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盧家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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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荔月聽到夏香椿這話有些震驚,連忙問道:“怎麽會這樣?盧團長他是因為什麽下放的?”
    夏香椿繼續小聲道:“之前你們不是到我們那邊巡演了嗎?還上了報紙,這是我們文工團好久都沒見到過的榮耀了。於是盧團長便想著能不能也創作出一版用管弦樂演奏的樣板戲,到時候我們文工團說不定也能被製片廠邀請過去拍電影了,巡演自然也不在話下。
    後麵團長他的確是創作出來了,但是在創作過程中,為了找靈感,翻閱了不少外國音樂書籍,然後就被舉報了。
    後來革委會搞了個突然襲擊,上門去搜的時候還真的搜出了不少外文書,然後團長就被以安了個‘反動學術權威’的罪名,要不是文工團裏不少領到力保,本來還要說是‘裏通外國’呢,然後就被下放到郊區農場改造了。
    這些就是我知道的了,至於中間還有沒有其它原因,我就不知道了。”
    程荔月聽到這些,實在是很為盧團長可惜,今年已經是一九七六年了,運動馬上就要結束了,但是沒有想到就在這最後的節骨眼上,盧團長居然被下放了,這也有夠倒黴的。
    不過從另外一個角度想,盧團長或許也並不是那麽倒黴。
    還有不到一年運動就結束了,第二年就開始著手平反了,比起那些在運動一開始就被下放將近十年,吃了許多苦,等著黎明到來甚至是已經等得快要絕望的人來說,盧團長已經算是幸運的了,隻需要熬過一年,就可以看見曙光,然後很快就可以平反了。
    想到這裏,程荔月鬆了一口氣。之前去s省的時候,盧團長很是照顧她了,所以她這會兒自然也是希望盧團長可以好好的。
    根據她之前在s省的時候跟盧團長的短暫相處來看,盧團長的性子還是很豁達的,並不是那種經受不住丁點挫折的人,想必這一年對於盧團長來說應該是很快就可以熬過去了。
    她現在還隻是一個學生,能做的也不多,隻能寫封信去安慰一番了,在信裏隱晦地給盧團長打氣,告訴他堅持住,黎明很快就可以到來的。
    這個時候在農場改造的人還是可以收到外麵家屬寄過來的信的,隻不過會被農場負責人先檢查一番,確定沒問題之後才會交到在農場改造的人手裏。
    程荔月鼓勵盧團長堅持住,等待著黎明的到來這樣的話也是丁點不出格的,不少人都是這樣安慰在農場或者是鄉下改造的親朋好友的,已經算是爛大街了。
    隻不過這樣的話語再怎麽普遍,但是對於正處農場或者是下鄉改造的人來說,都是一份支持他們繼續堅持下去的力量。
    很多從運動一開始就被下放改造將近十年的人,就是憑借著一股堅信著當下的日子會結束,黎明馬上就會到來,國家肯定不會放棄他們的信念才能堅持到最後的。
    唉,轉念想一想,其實這件事情盧團長本身也是有一定責任的,這也有點怪他行事不謹慎了。
    早在運動開始的那一年,就有不少外文書籍被燒毀了,要是哪家私藏外文書籍被發現了,絕對是沒有好下場的。所以就算有些人家舍不得把費心搜集來的各種外文書籍燒掉,但也是會找一個完全的地方藏起來的,絕對不會被外人發現的。
    程荔月她自己就是學小提琴的,不管是當時在少年宮培訓還是現在在音樂學院上學,他們用的各種教材全都是在黨代表和工宣隊監督下編纂的教材,練習曲也都是根據中國民歌還有樣板戲改編的,沒有哪個老師敢公然教授外國音樂或者是使用外國教材。
    就連盛老這樣的大佬,平時也是很謹慎的,上課時候雖然從不照本宣科按照現有的教材來,但是給學生授課的時候隨口說出的各種內容,也都是不出格,絕對不會被人抓住把柄的。
    而盧團長他為了創作翻閱外國書籍,著實是有些大意了,不過程荔月猜盧團長應該不會那麽愚蠢到在外麵公然翻閱外國書籍,被舉報應該也是出了內賊,肯定是熟識的人。
    隻不過這些程荔月現在也不得而知,就是不知道夏香椿知不知道了。
    想到這,程荔月也就直接問了,道:“那你知道是誰舉報的盧團長的嗎?”
    夏香椿搖頭道:“團裏有人猜是副團長,畢竟盧團長被下放了,副團長就成了團長了,也有人說不是,我也是這麽想的,因為之前跟盧團長關係很好的常指揮跟現在的團長關係很不錯,很支持現在的團長工作,他們後麵好像還一起去看望盧團長呢。”
    夏香椿作為s省文工團的人都不知道具體的內情,程荔月這個外人這會兒自然是在這想破天也不會想出結果的。
    最後她自己也不為難自己了,把這事先放下了,大不了等年後去文工團那邊練琴的時候,私底下問一問熊團長,熊團長他跟s省文工團那邊打過不少交道,對這事的內情應該是清楚一點的。
    隻不過不管到時候內情如何,現在盧團長被下放都是不爭的事實,盧團長對樂團還是比較負責的,這次要不是想著為樂團巡演而創作,也不會出這麽一檔子事情來,程荔月有些為盧團長可惜了。
    雖然等運動結束之後盧團長肯定是會被平反的,但是一個蘿卜一個坑,現在盧團長被下放了,原本的位置肯定是會有人頂上去的,請神容易送神難,人家都上位升職了,還好再無緣無故把人趕下來嗎?
    所以到時候就算盧團長被平反了,想要回到原本的位置還是有不小難度的,少不得還要有一番糾纏,程荔月猜平反之後上麵領導大概率是會安排一個差不多的職位補償吧,在現任團長沒有過錯的情況下,盧團長官複原職,回到原本的樂團當團長是很難了。
    s省文工團的演出十點開始,沒一會兒程荔月就回到大劇場的座位那邊陪著老師還有師母他們看演出了。
    盧團長雖然被下放了,但是出於一係列的原因,他當初創作的由管弦樂伴奏的新式樣板戲還是保留了下來,也正是因為這個,s省的文工團才會來到這邊省城巡演。
    程荔月她坐在盧團長新編的這個劇目還是很歡迎的,中間有過好幾次掌聲,台下四周的報社記者也一直沒停下手上的動作,程荔月猜第二天的報紙上肯定是會把今天的演出登出的,少不得又是一番誇讚。
    隻不過此時最大的功臣卻看不到了,程荔月有些為盧團長可惜。
    演出結束後,因為時間有點晚了,早就過飯點了,程荔月被師母邀著一起回家吃了頓飯。
    在吃完飯後,程荔月才跟老師提起了盧團長這事。
    而楚溫他跟s省那邊的文工團是沒有什麽交情的,之前之所以知道盧團長這麽一號人物還是因為熊團長和自己學生,隻不過就算是這樣,楚溫也為盧團長的遭遇深表同情,這樣的事情他雖然在這將近十年裏的時間裏見過不少,但是還是看不慣,每回知道了這樣的事情總是會難受一番。
    隻不過也沒有什麽辦法,雖然楚溫是文化局副局長,但是他們文化局並不是什麽權力機構,根本沒有那些革委會什麽的來的厲害,能明哲保身讓文化局不摻和進去就已經費了不少力氣了,對於被下放到各處的人才隻能暗自惋惜了。隻不過內心裏還是在期盼著這樣的事情早點結束的,這會兒的知識分子還有各種文化人才都太難了。
    程荔月在老師家吃完飯後便去了文工團那邊,準備跟熊團長他們打聽一下情況。
    熊團長倒是被程荔月的來意驚了一下,他雖然不在s省,但也是知道這件事的來龍去脈的,隻不過這事他原本是沒打算跟旁人說的,畢竟團裏的人隻是跟盧團長相處不到一個月,交情並不算深,他沒必要特意在團裏宣布這麽一件氣氛有些低沉的事情。
    但是沒想到程荔月這會兒倒是過來問了,他略微想了一下,就知道估計是s省文工團那裏跟她熟識的小姑娘跟她提的。
    想到當初在s省那邊的時候,盧團長因為程荔月優秀,對她沒少關注,平時也是多有照顧,這會兒程荔月對於盧團長的事情有些關心也是無可厚非。
    再加上程荔月之前在團裏待了那麽久了,熊團長也清楚她的性子,知道她不是會在外麵亂說話的人,想了想就把這事的來龍去脈跟她講了。
    程荔月聽完之後,內心感歎,這事果然跟她之前想的差不多,盧團長是家裏出了內賊了。
    舉報盧團長的正是他家裏的親戚,還是他妻子的堂姐。
    盧團長妻子的堂姐前兩年死了男人守了寡,婆家那邊也沒人了,當初她男人還在的時候又得罪了村裏的大隊長,她一個人帶著兒子在村裏是真的待不下去了,每天累死累活沒幾個工分,兒子也沒人照顧,日子實在艱難,而娘家這邊也就剩盧團長妻子這個堂妹一個親人了,便隻能過來投奔了。
    這個堂姐已經很久沒有聯係了,關係說不上親,但是盧團長妻子看著堂姐可憐,日子實在是過不下去了,又都是親戚,便提出讓堂姐帶著兒子留在家裏住,每天隻要幫忙做飯和她一起打掃一下家務就行,然後她每月給堂姐十五塊錢的工資外帶提供口糧。
    這樣的條件已經是很不錯了,盧團長家也不是什麽大戶人家,一家隻有夫妻倆工作,養著兩個孩子,這會兒隻讓堂姐幫忙每天做一下飯並做一些家務就給堂姐每月十五塊錢還帶口糧著實算是厚道的了,堂姐做飯和家務的時候她也是會幫忙搭把手的,畢竟這是堂姐不是外麵找來的保姆。
    一開始盧團長妻子做出這個決定也是承受了很大壓力的,上有老下有小,每月拿出十五塊錢給堂姐不是一個小數目。
    之所以提出讓堂姐幫忙做飯幹點家務也是出於好心,盧團長妻子也是怕直接給堂姐錢讓堂姐覺得沒尊嚴會不好意思,這才換了一種方法當成工資一樣支付。
    但是誰知道堂姐心裏還不滿了呢,覺得這個堂妹看不起自己,把她當保姆看了,還要她放下尊嚴給堂妹他們一家幹活當“長工”才肯給她錢,鑽了牛角尖。
    之後跟著盧團長一家住在一起,想著自己死了男人守寡帶著兒子這麽辛苦還要給堂妹當保姆,而堂妹一家卻過得這麽幸福,越發記恨,恰巧有一天看到盧團長書房裏放著一本外文書,上麵的字也不像是漢字,然後就跑去革委會舉報了。
    因為革委會的人動作實在是快,衝進盧團長家裏的時候書還在桌子上呢,算是“人贓並獲”了,之後盧團長就被下放了。
    盧團長妻子後麵別提多後悔了,怪自己引狼入室害了丈夫。
    這些具體的內情還是盧團長妻子去找常指揮他們幫忙的時候透露的,而常指揮和徐指揮一直有聯係,就跟徐指揮說了,後麵熊團長發現過來巡演的s省文工團的樂團換了團長,有些納悶,然後就從徐指揮那裏知道了這事的來龍去脈。
    在程荔月眼裏,盧團長一家這遭遇著實可以說是一聲慘了,幫人還幫出仇了,真真的“農夫與蛇”的現實版了。
    想到這裏,她不禁想到了跟湯奶奶還有小花,她們祖孫倆可以說是和那個堂姐差不多的遭遇了,都是日子過不下去離開村子投奔親人的,隻不過湯奶奶還有小花從來都是心懷感恩的,平日裏一得了點什麽好東西,自己都舍不得吃,卻還要送到黃姥姥那邊一份,湯奶奶甚至是經常告訴小花以後有能力了一定要回報黃姥姥她們一二,要不然她們哪能有現在這樣的好生活!
    說實話,對於黃從雲和黃從芬姊妹倆來說,湯奶奶作為黃姥姥在世唯一的親人,無論她是什麽樣的人,她們都不會不管的,就算湯奶奶是個撒潑蠻橫不講理的老太太,但是看在黃姥姥的麵子上,無論她做什麽事,大家都會容忍一二,一定會維持一個麵子情的。
    但是耐不住湯奶奶品性實在好,雖然才來省城兩年,但是黃從芬和黃從雲已經是打心底地認可這位姨媽了,人家不管是做事還是說話,都好得沒話說,誰會抵觸這麽一門親戚?
    這麽想來,程荔月覺得自家還真的是幸運了,沒有遇到那個堂姐一樣的人物,或者說,像是盧團長妻子的堂姐那樣的人才是少數,世上大部分的人還是更像湯奶奶她們的,好人總是比壞人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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