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玉珍看到趙長順竟然正圪蹴在前院的一塊石頭桌前卷紙煙，他頭上包著羊肚白的毛巾，黝黑的皮膚泛著一股油光。
    年近六十臉上就爬上了深深的皺紋，也隻有那雙犀利的眼神與無情的歲月抗爭著。
    看到馮玉珍跟樸大昌相伴走來，趙長順略微有些意外。
    “你們咋來了？”
    “玉珍你不是說大昌這孩子住院了呀，這不是沒事嘛。”
    馮玉珍客氣笑道。
    “大昌身體好，沒啥事就出院了。”
    “哦，那敢情好。我還想著一會召集村裏人給你們籌點錢呢。”趙長順隨口說著，將卷好的草紙舔了舔封好，一根煙就算卷成了。
    接著他將卷好的紙煙放入上衣口袋一個皺巴巴的中華煙空盒子裏，繼續從石頭的煙袋裏掏出煙絲卷了起來。
    馮玉珍當然不相信他的話。
    她籌錢的時候第一家來的就是趙長順家，結果他都沒敢露麵。他那個尖酸刻薄的婆娘罵她喪門星，直接就把她趕出去了。
    當然，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宅子要賣還得需要趙長順這個有權威的村長張羅，馮玉珍將買來的紅梅煙掏出來放在了石桌上。
    “長順叔，我知道你喜歡抽煙，特意去小賣鋪給你買的。”
    趙長順看著紅梅煙眼睛微微發亮，伸手將紅梅煙抓住就要塞給馮玉珍。
    “玉珍，你這是幹啥哩。”
    “你們還在用錢的時候，給我買煙這算啥子回事。”
    “長順叔，您就抽了吧。”
    “我知道您氣管不好，這是特意幫您買的。”
    馮玉珍隻是輕輕讓了一下，趙長順就笑著揣入了口袋。
    “你這孩子有孝心，比村裏那些聚著嚼舌根的婦女們強太多了。”
    “說吧，找叔啥事兒？”
    “那個……”
    馮玉珍組織了一下語言說道。
    “我想把村裏的老宅子賣了。”
    “啥？”
    “賣宅子？”
    趙長順黢黑的額頭瞬間皺了起來，他皺眉看了馮玉珍一眼，再看樸大昌，將口袋的煙掏出來還給了馮玉珍。
    “玉珍，我跟大昌的娘往上數三輩還是一家人呢。你讓我把他們家的老宅子賣了，讓大昌今後住哪？你這不是讓村裏那些閑人戳我脊梁骨呢。”
    “這忙我幫不上！”
    說完，他從石桌上拿起煙袋跟一遝草紙就往屋中走去。
    馮玉珍也知道。
    賣宅子肯定會被人誤會，可但凡有其他辦法他們也不會走到這一步。
    馮玉珍跟上去急道。
    “長順叔，我們是真的遇到困難了。還請你幫幫忙，不然我們的日子就沒法過了。”
    然而。
    趙長順根本沒理她，黑著臉就往屋裏走。
    還是樸大昌走的快，上來一把將他的手臂給抓住了。
    “長順叔，我們自家的宅子要賣管他們說啥呢，你就看在跟我娘的關係上，幫幫我們吧。”
    “你這個傻孩子懂什麽，那老宅是你父母留給你娶媳婦用的。”
    “我都答應過你娘了，肯定不能賣！！”趙長順想要掙開樸大昌的手，發現這傻小子勁真大，竟然沒掙脫。
    頓時生氣的瞪了他一眼。
    樸大昌不得已鬆開了手，追進屋說道。
    “那……那我不娶媳婦了還不成嘛。”
    “當然不成，我已經給你物色好了一個隔壁村的女人，腿腳有些不利索，但是人腦子沒問題。”
    “而且人家父母也不要彩禮，唯一的要求就是能夠吃苦耐勞， 這事兒我看能成。”趙長順進屋後從中華煙盒中抽出紙煙點燃，吞雲吐霧的抽了幾口。
    這話可把樸大昌給急壞了。
    你這個老東西還真是夠操心的，都給我物色好媳婦了。可是，我現在不傻了，還擁有毒醫傳承。
    你給我弄個殘疾人，我肯定不同意呀。
    情急之下，樸大昌來到門口就把馮玉珍摟在了懷裏，對著趙長順嚷嚷道。
    “長順叔，我跟玉珍嫂子早就過一塊了，婚姻的事情你就別替我操心了。”
    這話讓趙長順看著他們的表情，充滿了不相信。
    說實話，單從麵向來看，樸大昌根本配不上馮玉珍。
    別看馮玉珍今年二十四五了，但是跟十八歲的樸大昌站一塊，說是他姑娘都有人相信。
    馮玉珍人才那是沒得說，當初樸大海帶她來的時候轟動一時。可隨著樸大海的死亡，村裏的對她不好的傳言就沒有斷過。
    趙長順沉默了一會才說道。
    “玉珍你在門外等一下。”
    “大昌你給我進來！”
    樸大昌跟著趙長順來到裏屋，看著他悶頭抽煙不說話，心裏就有點不太好的感覺。
    趙長順抽了幾口忍不住輕咳著說道。
    “咳咳，你跟叔說實話。”
    “這些話是不是那個女人教你說的？”
    樸大昌立馬搖頭。
    “沒，都是我自己的決定。”
    “你，咳咳，你真的要把老宅給賣了？”
    “對。”樸大昌直接點頭。
    趙長順黝黑的老臉直勾勾的看了樸大昌許久，招呼馮玉珍來到了屋中。
    他當著二人的麵說道。
    “咳咳，雖然在咱們農村叔嫂一塊過日子不算啥見不得人的事兒，但是你們家的情況太特殊了，咳咳，我想了個兩全的辦法。”
    “玉珍。”
    馮玉珍此刻腦子裏還沉浸在樸大昌剛才的話跟的動作當中。
    自己是他的媳婦？
    這個孩子是傻裏傻氣說的，還是當回事說的？
    而且，還突然摟了一下。
    搞的馮玉珍心裏砰砰狂跳，都有不好意思了。
    “玉珍？”
    “啊，長順叔，您說。”
    “你給大昌生個孩子吧，這孩子有了我就同意幫你們。”趙長順說完忍不住繼續咳嗽起來。
    這句話。
    猶如當頭一棒讓兩個人都瞬間愣住了。
    生個孩子。
    這要求……
    是不是太荒唐了呀。
    馮玉珍紅著臉說道。
    “長順叔，這，這生孩子那是說說那麽簡單啊！！”
    趙長順將紙煙頭扔在地上踩滅，清著嗓子沙啞道。
    “這個不成的話。”
    “那我咋相信你們過在一起了？”
    “我們是過在一起了，可是生孩子也要看緣分啊。玉良結婚也五六年了吧，不也沒孩子嘛。”
    馮玉珍又說道。
    說起玉良。
    趙長順布滿皺紋的老臉瞬間黯然下來。
    他有氣管炎通常煙癮實在太大才忍不住抽一根，可一根抽不完喉嚨就跟吞了火炭一樣灼痛，萬不能再抽第二根了。
    可現在，他黑著臉又掏出了一根。
    辛辣的煙氣嗆的他劇烈狂咳，眼淚都在眼角泛出了光芒。
    但是，他低著頭沒再說一句話。
    馮玉珍心知說錯了話，有些不好意思的低頭往外走去。
    樸大昌見狀，還想堅持一下。
    “長順叔，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怕玉珍嫂子拿錢走人。”
    “但是我可以跟你保證，她不是那種人。而且我們賣錢是為了還賬，這錢她也根本拿不到手裏。”
    趙長順吐出一口混著血絲的濃痰，這才緩和了一些。
    他微微喘著氣，發紅的雙眼直勾勾的看著樸大昌。
    “想賣宅子可以，明天晚上你來我家一趟。”
    “真的？”
    “對，八點過來。”
    “記得別吃飯，來了叔跟你好好聊聊。”
    樸大昌一聽高興的點頭。
    隨後將馮玉珍手裏的紅梅煙拿來，塞入了趙長順的手中。
    “長順叔，紙煙對身體不好。”
    “你抽這個！”
    趙長順沒有拒絕，佝僂的腰身抬頭盯著樸大昌高大威猛的體魄，心裏的念頭越發的沉重。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玉良沒有孩子的事情已經讓他在村裏抬不起頭了。
    因為身體癱瘓，玉良根本無法跟媳婦同房，所以看到樸大昌他計上心頭。樸大昌小時候並不傻，而且比他大哥還要聰慧。
    後來因為父母失蹤腦子才受了刺激變遲鈍了。
    加上他身上也流著他們老趙家的血，又沒有正常人的那些道道兒，所以他趙家的後人，就全指望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