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8 第 278 章 前塵往事皆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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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天雪接起傳音就問:“鄒院長, 你是不是找死?”
    “我不過送了點通信院新研發的小玩意過來給你玩,怎麽這麽大火氣?”鄒纖要死不活地說道。
    沈天雪手指一用力,聽風尺便在她手中粉碎。
    裴代青撿起地上的第二隻聽風尺,接起傳音, 又聽見鄒纖毫不意外地說:“我就知道你肯定要檢查一下咱們聽風尺的質量, 所以多給你送了點來, 你盡管試手。”
    “你這又是何必。”裴代青忍不住笑。
    “咱們九院就你農院沒有聖者坐鎮, 都交給教習管著, 下邊的學生們怕是不服啊。”鄒纖說,“你倆隨便回來一個就行了,兩個都回來更好。”
    “歐如雙不是還沒死透嗎?”沈天雪說,“你把他搬回去鎮在農院不就行了。”
    這個“鎮”字說得非常妙。
    鄒纖躺在椅子裏摸了摸下巴,沈天雪倒是敢想。
    “歐如雙的名聲已經壞了, 身為玄魁百寇, 還能坐鎮太乙農院, 那下邊的學生不得直接把農院給掀了?”鄒纖說, “農院又不是隻有他歐如雙一個院長,你倆既然是太乙的二十四聖,總要為太乙辦點事。”
    沈天雪哼道:“我不去把農院的學生教成殺人不眨眼的羅刹術士, 就是在給太乙辦好事。”
    鄒纖:“那你讓裴院長回來。”
    裴代青好脾氣地笑道:“那可不行, 我不能離開阿雪半步,陰陽家三位院長, 基本也用不上你,不如你去代管農院。”
    “你倆是不是在外麵玩傻了?”鄒纖坐起身道,“我陰陽家術士,能教農家九流術?”
    沈天雪說:“不可教農家九流術,是你無能。”
    鄒纖:“你能教陰陽家九流術?”
    沈天雪:“為何不能?”
    口頭教學誰不會。
    “好!”鄒纖拍掌道, “那你去當陰陽院的院長,我也可以勉為其難幫你暫管農院。”
    沈天雪:“……”
    裴代青見沈天雪伸手又要毀了他拿著的聽風尺,忙勸道:“阿雪,阿雪你理他這個酒鬼做什麽,喝醉的人都喜歡說瘋話,聽聽就算了。”
    沈天雪這才收手,扭頭去看在廚房窗口偷聽的衛仁。
    衛仁忙把腦袋縮回去。
    裴代青和鄒纖說:“那麽多十三境教習都管不住一幫學生的話,就讓太乙農院散了吧。”
    鄒纖心道你更狠,不想管就算了,還要把整個農院散掉。
    鄒纖問:“你倆給個準話吧,到底要怎麽樣才肯回來?”
    “農家學院連個聖者院長都湊不出來,還要它做什麽?”裴代青歎道,“解散吧。”
    鄒纖:“……”
    裴代青給出交代後就掛斷傳音,去哄沈天雪,等沈天雪忘記這事後,心情又好起來了,指著廚房說:“我今天要吃鹽水鴨,糖醋鯉魚。”
    衛仁這才從窗戶裏探出頭來:“沈院長,咱們這哪來的鴨和魚啊?”
    沈天雪說:“你自己想辦法,我隻管吃。”
    這段時間相處下來,衛仁對她的脾氣也有所了解,沈天雪如此霸道,他若是再多說一句,遭殃的就是自己。
    衛仁隻能看向裴代青。
    沈天雪是脾氣霸道、不辨是非善惡、隨心所欲的大魔頭,裴代青則是脾氣好、溫和愛笑、唯一能鎮得住大魔頭的好人。
    衛仁能在沈天雪手裏活下來,全靠裴代青保著。
    見衛仁看過來的求救目光,裴代青笑眯著眼道:“走吧,我帶你去抓魚。”
    雪山下的木屋小院就像是太乙的世外桃源,裴代青帶著衛仁遠離雪山,穿過大片青草地,來到一處溪河。
    裴代青指著溪河說:“就在這。”
    說完率先卷起衣袖下水,溪水快要沒過他的小腿。
    衛仁看著他,有樣學樣,脫了外衣和鞋子,卷起衣袖和褲腳,下水後感覺水溫冰涼,多呆一會又會覺得涼水轉溫。
    裴代青說:“從這走到前邊那棵菩提樹的水裏都有魚,不過你眼睛可要放尖一點,不然很難捉到,這溪水裏的魚都要成精了,跑得飛快。”
    沈天雪不準衛仁使用九流術,說是看見他使用九流術就煩,如果衛仁施展九流術,沈天雪就殺了他。
    太乙農家院長說要殺了他這個農家弟子,怎麽想都覺得可怕,衛仁決定老實一點,聽沈天雪的。
    水麵寬度夠三個大人並排站在一起,衛仁和裴代青一左一右,兩人都屏氣凝神,目光專注盯著水中的變動,雙手藏於水下,等待獵物靠近。
    看著水流晃動,衛仁忽地想起自己從前徒手抓魚的記憶。
    那是很久以前了。
    他才九歲,和上百名孩子一起,被紀書言放進會吃人的深山老林裏互相廝殺,隻有活到最後的人,才有資格被紀書言帶出去。
    衛仁記得他第一次徒手捉魚那會還是大雪天,山林裏到處都是厚厚的積雪,他重傷氣力耗盡,在雪地裏爬呀爬,爬到一條沒有結冰的河邊,靠喝溪水緩了過來。
    那段時間裏,他簡直活得豬狗不如。
    陷入回憶中的衛仁沒能注意到從手邊竄過去的鯉魚,裴代青大喊一聲:“魚!”
    衛仁這才回神,雙手用力往下一抓,卻撲了個空,還不慎摔倒在水中,發出嘩啦聲響,將裴代青那邊的魚也嚇跑了。
    裴代青看著少年摔倒濺起的水花,笑道:“怎麽不能使用九流術,就連條魚都抓不到了?”
    衛仁有些狼狽地抹了把臉,坐在水中揚起臉看裴代青:“沈院長為什麽不準我使用九流術?”
    這是他不知道第幾次問這個問題。
    裴代青:“你覺得你體內的五行光核正常嗎?”
    一句話把衛仁給說沉默了。
    他輕扯嘴角,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體內的五行光核不正常。
    這顆五行光核就不該存在。
    在荒島時,張相雲一爪子穿過衛仁的胸膛,掏出他的五行光核將其粉碎,那瞬間的痛苦對衛仁來說刻骨銘心,永不會忘。
    他清楚地記得自己失去了什麽,可醒來後發現原本失去的東西竟然還在。
    從震驚、驚喜、到詭異,衛仁也不知究竟怎麽回事。
    衛仁感知到五行光核雖然還是能吸納轉化五行之氣,但沈天雪卻不準他使用九流術。
    沈天雪的話不像是在開玩笑,衛仁不敢冒險,當真沒有用過九流術,就連八卦生術都沒有用過。
    衛仁從水中站起身,沉思道:“我這條爛命是兩位院長救回來的,兩位院長又博學多聞,肯定知道我當時都受了些什麽傷,也知道我的五行光核被挖了。”
    那天在荒島,他本是必死無疑的。
    可命運卻隻讓他去鬼門關打了個轉,又回了人間。
    “光核被挖後又長出一顆新光核,這種事簡直聞所未聞,阿雪也是因此才救了你。”裴代青甩了甩手上的水珠,“還說等你醒後,要把你剝開看看到底怎麽回事。”
    衛仁聽後倒是忍不住笑:“那怎麽沒有動手?”
    “你也知道,阿雪喜怒無常,上一刻還在想著把你剝開,下一刻就忘記了。”裴代青在水中邁步往前走去,示意衛仁也跟上,“不過事到如今,我也可以跟你說實話,我確實把你剝開看過。”
    衛仁臉上的笑意僵住,眼珠子顫了顫,不可置信地看著走在前邊的人。
    裴代青笑眯眯道:“你胸膛那道傷不僅是你被人挖光核的證明,也是我剝開你胸膛的證明。”
    衛仁抓著衣服往外扯開,看著胸膛的那道斜線長疤,疤痕下邊就是他跳動的心髒和還在運轉的五行光核。
    “最初我和阿雪並不知道你新長了顆光核出來,但我們奇怪你為何還能做到聚氣而不散。”裴代青耐心地與他解釋,“畢竟你光核都被人挖了,體內的氣大部分氣都在往外跑,但始終有一小股氣穩著不動,在你昏迷不醒的日子裏,天地間的五行之氣會在你吐納的時候被吸收,所以我倆很好奇,就把你剝開一看——”
    “哎,這一看不得了,一顆完整無瑕的五行光核就在你體內好好運行著呢!”
    ——不是,你倆來真的?!
    此時此刻,比起他體內有顆無暇無損的五行光核這件事,沈天雪和裴代青真的把他剝開過這事更讓衛仁感到震驚。
    沈天雪和裴代青甚至不知道衛仁當初自損光核境界,所以他的五行光核是有損傷的。
    如今衛仁體內的光核,沒有瑕疵,沒有損傷,比他之前的那顆五行光核還要完美。
    “這也算是奇事一樁,阿雪才留你一命。”裴代青說起沈天雪時,眼裏的笑意都多了幾分,“阿雪說多虧了你讓她知道,以後殺人光是挖光核不行,還得砍頭挖心更保險。”
    衛仁:“……”
    倒也不必。
    “那二位院長從我體內查出了什麽?”衛仁深吸一口氣,要自己冷靜。
    “查出了你有一顆新的光核啊。”裴代青回頭疑惑道,“還有別的嗎?”
    衛仁倒是被他給問迷糊了,他哪裏知道啊?
    “我這顆光核……真不是二位院長給我的?”衛仁試探道。
    裴代青伸手指了指他:“你知道給他人光核這種事代表著什麽嗎?”
    “還是說,你認為這顆新的五行光核是別人給你的?”
    因為你清楚這不可能是自己的力量。
    連本人都否認的存在,隻能是他人的力量。
    衛仁確實不知道,也不認為是他的能力,他甚至以為這顆新光核是裴代青和沈天雪弄出來的。
    三五魚群從兩人身邊遊過,卻沒能驚動二人。
    “我真的不知道。”衛仁無奈道,一邊打量裴代青的表情,試探道,“也許讓我回學院查一查會有線索。”
    “你還想回學院?”裴代青更驚訝了,“明知道學院那邊有人要殺你,你也要回去?”
    衛仁沉默。
    裴代青可不想他走,他還想多享受一會衛仁洗衣做飯的日子,於是說:“反正在他們眼裏你肯定是死了,學院這會因為玄魁蘭毒的事很忙,農院的人更沒時間關心你一個小弟子究竟死沒死,又死哪去了。”
    “你就當自己死了,前塵往事一筆勾銷,從今以後逍遙自在就好。”
    遠處來的風吹皺了清澈的水麵,也吹得岸邊的青草左搖右晃。
    在這陣陣涼風中,衛仁有瞬間的恍惚。
    也許他們所有人都以為自己死了,紀書言也死了,南宮歲也如願摧毀了在太乙的蘭毒組織,被張相雲抓住的時候,他什麽也沒說,在蘭毒組織這事上,他無功也無過吧。
    爹娘已經死了,這世上最有可能盼著他活著回去的人已經沒有了。
    紀書言也死了,哪怕是想要繼續利用他的人也沒有了。
    南宮歲雖然沒死了,但也不見得樂意他回去。
    他好像沒有必須要回太乙的理由,來太乙的原因,本就是為了監視南宮歲,如今這個理由也沒用了。
    雖然是燕國人,但那些風雲變幻的大事和他一個小人物也沒有多大關係,這世間大局非他一人所能左右。
    他本就卑微如塵埃,隻能隨風起落。
    前塵往事皆散,從今往後逍遙自在。
    好像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