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恩大於生恩(寡人的刀呢1+2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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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九章
    “你來到這裏,就是為了讓我們知曉你與辛敖的父女情深嗎?”甘叔的五官因為痛苦而變得猙獰。
    他再無法像一個平靜的智者那樣,端坐在那裏,慢悠悠地和其他人交談了。
    “當然不是。”烏晶晶搖頭。
    她伸出手:“另外半個虎符呢?”
    甘叔瞳孔一縮:“你說什麽?”
    烏晶晶蹲下身,想要和他平視著說話。
    但隋離突然從後頭將她提溜了起來。
    “不要湊在他麵前,這個人吐出來的氣息都是髒的。”隋離道。
    甘叔漲成豬肝色的臉,一瞬間因為極度的憤怒而扭曲了。
    不過他也知道現在是階下囚,無能狂怒並沒有什麽作用。於是他隻從喉中擠出了一句話:“虎符不在我這裏,不是在您的身上嗎?我的陛下。”
    烏晶晶搖搖頭:“我說的是另外半個。一定在你的身上。不然,你當初為什麽那麽想要我這半個呢?”
    甘叔目光一閃,沒有說話。
    烏晶晶心道我也還是很聰明的。
    怎麽可能輕易把我糊弄過去?
    她轉頭看天羽:“你知道在哪裏嗎?”
    天羽張了張嘴。
    他還是太年輕了,叛軍中很多重要的事,他連半點風聲都聽不到。
    隋離:“他不會知道。”
    說完,他才看了天羽一眼。
    高高在上的,冰冷的,帶著俯視情敵的姿態。
    事實上,我連個情敵都不算。
    天羽羞愧地低下了頭。
    她的心上人,在心智城府上是高大的,遠遠勝過他的。
    烏晶晶犯難道:“那怎麽辦呢?”
    隋離隻看著她。
    烏晶晶與他短暫地對視片刻,陡然反應過來:“哦,你是不是知道該怎麽辦?”
    烏晶晶一下便來了力氣,她重新回到隋離的身邊,抱住了他的胳膊,並不在意這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毫不吝嗇地表達著與他的親近。
    “怎麽辦怎麽辦?快教教我。”
    隋離垂眸,目光定在她張合的唇瓣上。
    他看也不看甘叔,淡淡道:“以他行事的風格,可見他並不信任身邊的人,也習慣於私底下使用下三濫的手段來達成目的。……虎符在他的身上。之所以不被搜羅出來,那東西或許藏在一個極為隱秘,旁人想象不到的地方。”
    烏晶晶:?
    烏晶晶:“所以是什麽地方?”
    隋離捂住了她的唇,半攬住她的腰道:“走吧,出去等。一會兒便會送過來了。”
    說罷,他朝一旁的士兵使了個眼色。
    士兵們現在雖然還沉浸在前幾天巨大的震撼之中。
    但軍令如山,他們想也不想便聽從了隋離的命令。
    “辛離!你二人為天理所不容!且等報應那一日罷!”
    甘叔憤怒地斥罵著隋離,很快被士兵拖下去了。
    在烏晶晶聽來,這話罵得實在不痛不癢。
    但凡在外麵有一兩個仇家的,誰沒被這樣罵過呢?
    她抬手去抓隋離的手指。
    他的手有些涼。
    烏晶晶怔了下,不由抬眼瞧了瞧他的臉色。隋離不是個能被輕易挑釁的人。他很少喜形於色的。
    但這一刻,她能很明顯感覺到他不悅。
    這種不悅,甚至發展成為了陰沉的戾意。
    不過戾意隻是一瞬間,很快便從隋離身上消失了。
    烏晶晶思考了一會兒,甘叔那段話是哪幾個字觸動了隋離,奈何實在思考不出結果……也就算了。
    烏晶晶牢牢抓住隋離的大拇指,隻管跟著他一塊兒往外走。
    隋離反手就握住了她的手指。
    他的手掌原來這樣大,輕輕一舒展開,再合上,便將她的手整個裹住了。
    烏晶晶好奇問他:“為什麽要帶他下去拿虎符呢?”
    隋離:“因為沒什麽好看的。”
    是嗎。
    烏晶晶想。
    她前腳邁出去,後腳就聽見了——
    “啊!”
    那是甘叔慘叫的聲音,叫得撕心裂肺,慘不忍聽。
    烏晶晶聽見之後,都本能地心悸了一下。
    “那東西到底藏在哪裏啊?藏在他的肚皮裏嗎?”不然怎麽會叫得這麽慘呢?
    沒一會兒,士兵就把虎符拿來了。
    虎符清洗得很幹淨,讓人完全無法捉摸出它到底是從哪裏取出來的。
    烏晶晶伸手便要去拿,隋離卻按住了她的手背:“……別拿了。”
    烏晶晶:“嗯?”可是今天他們來這裏不就是為了拿虎符嗎?
    隋離看向士兵,淡淡道:“拿根繩子,串起來。”
    士兵應聲。
    烏晶晶手裏的那一半也被串了起來。
    “拎繩子就好了。”隋離道。
    烏晶晶不明所以,但還是點了點頭,就這樣拿著虎符去山腰了。
    走的時候,隋離還讓人把天羽、甫雨二人也放了出來。
    “這二人的麵孔對於他們來說更熟悉。這樣便能免去他們最後的抵抗。”隋離不急不緩地說道,並不在意被他二人聽了去。
    天羽變了臉色:“你想做什麽?”
    隋離:“保你們的命。”
    天羽冷笑:“我豈會信你?”
    隋離:“信不信也是如此。若非因太陽之故,你們早就喪命了。”
    天羽疑惑道:“好罷,你因為她要留我們的性命。是要用虎符讓我們歸順辛敖是不是?”
    隋離:“不是。你們隻須歸順帝姬便是。”
    天羽更疑惑了:“辛敖知曉後,難道不會懷疑你們有反叛之心?”
    “那便不是你們該操心的事了。”
    天羽心下自己有了猜測。
    認為是辛離公子與帝姬有了私情,但若是被辛敖知曉,肯定是不被允許的。所以他們二人從現在起要與辛敖唱反調了。
    天羽等人都暗暗鬆了口氣。
    不歸順辛敖便是好的。
    要他們歸順他,還不如殺了他們。
    隋離此時也不在意天羽幾人在想什麽,他隻管將話說得不明不白,天羽幾人自然會補全其中邏輯,然後深信不疑地繼續效忠烏晶晶,也就不會想著拚死拚活了。
    眼見著太陽漸漸西沉,烏晶晶一行人方才行至半山腰。
    烏晶晶輕輕地喘了口氣,想也不想便先轉頭去看隋離:“你還好麽?累不累?”
    當著情敵的麵,偏還問他累不累。
    隋離掐了掐烏晶晶的指尖,轉而將她整個手掌都裹入掌心。他麵色泛著些許白,但氣息依舊穩當,道:“有你憂心,自然不覺疲累。”
    烏晶晶呆了一下。
    隋離說話的口吻……變了。
    變得好生肉麻啊!
    烏晶晶盯著他眨了眨眼,卻是沒有說什麽。
    落在旁人眼中,這便像是害羞一般了。
    天羽見狀,心下自然更覺苦澀。
    隋離道:“止步。”
    眾人便應聲停住。
    甫雨左顧右盼:“……並不曾瞧見士兵啊。”
    隋離沒有出聲。
    再往上便是一片茂密叢林。
    極適伏擊。
    隋離隨意點出二人:“前去查探,有異狀便及時退回來。”
    “是!”
    此舉哪裏是查探,其實隻是為了告知對方,有人來了。
    山林間。
    兵敗的叛軍倚坐在樹木下,抬頭望著天邊夕陽。
    “日薄西山,日薄西山!”有人喉中擠出了悲愴的聲音,顯然以為那夕陽便如他們的命運一般,已然走到了末路。
    他們滿腔的抱負,尚且還未來得及施展。
    心中愈想愈覺得不甘。
    可辛敖手底下的大將實在過於強悍……先前他們多次從朝廷圍剿之下逃脫,便真以為自己了不得了,能與辛敖相抗了。如今叫人家大軍找上門來,方才知曉當初的念頭何其可笑。
    “我們會死在這裏嗎?”年紀輕一些的忍不住哀聲道。
    “死在戰場上,本就是你我宿命。恨隻恨,後世史書上恐怕連我們半個姓名也沒有。”一旁的士兵扯了扯嘴角,露出譏諷的笑。
    半晌,有人弱弱問道:“不知陛下如何了。”
    旁邊的人想笑,真當她是陛下了?隻是到底也笑不出來。他們一心為尋先王遺孤。如今找到了,死期卻也來了。
    “辛敖若是知曉她做了我們的皇帝,會殺了她吧?”
    這話一出,一時眾人都沉默住了,漸漸更生出些羞愧來。
    他們跑得倒是快,卻是連陛下都沒救下來!
    再憶起那日她入城的模樣,高高在山宛如神祇,再憶起那日她要為百姓分糧,百姓便圍在她的腳邊搶著叩頭……
    她不同於那些都城中的女人。
    她是先王的血脈,長於辛敖膝下。辛敖為她起名太陽,雪國百姓對她無不崇敬愛之。
    她本該活著……好好地,耀眼地活著……
    他們本該為她鞠躬盡瘁……
    正在眾人思緒恍惚間。
    有小兵慌亂地快步跑來:“有人來了!”
    “可是甘叔他們?”
    “……恐怕更應該是辛敖的大軍追來了。”
    “不如我等拚死一搏……”他們口中說著擲地有聲的話,但麵上卻是籠著深深的絕望。
    “你二人為先鋒。”一將軍模樣的人站起來,當即點了兩名小兵。
    兩名小兵自然不敢推拒,連連應聲,並往著前頭去了。
    隻是不多時,他們便回來了。
    顫聲道:“……是、是陛下。”
    他們話音落下。
    烏晶晶這才在眾人開道之下,緩緩走入了山林間,也走入了他們的視線之中。
    尊貴的帝姬,他們的陛下,發間釵環叮當,紅緋色衣裙裙角飛揚,更甚天邊的夕陽。
    沒有半句寒暄,沒有慌亂的呐喊,沒有困惑的質問。
    烏晶晶就這樣拿出了虎符——
    兩隻虎符碰撞到一處,發出清脆的聲響。
    懸掛住它們的繩子打起了轉兒。
    夕陽為它們披上一層血色,格外奪目。
    ……虎符。
    為首的老將,當先落下淚來。
    多年未再見到的虎符,它們終於一同出現在了眼前!一時恍惚,他仿佛又回到了當年的歲月。
    “陛下……”他喃喃恍惚地喊出聲音。
    “噗通”一聲,他跪了下來。
    先有烏晶晶救濟百姓在先,再加上甘叔早早為她舉行了登基儀式,如今還有天羽、甫雨兩張熟麵孔頂在那裏。
    現在虎符也有了。
    那些茫然而又狼狽的,如同失去了頭狼而潰散萬分的士兵們,也紛紛朝著烏晶晶跪拜了下來。
    這代表著,從即日起,各地叛軍都要聽從她的調遣,且隻聽從她的調遣了。
    “願為主上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士兵們的喊聲震天響。
    烏晶晶在震天的響聲中,茫然地回過頭去看隋離,問:“然後我還要做什麽呢?”
    “再多讀幾本書吧。”
    “……?”
    “因為從今日起,你便是他們真正的主人了。你的每一個決策,都關係著他們的性命。”
    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嗎?
    烏晶晶垮了垮臉。
    想到還有無極門等著她……
    真是好大好大好大的責任哇!
    幸而想到辛敖一貫處理政務的姿態,烏晶晶才鬆了口氣。
    怕什麽?
    有隋離呢。
    烏晶晶還是小小妖怪的時候,便隱約聽得旁人說什麽“吹枕頭風”啦。
    她也要衝隋離吹吹枕頭風,自然諸事都能解決了是不是?
    當日重新整編了殘餘的叛軍後,烏晶晶便在隋離的指導下,命令他們先撤出了山穀,另尋一處作老巢。
    百姓也一同遷走了。
    同時又查抄了不少“大臣”的家,從他們那裏收來了不少金銀和糧草。
    之後還寫信交予領頭的將軍,要他率領眾人安置好後,便設下軍屯,要士兵們自給自足,而不再單單是倚靠這些百姓上交的賦稅。
    這些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難得很。
    等處置完叛軍們的去留,已然是寅時了。
    烏晶晶哈欠連天,不知不覺便倚在隋離的身旁睡著了。
    宮人們手中提燈走在前。
    隋離抱著烏晶晶走在後。
    昏黃的油燈燈光照映下,隋離的額上滲出了一點汗珠。但他依舊牢牢地抱著烏晶晶,直至跨過門檻,來到床榻邊。
    待他將烏晶晶放上去,烏晶晶一下便驚醒了。
    她還記著吹枕頭風呢。
    烏晶晶想也不想便揪住了隋離的衣擺。
    隋離按住了她的手指,垂首道:“我去洗漱。”
    烏晶晶睜著一雙朦朧的眼,腦子還混沌著,便隻一味揪住了他,不讓他走。
    隋離伸手便去按了按她的腦袋,好叫她老老實實躺下去。
    誰曉得這一挨上去,烏晶晶登時就變本加厲了。她將腦袋靠住隋離的手臂,順勢便朝他抱了過來。
    隋離毫不設防,竟是叫她帶了個踉蹌,一下二人便一齊栽倒在了床上。
    她緊緊依偎著他,輕輕喚著他的名字:“隋離,隋離……”
    隋離眉心一跳,捂住了她的唇。
    小妖怪便咬了一口他的指尖。
    輕輕地,不帶半點凶狠的意味,便更像是捉弄了。
    隋離一下弓起手指,抵住了她的小尖牙。
    烏晶晶無意識地舔了下他的手。
    隋離眼底眸光一躍動,哪裏抵得住小妖怪這般親近?
    他按住她的腰側,勾動了衣帶。
    烏晶晶睜著眼:?
    嗯?
    她還沒吹風呢?
    烏晶晶睜著水盈盈的眸子,這下倒是清醒了許多,她巴巴地道:“隋離。”
    “嗯?”
    “你今日這樣累,會不會明日起不來?”烏晶晶發誓,她當真是關懷隋離的病體呢。
    隋離動作一頓。
    他嘴角向上扯了扯,似是露出了點笑容。
    然後便將烏晶晶按得更用力了些。
    烏晶晶張開唇,而後便怎麽也合不上了。
    最後到底是隋離帶著她一同去沐了浴。
    水聲嘩嘩。
    還伴隨著隋離低聲教她,如何驅使叛軍的聲音。
    他問她:“阿晶可記得了?”
    小妖怪將腦袋點得如小雞啄米,口中:“嗚嗚唔唔……”都分不大清楚說的是什麽了。
    轉眼第二日起床,烏晶晶便忘光了。
    呃。
    昨日隋離都教了她什麽來著?
    若遇叛軍有二心,該當如何來著?
    烏晶晶覺得那不應當是她的錯呀!
    是隋離的錯!
    隋離醒得晚些。
    他起身給烏晶晶披好了衣裳,出聲道:“該啟程了,若是沒有睡夠,一會兒馬車上再睡。”
    烏晶晶瞧著還在發呆。
    隋離心下失笑。
    不會還在想小狐狸的事吧?
    半晌,小妖怪才如夢初醒一般,舔了舔牙,也不知在想些什麽,麵頰都紅了紅。
    而後她才轉過身去:“走罷走罷!”
    他們沐浴更衣,又用了些食物,然後才啟程往都城回去。
    一路上還有不少殘留的血跡。
    烏晶晶瞧了幾眼,便將簾子扯下來遮住不看了。
    她與隋離依偎到一處,低聲道:“你的手好涼。”
    隋離:“……嗯。”
    昨夜她也這樣說。
    到底是少年人,好像一旦開了葷,便難免總想著這些記憶。
    隋離喉結滾了滾,壓下了種種翻湧的心緒。
    烏晶晶又小聲道:“我忘了你昨晚同我說的話了。”
    隋離雲淡風輕道:“忘了便忘了罷。”
    挑那個時候說給她聽,也是故意欺她記不住。
    烏晶晶有些發愁。
    見隋離沒有要再說一遍的意思,她便緊緊抱住隋離的胳膊不讓他動彈:“我忘了,我忘了。你再說一遍,就一遍,這一回一定記住了。”
    隋離好笑地推了推她的腦袋:“改日再說。”
    烏晶晶:“當真麽?那我記住了!”
    隋離:“……嗯。”
    免得再叫小妖怪纏來纏去,還不知幾時才能回都城了。
    辛敖隻怕要在都城生生等成一座石像。
    因惦記著辛敖。
    他們這一路便沒再耽擱,緊趕慢趕地往都城走。
    回程多了個烏晶晶。
    元楮自然被打發去了另一駕馬車上。
    他獨自躺在馬車內,忍受著路途顛簸,傷口因而撕裂帶來的痛苦。
    隻是轉瞬想到辛離公子的身體也好不到哪裏去,元楮便覺得心下平衡了。
    等一路行至宮門外。
    隋離卷起車簾,道:“去請姹女,將她與元楮安置在城西的宅子。”
    士兵應聲,將元楮從馬車上帶了下來。
    元楮這才又得見了烏晶晶。
    他遠遠地朝著烏晶晶拜了拜,嘶聲道:“舊傷未愈,又添新傷,幾日不曾拜見,請您諒解。”
    隋離神色淡淡地盯著他。
    這是隱晦地告他的狀啊?
    這廂烏晶晶擺擺手:“無妨。”
    哪裏聽出了元楮的弦外之音。
    元楮抬頭瞧她,見狀也不由有些失望。倒是忘了,這位帝姬似乎並無什麽複雜的城府心思。她隻聽得出一句話表麵上的意思。
    烏晶晶:“你好好歇著吧。嗯……不要死了。”烏晶晶想著還是添了後麵半句。
    他還有大用處呢!
    元楮權當是門主的祝福了,低頭應聲。
    等他再抬起頭,烏晶晶已經親昵地抓著隋離的手,一並往裏去了。
    元楮看到這裏,終於麵色微變,瞧出了點“異樣”。
    他們……二人……
    元楮本來尚算平衡的一顆心,登時生出了點咬牙切齒的味道。
    好麽。
    他是受了一路顛簸。
    這辛離公子卻是悄然抱了美人歸!
    到底隻有他受罪罷了!
    ……
    辛離公子帶著帝姬回來了的消息,很快便傳入了辛敖的耳中。
    從他們剛一踏進都城,辛敖便知曉了。
    宮人問:“陛下,可要遣出車輿去接帝姬與公子?”
    辛敖繃緊了麵容,冰冷地坐在那裏。
    元楮走時給他的兩個盒子還在他麵前,隻不過裏頭已經空了。
    有個老頭兒跪在辛敖的跟前,正顫顫巍巍地同他說起:“紀侯這兩日發了瘋病,不知何故將自己勒死在了床邊……”
    辛敖也沒有理會他。
    這個男人似是陷入了沉思。
    不知過了多久。
    隻聽得宮人又來報,說是帝姬已經要到鉤弋殿了。
    辛敖這才重重一抿唇,沉聲道:“一路辛勞,先讓公子與帝姬好生歇息吧,不必來見寡人了。”
    宮人聞聲心下驚訝。
    以陛下近日思念的情狀來說,應當是迫不及待地召見帝姬才是啊!
    隻是陛下都已下令,君王的心思自然不是宮人能隨意揣摩的。宮人躬身垂首,應聲退下。
    當他將話傳遞給帝姬時。
    果不其然,帝姬麵上也露出了驚訝之色。
    烏晶晶納悶道:“父親怎麽不見我?”
    宮人落了幾滴汗,結巴道:“便如方才所言,陛下是顧念帝姬與公子的身體呢。”
    烏晶晶還是覺得不對。
    她那父親,哪有這樣細心的時候?
    他才管不得別人累不累呢!
    一旁的隋離若有所思,但他什麽也沒有說。
    烏晶晶一提裙擺,幹脆也不叫宮人去通報了。
    她自個兒去見他不就好了?
    這廂辛敖仍舊坐在王座上。
    沉如泰山。
    他突地出聲打斷了麵前的老叟,道:“去請司伯。”
    老叟張張嘴:“臣……”
    “你明日再報。”
    “可紀侯之事……”
    “再放兩日沒那麽快臭。”“……”
    老叟想到辛敖的行事風格,也隻好罷了。
    司伯一早便等在外頭了。
    隻是辛敖將他喚來,卻遲遲沒有進殿。
    此時老叟退出去,司伯便與他擦肩而過,邁進了殿中。
    司伯便是當年的軍師。
    當年辛敖攻入皇宮,便始終是他跟在辛敖身側。
    辛敖這才出聲道:“寡人當年隻想著,既然妖妃都死了。她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了。誰人敢說什麽?卻不曾想過,終有一日,帝姬總會知曉自己的身世。”
    現在再回憶起帝姬拿了個形狀怪異的虎符給他看,莫不是一種試探吧?
    但再想想又覺得……帝姬應當沒有這樣的腦子。
    畢竟全皇宮上下,就一個辛離才有這樣聰明。
    軍師聞音知意,也不與皇帝客套寒暄,接著道:“陛下是憂心……帝姬被叛軍擄走後,知曉了身世,與您生出間隙,乃至仇恨?”
    辛敖:“……不是。”
    他緊緊皺起眉頭。
    他隻是……隻是……隻是無法想象,帝姬用傷心的目光看他,亦或是討厭的,冷漠的,總之都不行。
    既如此,那便暫且不要見好了。
    “您是擔心她反叛?”軍師又問。
    “自然不是!”辛敖眉心擰得更深。
    “那是……”
    “寡人到底不是她的生父……”
    “養恩大於生恩。”
    “若是加上殺父之仇呢?”
    “這……陛下若是猶疑,不妨先下手為快。”
    辛敖麵色一變,冰冷地盯著他:“先下手?下什麽手?”
    軍師登時便明白了陛下的心意。
    今日不是皇帝在詢問他。
    而是一個父親在詢問他。
    養在膝下多年,冷硬鐵血的帝王到底是生出了幾分父女柔情。
    他不僅不想殺了帝姬。
    他更想要彌補這一次經曆所帶來的隔閡。
    就在軍師思慮該如何如往常一樣,為陛下出謀劃策的時候。
    殿外一陣腳步聲近了。
    後頭還跟著宮人慌亂的聲音:“帝姬、帝姬……帝姬慢些……”
    他們根本不敢攔烏晶晶。
    身邊又跟著一個辛離公子為她開道,他們便更攔不住了。
    辛敖臉色大變,站起身來還不等他走開,烏晶晶便已經跨進門了。
    “拜見帝姬,辛離公子。”軍師有禮地躬了躬身。
    隋離轉頭與他頷首示意。
    烏晶晶卻並不看他,隻抬眸看向階上的辛敖。
    辛敖轉過頭。
    他行事我行我素,從來不管他人想法。
    難得一回不敢對上烏晶晶的視線。
    這位高大英武的帝王立在那裏,便好似成了一座雕塑。
    烏晶晶疑惑地問宮人:“父親怎麽不說話?”
    宮人結結巴巴答不出來。
    烏晶晶更疑惑了:“他又頭疼了?可是無極門都那樣了啊……”
    辛敖聽到此處便忍不住了。
    他轉過頭來,大步拾級而下,一把抱住了烏晶晶,再順手將隋離也抱住了。
    他臂展長,身形又魁梧,要抱住一雙兒女並不難。
    她還關心他呢。
    她還怕他頭疼呢。
    難道是叛軍沒和她說身世之謎?
    辛敖狠狠抱了抱烏晶晶,沉聲道:“可嚇死老子了!”
    烏晶晶也鬆了口氣。
    她就說嘛。
    辛敖怎麽會多疑到她的頭上呢?
    她還是他的女兒啊!
    烏晶晶忙推了推辛敖道:“憋死了,鬆開些,鬆開些。”
    辛敖拍了下她的頭:“寡人不是叫你們先去沐浴更衣歇息嗎?”
    烏晶晶癟嘴道:“我是好心,擔心父親思念我們,才趕緊來了。一路上我們都不敢停歇。辛離都累瘦了。”
    辛敖看了看隋離,還當真點了點頭:“是瘦了些,想必吃了不少苦。”
    隋離頓了下。
    吃苦倒沒有。
    甜是吃了不少,淨是小妖怪喂給他的。
    辛敖又看烏晶晶:“你也瘦了!”
    “還不快去備膳!”他瞪了一眼旁邊的宮人。
    宮人連忙道:“陛下,您忘了,早先您就吩咐了,已經備著了。”
    辛敖那會兒惦記著帝姬的身世之謎,早忘了這回事。
    估計是底下人靈巧,記得早早按帝姬和公子的喜好備下了。
    辛敖當然也不會說寡人沒吩咐。
    他看著宮人,心道是個聰明的,改日有賞。
    軍師將這一幕收入眼底,自知今日用不上他了,於是躬身往外退去。
    等宮殿中安靜下來,辛敖猶豫了下,道:“辛離,你先到偏殿去,寡人請了醫官來為你診治,看看這一路可有受傷,可有病情加重。”
    他有話要單獨與帝姬說。
    隋離什麽也沒有問,隻點點頭去了偏殿。
    不多時這裏便隻剩下了辛敖與烏晶晶二人。
    辛敖想了許多。
    不管叛軍有沒有與她說起身世之謎,誰曉得將來哪一日又被說破了呢?那時他豈不是又要憂心?何不今日便與帝姬幹脆說個清楚,有什麽都攤開來。
    她若生氣。
    他便讓帝姬插上一劍,如此便可全了她的孝道罷?
    “太陽。”
    “父親。”
    誰知曉二人同時開了口。
    二人頓時都是一愣。
    他們沉默了片刻,再度出聲:“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你莫要生氣。”
    “父親,有件事同你說了,你不許生氣!”
    二人又是異口同聲。
    辛敖:?
    烏晶晶:?
    辛敖:“不然你先說?”
    烏晶晶:“一起說罷!”
    辛敖:“……也好。”
    辛敖沉聲道:“寡人不是你的親生父親,你的親生父親被我一刀斬了頭。”
    烏晶晶:“我和隋離洞房啦!”
    辛敖一顆心極為忐忑。
    她聽後會如何?
    嗯等等……她說什麽?!
    辛敖騰地一下站起來,還帶翻了桌案。
    此刻用“怒發衝冠”來形容也不為過。
    “你說什麽?”“寡人的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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