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4 章 不可占卜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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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良玉上前一步攔在了虞歲身前,不等他再次提醒,虞歲轉身就往名家大門裏麵跑。
然而她才剛走出沒兩步,就被四麵八方襲來的名家字靈攻擊,走出的兩步又被逼退回去。
梅良玉伸手扶住被擊退回來的虞歲肩膀,祭祀場人太多了,一人給一招都能將他們淹沒。
然而人們並不隻是攻擊虞歲搶金鑰匙,還有認出梅良玉的人,混亂之中衝他出手。
一支名家冰箭擦著梅良玉的咽喉飛過去,劃出道道血痕,甚至在命中的時候發出冰爆,無數冰棱飛濺,宛如朝水中扔了一塊石頭濺起的水花。
爆開的冰棱再次往梅良玉飛射而去。
好在虞歲反應極快,反手搭在梅良玉肩膀,指尖流瀉出一縷墨氣化作雷紋附在男人頸側,在第二道冰箭射過來時,被梅良玉周身的落雷擊碎。
人太多了,虞歲不能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施展除鬼道家以外的九流術。
如今祭祀的焰火熄滅,項菲菲又能重新施展吞影,可剛剛將幾人籠罩在黑暗中,還沒動兩步,天機術·吞影秒被破除。
蘇興朝雙手結印,金色的字靈從項菲菲身前飛走,他朝從吞影裏出來的虞歲說:“把鑰匙交出來,你就……”
話還未說完,就見虞歲單手結印,火紋從她手腕迅速蔓延散去。
烈陽陣再現。
蘇興朝感覺到不同於祭祀時的火焰溫度,祭祀的烈火帶來的是溫暖與光明,此刻站在烈陽陣範圍內,感受到的是充滿暴戾的高溫,仿佛要將一切都融化,在他因為喉間幹涸下意識吞咽時,兩鬢已經變得濕潤。
身體真切地感受到了烈陽陣帶來的威脅。
距離虞歲最近的一圈人都因為壓迫感十足的灼燒感而頓住,那灼熱感仿佛就要融化皮膚,像是盛夏高懸的烈日落到了眼皮上,也像是置身熊熊烈火之中。
個別人目光警惕地盯著站在陣中心的少女,眼裏倒映出在地上蔓延散開的火紋。
蘇興朝腦子裏剛想起舍館傳出來的消息,下一瞬就感到有火風擦著臉頰過去,那片肌膚滾燙升溫,灼痛感讓他心頭一顫。
劈裏啪啦,火星爆燃的聲響在他耳邊炸開,有人急聲喊道:“快退!”
然而卻來不及了,爆燃的烈火在烈陽陣中升起,形成一股股旋風火,席卷了陣中的所有人,也讓試圖朝虞歲殺去的人被吞噬其中,發出痛苦和震驚的喊叫。
蘇興朝隻覺得一股氣浪在自己臉上炸開,毫無預兆,來勢洶洶,無法阻擋,眼中被爆燃的烈火席卷,將他眼中倒映著的少女徹底吞沒。
被虞歲護在後方的顧乾與項菲菲不可思議地望著前方,火風卷起少女的衣發,明明滅滅的火光在她白皙的臉頰上跳躍,那光芒如閃爍的金箔,璀璨耀眼。
此刻顧乾明白了什麽叫做百聞不如一見。
站在烈陽陣中心的顧乾能清晰地察覺到四周流動的五行之氣,烈陽陣內的旋風火強勢無比,眨眼間鎮壓了十多名就要靠近虞歲的敵人,瞬間逆轉局勢,擴大範圍。
二次爆氣再起,火光衝天,掀起的風浪和氣勁讓顧乾也忍不住別過臉去。
他的心髒顫動加速,耳邊都是自己心髒急促的聲響。
記憶裏少女的背影單薄又脆弱,揚首看向你的一雙眼總是水潤清澈,充滿盈盈笑意,夾雜著溫柔與無害,多年相處的記憶太過深刻,以至於此時此刻,顧乾根本無法想象如今背對自己的少女會是何種表情。
此刻隻有她的敵人才能看見,站在烈陽陣中心的少女神色平靜,微勾的眉眼卻顯得張揚瘋狂,一種極端的對比在她身上出現。
旋風火席卷一切,幾次爆燃,火光明明滅滅,讓外圍的人看不真切。
祭祀台上,三位太乙院長還未離去。
梁震問長孫紫:“這次的金鑰匙人選沒出錯嗎?”
“你是在懷疑我嗎?”長孫紫動了動眼珠,朝身側的男人看去。
梁震頷首,似在表達歉意,他微微笑著:“根據規則來看,確實像是出錯了,南宮歲難道不是鬼道家的弟子嗎?”
長孫紫說:“名家的具體規則,要問朱院長才是。”
朱老站在兩人之間,聞言露出無奈的笑容,笑嗬嗬道:“梁院長放心,金鑰匙選人的規則絕無可能出錯,南宮歲能被選中,說明她也有名家天賦,又或者說……她學了名家九流術。”
這話說完,朱老自己心中也有些疑惑。
在場三個人,梁震沒法幹預名家金鑰匙,長孫紫不屑做那種事,自己也沒有操控金鑰匙選人,它確實是按照規則隨機選中的南宮歲。
可為什麽偏偏是南宮歲?她並非名家弟子。
若說南宮歲學了陰陽家的九流術,梁震還不會太驚訝,但要說這少女還學了名家九流術,便讓他感到有些意外。
梁震望向遠處的火光,眼中略有深思。
“她父親是名家三閻羅之一的南宮明,祖上也多是名家之流,也許有名家天賦並不奇怪。”長孫紫的語氣不冷不熱,那雙漆黑的眼瞳也在看著混亂的中心,“奇怪的是她父親從未察覺南宮歲的名家天賦。”
南宮明確實不知道,否則不會讓自己的女兒當十八年的平術之人。
朱老沉吟道:“當初她的天賦測試與名家並無……”
“現在想來,常老收徒的速度有些太快了。”梁震輕聲漫語地截斷道,“南宮歲剛入太乙,天賦測試以最低的分和每家持平,常老卻像是能未卜先知一樣,直接收下這個徒弟,不給他人機會。”
朱老麵上不顯,心裏卻是讚同梁震這番話的。如今想來,確實覺得常艮聖者收南宮歲為徒,是早就知道了什麽。
梁震說:“也許收徒是南宮家主所托,朱院長覺得呢?”
朱老剛還在讚同梁震,現在就被梁震的問題嚇了一跳,麵上穩住,嗬嗬笑道:“這些事我又如何得知?”
梁震有點意外地朝他看去:“我以為朱院長和南宮家主關係匪淺。”
朱老麵不改色道:“我與南宮家主在名家九流術上是有過幾次切磋,在這以外,便是南宮家的家事,我又怎會知曉。”
梁震聽後一笑,餘光掃過長孫紫,嘴上說著玩笑話:“那就是常老的占卜之術越發讓人捉摸不透了,南宮歲身上總有他老人家看中的點,才會如此對待。”
他早已注意到長孫紫的手指幾次拂過神木簽,女人那雙漆黑的眼瞳並無透露什麽,但麵紗之下的臉卻仿佛帶著沉思與探究。
梁震話音剛落,長孫紫的指腹便在神木簽上一劃,漆黑的簽麵上閃過金色的咒紋,扭曲字符隱約能看出南宮歲三個字的模樣。
在外人看來,以長孫紫方技家聖者的實力,想要窺探一個小姑娘深藏的秘密,並非難事。
可無論長孫紫如何占卜,萬事萬物都在變動,唯有南宮歲在不動的位置,結果是平平無奇的,也說明她沒有窺探到絲毫秘密。
這熟悉的感覺——
是不可占卜之人。
南宮歲是她遇見的第三個。
長孫紫的指尖輕扣神木簽,讓簽麵恢複平靜。
梁震恰到好處地開口詢問:“如何?”
女人那雙點漆的眸子緩緩掃過他,梁院長……倒是從開始到現在,就等著她對南宮歲進行占卜。
“當年我剛到太乙,就對常老進行占卜,卻一無所獲,至今也是。”長孫紫清冷的聲線落入梁震耳中,語調平平,“她是常老的徒弟,結果也如常老一樣。”
梁震說:“常老實力深不可測,在世時間也許比我師尊還要久,他老人家有能力進行避占,南宮歲又是為何?”
他和長孫紫都不會認為,南宮歲實力強大到可以對方技家聖者進行避占。
排除這一條,剩下的就很明顯了。
要麽是常艮聖者使了手段,要麽是南宮歲本身就有問題。
長孫紫對此沉默不語,朱老摸了摸自己的胡須,也是開玩笑道:“若是好奇,不如直接去問問常老。”
根本不可能。
梁震和長孫紫都明白,這種事就算開口問了,常艮聖者也不會有回應。
沉默之中,朱老又繼續開口道:“南宮歲雖然拿到了金鑰匙,但卻不知能不能守到最後,順利到達逍遙池。”
*
台上的三位院長沒有走,但台下的弟子們卻不理會。他們大多數都不至於當著三位院長的麵殺人,但隻要不殺人就什麽都可以做。
虞歲這一手烈陽陣雖然驚豔,卻架不住人太多,烈陽陣的範圍比在舍館時大了兩倍,十多人一起出手,外圍的人還會施術幹擾,對她來說也有些棘手。
在抵擋第二波人時,虞歲就已皺起眉頭,額上滲出冷汗。
這還真是提前讓她體驗一番一個人對抗全世界的感覺啊。
蒲恒在混亂之中,緊盯著陣中的少女,卻對身邊的東秀德說:“讓蘇興朝走,我們的目標不是金鑰匙,要在明天之前,讓他對外公布碎片的位置。”
東秀德領命離開,混入人群中去靠近蘇興朝。
蒲恒仍舊在看虞歲。
他所在的位置距離烈陽陣不遠不近,能感受到空氣中四處遊動的熱風,灼熱感卻減少許多。
望著虞歲,蒲恒便免不了想起當初在月山看見南宮歲的一幕幕。
從白天到現在,蒲恒沒有聽見有誰傳出南宮歲會陰陽九流術的消息,她還想藏到什麽時候?
他絕不會信虞歲在月山的時候,沒有跟著烏懷薇學習任何陰陽家九流術。隻是蒲恒不能向任何人開口,也不敢對烏懷薇試探,甚至在虞歲麵前都得裝不知道。
烏懷薇也不是個傻的,很多時候,蒲恒甚至不清楚這位烏院長究竟要做什麽,這麽做又有什麽目的。
烏院長允許他進出月山,卻沒有收他為徒,待他與別的聽課學生也沒有多少特殊不同。
既然我不是特殊的,那她又是憑什麽?
蒲恒目光平靜地看著處於風暴中心的少女,在混亂的人群中隱匿身形,悄悄離開名家大門,朝著鬼道家的方向趕去。
名家正門這一片人太多了,圍繞祭祀台,裏三層外三層的,密密麻麻都是人頭,但虞歲在最外圍,距離名家正門最遠,但轉身後邊就沒什麽人。
此刻虞歲沒跑,是有些放心不下還在被真靈鏈束縛的梅良玉。
如果讓她一個人跑,那還是有希望的。
虞歲還在猶豫的時候,聽梅良玉開口道:“你走你的,這邊不會有事。”
項菲菲不敢苟同:“怎麽會沒事!我要是吞影帶你們走立馬就會被……”
顧乾也開口道:“歲歲,你先走!”
虞歲餘光掃了眼身後神色冷靜的梅良玉,輕輕抬首,梅良玉從衣袖中拿出一個碧綠的玉戒,光芒瑩潤,麵上雕刻著不同的長劍。
這是之前在地下機關城從隋天君手裏搶到的,後來梅良玉將玉戒給了年秋雁保命,如今年秋雁又將玉戒還給了他。
年秋雁似乎早就算到這一幕,將玉戒還回來時,紙條上還寫著:接下來,你比我更需要它。
虞歲比梅良玉先進屋,她雖然看見了,卻沒有幹預。
如今倒是真的派上用場。
梅良玉甩出劍戒,直接釋放那十三道劍魂,劍氣肅殺,威逼試圖靠近的所有人,無數殘影劍氣自他身後升起。
他高聲喊道:“我五行之氣被封,無法精準控製這十三道劍魂,到時候生死有命,你們自己小心!”
顧乾扭頭看了眼後方的數道劍魂,冷不防想起梅良玉殺了文陽輝一事,臉色瞬間陰沉,帶著殺意的目光掃過梅良玉,隨後被理智鎮壓,深吸一口氣,趁著這個工夫拿出聽風尺,給霍霄等人發去傳文,讓他們先去保護虞歲。
前有虞歲吞噬五行之氣的烈陽陣,後有殺氣滿滿的十三道劍魂,逼得人群往後退了一大截。
見梅良玉確實有自保的手段,虞歲掐滅烈陽陣,在爆燃的火焰中閃身去後方。
雖然有不少人被攔在後方,但還是有一些不怕死地追著虞歲離去。
遠離名家正門,入夜後到處都黑漆漆的。萬棋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跟上去追著虞歲跑,在他反應過來之前,身體已經做出反應。
虞歲禦風術繞著名家附近跑,人太多的時候她就隻跑不打,人數在兩三人的時候到時候會過過招。
因為拿著金鑰匙的人位置就是公開的,所以無論她往哪裏跑都能被人找到,隻是時間長短的問題。
虞歲沒有離開名家,甚至想找機會往名家裏麵跑,畢竟金鑰匙在她手裏,要是能一路跑到逍遙池就好辦了。
到手的鴨子豈有拱手讓人的道理。
可地形改變後,虞歲有點不知道到底該走哪邊才是去名家的路。
黑漆漆的叢林中,後邊傳來枝葉顫動的聲響,虞歲回頭看去,瞧見萬棋的身影。
“你怎麽在這?”虞歲驚訝道。
萬棋沒想到自己還真的追上虞歲了,冷不防打了個照麵,還被嚇了一跳。
他抬手撓了撓頭:“我走著走著就來這了。”
虞歲盯著他問:“你也要搶金鑰匙嗎?”
“我又不是名家弟子,搶了也沒有用。”萬棋攤手。
虞歲說:“我也不是名家弟子,可我就是不想交出去。”
萬棋心道你不想交出去,那你攔得住這麽多人來搶嗎?話剛到嘴邊還沒說出去,就聽見一道尖銳的哨子聲在後方響起。
這哨聲接連響起,東南西北每個方向都有,時遠時近,虞歲抬頭朝漆黑的上空看去,耳畔的尖銳聲響像是從高空墜落一般,就快要砸到她頭上,帶來無端的恐懼與壓迫感。
萬棋聽得抖了抖。
無數奇形怪狀的枝椏在抖動,枝葉發出沙沙聲響,隨著抖動的頻率加快後,那聲音也變得更加刺耳。
這些平日沉默的大樹仿佛在此刻受到了某種召喚,衝著地麵的兩人張牙舞爪,醜陋的、扭曲的、深褐色的樹皮也在抖動,擠壓,形成一張張有眼睛鼻子的人臉。
那些樹皮人臉帶著憤怒緊盯著他們,蠕動的唇像是在高聲謾罵,讓虞歲和萬棋兩人都生出一股煩躁和恐懼之心。
虞歲耳邊響起嘻嘻索索的聲音,像是無數長蛇在地麵爬動遊走的聲響,等她回頭,看見的卻是無數破土而出的粗壯樹根。
“別看了,別看了!”萬棋在旁伸手捂著眼睛說,“有人在這對我們用名家天機術·千麵,我們被困在千麵幻境裏,那是人麵樹,快跑!”
他說怎麽是自己先找到虞歲,原來是那些陰險狡詐的家夥都先一步藏起來布陷阱去了!
虞歲見萬棋頭也不回、馬不停蹄地往前跑,愣了下才道:“你倒是懂得挺多,什麽九流術都看得出來。”
跑前邊的萬棋耳力很好,這也聽見了,頭也不回高聲答道:“因為修醫家就相當於修百家!”
話剛說完,萬棋就被突然移形換位擋在前路的一棵人麵樹揮舞樹根,一鞭子抽飛了出去。
萬棋被抽飛在空中還捂著眼睛,燃起護體之氣的時候衝虞歲喊:“別去看那些人臉!”
“看了又會怎麽樣?”虞歲身法敏捷地躲避著要抽飛自己的樹根們。
萬棋落地穩住身子後說:“看了你就陷進去了!”
隨後從機關盒裏甩出兩片細長的紫色葉片飛給虞歲:“神木葉子!明神醒腦專防幻境的!”
等那紫色的葉片被虞歲拿到手裏後,萬棋才補充最後一句:“一片三金,兩片六金啊!”
虞歲:“……”
她側目看過去,萬棋已經啪地一聲將神木葉子拍在自己眼皮上。
躲在幻境中的千麵主人,是名家甲級弟子淩簡。他混入人麵樹中,隱藏身形,觀察並操縱千麵幻境的變化。
淩簡發現萬棋摻和進來以為隻是意外,本來是想把他扔遠點免得誤傷,誰知道這小子卻給了南宮歲神木葉子!
為了防止虞歲在神木葉子的幫助下不受幻境影響,淩簡隻能加快速度,使出狠招。他藏在人麵樹中,張嘴發出無聲的喊叫,卻指揮著其他人麵樹對虞歲進行攻擊。
虞歲剛拿起神木葉子在眼前一晃,頭頂就墜下七八根狂亂的樹根朝她抽去。
在地麵遊動的樹根則忽然被氣點燃,揮舞時飛濺星火。
萬棋站在旁邊不幸被燃燒的樹根囚禁,飛濺出來的星火正在瓦解他的護體之氣。
“小心這個……”萬棋話還沒說完,就看見站在前邊的虞歲被燃燒的樹根吞沒。
然而他卻沒有擔心,因為他第一時間看出這是鬼道家的定魄虛影,淩簡沒能抓住虞歲,抓住的隻是定魄在原地的一道殘影。
可如此快的速度,就連淩簡都沒能分辨出來,還以為自己困住了虞歲,心中正得意,誰知一隻手忽然懸浮在他視線上空,耳邊還傳來少女納悶地詢問:“你覺得樹皮臉更好看嗎?”
什麽?
淩簡猛地抬頭,正看見虞歲禦風術在身前,朝他雙眼伸出手的一幕。那手指瑩白纖細,卻馬上就要戳到自己的眼珠子。
他藏身在無數張歪曲猙獰的樹皮人臉中,怎麽可能會被南宮歲發現?
淩簡瞬間後背生寒,正要轉移跑走,卻發現自己被定在原地動彈不得。
鬼道家的定魄?!
淩簡腦子裏剛剛想起這招,雙目便感到一陣劇痛,他驚叫出聲,退出幻境。
剛才恐怖陰森的環境忽然就變了,雖然林中還是一樣帶點詭異的靜謐,但很快就隨著男人的痛呼聲變得熱鬧起來。
淩簡從樹上摔下來捂著眼睛哀嚎,萬棋看著剛好落在自己麵前的人嚇一跳,往旁邊蹦了兩步遠才道:“淩簡?怎麽是你!”
“老子還想問怎麽是你!你怎麽出手幫南宮歲!”淩簡一邊捂著眼睛一邊從地上爬起來,“要不是你給她神木葉子,她怎麽會突破千麵幻境!”
萬棋被吼得欲言又止,忍不住朝邊上也在揉著眼睛的少女看去。
那是我給的神木葉子幫的忙嗎?她根本就沒用上好吧!
很快,虞歲過來將兩片神木葉子還給萬棋:“我一片也沒用,所以一分錢也不用給吧。”
萬棋:“……”
淩簡:“……”
堂堂南宮家繼承人,王府小郡主,平日裏穿金戴銀招搖過市,衣上墜的一塊玉頭上戴的一根簪都比我這神木葉子要貴吧!怎麽還舍不得區區六金!
萬棋神色複雜地接回神木葉子,虞歲轉而問:“你倆認識的嗎?”
“不認識。”萬棋搖頭,淩簡氣憤地蹦出一句,“我倆是老鄉!”
萬棋抬頭望天,擺明了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虞歲驚訝地看向淩簡:“原來你倆是這種關係,那你還要跟我搶鑰匙嗎?”
淩簡噓噓睜開眼,看見眼前一個模糊的輪廓,對之前的遭遇還心有餘悸,支支吾吾道:“算我輸了吧,你先走,我不追你就是。”
虞歲問他:“那你知道名家往哪邊走嗎?”
淩簡往左邊指去:“這邊。”
“謝謝啦。”虞歲禮貌道謝,剛要動身,萬棋就抬手指了另一邊,“他騙你的,名家往這邊走。”
淩簡掐死萬棋的心都有了,他能感覺到虞歲朝自己看了過來,一張臉又紅又白,惱怒地朝萬棋走去,想要伸手推他,萬棋側身一閃,讓淩簡推了個空。
“我哪有騙她?往那邊走一樣可以去名家逍遙池!”淩簡差點摔倒,氣憤地回頭。
“那你就陪我走一趟好了。”虞歲往淩簡走來,雖然他不斷後退,還是被虞歲抬手一筆成畫飛過去的鏈咒捆住手腳。
“我、我?”淩簡不敢相信,“我怎麽陪你……”
話還沒說完,耳邊傳來少女語氣幽幽道:“否則我就挖了你的眼睛,再將你困在烈陽陣內燒成一具幹屍。”
後半句可能是假的,前半句卻很有可能是真的。
淩簡忍不住吞了口水,為自己之前攻擊虞歲的行為感到後悔:“好好好!我帶你去,到逍遙池之前我絕對不會對你出手,可以嗎?”
他聽見少女語調輕快的回應:“那就謝謝這位名家師兄啦,對了,你叫什麽?”
淩簡差點沒被這聲甜美的師兄衝昏頭。
“他叫淩簡,是名家的甲級弟子。”萬棋鬆了口氣,說,“既然他陪你去,那我就……”
“你也一起去,難道你想走嗎?”虞歲勾了勾手指,纏繞在她指尖的黑色咒線拉扯著,拽著淩簡的身子往前栽去,撞到萬棋背上。
萬棋往旁邊走了幾步,抬手指著自己:“啊?我也要去?我真的不是來跟你搶金鑰匙的!我就是追上來看看情況!”
虞歲卻道:“左丘善之前來找我的麻煩,現在我的位置暴露,他肯定還會過來,到時候有你在就能解除誤會了。”
“左丘善找你麻煩了嗎?”萬棋神色微變。
“是呀!”虞歲繼續往前走去,“他懷疑我跟你合作一起陷害的陳界,說來也奇怪,陳界這事兩位院長都審過,不會錯罰,那天在場的人這麽多,怎麽偏偏就懷疑上了我?”
“他還說看見了我和你在齋堂吃飯,我和你在齋堂相遇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萬棋沉默不語,淩簡卻開口道:“陳界也跟咱們一個村的,從小一起長大,那天晚上你指認陳界確實不地道,好歹咱也有這麽多年交情,不過左丘善針對的肯定是你,覺得跟你走得近的人都有問題。”
虞歲這才回頭,有些好笑地問道:“還有誰是跟你們一個村長大的?”
淩簡說:“還有青雲會的……”
話還沒說完,就被萬棋伸手捂住了嘴巴,他抬頭朝虞歲看去:“好吧,我跟你一起,到時候遇上左丘善,我會跟他解釋清楚。”
“你讓他說完,還有青雲會的誰?”虞歲伸手指著淩簡問。
萬棋收回手時暗暗警告地看了眼淩簡,淩簡幹巴巴地說:“還有青雲會的很多人。”
接下來無論虞歲如何逼問,這兩人都不肯說具體是誰,隻模糊個大概,不然就轉移話題。
*
法家,訓誡司。
牧孟白一整天都守著盛暃沒離開,考慮到盛暃的狀態,他也覺得夏飛塵打暈盛暃,讓盛暃強製休息恢複的決定可以接受。
此刻他站在石門口,時不時往外左右瞧瞧動靜。他從夏飛塵那邊得到消息,確認了整個學院都在傳的鬼道家弟子南宮歲,一夜連升八境是真的後,激動得差點沒去把盛暃給搖醒。
但牧孟白忍住了,在得知虞歲護著梅良玉和顧乾消失在舍館後,牧孟白又沉默了。
他對著石門內昏睡的盛暃雙手合十地拜了拜,祈禱這位哥還是繼續睡著不要醒,否則馬上就要被氣暈過去。
夏飛塵對梅良玉和顧乾綁一塊的事還有些過意不去,但方天辰沒給他恕罪的機會,強行把人往鬼道家帶走。
期間牧孟白與他們一直保持傳音聯係,詢問這兩人是否順利到達無間山淵。
好在一路有驚無險,花了一天的時間,方天辰總算來到了鬼道家的無間山淵。
前路山脈連綿,天上黑雲壓頂,從厚重的雲層中,偶爾能看見一道猙獰的紫色閃電。黑色的岩石山脊裸露,寸草不生,那些山石奇形怪狀,互相攀爬,連接成一道道拱橋狀懸在人們的頭頂。
恐怖的雷聲在前方炸響,叫人心頭發顫。
還未進山,心裏就已感到壓抑萬分。
在夏飛塵猶豫的時候,三人都收到了虞歲拿到名家金鑰匙的消息,點開通信院給出的地圖,就能看見那個清楚的紅點正在繞著名家附近飛速移動。
牧孟白呆住了:“妹妹為什麽會被名家的金鑰匙選中?她不是鬼道家弟子嗎?這是名家的祭祀啊,怎麽……”
說到最後頓了頓,回頭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還沒醒的盛暃。
方天辰也覺得很奇怪:“又是一夜連升八境,又是被名家金鑰匙選中,她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鬼道聖者的徒弟就這麽邪門嗎?
牧孟白壓低聲量道:“祭祀的金鑰匙隻會選名家的弟子,妹妹被選中,說明她是名家弟子,要麽是有名家天賦,要麽是她學了名家九流術,隻可能是這樣,否則就是……”
方天辰說:“在現場的三位院長,有人故意操控金鑰匙選中了南宮歲。”
牧孟白點頭:“沒錯,我覺得朱院長有很大的可能。”
方天辰懷疑的也是朱院長。道家的梁院長和方技家的長孫院長都不像是會做這種事的人,而且他們與南宮歲也沒有交情。
朱院長是名家聖者,又是青陽的人,在青陽還有孩子,他與青陽的南宮世家交好就不奇怪了。
虞歲都不用解釋今晚在名家祭祀的經曆,人們自己就能想到無數“合理”的推測來幫她解釋,並且認為真相就是如此。
一直沉默沒說話的夏飛塵突然轉身,被眼疾手快的方天辰攔住:“你幹什麽去?”
夏飛塵說:“回去找南宮歲。”
牧孟白驚訝道:“你也要跟妹妹搶金鑰匙?”
夏飛塵無語片刻,幹脆道:“我去幫她,她一個人肯定守不住金鑰匙。”
牧孟白:“妹妹為什麽要你幫啊?”
要幫也是我這個“親哥哥的好朋友”去幫吧!你又是什麽身份!
“你去有什麽用?”方天辰也笑,“她身邊有顧乾還有梅良玉,還輪得到……”
夏飛塵:“他倆都被真靈鏈捆住,五行之氣被封。”
“他們既然在名家,就是要去找解開真靈鏈的辦法,再說你去了我怎麽辦?無間山淵都在眼前了。”方天辰勸道,“你去了也沒用,要搶金鑰匙的人太多了,大半個名家的人和其他院的人都在,不說幾十也有上百吧,再說他們隻是要搶鑰匙,又不是要殺南宮歲。”
夏飛塵冷不防想起在舍館時被梅良玉問話的場景,自己的失誤導致梅良玉被迫和顧乾綁在一起,那股尷尬勁讓他渾身不自在,始終在意著,想要做點什麽來消除這種感覺。
於是他堅持:“我要回去。”
方天辰深吸一口氣:“你非回不可?這地都在眼前了!回去咱們也打不過那麽多人!”
夏飛塵還是要走,方天辰氣道;“這時候盛暃回去都比你回去有用!”
“好,你去救南宮歲,我自己一個人去無間山淵!”
方天辰說完就大步往那漆黑恐怖的山穀中走去。
牧孟白在聽風尺裏勸道:“妹妹這邊不會有生命危險,死不了,但是你讓他一個人去無間山淵,那可就說不定了,那邊是真的會死人的。”
夏飛塵聽後頓住,皺了皺眉,最終還是回頭去追方天辰。
牧孟白掛斷傳音,回味剛才的對話,認為自己一句話拯救了一條生命,正在心中誇獎自己,就聽見外邊傳來動靜,來人直接大聲朝裏麵喊:“盛暃!”
這不是蘇興朝那幫呆瓜的聲音嗎?
牧孟白抖了抖,當即朝夏飛塵打去傳音,等等!先別管方天辰了先回來救救我!
夏飛塵的傳音打不通,他又打方天辰的。
找什麽浮屠塔碎片啊先回來救救你的好朋友!
可方天辰的聽風尺也打不通。
他們進入無間山淵後,裏麵混亂的五行之氣,切斷了聽風尺與數山的聯係。
牧孟白求助外援無果,隻好轉身撲到盛暃身前抓著他的衣領瘋狂搖晃:“大少爺你快醒醒!蘇興朝那呆瓜來了!”
*
太乙,雪穀。
雪山之下是茫茫草原,山腳下有不大不小的屋舍群卻隻住著兩三人。
穿著青布衣的少年又一次從雪山上滾下去,帶動無數石子,嘩啦啦的往下滾落,少年也在這個過程中磕得頭破血流,感覺就快要魂飛西天。
山上傳來女人不耐煩的聲音:“不是說有自信不會被反噬嗎?怎麽還每次都差點被魅蛇給吞了?”
衛仁滾落到山腳的河溝裏,渾身濕漉漉地爬起來,狼狽極了。
他捏著鼻子抬頭,把鼻血往裏灌,開口道:“我以前控製的虛蛇好好的,您非要讓我練魅蛇啊!”
山上的沈天雪嘲道:;“要練就練最強的魅蛇,你那虛蛇跟剛破殼的幼崽一樣,學來有什麽用?衛仁在雪山頂上修行,一旦有被反噬的跡象,就會被沈天雪給打下去,再讓他自己反思的同時重新爬上雪山頂。
他就這樣每天上山又下山,來來回回,感覺自己都快被這雪山的寒氣醃入味了,整個人都是冰雕做的,連骨頭都是冰的。
衛仁把自己收拾了一番,正要重新爬上山頂去,忽然瞧見一個黑影從雪山裏走了出來。
他抬手擦了擦眼睛,凝神在看,確定這黑影就是從嚴絲合縫的雪山牆壁裏走出來的,頓感奇怪,等他看清那個黑影是一個年邁的老頭後,才大聲朝山頂喊道:“院長!我看見有個糟老頭子從雪山裏走了出來!”
沈天雪不耐煩道:“衛仁,你這次掉下去把腦子摔壞了?”
“院長,我真沒騙你,真的有個老頭,還是穿著道袍的老頭,而且他……”衛仁看著走在風雪中的老人,隔得遠時,隻看得出是個弓著腰背,上了年紀的老人,穿著一身青衣道袍,等走得近以後,他看見詭異的一幕:
那慈眉善目的老頭漸漸地變成了一個十一二歲的男孩,卷著對他來說有些寬大的衣袍,露出年輕皙白的肌膚和稚氣的臉蛋,大大咧咧地過來,看見衛仁時還翻了個白眼,伸手指著衛仁,語氣野性十足道:“老頭就老頭,你罵我糟老頭子又是什麽意思!”
衛仁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腦袋,他真懷疑是自己剛才磕破腦袋出現了幻覺。
否則怎麽會看見一個高齡老頭搖身一變成了個幼齡小孩?
衛仁被對方伸手指著鼻子罵,繃不住了,抬頭就喊:“院長!”
“喊什麽喊?”沈天雪和裴代青從雪山頂來到下邊,先瞪了眼衛仁,又皺眉看向那卷起衣袖和褲腿,赤腳站在河邊的男孩。
“這呢!我真沒騙你們!”衛仁繃著臉說,“我剛才看見他的時候真的是一老頭!”
沈天雪沒說話,盯著男人的目光卻有幾分戒備,身邊的裴代青卻是嘻嘻哈哈地上前打招呼:“喲,這不是張院長嘛!您閉關原來是在這雪穀之中閉關啊!”
您?
衛仁還是第一次聽見裴代青這麽稱呼誰。
張院長?
衛仁冰冷又僵硬的大腦頓住,沒能想出這究竟是誰。
男孩一腳踩進冰冷的河水裏,語氣隨意道:“閉什麽關,我忙裏偷閑,在這雪穀裏睡覺,沒想到卻天天聽你們在這教徒弟,不分白天黑夜的,你倆不累,你們的徒弟卻要累死了。”
沈天雪:“他不是我徒弟,你腦子不好就少說話,沒大沒小。”
男孩震驚地抬頭:“我沒大沒小?你算算咱倆到底誰大誰小?”
沈天雪嗤笑道:“你也不看看自己現在幾歲的樣子?上百歲的人了,還整天頂著一張小孩臉出來鬼混。”
“我那不是怕自己歲數大壓著你們話都不敢說嘛!”男孩氣急,狠狠踩了幾腳河水,嘩啦啦響,“再說我歲數大的時候脾氣可不好。”
沈天雪剛要開口,被裴代青攔下,他湊近自家夫人耳旁低聲說了什麽,沈天雪才作罷。
裴代青笑眯著眼問道:“張院長,你看起來是睡醒了,接下來打算去哪?”
男孩轉了轉眼珠,嘿嘿笑道:“不告訴你。”
“管你去哪,他歸你了。”沈天雪隨手一指衛仁,“既然你知道他在學農家禁術,那就交給你處置了。”
衛仁:“?”
啊?
真的假的?
他直接呆住了。
裴代青牽著沈天雪的手往河對麵走,掃了眼貼在男孩腰間的白色小紙人,笑道:“就當是給張院長的見麵禮吧!那我們就先走了。”
“不是!兩位院長!”衛仁剛喊了一聲,就被無形的手掐住了脖子,一聲都發不出,隻能眼睜睜看著那對恩愛夫妻走遠。
他知道沈天雪喜怒無常,心狠手辣,但沒想到對方會如此幹脆利落地把他給賣了!
好歹也相處過一段時間!
他還以為就算沒有師徒情分,也不該……不該這麽幹脆吧!
衛仁覺得自己還是低估了沈天雪古怪的脾氣。
等衛仁覺得自己快要窒息死去時,男孩揮揮手,將裴代青留在衛仁身上的虛影蟲掐死,衛仁這才渾身虛軟的跪倒在地大口呼吸。
“我才懶得管你們農家那些破事,當我什麽人啊!”男孩氣急敗壞地從河裏走出來,“這水真是凍腳,哎,小孩,你背我回太乙學院,我就不計較那你罵我糟老頭子的事。”
末了還補了句:“快點!”(www.101nove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