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1 章 她比自己的父親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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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歲和萬棋聊了許久的季家藥人,最後讓萬棋去叫醒季蒙,試圖從季蒙那裏再找點線索。

    讓整個醫家癡迷的無主之氣實驗已經進行了不知道多少年。

    百家九流認為不可能做到的、癡人說夢的妄想,卻被一個曾經稱作平術之人的小姑娘掌握。

    虞歲也成功證明,利用無主之氣確實可以繞過天賦漏洞,修行百家之術。

    她走下渡船,瞥見在船尾敲敲打打的薛木石,一時無言,走上前問道:“這些木板你搬得動嗎?”

    “有點費勁,但努努力還是可以。”薛木石滿頭是汗地回道。

    虞歲:“你還是去旁邊坐著吧。”

    薛木石卻搖搖頭:“總感覺我動起來的時候,內炁運轉也會變快。”

    虞歲:“那你自己小心,不要使用五行之氣。”

    季蒙被封了五行光核,無法運轉五行之氣使用九流術,此時跟普通人無異,又被餓了兩三天,滴水不進,如今被萬棋喚醒,整個人都無比焉巴,嘴唇發幹,眼神無光。

    萬棋過來喚醒季蒙就收手了,折磨人這件事就交給衛仁和虞歲。

    衛仁站在邊上,笑容玩味,脖頸間爬過駭人的蜘蛛和蠍子,讓人看得頭皮發麻,精神上壓製季蒙,讓季蒙嚇得額角一抽一抽地,蜷縮身子緊貼著崖壁。

    然而季蒙偷瞧的目標,卻是綁架自己的人中看起來最無害、最不可能出現在這的少女。

    季蒙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南宮歲為何會這樣。

    她為什麽會和衛仁在一起,為什麽要將自己抓起來,為什麽……和自己記憶中的人變得完全不一樣。

    此刻季蒙偷瞧虞歲的眼中帶著疑惑,還有一些祈求。

    他太渴了。

    又餓又渴又痛。

    虞歲將水壺往前遞了遞,季蒙就下意識地揚起頭。

    衛仁毫不客氣地出言諷刺,羞辱少年的自尊心:“季蒙,你現在就像一條求人喂食的狗。”

    季蒙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了,他舔了舔已經幹裂蛻皮的唇。

    虞歲什麽也沒說,隻是傾倒水壺,清水從壺口流瀉,被綁了雙手的季蒙姿態狼狽,拚命仰起頭去搶水喝。

    季蒙喝得著急,被嗆住,少女似乎被他這一舉動逗笑了,倒水的動作也停住。

    沒喝到多少水的季蒙跪倒在地,祈求地望著虞歲,就差搖尾巴。

    “你真不知道季家試藥的事?”虞歲柔聲發問。

    季蒙大腦混沌,隻顧著搖頭。

    “奇怪,那顧哥哥又是怎麽知道的?”虞歲微微彎腰,苦惱地望著緊靠崖壁的少年,“顧哥哥說,季家為了探索更多的九流奧義,喪心病狂地對自己人試藥,其中就包括你這種混了季氏血脈,卻不重要的孩子。”

    季蒙恨自己,在大腦混沌的情況下卻把這些話聽得清清楚楚。

    “季家的孩子很多,有你沒你都無所謂。”虞歲笑看著季蒙,“雖然顧哥哥這話說得很過分,卻也沒錯。”

    有你沒你都無所謂。

    似乎不止是季家,而是所有人對他的看法都是這樣。

    季蒙死咬下唇,鮮紅的血水從蒼白的唇上溢出。

    在饑餓困頓和被戲耍的痛苦多重疊加下,季蒙怒從心起,顫聲罵道:“你、你不也一樣嗎?”

    “我?”虞歲疑惑地眨了眨眼。

    季蒙卻不敢直視她的眼睛,目光躲閃,斷斷續續地發泄自己的憤怒:“南宮家……有沒有你都一樣,你真以為,你可以成為下一任南宮家主嗎?”

    “大家隻是看在王爺的份上,才對你恭恭敬敬,你的哥哥們都有自己的母族勢力擁護,你有嗎?”

    “比起你這個正牌郡主,南宮家的人甚至對顧乾更服氣,連一個外人都比你更有號召力,你覺得王府有多少人是服你的?——南、宮、郡、主。”

    季蒙最後一句話說得顫顫巍巍,蒼白的臉上卻浮現癲狂的笑意。

    虞歲沒有阻止季蒙繼續說下去,而是當著他的麵將水壺裏的清水倒在地上,隨著水流浸進幹燥的沙石地麵,季蒙眼中的血絲逐漸增多,開始急了。

    季蒙看得又急又怒,卻死死克製著自己,不要如此沒有尊嚴地低頭趴在地麵去渴求這份清水,於是顯得更加癲狂,喘息中語速加快:

    “南宮歲,你就是和我一樣,有娘生沒娘疼!”

    “不對,你比我更慘!我娘為了讓我討好我的哥哥們,還會花言巧語哄騙我,你呢?出門在外,誰看見素夫人給過你好臉色!”

    “你知道每次宴會過後那些夫人都是怎麽說你的嗎?他們說你不是素夫人的孩子,說你隻是拿來對付燕國的棋子,他們都沒有把你當人看!都在等你死了好找借口打燕國!”

    “顧乾說什麽你就信什麽,你知不知道顧乾背後又是怎麽說你的?他說你很可憐!你再如何喜歡顧乾,事事替他擺平收尾,他也隻是可憐你!”

    “他來太乙才幾年,就已經喜歡上荀之雅,你和他在一起多少年了?你自己……咳咳咳……”

    季蒙突然急促地咳嗽起來,原本蒼白的臉因為咳嗽窒息而瞬間變得血紅。

    剛才神情癲狂不斷咒罵的少年轉瞬變得虛弱,窒息的瀕死感讓季蒙害怕了,顫抖著身子抬頭朝虞歲看去,布滿血絲的眼中充滿祈求。

    衛仁幸災樂禍道:“怎麽不繼續說了?剛才不是很威風嘛!”

    虞歲也不見絲毫動怒,晃了晃水壺裏剩下的清水,繼續當著季蒙的麵給他灑在地上:“我還以為你真把我當高高在上、身份尊貴的南宮郡主呢。你都能看出來的事,這麽多年我會不知道嗎?”

    從季蒙的話裏和神情可以看出,他很在意顧乾將自己的秘密告訴虞歲一事。

    對誰來說都無關緊要,沒有存在感的人,在顧乾身邊卻仿佛找到了屬於自己的位置。

    季蒙以為他是顧乾最好的朋友,可虞歲讓他知道並非如此,顧乾並沒有季蒙想象中的那麽在意自己。

    也許他在顧乾眼裏和其他人一樣,有沒有我都無所謂。

    季蒙的心緒翻滾,湧起的憤怒和身體的痛楚、幹涸的**混雜在一起,讓他本就不穩定的情緒變得癲狂,說出那些話激怒虞歲。

    “我……”季蒙在劇烈的咳嗽中,艱難抬頭去看虞歲,語無倫次,“我是胡說的……對不起……求求你……水……”

    “剛剛還鏗鏘有力地諷刺我呢,現在就低頭求我給水啦?”虞歲笑盈盈地望著他,“我可不是你,對任何人都能搖尾乞憐。”

    “顧乾可憐每一個身世遭遇不好的女孩又不是什麽稀奇事。”

    “但他不會可憐男孩子,你被你的兄長們欺負不敢反抗的時候,為了討好你母親,主動來討好我三哥,跟在他身邊賠笑卻被一腳踹開的時候,顧乾又是怎麽看你的?”

    虞歲彎下腰去,盯著季蒙的眼睛:“他覺得你惡心。”

    “你以為他為什麽出手拯救你?因為你太惡心了,他看不下去,想快點結束那場鬧劇。”

    “你真以為顧乾當你是他的好兄弟呢?他的好兄弟多著呢,也不缺你這一個,有你沒你都一樣,你不見了這麽久,他有來找過你嗎?”

    季蒙說的那些話,虞歲聽完隻覺得不痛不癢,可她說出的話卻是殺人的刀,刀刀往季蒙心裏戳。

    他恨恨地直起身要朝虞歲撲過去,可虞歲什麽都沒做,隻釋放出五行之氣,無形的氣浪輕而易舉地將季蒙拍回去,在山壁旁摔得頭破血流。

    季蒙像瘋了一樣,嘴裏眼裏都是血水,卻還是要朝虞歲撲去,每一次都被氣浪擊飛摔出去。

    虞歲對萬棋說:“給他吃點藥,別讓他暈過去了。”

    萬棋哦哦兩聲,忙不迭過來給季蒙喂藥,喂完就走,他站得遠遠的,生怕季蒙橫衝直撞把血濺自己身上了。

    季蒙在幾番連撞之下,又咳又吐,骨頭都要撞散架了,咳出的鮮血讓被清水浸濕的沙地也染紅。

    等那股憤怒和衝動過去後,迎接季蒙的就是生不如死的痛楚。

    虞歲將清水倒在血水中,對季蒙說:“喝。”

    季蒙渾身都在顫抖,趴在地麵艱難地抬起頭朝那攤血水看去。

    虞歲說:“你喝了,我就放過你。”

    季蒙已經分不清究竟是幹渴的**,還是求生的**,他隻知道自己很渴,要喝水。

    他雙手雙腳都被綁著,隻能毫無尊嚴地蠕動身子往前爬,來到一攤血水前,嘴唇幾經顫抖,還是伸出舌頭,最後一頭紮進血水中。

    季蒙放棄尊嚴和理智後,緊繃的神經也徹底斷裂。

    衛仁趁季蒙崩潰鬆懈的時機,再次凝神使用魅蛇,地麵有細長的黑影緩慢遊動,慢條斯理地來到季蒙的影子中。

    之前總是有所阻礙,此刻魅蛇卻輕而易舉地融入了季蒙的影子中,與之融為一體。

    衛仁眼中隱有幾分興奮之色,他朝虞歲看去,示意成功了。

    之前屢次失敗,便是他的魅蛇境界不如之前的強大,無法做到悄無聲息潛入他人體內。

    衛仁認為也許是和個人情緒有關,季蒙本身對他們十分戒備,如今又被虞歲搞崩潰了,情緒崩盤,心防崩塌,也就讓魅蛇有機可乘。

    季蒙喝得滿臉是血,咳嗽不止,一張臉看起來人不人鬼不鬼,他顫抖著頭,啞著嗓音求饒:“可以了嗎?”

    “嗯?”虞歲好笑地望著他,“你說什麽?”

    季蒙說:“放、放過我。”

    “你竟然這麽相信我?”虞歲先是驚訝,隨後笑意惡劣,“我騙你的。”

    聽著少女的輕聲惡語,季蒙愣在當場。

    瞳孔倒映的少女明明是笑著的,可他記憶裏南宮歲的形象在此刻被徹底顛覆。

    季蒙從幼時在國院就認識南宮歲,看過無數次南宮歲乖巧弱小無害的模樣;見過無數次她在人群之中被嘲笑被戲弄被欺負;聽過無數次人們對她幸災樂禍的談話,卻從未見過南宮歲如此殘忍的一麵。

    虞歲轉頭去問萬棋,季蒙在被刺激的情況下,還有多久會獸化。之前他們給季蒙吃了萬棋配的藥,在封印五行光核的情況下,壓製季蒙獸化,但能壓製的時間還不準確。

    三人聚在一起說著話,季蒙卻已經聽不清,他耳裏流出血水,雙耳嗡鳴聲不斷,眼神呆呆地望著虞歲。

    虞歲似乎發現了他的打量,偏過頭來朝他笑了笑。

    季蒙的意識就定格在這一瞬。

    ……

    等季蒙再次醒來,周圍的景色大變,地麵沒有染血的沙石,也不見平滑的山壁,而是陰暗狹窄的地下船艙。

    他被鐵鏈綁在柱子邊,可以活動的距離不超過三步遠。

    季蒙又是被渴醒的,喉嚨發幹發癢,控製不住地咳嗽起來。

    迷蒙黑暗中,一股清涼的水流從他頭頂落下,冰涼解渴的清水劃過他的臉頰,季蒙下意識地伸出舌頭去舔舐。

    等前方亮起一簇簇火光,季蒙看見拿著水壺的虞歲後身子一顫,心裏湧起懼意。

    “已經是晚上了。”虞歲說,將滿滿一壺水都倒在季蒙身上。

    季蒙被澆了個透心涼,卻不敢像之前那樣發瘋。

    他偷偷舔著流落在肌膚上的水,一邊小聲問:“你究竟想要什麽?”

    虞歲露出一個無辜的笑:“想聽你繼續說,顧哥哥這些年都跟你說了我多少壞話。”

    “……沒有了。”季蒙尷尬道。

    “他就隻和你說了我可憐嗎?”少女似乎有些失望。

    季蒙含糊道:“差不多吧,我記不清了,我腦子不好。”

    “我看你現在倒是挺清醒的。”虞歲換了壺水,繼續往他身上倒去,“下午的時候,你又獸化了,半個身子長出了像蛇的鱗片,不認得所有人,隻知道殺人。”

    季蒙大腦一片空白,他什麽都不記得。

    “我……”他舔了舔仍舊幹涸的唇。

    虞歲說:“如果你們家研究的是獸化後隻知道殺人的怪物,那你倒是挺成功的。”

    季蒙渾濁的雙眼聽後暗淡了幾分。

    短暫的沉默過後,季蒙主動發問:“顧乾是怎麽跟你說的?”

    虞歲迎著季蒙執著想要知道答案的目光,徑直放下水壺轉身離去,將他一個人扔在黑暗中,吊著季蒙的傾訴欲。

    第二天早上,虞歲再次來到地下船艙,將萬棋配的藥屈指彈進季蒙嘴裏,他這才醒來,見虞歲要走,急忙主動開口:“等等!我說!”

    虞歲腳步不停。

    季蒙嘶啞著嗓音喊道:“我真的以為那些異常都是我平日修行試藥造成的!”

    “我沒有具體的記憶,小時候有段時間會莫名其妙受傷,我也沒有多想,但有一次我醒來發現自己不僅不在家,還滿身是血,最後被人找回去……那次之後,我才覺得可能出問題了。”

    “我真的不知道具體的!顧乾用神機天官幫我恢複記憶都沒有用!”

    季蒙眼巴巴地望著停下離去腳步的虞歲。

    虞歲站在視野昏暗的門邊:“繼續說。”

    季蒙視線飄忽,落在水壺上。

    “想喝?”虞歲問。

    季蒙咽了咽喉。

    虞歲笑道:“說呀。”

    季蒙顫聲答:“……想喝。”

    他做人的尊嚴底線一點點被虞歲摧毀又重鑄。

    虞歲慢悠悠地走到他身前,舉起水壺,讓清水從他頭頂灑落。

    季蒙在**的驅使下狼狽地仰起頭去接。

    他才剛喝了沒兩口,水壺就從虞歲手中脫落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季蒙嚇了一跳,雙肩顫抖。

    “突然心情不好,今兒不想聽了。”

    虞歲雙眸一眨不眨地盯了會季蒙。

    季蒙低下頭去不敢看她,如今的南宮歲性情陰晴不定,他根本拿不準自己做了什麽說了什麽就會突然觸怒少女。

    虞歲離開後,季蒙看著還在地麵流動的清水,緩緩俯下身去。

    無間山淵內也有不少十分危險的區域,被稱作是山淵內部的禁地。

    狹間算一處禁地,而千尺崖就在狹間的盡頭,而千尺崖的盡頭,便是通往弱水青泥的入口。

    梅良玉進入口一天一夜,裏麵安安靜靜,千尺崖附近也沒有任何變化。

    渡船已經造好了,虞歲幾人都圍繞渡船活動。

    虞歲從地下船艙出來的時候,正巧看見萬棋和衛仁各自在弄早膳,一個吃草,一個吃蟲。

    她視線往後一瞥,看見薛木石在船頭閉目打坐,這還有一個吃空氣的,不看也罷。

    季蒙現在精神狀態十分混亂,他以為自己在昏睡,然而無意識的那段時間,都是進入了獸化狀態。

    萬棋跟虞歲說:“魅蛇雖然成功潛入季蒙體內,可以掌控他的恐懼,但也因為情緒**的刺激,會觸發獸化狀態,讓他陷入癲狂。”

    衛仁在邊上插嘴:“我隻負責用魅蛇控製他的情緒,獸化是你要解決的問題。”

    所以萬棋便琢磨著該如何配藥給季蒙讓他變得穩定,一個要季蒙穩定情緒,一個要讓季蒙的情緒變得更壞,雙方都在尋找平衡點。

    萬棋配了幾副藥都失敗後,忍不住抱怨:“你就不能提高自己對魅蛇的控製?或者提高魅蛇的境界,像無相蛇對盛暃那樣嗎?”

    衛仁冷笑:“能啊,我今天把魅蛇練到十三境,明天要不要我再練一隻無相蛇送你啊?”

    虞歲沒理會兩人的鬥嘴,她正認真思考要往千尺崖山壁兩旁貼滿咒字死符。

    自從鎮壓陰魚後,虞歲就發現每日孕育的五行光核數量增至三萬八千顆左右。

    如果隻是拿這些光核來當監視眼,反而有些大材小用,不如拿來練手,看看能否同時使用多個光核具象一樣的九流術。

    虞歲凝視眼前的五行光核,隨著她境界的提升,光核內聚集的氣也逐漸增多,能具象的九流術等級也會變高。

    支撐九流術最基本、也是最核心的,就是氣的容量大小。

    神魂光核以下,同一種九流術,具象時需要的氣,比十境以下的術士要少一半。

    有的人用盡當時所有的氣才能使用一種天機術,但有的人哪怕隻靠一絲五行之氣,也能使出強大的九流術,並且保持穩定和長久,這種多半是十三境到聖者境界。

    除了光核與境界帶來的氣的差距,修行上,還要看個人使用九流術控氣和禦氣的熟練度。

    虞歲估摸著現在擁有的五行光核,同時讓它們具象一種九流術,除非是最簡單的八卦生術,否則她撐不住。

    小時候她操控一顆五行光核時間久了都能被累暈。

    虞歲給自己估了個大概的數,釋放五行光核,讓微小如塵埃的光核們緊貼兩旁的山壁。

    衛仁和萬棋還在後邊吵,忽然間,兩旁的山壁閃爍著淡藍色的光芒,一張張死符從虛空中被點亮,往千尺崖上方攀爬。

    它們像是被點燃的長龍燈,一盞接著一盞亮起光來。

    兩人先是看看周身圍繞龐大五行之氣的虞歲,又不可思議地朝山壁上被點亮的死符牆望去。

    “她在幹什麽?”衛仁怔道。

    萬棋結巴道:“貼、貼死符吧?”

    不過幾個瞬息的時間,千尺崖山壁上就貼了三千七百三十六張鬼道死符。

    虞歲收了掐訣,平複上湧的氣,雙目凝視朝山壁上的死符看去。

    怕是還不夠。

    可她已經感到頭疼了,再繼續下去,會讓自己的狀態變得更糟糕,但三萬多顆光核,隻用上了三千多顆,虞歲還是有些不滿。

    師兄進入口一天一夜,卻什麽事都沒發生,這讓虞歲更加警惕。

    梅良玉進去的時間越長,說明情況越不利。

    虞歲回頭,看見衛仁和萬棋都緊張兮兮地望著自己,不由問道:“看什麽?”

    兩人紛紛搖頭。

    衛仁僵硬著臉道:“你這死符……真有特色,數量真好看。”

    虞歲說:“我要休息會,你們盯好入口和季蒙。”

    萬棋等虞歲走後,才望著山壁上的死符們感慨:“這牆上得有多少張死符啊?就這麽一會功夫,她就用了這麽多死符,要是讓鬼道家的弟子們看見還不得羨慕死。”

    衛仁神色莫測地望著萬棋,心道你以為隻有鬼道家的術士會羨慕?你要是知道她別的手段,全天下的術士都得羨慕死!

    ……

    季蒙清醒的時候,一個人呆在底下船艙,四周漆黑又安靜,聽不到外間半點動靜,讓他心頭惶惶,忍不住期待虞歲的出現,至少他不會覺得害怕。

    虞歲一天裏來的次數不多,但她來的時候會說現在外邊是什麽時辰。

    早晨和傍晚虞歲會去給季蒙這顆種在黑暗裏的小草澆水,季蒙趁她出現的時候,斷斷續續將自己知道的一切告訴她。

    虞歲發脾氣冷臉的時候,季蒙就抿緊嘴巴不敢說話。

    這天傍晚,本該是虞歲出現的時間,季蒙卻沒有看見人,他心頭忍不住焦灼,顫抖著身子啃指甲,後背緊緊抵著柱子。

    等到虞歲出現的時候,季蒙緊繃的神經才有所鬆懈,下意識地問:“今天為什麽這麽晚?”

    火光在屋中亮起,照亮季蒙的眼眸,也照見少女神色睥睨地朝他望去。

    “我想來就來,不想來就不來。”虞歲說。

    季蒙往後縮了縮脖子,怕惹怒她,不敢說話。

    虞歲走上前,將水壺放在地上。

    季蒙疑惑地望著她,不解其意。

    “喝呀。”虞歲說,“才幾天,你已經忘記怎麽喝水了?”

    季蒙望著放在地上的水壺怔了許久。

    不過三五天,他已經習慣從肌膚和地麵舔舐流水,完全不記得正常的飲水方式,似乎從人到畜生,不過一瞬間。

    “……可以嗎?”季蒙小心翼翼地問。

    虞歲:“不想喝?”

    這話一出,季蒙身子一動,立馬抓起水壺猛喝。

    源源不斷的水流直接淌過喉嚨,熄滅幹渴的灼燒,季蒙滿足得想哭,似乎活了這麽久,隻有此刻幸福的感受最為強烈清晰。

    他一邊喝一邊哭,嚎啕大哭。

    少年哭到後來暈過去,什麽都不記得。

    等季蒙再次醒來,他看見水壺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地麵還有幾道殘存的烈火焚燒過的痕跡。

    少年倒在地麵,脖子歪到一邊去,劇痛感讓他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目光顫抖,眼眸中倒映著被匕首插在地麵的手掌。

    “我……”季蒙因為恐懼全身都在顫抖。

    “你看,”一截白皙卻淌血的手臂伸到他眼前,虞歲說,“你突然獸化發瘋,害我受了傷。”

    季蒙不敢相信地盯著虞歲手臂內側又長又深的劃痕,是尖銳利物才能造成的傷勢。

    他害怕到連呼吸都放緩。

    虞歲給自己清理著傷口,卷著白色藥布纏繞,話說得漫不經心:“季蒙,不怪我不拿你當人看待,你因為試藥,已經是隨時隨地都能發瘋傷人的怪物。你無緣無故殺了人,事後也能用一句‘我不記得了,所以不是我的錯’安慰自己,然後心安理得的忘記這件事。”

    “我是真的不記得了!”季蒙提高音量反駁。

    “對呀,因為你不記得了,所以就算了嗎?”虞歲舉起受傷的手朝他晃了晃,“每個人都該原諒你?”

    季蒙痛苦地皺巴著臉,變得不知所措。

    他望向虞歲,仿佛再問那怎麽辦?你說我應該怎麽辦?我都聽你的。

    季蒙已經習慣去聽虞歲的話。

    “你變得越來越不像人,顧哥哥隻會越來越惡心你。”虞歲毫無心理負擔地挑撥他與顧乾的關係,“顧哥哥忙著找浮屠塔碎片,根本沒時間關心你,在乎你的死活,你若是去求他,他也隻會覺得你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每次都需要他幫忙,需要他救你。”

    季蒙的五指顫抖蜷縮,哽咽道:“我不需要他幫我!”

    “連我都覺得你是顧哥哥的朋友當中最沒用的那個人,你猜別的人又會怎麽想?”

    “錢瓔肯定是覺得你這個廢物老是麻煩拖累顧哥哥,早就看不慣你了。”

    “霍霄也是跟著顧乾混的人,他追隨的是顧乾,如果你不是和顧乾一起來的太乙,他根本不會多看你一眼。”

    “大家眼裏隻有顧哥哥,根本沒有你,所以直到現在都沒有人找過你。”

    站在陰影中包紮傷口的少女側身,笑盈盈地麵向少年,語調歡快:“我不一樣,誰要是現在把你劫走了,我會追到天涯海角。”

    “他們……確實不在乎我。”季蒙自言自語起來,“連我娘都不在乎我的死活,這個世上怎麽還會有在乎我的人。”

    “我怎麽會相信顧乾和其他人不一樣,大家都是一樣的。”

    他說到最後情緒又激動起來,又哭又笑。

    虞歲這次沒縱著他,將匕首往下踩了三分,換來季蒙一聲夾雜痛苦的哭嚎。

    手掌的劇痛讓季蒙的理智逐漸回籠,顫顫巍巍地朝虞歲看去。

    “我不會像你母親一樣花言巧語哄著你,也不會像顧哥哥把你當掛件一樣帶在身邊。”虞歲低下頭,一雙極黑的眼珠子專注地盯著他,“我就是要研究你獸化的原因,所以你得配合我,知道嗎?”

    季蒙緩緩點頭,聲音細弱又幹啞:“知道。”

    “我……配合你。”

    虞歲笑道:“你當朋友沒有價值,當兒子也沒有,所以就好好當個藥人,至少會有很多人在乎你,是不是?”

    季蒙悶悶地應了聲。

    “好啦,那你以後就可以正常喝水了。”虞歲蹲下身,笑容明媚,語氣軟和,“恭喜你。”

    季蒙覺得她比自己的父親和兄長們還要可怕。

    虞歲將匕首拔出來,季蒙捂著血流不止的手,痛苦地弓起背脊。

    “進來吧。”虞歲來到門邊,屈指敲了敲門。

    等在外麵的萬棋和衛仁這才進來,衛仁十分嫌棄地繞著季蒙走,瞧見季蒙恐懼的眼神後,又變得似笑非笑起來。

    萬棋上前要幫季蒙止血,季蒙嚇得連連後退。

    “你不是要配合我嗎?”虞歲問。

    季蒙這才繃緊神經站住不動,手腳卻在顫抖。

    萬棋目光複雜。

    他覺得季蒙殺了淩簡該死,但他又是親眼目睹季蒙這段時間的變化,最終隻能在心裏歎了一聲,不再多想。

    等萬棋給季蒙處理好傷口後,一直站在門邊沒走的虞歲才輕聲問道:“你們家製造藥人的事,我父親知道嗎?”

    季蒙眉頭緊緊皺起,他似乎很努力地去回想,最終顫聲答:“我不清楚……但是……王爺應該不知道。”

    虞歲神色平靜地看著他。

    那雙極黑的眼瞳,在少女沒有裝傻賣蠢不笑的時候,不怒自威,攝人心魄。

    “我……我看見過一次……”季蒙似乎不確定,所以說得很模糊,語氣裏滿是不自信,“兩位祖母一起……從藥場出來,是我每次有異常表現後,會被帶去的藥場。”

    南宮明不知道,但南宮祖母知道。

    虞歲神色若有所思,看了季蒙許久,輕輕笑了聲。

    ……

    自從季蒙被虞歲說服後,就乖乖配合萬棋試藥。萬棋給他什麽就吃什麽。

    衛仁則悄無聲息地操控他體內的魅蛇來提高自己的熟練度。

    萬棋試圖複刻出季家給季蒙試藥的配方,他也挺專注的,完全忘記了別的煩惱,隻忙活這一件事。

    因為薛木石不能使用五行之氣,怕遇到緊急的事來不及應付,所以外邊必須有一個人放風,萬棋抽不出時間,就變成虞歲和衛仁輪換。

    這天虞歲剛從地下船艙出來,就發現她外放在千尺崖入口的五行光核因為受到九流術的波及碎掉了。

    “有人來了。”虞歲說,“我過去看看。”

    坐在船頭的薛木石睜開眼,伸手從衣袖中抓出一隻長得像黑色蠶豆的蠱蟲:“可能是李金霜,因為這裏不能使用聽風尺,所以她來無間山淵的時候,我給了她一隻斷頭蠱,方便我們來了以後好會合。”

    “現在這蠱蟲有反應,說明她已經在蠱蟲探測範圍內了。”

    虞歲往船下走去:“除了她還有別人。”

    千尺崖入口應該是打起來了,來的人不止李金霜。

    虞歲來到地麵,回頭看了眼後方的瀑布。

    已經七天了,師兄沒出來,千尺崖也沒有反應。

    虞歲告訴自己再等兩天,如果梅良玉還不出來,她就要進去找人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