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抬起頭，露出被蓬亂頭發擋住的眼睛，他臉上也有傷，全是陳舊的傷疤。雖然沒傷到眼睛鼻子嘴巴，但也嚴重到毀容的程度了。
    雙腿殘廢，容貌盡毀，然而他眼中仍有光，他的精氣神還在。
    “孩子哪？”
    “在阿毅兄弟家，我先過來問問，看您願不願意留下阿寶。”
    他若拒絕，回去我就說找錯人了，免得孩子難過。
    “帶他過來吧。”
    陶八爺這話是對阿毅說的，阿毅應了聲便轉身回家。
    “請進。”陶八爺接著對站在門口的我發出邀請。
    我剛走進院子，草垛裏就飛出個木偶人，和真人等高，雙手換成雙錘，毫不猶豫向我掄來。
    在陶八爺麵前我不想使用異能，見招拆招和木偶打了一會兒，我沒破壞木偶，它自己停下了，仍舊飛回草垛裏。
    別看木偶下手挺狠，但陶八爺對我沒有殺意，他應該是在試探。
    “你不是海刹幫的人。”
    “我是他們的敵人。”
    陶八爺放下心來，臉上多了點笑意，為剛剛的無禮道歉。
    “理解，江湖險惡，謹慎些總沒錯。”
    “安姑娘請坐。”
    陶八爺的院子裏擺了很多物件，多數是村民家破損的鍋碗瓢盆和家具。
    阿毅領著陶阿寶過來，我剛坐下，朝阿寶招招手。
    “這是你八爺爺。”
    “八爺爺好。”
    阿寶有模有樣的行禮問好，給陶八爺深鞠一躬。
    “好、好，阿寶都長這麽大啦……”陶八爺眼睛有些濕潤，拉過陶阿寶輕撫他的頭頂。
    陶八爺問阿寶記不記得家裏出了什麽事，，阿寶把村子裏進了壞人，爺爺要他躲起來，長大後報仇的事全說一遍。
    陶八爺和陶五爺長得很像，特別是眉眼的部分。
    原身多年前見過陶五爺一麵，和現今的陶八爺有七分相像。
    隻是兩人的氣質完全不同。
    聽陶八爺的語氣，他知道陶阿寶的存在，不像是和陶五爺徹底切斷聯係。
    陶五爺知道他的住處，他知道陶阿寶的出生。
    兄弟倆並不像外界傳的那樣徹底決裂了。
    爺孫倆挨著說了好一會兒話，陶八爺不知道阿寶的父母已死，由此可知他和陶五爺雖有聯係，但並不頻繁。
    得知陶家隻剩阿寶一根獨苗，陶八爺深深歎氣。
    他無妻無子，本打算在這山中了卻殘生，誰知陶五爺一家竟遭此大難，如今他成了阿寶唯一的親人。
    “江湖啊…我早就提醒過他。”陶八爺眼眶濕潤，語氣頗為感慨無奈。
    “陶家和海刹幫有仇嗎？他們好像在找一樣東西，不過沒有找到。”我來時陶八爺便懷疑我是海刹幫的人，按說海刹幫和他沒有來往，他也不是江湖中人，兩者之間不該存在牽連。
    阿寶剛剛複述陶五爺遺言時，沒提龍宮令，我不知道這小家夥是忘了，還是故意隱瞞，所以隻說看到海刹幫在陶家翻箱倒櫃。
    “這、要從很多年前的一趟鏢說起。”
    陶八爺輕撫著阿寶的頭，回憶著許久前發生的一段往事。
    那時候萬保鏢局的總鏢頭還是陶五爺和八爺的父親陶應。
    陶五爺剛開始跟著父親走鏢，處於實踐階段。
    陶八爺年紀尚小，不過已經記事了。
    他記得某天夜裏，下著瓢潑大雨，電閃雷鳴，震得他無法入睡，因為害怕，他悄悄跑到陶五爺屋裏，想和哥哥擠一宿。
    半夜裏突然有人敲門，說是有趟鏢需要陶應親自運送。
    陶八爺印象深刻，一是當時雷鳴聲駭人，二是那顧客從門外扔進顆黃金獸頭，直砸在院子裏，把地麵砸出個大坑。
    他跑出屋去看，看到那金獸頭和獅子頭一般大小。
    他被驚呆了，因為門外隻有一個人說話，對方能將獅子頭大的實心金塊扔進院裏，那是人的臂力能做到的嗎？
    換句話說，有這樣能耐的人，為何需要另請人押鏢？
    當時陶八爺還是孩子，想法比較簡單，沒出過遠門、沒見過江湖上呼風喚雨的人物。
    他更沒想到父親竟然拒絕押送對方貨物，要對方把‘錢’收回去。
    很久以後他才知道，尋常人家、或是宮裏，都不會有人打造純黃金的怪獸雕像，這種東西隻會出現在墓裏。
    還不是一般王侯貴胄的墓，必是出自國君墓、帝王墓。
    對方無論挖了鳳祈哪家的帝王墳，都是誅九族的罪。
    更何況對方想運送的貨物，十有也是墓裏掘出來的。
    然而來人並沒有放棄，他抓住出來看熱鬧的小哥倆兒，用他們的性命威脅陶應押鏢。
    奇就奇在這，陶應不是沒提前防備，可對方身形如煙如風，縱使陶家兄弟已經躲回屋裏，還是被那人挾持了。
    陶應想阻攔，連機會都沒有。
    對方武功遠在他之上，可說是怪物級別的高手。
    這樣的高手，為什麽非要萬保鏢局來替他送貨？
    明知這裏邊準藏著大麻煩，但陶應為保兩個兒子的命，也不得不答應下來。
    轉日江湖上便傳出陶應收下重金，替神秘人押送龍宮令的風聲。
    陶應原本不知道神秘人給他的黑匣子裏裝的是什麽。
    一般錢給到一定數，顧客可以不告訴鏢局押送的貨物是什麽。
    江湖傳言一出，陶應就知道他確實惹上了大麻煩。
    龍宮令據說是開啟龍宮寶藏的鑰匙，跟門禁卡類似。
    可想而知，陶應在押送路上會遇到多少攔劫者。
    但兩個兒子還在神秘人手裏，他隻得硬著頭皮豁命走這一趟。
    隻是他剛出去一天便返回鏢局，神情頹唐，幾乎萬念俱灰。
    他想過一路經曆數不清的攔劫，卻沒想到剛出門就被劫了。
    不過半日的功夫，他就把鏢丟了。
    這對一個經驗豐富武功高強的老鏢師來說，無疑是深重的打擊。
    他成了武林大笑話，萬保鏢局的名聲跟著受損。
    神秘人聽他說東西被人搶走了，倒是沒有為難他，放了陶五爺和八爺，也沒收回黃金獸頭，隻說知道了，便飛身離開，從此再沒出現過。
    旁人覺得是陶應無能，出門就把鏢物丟了。
    隻有海刹幫不信，一來雇主沒有要求退錢，也沒有責怪陶應，這實在不合常理。
    二來海刹幫實在是四處都找遍了，那之後再沒有龍宮令的消息，也沒人帶龍宮令出海尋寶。
    “龍宮令曾是海刹幫守護之物，百年前被盜，他們一直在尋找。他們懷疑當年龍宮令根本沒丟，是我父親怕遭人攔劫，故意演戲、對外說被搶，實則私吞了寶物，準備留給後人掘海挖寶。”
    武林盟在的時候，海刹幫不敢造次，而且他們的勢力範圍在沿海，手伸不了太長。
    元城大劫，武林盟分崩離析，海刹幫的緊箍咒終於鬆開了，便開始興風作浪，追究起萬保鏢局的責任來。
    他們懷疑的理由很‘充分’，陶應剛出城半日，沒人會傻到在這麽近的地方劫他。
    他走的是官道，人來人往的，一旦發生打鬥，周圍隨時會有目擊者。
    然而龍宮令被搶時，往來無一人經過，沒人看到他被搶的過程。
    再者若是真被人搶走，肯定是為尋寶藏才搶的，總不會搶去留作紀念吧？
    海刹幫在沿海的勢力，可謂無孔不入。
    龍宮令現世的消息傳出後，他們立即在沿海所有碼頭都安排了人手。
    專門盯著出海的船隻，龍宮寶藏藏在深海，即便就一個人下去撈，也需要一群水手劃船。
    監視的工作持續了三年，耗費大量時間、人力、精力和金錢，仍是沒能找到攜帶龍宮令出海的人。
    他們換個思路一想，頓覺所有人都被陶應耍了。
    也許根本就沒有‘搶劫’事件，陶應特意走那條官道，又特意等沒人經過時，裝出貨物被搶的樣子。
    否則他回去時，怎麽一點傷沒受呢？
    爭搶這麽重要的貨物，且是在貨丟了，他兒子的小命也會丟的情況下，他居然沒受一點傷。
    海刹幫的人怎麽想都覺得可疑。
    隻是最奇怪的，還是那雇主，東西丟了他完全不在意，仿佛無事發生一樣。
    於是江湖上傳出另一個版本的‘真相’。
    雇主托陶應押鏢不過是幌子，弄這麽大動靜，隻為吸引江湖人去搶奪假貨。
    真的龍宮令，已經暗中送出，走的是暗線。
    陶應這條明線，是為掩護暗線設的。
    所以他身上恐怕連假龍宮令都沒有，盒子根本就是空的。
    這樣才能解釋他為什麽沒受傷，因為他知道盒子是空的，有人搶便由他們搶去好了，何必費力爭鬥，弄得一身傷呢？
    江湖人相信後者居多，因此沒人找陶應麻煩。
    隻有海刹幫堅持認為東西還在陶家。
    但懷疑終究是懷疑，無憑無據，萬保鏢局又開在元城，出事有武林盟主持公道。
    他們一直得不著下手的機會，倒是派人夜間進鏢局搜尋過，卻是毫無收獲。
    在陶應去世後，海刹幫便將視線轉移到陶五爺和八爺身上。
    他們是陶應唯二的兒子，要出海尋寶，也是他倆去。
    盯住他們倆，便能追蹤到龍宮令。
    陶八爺自從摔斷雙腿，盯著他的那波眼線就撤了。
    他已是殘廢，平時走路都費勁，潛入深海尋寶無異於癡人說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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