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時取下老人鬼口中塞著的破抹布, 老人鬼破口大罵：“孽子，畜生！我一定要打死他, 打死他啊……”
    溫時打斷他的憤慨：“你是怎麽被關進來的？”
    “那個小畜生說盒子裏有美靈液, 我用了之後四肢無力，他從外麵把盒子鎖上了！”
    老人鬼從簡清嶸罵到自家祖宗。
    從他的謾罵中，溫時就知道對方的記憶依舊是有差繆，還當簡清嶸是自己兒子。
    “你兒子犯事了, 要把你寄養在我這裏。”
    老人鬼光顧著罵人, 壓根沒注意那張寫著禮物的小卡片, 罵罵咧咧道：“他那麽一個逆來順受的老實脾氣, 能犯什麽事？我看就是不想贍養他老子，他……”
    溫時：“他把廠長殺了。”
    “！！！”
    溫時：“沒錯, 我指使的。”
    老人鬼默默把自己折疊，重新縮進盒子裏。
    盒子不大, 隔音效果很好, 他覺得可能需要長長久久地睡一覺, 好逃避現實。
    少年：“有點意思。”
    他說得不是老人鬼, 是盒子。
    兩人關注點差不多, 溫時已經徹底成了老人鬼眼中的惡魔, 他也不在乎, 更在意這個盒子, 居然能封住一隻鬼。
    隨著蓋子落下, 溫時把手放在盒子上多停留了幾秒。
    一般有點用的好東西，遊戲都能自動識別。
    【鬼盒：能封住鬼的容器,
    使用說明：該容具隻能封住低級煞物以下的品種。
    容量：1】
    溫時就算有盒子, 也沒有封鬼的能力, 何況現在裏麵已經住滿了。
    他試著把盒子收納入背包, 居然成功了。
    這麽看來，老人鬼能被帶出副本，雖然他能力不是很強，但當個打手用，絕對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咯吱咯吱的響動聽得人十分難受。
    盒子被收入的刹那，在半空中飄著的白色封條，遲遲落地，鐵門自動打開。
    溫時小心翼翼朝前邁了一步，剛剛巡邏完檔案室時，遊戲掉落了獎勵，他實在不覺得遊戲會好心到對每一名巡邏人員都給出好處，很有可能隻有首個完成巡邏打卡的才有。
    擔心遊戲嚴格卡到第一個進入巡邏點的人，溫時永遠是走在最前麵的那個。
    一步邁進去的時候，溫時好像聽見了少年在叫自己，正要側過頭，一陣強烈的光刺激地他根本睜不開眼睛，因為這光線來得太強烈太突兀，溫時幾乎擠出了兩滴生理性的淚水。
    冰冷的遊戲提示音響起——
    “你睡著了。”
    第一句話就讓溫時心髒一沉。
    “你有以下兩種選擇，一：等同伴叫你醒來，但他們也許無法找到你，三分鍾內無法清醒你將永遠成為質檢區的一份子，若成功清醒，你也不能再巡邏質檢區；二：你可以選擇夢遊巡邏。”
    “提示，你擁有【醫生】身份，你的心靈純淨度很高，成功完成夢遊巡邏的概率較常人高出20。”
    遊戲永遠都是把糖拴在玩家麵前，吸引著玩家追逐。
    悲哀的是，明明知道這個套路，卻很難拒絕。
    “我選二。”
    【夢遊巡邏：質檢區曾經是三車間的一個重要部門，幾年前因為一場意外，全部員工暴斃。你做了一場夢，夢中回到了質檢區還在有條不紊工作的時候，而你，是剛被借調到這裏的新人小白員工。
    巡邏要求：存活。
    提示，質檢是一項嚴謹精密的工作，想要長久幹下去，老員工說什麽你就要做什麽。
    本輪中，你的生存幾率僅為44，請拚盡一切努力活下去！】
    加了百分之二十，還不到一半嗎？
    溫時想起偷看簡清嶸日記被抓包時裝夢遊的場景，這算什麽，天道好輪回嗎？
    那股光過了很久才散去，徹底消失的時候，溫時第一反應是頭疼，背部皮膚十分拔幹，緊接著胃部抽搐似的疼，他捂著腹部勉強找了個支撐點扶著站立，抬頭觀察目前所處的環境。
    有點模糊，溫時用力揉了揉眼睛，依舊看不太清楚。
    裏麵燈火通明，質檢區實際占地麵積很大。
    大約一百多名工人同時在工作，全都低著頭，有的在對心髒切片進行分析，有的是對成品美靈液做分析。一眼看過去，和正常工廠沒有任何不同。
    外麵的天是黑的，質檢區的全體員工正在加班。
    一名質檢員突然抬起頭：“不是讓你去再去取一個樣品，發什麽呆呢？”
    溫時後知後覺自己的穿著和這些質檢員一模一樣，特質的皮口袋裏裝著幾把不同型號的刀，滅菌手套上全是血，像是恐怖電影裏的外科醫生。
    回過神來，看到質檢員口罩都遮掩不了的不耐之色，他立刻道：“我現在就去。”
    溫時左右看了看，不遠處隔著幾個桌子的地方，有單獨的一扇小門，上麵寫著樣品區。
    字很大，紅色，即便在他視力不好的狀態下，也能注意到。
    溫時突然反應過來什麽，強壓著不安問：“現在幾點？”
    “快三點了。你要再磨蹭一點，我們就可以加班到天亮。”
    三點。
    溫時閉了閉眼，難怪自己的身體會變成這幅鬼德行。夢境中質檢區的時間和外界不同，溫時身上穿著山寨防護服，抵消了一部分時間流逝帶來的副作用。
    他意識到一個驚悚的事實，等再出去時，外麵的時間會不會和質檢區統一？小冊子上有一句話溫時一直覺得是廢話：四點後請及時離開車間。
    現在看來，遊戲沒有一句話是白說的。
    如果沒有成功在四點前離開質檢區，以副本的套路，絕對會發生很恐怖的事情。
    在質檢員的催促聲中溫時朝樣品區走去，屋子裏黑漆漆的一片，他尋找著電源的同時拿出電甩棍防身。
    “該道具為b級，無法在夢境狀態下使用。”
    隨機應變，溫時轉而取出老人鬼。
    老人鬼：“……”
    日你仙人板板啊！
    黑暗一片，溫時強忍住不適，摸索到了拉繩。
    樣品區用得還是老燈泡，燈泡亮了後，顏色微微泛黃，照明區域隻覆蓋住了房間的三分之二。
    陰冷的環境裏，正前方整齊放置著十三個鐵籠，其中六個上麵都蒙著一層紅布，溫時走過去，小心翼翼掀開一個。
    嘭！
    稍微一見到光，裏麵的東西便像是受到了刺激，瘋狂撞著籠子。
    鐵籠在哐當作響朝前移動了一點，幾乎懟到了溫時麵前。
    溫時猛地後退一步，緊急避險轉過身軀。
    身後細長的胳膊穿過鐵籠縫隙，抓撓在了溫時用來做擋板的老人鬼骨頭上，留下不輕不重的三道爪印。
    老人鬼也不是吃素的，當下就要回擊。
    “等等。”
    簡清嶸把老人鬼送給溫時，並非心血來潮隨便給的物件，簡海陽就算死了也是四層樓的住戶，需要對宿管言聽計從。
    溫時的命令下，老人鬼停止攻擊。
    怪物被關在鐵籠裏，隻要不是離得太近，不會有太大的安全隱患。
    溫時站在相對安全的位置進行觀察。
    披頭散發也遮不住滿臉血汙，怪物的牙齒和指甲十分鋒利，這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還是溫時認識的人。
    “柳緣！”
    溫時驚訝中又叫了一聲她的名字，企圖喚回對方的一星半點的神誌。
    “餓，好餓。”柳緣恨不得用牙齒咬斷鐵籠，出來覓食。
    鏽跡斑駁的鐵籠上還掛著一個標牌，溫時稍稍湊近去看：
    【樣品：01
    取樣方法：活刨取出心髒。】
    柳緣他們應該在地下探索，出現在這裏必然不是主動上樓梯來到質檢區。
    溫時連忙走到另外幾個蒙著布的鐵籠子前，樣品02是柳蘊，和柳緣一樣，一見光便不斷撞擊著鐵籠，樣品03竟然是計元知，他的狀態就要好很多，安靜在地上躺屍。
    計元知的四肢全部被鐵鏈鎖著，緊閉著眼一動不動，呼吸很勻稱，就像是睡著了。
    溫時沒有再浪費力氣喊人，現在撞鐵籠的動靜巨大，能醒早就醒了。
    原以為另外三個籠子裏會是周小椿他們，結果是屠邊翕隊伍的人。其中一名男玩家渾身腐爛，身上散發著強烈的臭味，顯然徹底進入異化狀態。剩下兩人神誌還沒有喪失，尤其是七誡的那名成員，甚至冷靜地在和溫時對視。
    “真夠毒的。”
    溫時罵得是規則，竟然把被汙染的玩家當做樣品。
    異化玩家胸口插著一把刀，說明有人試圖剖開他的心髒，不過目前看來結果不盡人意。刀口不深，籠子很遠的地方有血跡，說明該名玩家在取得心髒前，先一步受到了遊戲懲罰。
    擊殺異化玩家，會被同樣歸屬為自相殘殺。
    “屠邊翕幹的嗎？”溫時直覺是他，對方之前一直和七誡成員在一起活動。
    七誡成員聞言嗤笑一聲，不答反問：“你不是最擅長的搖人，怎麽不叫靠山了？”
    “新來那個取樣品的！你怎麽還在磨嘰？”外麵傳來暴怒地喊聲，“是要讓我親自進去催你嗎？！”
    “馬上。”溫時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
    屠邊翕不在鐵籠裏，他得時刻提防著。
    好在照目前這個狀況看，柳緣和柳蘊還是有救的，至少她們沒有完全異化，但溫時身上沒有多餘的美靈液。他想了想，拿出先前從食堂大叔那裏買來的抗菌藥，分成兩部分，死馬當活馬醫，丟給了柳家兩姐妹。
    柳緣和柳蘊現在處在饑餓的邊緣，壓根沒有分辨，直接吞吃入腹。溫時也不確定她們有沒有好轉，不過至少安靜了很多。
    “你的心靈純淨度下降0.5。”
    每過一會兒，溫時就會收到遊戲的提示音，似乎不按照質檢員的要求取回樣品，就會這麽一直跌落下去。
    一旦進入汙染狀態，他下一步歸宿就是作為樣品被關在籠子裏。
    即便被關在籠子裏，七誡成員依舊有恃無恐，似乎早就有了策略，他在不斷用言語挑釁，嘲笑溫時帶著一幫人值夜班，最後卻落個無比狼狽的結局。
    “繼續叫什麽哥哥弟弟啊？讓他們出來當你的打手。”
    心靈純淨度不斷下降的過程，人是會容易變得暴躁。但凡溫時有一些心緒不穩，就會被他抓住漏洞施加【增壓】技能。
    溫時心態很穩，但難免因為咋呼的聲音覺得煩躁，主要是太吵了，不好思考。
    “你說得對。”眉頭尚未完全皺起前，溫時嘴角先勾了起來：“是得喊人。”
    猝不及防的一句話，讓正在叫囂的七誡成員愣住。
    默默走到遠離燈光照耀區域的暗黑小角落，溫時折斷一根頭發。隨後他進入遊戲商城搜索物品，花費五積分購買了紙錢，開始默默呼喚一個存在。
    至此，七誡成員終於明白他要做什麽。
    祭拜任務！
    遊戲強調過，如果祭拜時祭品不能讓門衛鬼滿意，對方不但會主動找上門，還會帶走進行通靈的人。
    溫時從不白給。
    什麽祭品？多根頭發他都不舍得出，隻見溫時嘴皮子一動，‘呸呸’了兩下。
    tui你一口就是祭品。
    一個門衛絕對不會滿意的祭品。
    緊接著他雙手合十，召喚過程中虔誠地想：求求了！快點帶走我。
    ……
    門衛死得時候很痛苦。
    屍骨無存，那一晚上活生生被怪物拆骨入腹，這種痛苦讓他隻想啃食活人的血肉作為發泄。
    真摯的禱告聲自遠方傳遞過來，門衛鬼聞見了紙錢的味道，當他去感應祭品時，隻隱約看到了虛無的一片黑暗。
    沒有祭品？
    門衛鬼抓住隨紙錢一並燃燒來的頭發絲，露出嗜血的笑容：“沒有祭品，就由你來當祭品吧。”
    滿是怨念和被食欲占據意識的魂魄飄蕩在工廠中，它所經過的每一個地方，陰氣都會加重。
    鬼魂順著空氣中無形的煙霧逆向流動。門衛鬼從未走過如此漫長的旅程，他好像回到了活著的時候，經曆了一場馬拉鬆。
    “呼呼，好累——”
    不明白為什麽會這麽費勁，好像中間還穿破了某種屏障。
    漫長的跋涉終於宣告結束，門衛鬼的麵前出現了虛掩的一扇門，他毫不猶豫地直接推開。
    質檢區。
    溫時的心靈純淨度快要跌到八十七左右時，質檢員進來了，惡毒的小眼睛緊緊鎖定著他：“樣品呢？”
    質檢員手始終沒有離開過門把手，似乎要關上門另有動作。
    就在這時，外麵的門被猛地掀開，門衛鬼猙獰的頭顱探了進來——
    “小雜碎，我來帶你走了！”
    充滿血腥味的宣言打破了工作間的寂靜。
    質檢區內，所有正在工作的員工停下手上的工作，扭轉僵硬的脖頸，一雙雙冰冷的眼睛全部看向這位闖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