乎也證明了這點。盡管屢攻之下,孫盧負責的這麵攻勢,毫無收獲;可曹幹那邊,不同樣也是沒有寸進?這不就說明了雙方戰力相當!

    ——隻能說,孫盧的這個比較,也有他的道理。

    且不必多言。

    隻說劉昱等看著這兩屯戰士出了營後,沒做太久的耽擱,隻在營外停了稍頃,重新集合、組織了下攻城的隊伍,隨後,便即抬著長長的梯子,靜悄悄的摸黑往騶縣城的城牆而去。

    抬眼朝城牆上觀之,離得挺遠,但亦能看到,城頭上此時的守卒數量,明顯不如白天時多,亮的有火把,然火把隻能把城頭和城牆近處照亮,遠一些的地方,像護城河外,就照不到了。

    劉昱說道:“城頭火把光亮有限,夜攻此之兩屯,順利的摸到城壕處,當是不成問題。”

    陳直同意,說道:“不錯。摸到城壕處,應該是沒啥問題的。而隻要能順利地摸到城壕處,從城壕到城牆,片刻即可衝到。長梯豎起來,緊接著就能展開攻勢!”

    劉昱接口說道:“城上就算是在此兩屯部曲摸到城壕處時,發現了咱的這兩屯部曲。如姑丈所言,自城壕到城牆距離甚近,料城上也一定是來不及再調守軍上城,補充城防。城頭守卒此時不多,此兩屯部曲悉我部之精銳敢戰士也,一鼓必可即衝上城頭!”

    說話間,這兩屯夜攻的義軍戰士,行速不慢,已經離營稍遠。夜色太深,天光太黯,這兩屯義軍戰士又沒點火把,混入到黑漆漆的夜中,劉昱等已是看不太清了。

    劉昱停下了話,張大了眼睛,盡力地往那黑夜中尋找。

    起初,尚能約略辨出這兩屯戰士的影子,不久,影子也辨別不出了,放目望去,城牆與營牆之間,隻有如墨濃稠的夜色。望樓上沒人再說話,悄然寂靜。整個營中,提前被孫盧下了嚴令,禁止任何人喧嘩作聲,亦一片沉寂。唯聞望樓邊上孫盧的將旗,被夜風吹動,颯颯作響。

    孫盧低了說句什麽。

    劉昱問道:“你說什麽?”

    “將軍,起風了。”

    劉昱這才感到,望樓上四麵來風。

    風裏帶著濕意,——似是要下雨的樣子。

    他吃了一驚,說道:“哎呀,今晚不會下雨吧?”

    陳直望了望夜色,夜色陰暗,烏雲密布,他拽住衣袖,伸出手去,感受了下才起的夜風,遲疑說道:“這風才起,應該是不會今晚就下。便是下雨,估摸也得明天、後天了。”

    好像是故意和他唱對台戲。

    陳直的這話才說完,驀然間,西邊夜空中,一道閃電劈過!

    望樓上登被映得亮如白晝。轉瞬間,閃電過去,沉悶的雷聲滾滾而來。涼風中,豆大的雨點墜落,打在望樓的頂上,劈劈啪啪,響個不住。雷聲略止,閃電又起!再次把望樓映亮。

    “這、這……”劉昱目瞪口呆。

    陳直、孫盧等相顧失色。

    ……

    曹幹營中,望樓上。

    第一道閃電劈過時,無備的情況下,曹幹亦是被嚇了一跳。

    張曼神色陡變,說道:“不妙!”急望夜空,這時雷聲已起,他變色說道,“郎君,要下雨了!”

    話音未落,第二道閃電已至。

    胡仁也是大吃一驚,他急忙問道:“校尉,要下雨了!還打閃了。那這夜襲,咱還攻不攻?”

    下雨還好,隻要不下大,不但對夜攻不會有多大的影響,反而也許會夜攻還會有幫助。可是閃電就不同了,閃電一過,四野明亮,夜攻的部隊就失去了夜色的掩護,城上極有可能便會第一時間發覺。則一日城上及早發覺,區區兩屯戰士,那必然是難以攻上城頭矣。

    曹幹忙看對麵城上。

    起先,城上似乎還無異狀,然旋即,城上接二連三的點燃起了越來越多的火把。越來越多的火光的光芒照射下,曹幹清晰地看見,城上的守卒都奔到了垛口,並有守卒或往城樓、或往城下奔去。往城樓去者,當是去找他們的主將,往城下去者,當是往城中報訊。

    城上守卒,已經發現了郭赦之、謝彭祖兩屯戰士!

    曹幹懊悔自責,說道:“怪我!下午天陰下時,我就該想到今晚也許會有雨!咱們的夜攻之策,不該放在今晚施行!”

    ——他這番自責,在旁人看來,其實沒有必要。下午天陰沉時,何止是他,劉昱、陳直等,以至頗通天文的張曼,也都沒想到晚上就會下雨;縱是想到下雨,也沒有想到會打閃。這都是不可預料的事情。卻別人覺得沒有必要,以為是不可預料之事,曹幹卻真的是真心在自責!身為主將,就應該考慮全麵。一點疏忽,即有可能造成重大的損失。他口中自責,心中把今晚這件事,牢牢地記了下來。等到下次,再遇到類似情形,他一定不會再犯這樣的錯誤。

    李順問道:“小郎,咋辦?是繼續攻,還是暫先不攻了?”

    “城上已看到赦之、彭祖兩屯,已經失去了夜襲的意義,沒法再攻了。傳我令,撤……!”令下到此處,瞥見到陳獲,及時地想到了劉昱,曹幹隨即改口,又說道,“先別撤,令赦之、彭祖兩屯到城壕外時,暫停下來。待報與將軍,候將軍之令。……李大兄,勞你去請示將軍。”

    ……

    孫盧營中,望樓上。

    孫盧亦在請示劉昱,還夜攻不夜攻了?

    劉昱悵然若失,歎道:“夜色助我,雨不助我!兩屯部曲的行蹤暴露,難以再攻。撤回營吧!”

    於陳直、孫盧的隨從下,劉昱從望樓上下來,碰見了來請示他的李鐵。

    劉昱把撤兵回營的命令,告與李鐵說下。

    一場被劉昱原本寄以期待的夜攻,虎頭蛇尾,就此告一段落。

    當夜雨下,下到第二天,雨不見停。地麵泥濘、城牆濕滑,不宜攻城。攻城遂停了一天。到了又次日,雨仍是不停,非僅不停,下得還漸大起來。看這架勢,沒個幾天,雨怕是不會停。

    劉昱的心情大起大落。

    出發時,他頗有必勝的信心,攻了三天為未能克城,也就罷了,雨又一個勁下起來了!

    這可如何是好?

    他從頗懷信心,漸變成了憂心忡忡。

    他擔憂的不止是騶縣城何時能克,魯縣的援兵會不會來,何時會來是他更擔憂之事!

    雨下到第三天時,魯縣援兵的消息傳到。

    斥候急報:“將軍,約兩千餘數的賊郡兵出了魯縣城外的兵營,往騶縣開來!”

    劉昱叫斥候下去休息,趕緊找來陳直、謝龜、周通等,把此軍報轉述與之,急切地問道:“魯縣郡兵已出營,居然有兩千餘之數!魯縣縣城距騶縣縣城百裏遠近,雖是下雨,行軍或會慢些,然至多三天,這支援兵就能抵至騶縣城外!姑丈,諸公,就此都有何對策?”

    魯縣會派援兵來救騶縣這件事,諸人俱是有一定的心理準備的。但原先劉昱、陳直等所料,據報魯縣現有之郡兵總計也就四五千人,那麽它會派來援助騶縣的兵馬,大概率的隻會千餘人。——魯縣周邊現在雖然沒有了劉昱部的“疑兵”,可魯縣距離費縣、南成都不遠,費縣、南成現皆有力子都部的大隊部曲駐紮,魯縣總得考慮它本縣的安危吧?為自保計,能遣出千餘兵馬,估計已是它的極限。卻不曾料到,魯縣一舉派出了兩千餘援兵!

    如此一來,早前定下的隻用劉英部來阻擊魯縣援兵的計劃,就需要做以改變。

    單論部曲人數,劉英部的部曲不少,兩千來人,從人數比較的話,和魯縣此次派來救援騶縣的援兵人數相仿,可劉英部的部曲都是新部曲,且不是在海西募兵時得的新部曲,係俱是前不久剛在薛縣招募得來的新部曲。這些新部曲,才招募到劉昱帳下多久?戰鬥力不說也知。故來援之魯縣縣兵若隻千餘人,以其一部禦之,差可還成,兩千多的話,就不夠用了。

    陳直猶能鎮定,撫摸著胡須,思索了會兒,說道:“不意梁丘壽居然會遣出援兵兩千餘之眾,郎君,隻用劉英一部,已是不足以抵禦。眼下最要緊之事,當是另調部曲,同往阻擊!”

    “姑丈,我部部曲,現總計三部,孫盧、曹幹兩部需要攻城,另調部曲,從何而調?從蕃縣、薛縣留守的兵馬中調麽?”

    “眼下計之,也隻能從駐蕃、駐薛的部曲中調了。蕃縣新得,留駐蕃縣的部曲不能擅動,先從薛縣調一曲兵來吧。今天就下令,趕的緊點,在魯縣援兵到前,薛縣的兵應能趕到營中。”

    劉昱擔心地說道:“姑丈,從薛縣調兵的話,薛縣的兵固是能夠在魯縣援兵到前,趕到營中。可問題是,姑丈,來援騶縣的魯縣援兵足兩千餘眾!騶縣城尚且未下,魯縣援兵兩千餘眾將至,……這場仗,咱們一邊攻城,一邊阻援,姑丈以為,勝算大麽?”

    陳直斬釘截鐵地說道:“郎君,騶縣城已被我部圍困多日,城內士麽低沉,魯縣援兵雖眾,我部可預先占據有利地點,借助地勢,以做阻擊。無論攻城、抑或阻援,利皆在我,此戰我部必勝!”心中微微懊惱,想道,“要能早知魯縣會遣兩千餘兵來援騶縣,不如采納曹幹之策!”

    ……

    曹幹營中。

    連日陰雨,曹幹沒閑著。

    休整部曲是一。

    借此機會,在胡仁曲中落實他“文工團”的構想,是其二。他文工團的構想,已在他的曲中落實,選了些會唱歌、會跳舞等的戰士,組成了一個團隊,在蕃縣城北駐紮時,每操練之餘,由這些戰士來給部曲們表演節目,效果上佳,把他曲中的麽氛活躍得很好。但在胡仁曲,他還沒有推行。現在下著雨,胡仁曲的戰士沒事兒幹,而下是戰時,又不像在蕃縣城北築營時,常能出營,每天隻能悶在營中,正好可在他曲中推行、實施。

    常與張曼、胡仁等就前幾天攻城時出現的問題,進行討論、總結,是其三。

    卻便在劉昱接到斥候急報魯縣援兵已出之時,曹幹也收到了一封書報。

    乃是劉讓寫來的。

    送信的人仍是劉伯。

    展開看罷,曹幹把之給張曼看。

    張曼看了,若有所思,忖思多時,撫須說道:“郎君,此我部之機會也!”

    曹幹說道:“機會?張公,你是說咱可以把這支魯縣的援兵趁機殲滅?”

    原來劉讓的來書中,講了兩方麵的事情。一個仍是他在魯縣縣內的“串聯內應”此事,講了最新的進展;一個則便是那斥候向劉昱所報的同樣的內容,講說了魯縣援兵已然出營。

    頓了一下,曹幹接著說道:“此策當然大好,可劉將軍、陳公不一定會同意啊。”

    通過打蕃縣和這次打騶縣兩次戰前,曹幹“打援”之議都不被劉昱、陳直接受,不難得出這點結論。就算再又一次的向劉昱、陳直提出“打援”,他倆也不見得會改變必先克城的心意。

    張曼搖了搖頭,說道:“不。郎君,我說的不是打援,我說的是打魯縣!”

    曹幹怔了下,說道:“打魯縣?”

    張曼指了指被他放在案上的劉讓來書,說道:“劉郎書中言道,出營來援騶縣的郡兵,達兩千餘眾。根據此前劉郎來書中的所報、以及近期軍報,可知魯縣現有的總共的郡兵,約是五六千人。一下派出兩千餘援兵,這就是說,魯縣目前所有之兵力就隻剩下四千來人了,既然如此,何如直取魯縣?”

    饒以曹幹膽勇,也被張曼“打魯縣”的這個建議給“震”住了,雖知張曼頗有智謀、遠見,然他一向仙風道骨,渾然不似膽大之士,卻於此際,提出直接“打魯縣”?

    曹幹說道:“張公,就算是隻剩下四千來人,可也是四千來人啊!咱們現能用的兵力,總計也才四千來人。‘十則圍之’,而現咱有之兵力,僅是與魯縣目前之兵力相當。以此人數相當之部,往攻魯縣,魯縣要肯與咱野戰,或許還有取勝之能,可若它龜縮城內,咱們怎麽打?更且別說,要想打魯縣,首先一條,還有騶縣怎麽辦?以及魯縣已派出的援兵怎麽辦?”

    說到這裏,曹幹沉吟了下,摸著短髭,問道,“張公,你的意思莫不是,咱先把魯縣派出的援兵殲滅,然後趁此之勝,一邊繼續佯攻騶縣,一邊主力徑攻魯縣?”

    張曼說道:“郎君,我正此意!”

    曹幹沉吟再三,說道:“魯縣援兵兩千餘人,咱若是集中主力,以眾擊寡,倒也不是沒有取勝之能。‘佯攻騶縣、主力進攻魯縣’,咱部的部曲已有兩次間道潛行的經驗,也不是不能做到。……可是張公,最終的問題還是在,咱能用的兵力隻有四千餘人啊,便是先期咱們成功的殲滅了魯縣的援兵,主力也成功地潛行奔至到了魯縣城下,魯縣若龜縮防守?怎生克之?”

    張曼又指了指案上的劉讓來書,說道:“郎君,你把劉郎忘了麽?”

    “劉讓書中,言說他近日在魯縣的‘串聯內應’此事,進行的頗為順利,已是暗中招攬到了不少輕俠之徒,加上他那幾個朋友家的子弟、門客,可用之人手已約有百餘人。張公,魯縣大城,縱已遣出兩千餘兵,尚有四千上下的守卒,區區百餘人,能成什麽大用?”

    張曼說道:“若指這百餘人為咱奪下城門,自是不易,可是郎君,赦之‘火燒城門’此策,不亦可用乎?”

    “火燒城門?”

    張曼說道:“候我部兵馬到日,使劉郎等於城內四下放火,此其一;咱們聲稱已克騶縣,出示所斬獲到的魯縣援兵與城中觀看,此其二;同時別遣一部,先繞至東麵,從東麵來,做出偌大之聲勢,假裝是費縣、南成之兵,共來攻城,此其三。這三條一起施用,城內必會大亂!然後我部趁機猛攻,……郎君,以我估算,少說有多半的把握,可將魯縣克矣!”

    “若是仍不能克?”

    張曼說道:“郎君,若是仍不能克,對咱也無損失。大不了,咱們撤軍南還,再攻騶縣便是。”

    這話說得倒是沒錯。

    曹幹畢竟是個有膽勇的人,在有相當把握,並就算不能得成,但對己方也不會造成太大危險的情況下,他是不怕冒險的,已被張曼說服了八分,他摸著短髭,說道:“卻唯是將軍那邊?”

    “郎君擔憂將軍不會聽用此策麽?”

    曹幹說道:“我正是此憂。”

    “我有一策,足可保將軍肯聽從此策。”(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