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老夫人覺得自己大概是年紀上來了，所以這是耳鳴了？還是沒聽清？
    “是我聽錯了嗎？孩子，你再說一遍，你要嫁給誰來著？”她怎麽聽見她家孫子的名字了？不應該是她老兒子厲譽嗎？
    白父三人頭皮發麻，有種不祥的預感，尤其是郝寶倩，白著臉抬手就要去擋白承寒的嘴，但當著已經沉下來的厲老夫人，愣是沒敢動彈。
    白文羽更是嚇得呆在那裏忘了動彈，他竟然就這麽喊了出來？他憑什麽喊子錚哥？子錚哥是他叫的嗎？白承寒以前不隻是喊厲子錚嗎？
    還有他這什麽表情？
    白承寒卻是茫然無辜瞅著厲老夫人，眼睛睜得圓圓的，瞳仁透徹幹淨的像是玻璃珠：“咦？我們不是說要來談我與子錚哥的婚事嗎？畢竟是自小定下的娃娃親，雖然我媽早早不在了，外婆也剛過世，但他們都希望我能早日有個家。”
    白承寒一頓操作猛如虎，整個包廂徹底靜得徹底。
    白父最先反應過來：“老夫人，這、這……這事我們能解釋！”
    厲老夫人皺著眉環顧一圈，最後銳利的目光落在經常出現在厲家的白文羽身上：“你來說，怎麽回事？”
    她不傻，白家這所謂的“親戚”幾句話雖然說得不多，但三言兩語交代的很清楚。
    他與子錚自幼定下的娃娃親，母親早早不在了，這都與厲家原本以為的“白文羽”完全對上了。
    白文羽白著臉，他知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知道白承寒為什麽這麽痛快答應過來了，他就是要來捅破這層窗戶紙，可他怎麽知道白家這些年的所作所為？
    白承寒將三人的表情收入眼底，也猜到此刻白文羽的心思。
    他自然知道了，畢竟上輩子他已經經曆過一次，上輩子白家三人耍了同樣的手段，隻是他當時初來雲家，性子溫和絲毫沒懷疑別人包藏禍心，還真信了。
    可結果呢？等他嫁到厲家才發現，他嫁的不是厲子錚，而是他的小叔厲譽。
    而白文羽則緊接著與厲子錚訂了婚，成了人人豔羨的一對。
    不僅如此，白家還因為騙他給厲譽衝喜拿了本來應該是厲家給他的彩禮，不僅有幾套房產，還有一千萬現金，這些還都是身外之物，最重要的是厲家覺得虧欠了他，由老夫人做主給了他厲氏集團百分之一的股份。
    雖然厲氏這點股份不多，卻被轉到白文羽的身上，日後為白文羽進入圈子裏保駕護航，甚至因為厲氏集團股東的身份，讓白文羽大火一把。
    加上後來在厲子錚爭奪厲氏集團掌權人身份時，這百分之一剛好讓他贏了這一點，成功掌控到厲氏。
    而這一切都是來自於本該屬於白承寒的東西，可結果呢？
    白文羽厲子錚兩人大婚時，他與厲譽卻因為車禍一死一傷，厲譽為他而死，他雖然活了下來，卻瘸了一條腿，毀了一張臉。
    所以這輩子還想踩著他上位？想都別想！
    厲老夫人看白文羽支支吾吾，眉頭皺得越緊：“怎麽，很難說出口嗎？你爸不是說你才是當年那個孩子，才是和子錚指腹為婚的？當年秋女士救了子錚媽，才有了這段婚約。如果不是秋女士的骨肉，那就不能進我厲家！”
    “老夫人！”白文羽臉色煞白，他沒想到老夫人話會說得這麽重，這是要斷了他以後跟子錚哥的可能性？
    白文羽再抬眼心頭已經有了決斷，這件事他得把自己摘出去。
    幾乎是想法一起，他再抬眼眼圈已經通紅，欲言又止去看父母，神情絕望而又悲痛後悔：“爸、媽，當初……你們為什麽要撒這個謊啊？如今就算我說我也是剛知道不久，怕是……也不會有人信了。”
    他話裏的潛台詞立刻讓還在蒙圈的白父、郝寶倩清醒過來，立刻配合起身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攬：“老夫人，這事真的和文羽沒關係，都是我和他媽一念之差，也是當年承寒這孩子身體弱，送回了外婆家。當時我的公司出了問題，厲家尋來，我這才動了心思……一步錯步步錯，也是連文羽是一起瞞著的，直到一個月前承寒回來，這才瞞不住。”
    白文羽適時偏過頭，咬著唇一副不想提但自己委屈的模樣。
    昭然若揭一副他隻是受害者，他也是被瞞著的。
    老夫人一直靜靜聽著，也將這一幕收入眼底，眸色卻愈發黑沉，他們這一家是把她當傻子嗎？
    再瞧著白文羽這動不動紅眼將鍋甩出去絲毫沒有擔當的模樣，老夫人本來還顧念著這些年真心付出疼惜這孩子的那點感情都被不喜取代，她本來還想給他一個機會。
    但他太讓她失望了：“以前不知，那你們合夥騙這孩子過來給我家老五衝喜也不知道？”
    白文羽表情頓時一僵，垂下眼，繼續想甩鍋。
    老夫人卻已經懶得聽他狡辯：“讓這孩子自己說。你可知道今天過來商談的並不是你與子錚的婚事，而是給我家老五衝喜的嗎？”
    “衝喜？什麽衝喜？”白承寒適時神情愈發茫然，等環顧一圈，似乎明白什麽，頓時緊鎖眉頭，可饒是清楚一切，但沒確定前並未立刻出聲指責，背脊也依然挺得筆直。
    這瞬間的情緒變化，沉穩體麵，甚至不外泄一分一毫真實的情緒，反而更加讓人心疼憐惜。
    一邊是毫不客氣甩鍋給旁人的小家子氣；一邊是經過歲月打磨後的氣度沉穩，高下立判，讓老夫人可惜自己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以前竟是覺得白文羽還尚可，可與旁邊的人一比，哪裏上得了台麵？
    郝寶倩注意到老夫人失望的眼神，心裏咯噔一下，突然起身鞠了一躬：“老夫人，這事真的和文羽沒關係，都是我和他爸逼他這麽做的，他隻是聽我們的話而已，這事能不能先不告訴子錚那孩子？”
    如今唯一能挽回的可能性就是厲子錚的態度，但這件事由老太太來說，和文羽來說，絕對效果不一樣。
    所以隻能先拖住，等文羽將子錚哄回來。
    畢竟這麽多年的感情，不信子錚那孩子真的舍得放棄文羽選那個小畜生。
    一直看戲的白承寒突然開口：“那怕是晚了。”
    幾人立刻去看他，卻隻見白承寒指了指包廂門口：“他來了。”還是他讓人把厲子錚喊來的。
    畢竟這場好戲，怎麽能放過另外一個主角呢？厲子錚這個主角攻不是跟白文羽情比金堅嗎？他倒是要看看，如今他麵對這場麵，是選擇真愛，還是背信棄義？
    選擇前者得到真愛，選擇後者……也不過是失去信譽，讓品行蒙上灰塵伴隨終身罷了。
    厲子錚是被白家的阿姨通知的，說是白家今天要同厲家商量婚事，厲子錚得到這消息哪裏坐得住，還以為是家裏瞞著他想私下裏先說。
    但他還沒求婚，怎麽能這麽草率定下來？所以就幹脆跑到了見麵的地方，結果到了這裏卻是一愣：怎麽文羽也在？甚至那個見過兩麵的白家親戚也在？
    厲子錚的出現徹底讓包廂靜得出奇，他的目光環顧一圈，先是落在紅著眼圈瞧見他咬著唇欲言又止的白文羽，如果是平時他肯定會立刻上去哄。
    但今天長輩都在，他不是情緒太外放的人，被人這麽盯著心裏不太自在，也覺得文羽大庭廣眾露出這種神情是不是不太妥？
    尤其是他身邊是靜靜坐在那裏麵無表情看過來的白承寒。
    厲子錚先前遠遠瞧見過白家這親戚，以前沒太注意，但這次近距離一瞧，卻是一愣。
    白承寒就像是高配版的白文羽不說，甚至此刻被白文羽委屈紅眼抿唇的表情一對比，氣質不是高出一截，可之前見的時候對方長這樣嗎？他發現自己竟是毫無印象。
    但厲子錚很快收回目光，朝三位長輩打過招呼：“是我來晚了，既然要商討訂婚的事，怎麽沒喊我？”
    他這話一落，現場更靜了。
    唯一比較自在的大概就是白承寒了，甚至還得體彎了彎嘴角，斂下眼沒說話。
    老夫人嘭的一下把杯子重重一放，白文羽像是被嚇到，一激靈眼淚立刻滾落下來，厲子錚反射性走到他跟前輕輕半擁著：“這是怎麽了？我說錯什麽話了嗎？”
    老夫人看他抱著白文羽臉色更沉：“既然都不願意開口，那我說。”尤其是瞧著此刻垂著眼安靜聽著的白承寒，更是心疼這個好孩子，反觀已經一頭紮進厲子錚懷裏博同情的白文羽，臉色更不好看了。
    老夫人三言兩語將事情說了一遍，最後一錘定音：“好在還沒訂婚，一切都來得及。如今各司其位，子錚，以後你多與承寒接觸接觸，他才是你真正指腹為婚的未婚夫。”
    白文羽聞言一張臉慘白如紙，身體搖搖欲墜，突然去看白承寒懇求：“嗚嗚，哥哥我知道這事是我不對，可我愛子錚哥啊，我們一起長大，竹馬竹馬，我也是受害者，我一直以為我才是那個孩子，我也是被騙了。如今突然告訴我要分開我和子錚哥，我受不了，哥，你成全我和子錚哥吧好不好？哥，我知道厲家家大業大，你就算和子錚哥沒感情也願意有這門婚事，但我可以什麽都不要，我隻想跟子錚哥在一起，你別拆散我們好不好？”
    白承寒聽完都想給白文羽鼓個掌，幾句話，第一把自己摘出去，把自己也定位受害者博取厲子錚同情；第二說自己不是看上厲子錚，是圖厲家財產；第三讓他不拆散他們，怎麽，就差直接說他怎麽能這麽狠心不成全有情人？
    白承寒安靜看著白文羽，他瞳仁漆黑，此刻靜靜這麽瞧著人，昳麗的麵容卻蒼白毫無血色，但他依然強撐著挺直背脊，嘴角依然是得體的笑容，但整個人搖搖欲墜，嘴唇動了動，最終輕啟發白的唇，喑啞著嗓子輕聲道：“……好。”
    全程隻說了一個字，但卻什麽都說了。
    他的委屈他的難過但他的驕傲與理智不允許他與一個心裏有著別人的人在一起。
    更何況還是這種局麵。
    厲子錚就站在白文羽身旁，也離白承寒近，所以是清楚看到他眼底的情緒變化，也是最震撼的一個，那一刻，厲子錚心底生出愧疚，竟是躲閃開眼神，不敢看他：“對不起……”
    白文羽認識厲子錚這麽多年，哪裏沒聽出他的情緒變化，尤其是這溫聲細語的安撫，氣得快炸了，白承寒甚至都沒怎麽樣？他這是看上白承寒的臉了？
    白文羽生出危機感，卻在這時候不敢多嘴。
    老夫人心裏也是一痛，她瞧著說完後垂著眼落寞瘦弱的模樣，即使如此，背脊依然挺直，長長的睫毛遮住眼底所有的神情，靜默無聲，卻讓人心酸憐惜。
    她能感受到他無法說出口的委屈，一邊是同父異母的弟弟，一邊是從小到大一直以為的未婚夫，可結果呢，一日之內，三重背叛。
    弟弟撬了他的未婚夫，還逼他讓人。
    未婚夫滿心滿眼都是別人。
    最殘忍的是，為了擺脫掉他，騙他嫁給別人衝喜。
    “嘭！”厲老夫人最先發了火，她沉著臉瞧著不知何時站在白文羽身後的厲子錚：“你就任他這麽逼別人？你搞清楚，白先生才是你的未婚夫！”
    從這孩子到白先生，稱呼上的改變，也表示了老夫人態度的改變，多了幾分尊重與欣賞。
    不卑不亢，臨危不亂，沉穩有度，這才更適合他們厲家人。
    厲子錚歎息一聲：“奶奶，文羽也是無辜的，我甚至都沒見過這位……白先生。”
    “白先生是你喊的嗎？那是你指腹為婚的未婚夫！”厲老夫人敲了敲桌子，“還有他，我不會承認他進厲家，小小年紀心眼倒是不小。”
    她可不信白文羽真的從頭到尾都不清楚，不僅清楚還瞞了下來，反而借機讓子錚動了心，隻有這小混賬如今看不清。
    厲子錚卻握住白文羽的肩膀安撫拍了拍，即使愧疚但他不愛就是不愛，他目光卻堅定：“奶奶，這都是什麽年代了？不興指腹為婚這一套，那是上一輩定下的，我不認，我隻認文羽。”
    白父與郝寶倩聽到這輕輕鬆了口氣。
    隻是抬眼卻看到白承寒正無辜笑著，氣不打一處來。
    厲老夫人失望看著這個一向疼愛的小輩：“你是不是非要和這個心術不正的小輩在一起？”
    厲子錚皺眉，不認同心術不正，文羽心善又單純，哪裏心術不正了？“我這輩子隻愛文羽一個。”
    厲老夫人：“也就是說即使你與他在一起，以後厲氏集團再也與你沒關係你也願意？”
    此話一出，白父、郝寶倩先急了，這怎麽可以？
    沒了厲家，厲子錚算什麽？但他們也不敢真的表露出來，今天已經是死亡開局，要是再添上一個嫌貧愛富，那可真的是死局了。
    厲老夫人興許隻是嚇唬嚇唬子錚。
    白承寒意外，沒想到老夫人這麽果斷，眼神裏染上鮮活的光彩，熠熠生輝，迫不及待想知道厲子錚繼續怎麽作死，沒了厲家，白文羽這個真命還會看得上他嗎？
    厲子錚也不信老夫人真的會這麽做，想了想，還是頜首：“……是。”
    厲老夫人徹底沒了表情，因為放棄自然也沒有失望的必要，她擺擺手，懶得再看這幾人：“既然這是你的決定，那就不要後悔，你們走吧。”
    “可……”白父還想說什麽，最終還是厲子錚硬氣，直接把人帶走了。
    白承寒都忍不住替厲子錚此刻的勇氣鼓掌，就是不知道等真的失去厲家繼承權後還能不能像這一刻硬氣，畢竟上輩子厲子錚成功當上了厲家新一任掌權人。
    結果這就出局了？
    等包廂再次靜下來，厲老夫人看向白承寒，歎息一聲：“白先生，你受委屈了。”
    白承寒苦笑一聲：“老夫人，你也看到了，他們兩人情比金堅，哪裏還有我存在的必要？隻是我有一件事，想問老夫人。”
    厲老夫人一愣：“什麽事？”
    白承寒認真看著她：“我剛聽老夫人是為老兒子談婚事……老夫人，先前騙我過來是要替厲譽厲先生衝喜嗎？”
    厲老夫人疑惑不解：“是啊，可是有問題？”
    白承寒垂眼沉默一下，再抬眼時眼底有星光閃爍，格外耀眼：“那老夫人看我如何？我們談談衝喜的事如何？”
    老夫人：？？什、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