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本座被逼下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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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裏高空,無星無月,一劍載人,揚長而去。卻是寂靜過了頭,涼風沒吹在身上,倦意不由席卷而來,葉沉這年歲正是長身子的時候,他蜷縮一團,抱著笛子睡了過去。
然而幾乎他剛小息片刻,立馬又驚醒了。
葉沉如警惕的小獸環顧四周,發現已到了救世,自己是被從冉抱著,往涼舟堂走去。兩旁種著的花盛開著,芳香撲鼻,頗有中歲月靜好,生出爛死在此的衝動。
分明疲倦從四腳鑽到肉皮裏、骨髓裏,葉沉的肢體骨骼,都軟綿綿、輕飄飄的了,但他仍就執拗地從小師尊懷裏掙脫開來。
“醒了就不安分?”
極盡溫柔的嗓音喚回了他有點拋錨的思緒。
雙腳落地的某人渾身一僵,他笑著張臉轉過身給從冉行禮:“徒兒自己回偏殿,不勞師尊費心。”
他說著腳底如抹了油般,嗖的一下溜出十米遠,差點撞到尋聲而來出現在拐角處的謝一方。
眼眸闖入一個穿得花裏胡哨,還穿金戴銀的人,他差點沒認得出是自己的師兄。要不是謝一方青絲未束,他還以為晚上有什麽重大事情,需要他前去幫忙。
花孔雀的綽號不是瞎取的。
葉沉抓住救星似的,拉住謝一方的手:“唉?師兄也沒睡啊,那正好咱們練劍過招幾下!”
突如其來的熱情,整蒙了謝一方,他“啊”地疑惑,不等問話,他們身後的從冉就開腔了:“你要隨我前去長老院,回來後還要罰抄章規,這幾日讓一方自己練劍,若有什麽不懂的,來問為師。”
“不是,讓徒兒好好休息麽?”葉沉憤恨不平。
從冉瞥了他一眼:“你精力如此旺盛還需休息?”
“??”
早知這樣,他不如裝睡到底!
於此,葉沉非常“心甘情願”跟著從冉去了長老院,看誰都是一副別人欠他百八萬的表情,走哪黑到哪,連偶然路過的橘貓驚得竄到別處。
“……”
嘖
二人前腳進涼舟堂轉眼便離去,謝一方盯著他們的背影,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然而當看到葉沉手心攥著的笛子與從冉頭上戴著的紅簪。
笑容驟然凝住。
眼睛裏聚成的兩點火星,轉瞬消失在眼波深處。
師尊蠻在乎新來的師弟……
去往長老院路上的葉沉很不客氣連打四五個噴嚏,淚水直流,身子都直不起。從冉在前頭走著,沒有因為他特地放慢步子。
“小師尊是個沒良心的,指望她,母豬會上樹,太陽從西邊升起。”
葉沉的嘴一張一翕,吐槽到一半鼻子發癢,他沒來得及把嘴合上,噴嚏打得那叫一個驚天動地:“啊切~!”
從冉步子一停,葉沉直筆筆地撞在她的後背上,便聽到斥責聲:“冷就多穿點,穿那麽少,擺弄風騷?”
乍一聽,葉沉以為從冉真在罵自己,但仔細想想這句話的意思,好像又帶了點關心。他狐疑地看向小師尊,試圖在那張無悲無喜波瀾不驚的臉上瞧見一絲動容。
果不其然,下一刻,一隻手搭在他的肩上。金光浮動,成一個金球沒入到他的臂膀,暖意四起,包裹著。葉沉懶洋洋地打了個哈切,眼尾隱約瞄到從冉含笑的眼。
長老院,燈全亮著。
刺眼的光,喧鬧的人聲,以及在場一群人的嘴臉,恍惚昨日往事如夢一場。他們各執一詞、互不相讓,但論的點皆是此次殺魂教屠殺。
三張老楊塵幽幽地講述事實:“根據餘龍峰滅門一事來推算,少莊主已死了大半多年,但他期間還能給救世發送信紙傳達信息,他不應該是那會兒就死的。”
“若是我派出現內奸呢?”
楊塵的麵色,一刹時地變了灰色了。
眾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似晴天霹靂當頭一擊,又好像被人從頭到腳澆了一盆涼水,全身麻木。
“掌門何處此言?”大長老紫蘇伊冷若冰霜,令人生畏。
從冉慵懶的坐在椅子上,蔥白的手指端起桌子上的茶,輕輕的抿了一口,把林逸的屍體小心輕放在身邊,指尖似不舍般點了點他的眉眼:“一個死人不會講話,屍體卻會講實話。世間固然有奇門遁法能把人體保存很好,但不難看出死了多久。您認為逸兒半年前還活著,但他要是撒謊了呢?”
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著台上神情有些思慮的二人。
隨後,從冉說出了所有人的猜測:“他的死或許是一次假死,而相對應的我派定有內奸在溝通。”
楊塵瞅她的眼色變個味兒,道:“掌門您這是,在懷疑自己的徒弟出了原則上的……問題?”
一向慵懶的聲線本該勾的人渾身酥軟,帶著如空穀幽蘭般的迷離,此刻卻似寒潭冰冷:“本尊對任何人一視同仁,不會因為逸兒是我徒兒而袒護!”
四周空蕩蕩,靜悄悄的。
夜風嗖嗖的,從回廊長窗打著小回旋兒吹進來,吹得葉沉太陽穴一窩窩地疼。
從冉這麽一句,完全把他砸懵了。
葉沉足足愣了半分鍾,
他被突襲的蠍子蟄了一般,嘴巴像啞巴一樣張開,好像有很多很多的話想要說出來,卻被魔鬼掐住了喉嚨一樣,什麽也說不出來。
小師尊,不會為任何人護短。
從冉坐在他的邊上,輕垂下的劉海擋了半張臉,葉沉心急地挪開視線,完全沒看清她臉上到底是何神情,生怕她對自己丟下一句。
「你自己冷靜冷靜吧。」
旁人的注意力瞬間聚集在從冉附近。
“細作?救世存在於世許久,要真有什麽細作怕是早就滅門了。掌門所言之人,恐怕是跟在您身邊的這位,葉小兄弟吧?”
“畢竟他一來,救世無一刻安寧。”
葉沉這順心好像被拴了塊石頭似地直沉下去。
從冉蹙眉,立馬否決眾人的想法:“此事與他無關,還有不會這般簡單。”
葉沉垂著的眸顫了下。
接下來,從冉不負眾望地解釋道:“本尊這幾日都跟他在一塊,若他真是內奸,本尊不會察覺不到。”
“……”葉沉的臉垮了下來,陰鬱地歎了口氣:真是讓人紮心。
楊塵眼中閃過一抹幽光,他的臉被燈火照著,成一種詭異的效果:“掌門憑什麽信任他?知人知麵不知心,您竟都懷疑了少莊主,那我們為何不能懷疑他!”
憋了一肚子氣的葉沉總算找到了個宣泄口,他模樣有幾分敬崇,話中三分譏笑七分漫不經心:“各位記性不太好啊,師尊在我體內種下了靈魂屍蠱,僅這一點就夠了吧?”
“啪!”
原本在從冉手中的茶杯被她狠厲的摔在了地上,眼中冷冽頓顯,整個殿堂之中充斥著凝重的氣息,一些看戲帶著玩味神情的人收斂了表情,葉沉離得最近,被她這反應嚇得渾身一抖。
“葉錦華,你,立刻給長老們道歉!”從冉站了起來,眼中厲光射向葉沉。
他一驚,連聲兒都不穩了:“師尊?”
“目無尊長,誰教你的?”
“我……”
葉沉是真的懵了。
從冉下顎微微揚起,嗓音冷淡:“還不跪下認錯!”
他這回有反應了,可大腦已經失去指揮自己行動的能力,“撲通——”,僵硬地如塊石頭,摔跪在地麵上,楞著兩隻眼睛發癡地看著嘲笑的、吃驚的,人臉。
上輩子……上輩子的他瞞著去花樓被小師尊發現,他嘴硬不承認,倔強得不肯屈膝下跪。她便是喚出金藤“無求”,抽打在他的身上,一下又一下,讓他受不住疼,認錯認罰。
雪白的袍子微晃著,從冉抱拳行禮,謙卑自責道:“是本尊教子無方,頂撞了各位還請大家不要放在身上。”
本還打算斤斤計較的一群人見掌門親自發話,也不打算繼續揪著此事不放,擺了擺手,回道:“沒事沒事,無傷大雅。”
葉沉轉動著腦袋,露出幾許茫然。
然後,剛斥責他逼他下跪的人,居然蹲下身來把他扶起,在他掌心間快速寫下幾個字後讓他坐回原位。
整個過程,從冉神情依舊,仿佛他是陌生人,眼中竟是什麽情緒都沒有,隻是眸色漆黑深沉。
要不是……
[為師現在還不能違逆大長老,讓你受苦了。]
若沒她寫的內容,他差點以為是真的。
葉沉緊抿的唇顫了一下,良久,薄薄地唇瓣還是勾出了個自嘲的笑容。
堂中爭執依舊。
他已無心再聽。
葉沉以酒代茶,連喝數杯,或許是身子不如以前,醉意很快上腦。低頭倒酒時,看到躺在地上的林逸,覺得他還挺眉清目秀的。
他把手偷偷靠近林逸身上,繼續窺視還未看見的畫麵。
刹那間的刺痛鑽入腦後,呈現的是另一個場麵。
一縷陽光直射進葉沉的眼,他疼得閉眼,用手去遮擋,眯著眼再看時,此處是毒王山下的一個村鎮。
毒王山再往外行百丈,則能到魔界。他當時醒來,活著爬出死人枯骨地,就是在這。不過那會兒,村鎮是死鎮,一共就十來多人,夜間,更顯陰森。
林逸便在那兒,還跟了個男子。
鎮上有個髒小孩,正被人毆打。
“不要傷我的花朵,不要傷害……”他杯打得遍體鱗傷,雙手鮮血淋漓,仍不顧疼痛用身軀護著白花。
“傻子,花還要護著?”一人大笑,抬腳踹去。
林逸於心不忍把那小孩救了下來,小孩抱著花朵,從地上顫顫巍巍站起,水汪汪的眼睛透著真誠:“我能跟著你們嗎?”
跟著林逸的男子果斷答道:“不能。”
“為什麽呀?”小孩天真問道。
“就不怕我們也是壞人?”男子故意嚇他。
林逸輕笑著,拍了下男子的手臂;“少慶別鬧了。”
言少慶哼了兩聲,他沒多說什麽,算是默認要跟這個髒小孩一路。
途中的一些打鬧廢話,葉沉掃了幾眼,拉了快進,推進劇情。天邊火燒紅雲滾滾來,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
當晚,他們三人在河邊駐紮打算休息一晚,小孩給他們抓了魚並且烹飪。
怎知小孩在烤魚中,下了毒。對人間邪惡一無所知的林逸沒多慮接了過來。
林逸笑著咬了口熱氣騰騰的烤魚誇道:“你瞧瞧人家多懂事,你呢?啥時候孝敬下你師尊?”
言少慶吃著烤魚,吐了一堆刺出來,撓了撓耳朵,嫌棄道:“您可別老媽子了,吃東西都堵不上你的嘴。”
爽朗笑聲響起。
吃過晚飯,幾人早早進帳歇息。葉沉在外頭盯著魚骨頭看了半晌,上手去摸,去聞,可惜,沒得到什麽實質上的答案。
此毒,葉沉一時半會叫不上名,反正能夠短時間裏控製人。幕後凶手操控著林逸去了餘龍峰,但在途中被林逸掙脫破法術,這下對方慌了,近半月,沒敢繼續操控。
等到林逸覺得自己正常了,黑衣人出謀劃策讓小孩在餘龍峰下亂走,小孩身上散發出的香味兒,蠱惑著進出餘龍峰的弟子互相殘殺,釀成一大悲劇。
之後便是有人上山稟告,林逸率領弟子前去那破屋子,慘死在那的事。
隨著畫麵漸漸轉黑,葉沉大概摸清楚是個什麽情況了,但是……為什麽林逸會相信一個素不相識之人?還是說,那個孩子用了啥法子迫使林逸使用帶毒的魚?
葉沉隱約意識到孩子在與林逸交談時,並無出現怕人的神情,為了證實這一點,他想重新再窺一次。
不等他一頭紮進術法中,身體就發出了警告,使他不得不收回手,脫離過往。
渙散的瞳仁回了些焦距,被恐懼占滿。在葉沉胸腔裏的器官跳得很快,他驚慌得猶如冷水澆身,癱軟地靠在椅上。
未知的真相前蒙了層紗,明明近在咫尺,又遙不可及。
如果殺魂教尊主看上了林逸的軀體,就不會讓他死在餘龍峰還不帶走的說法。麵對愛徒的慘死,做師尊的定是傷心欲絕趕來於此。
這樣,算是勉強能夠說通,那狗貨的這番作法:讓真正有價值的人過來。
細思極恐!
匪夷所思!
從冉還在努力辯解葉沉不是細作,正這當,緊閉的門被推開,“吱呀”一聲,伴隨著來者的腳步聲,回到許久的沉寂。
暈黃的燈光下,從容微抿的唇瓣透露著不容拒絕:“行了,少莊主的事由我一人來查,你們別再摻和了,更不要再因此受傷。”
從冉目光下斂,欲要再言。
葉沉的手搭在她的腕子上,對她搖頭。
從冉怔住,看著他隻張唇沒音的嘴:師尊,此事要慢慢來,急不得,況且您的身子還有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