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0 第 4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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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宮王府辦喪事,整個青陽帝都有頭有臉的人都來了,清晨時,就連青陽皇和王後都親自到場,王府上下所有人都出來迎接。
這二位並沒有停留多久,卻展現了皇室對此事的看重。
王後倒是順帶看望了受傷的素夫人,牽著對方纖弱清瘦的手說:“昨日我還在和歲歲說何時來王府看看你,沒想到這麽快就發生了意外。”
她柔聲安慰素夫人道:“如今帝都不太平,你可得快些將身子養好,多多幫襯王爺才是。”
素夫人低聲應和,下床恭送王後離去。
等人離開後,她才低聲吩咐啞婦:“現在歲歲回來了,你可抓緊機會。”
啞婦點點頭。
素夫人的心情十分複雜,卻比虞歲剛回來那天要輕鬆不少。接下來她隻求萬事順利,隻要成功拿回另一半息壤,那麽所有事情都將好起來。
“去看著歲歲吧。”素夫人說。
啞婦這才退下,去找虞歲。
虞歲和兄長們一起守在靈堂,接待來來往往的客人。從前她是王府郡主,南宮明不在的時候,明麵上郡主最大,許多事情都要虞歲親自到場。即使南宮明在,虞歲的身份也是在場的人裏第二不容忽視的存在。
可如今她不再是南宮王府的郡主,也就懶得去應付那些場麵功夫,繼續維護南宮王府的尊嚴和麵子。
有的人一時還改不過口,見到虞歲就叫一聲郡主,然後在其他人有意無意看過來的目光中急忙改口喚一聲二小姐。
有不少看熱鬧的人,卻沒能從虞歲臉上看見任何惱怒的情緒,她始終笑盈盈地麵向所有人。
人們都知道南宮祖母去世,王爺心情不佳,也沒人敢這時候在王府鬧事,自找麻煩。
比起嘲笑虞歲從郡主變成二小姐這件事,更多的人是想看看這位由平術之人,搖身一變成為兩位聖者徒弟的少女,如今是何模樣。
晚些時候,司祭要寫祭祀名字,輪到虞歲這裏的時候犯難了,因為收回了南宮姓氏後,虞歲並沒有去宗祠裏選擇新的名字,因此司祭們在正式文書上不知道該寫什麽才好。
司祭直接去問了虞歲寫什麽。
虞歲可不想南宮家的宗祠裏還記著自己的名字,她隨意道:“就寫個歲字吧。”
司祭麵露猶豫之色,恰巧蘇楓這時喊她:“歲歲!過來一趟。”
虞歲便轉身離開了。
司祭見族中少爺們都如此稱呼二小姐,最終隻提筆寫了一個歲字,呈上去給南宮明過目時,司儀心中忐忑,開始後悔就算前邊不寫南宮,也該給隨母姓寫上去,可南宮明隻是目光漠然地掃過那個“歲”字,什麽都沒說。
虞歲雖然用天目緊急修複了傷勢,穿戴好沒讓人看出端倪,卻還是不宜久站久跪。她望著在靈堂內神色憔悴難過的惠夫人,忙碌的韓夫人與盛夫人,以及沉默不語的素夫人,垂著眸子悄悄打哈欠。
韓秉、蘇楓二人在結束必要的祭拜儀式後,就帶人出去滿城尋找公孫乞,剩下虞歲和盛罪在王府相看相厭。楚錦因為傷勢未愈,最終還是留在府中,選擇讓玄魁的其他人去找公孫乞。
自從虞歲讓盛罪出門小心後,盛罪便再也沒同她說過一句話,隻是如今的氣氛和小時候的賭氣冷戰完全不同。
虞歲安安靜靜地站在屋中守靈堂,誰都看不出這人還在私下偷回聽風尺傳文。
她讓山靈指引韓子陽和公孫乞去銅塘,燕老那邊還是沒有任何動靜,連她的傳文也沒有回複。
燕老知曉虞歲和聽風尺的秘密,所以也知道該如何擺脫她的監控。恰巧此時虞歲無法動用五行光核,也就不清楚燕老如今有何動作。
韓子陽和公孫乞還在去銅塘的路上,兩人都得想盡辦法擺脫監控和追查自己的人,所以花了不少時間,路上該避讓的就避讓,該等的時候就等。
虞歲此刻在忙裏偷閑抽空回梅良玉的傳文,雖然她說過,隻要數山能夠覆蓋的地方,山靈都能捕捉到他的行蹤,自己也就知曉他是否安好,但梅良玉還是堅持自己手動發傳文報平安。
他也是在忙裏偷閑,抽空給遠在青陽帝都的人回複自己途中的所行所見。
“山靈已經會擬聲術?”梅良玉問她,“它剛才用你的聲音在讀傳文。”
“對呀,吸收名家九流術後,它進化的很快,”虞歲回複,“隻要遵循以氣具象的規則,那麽數山裏吸納到的五行之氣,都可以被山靈煉化,再以另一種形態具象。”
從前討論修行和五行之氣相關的話題,都是梅良玉在說,虞歲在認真聽,如今倒是換成虞歲解釋,而梅良玉恍然大悟。
“在數山通信範圍內,使用聽風尺傳音,聲音也會被記錄在數山中,所以它可以根據數山裏早已保存的字符咒文快速掌握聲音和語氣。”
梅良玉理解後就開始誇虞歲,說以後百家九流術又多了一家數山九流,數山流的開山祖師就是她虞歲。
虞歲說好啊,我當數山九流的祖師,你當我數山九流的第一大弟子。
梅良玉笑罵她要倒反天罡亂輩分。
虞歲沒告訴師兄,公孫乞殺了南宮祖母的事,也沒說發生在觀星殿的事,隻和梅良玉聊那些輕鬆愉快的話題。
梅良玉也沒向她訴說任何煩惱或者困難。
兩人偶爾的交談,就像是互相在短暫的休息,結束後,又要去對付各自的難題與麻煩。
青陽帝都最邊緣的北交界地區,共有三十六街,八十七坊,沒有太多高樓,卻是山地高低錯落的布局,房屋密集,住在這裏的人也魚龍混雜。因為居住這裏的人與其他地區對比極端,後被稱作南北三十六街。
最初,這南北三十六街,住的是那些從兵家重台三獄出來的犯人,有落魄的貴族,也有背了許多人命的羅刹術士。
後來,大批外來羅刹術士湧入,讓這裏成為了羅刹術士們集會交流情報的地方。許多年前,刑水司多次派人來圍剿,可敢來這裏的羅刹術士,大多都是過著刀口舔血的生活,根本不怕,反倒仗著三十六街人多,讓刑水司吃了不少虧,次次無功而返。
漸漸地,這也成為那些亡命之徒聚集的地方,隻要他們不去禍亂別的街區,刑水司也對這裏的混亂睜隻眼閉隻眼。
但這南北三十六街的亂,還有不少大家士族在背後推波助瀾的原因。為世家大族辦事的九流術士,退休後的去處也多是南北三十六街,區別隻是不用再出遠門去打打殺殺,隻需要在這裏養老探聽消息。
刑水司想要在南北三十六街撥亂反正,重立規矩,可更多的人不想要規矩,更想要有一個可以肆意混亂的地方,所以兩邊常有來往,卻沒個結果。
刑水司那邊推斷,公孫乞的藏身之處很有可能是在三十六街內,因此從昨晚開始,就加派人手,裏三層外三層地將南北三十六街圍了起來。
鍾離雀占卜出來的無南郊,就在南北三十六街內,是銅塘的別名。
在三十六街裏生活的人,稱這個地方為無南郊,但他們對外不說街區裏的名字,而是說別名,以防外邊的人進來尋仇。
這裏有個職位叫做守街人,專門盯著每日進出南北三十六街人。他們不現身,隻在暗處,街口看似無人,隨意進出,但在你看不見的地方哪哪都藏著人。
山靈將南北三十六街的信息整合發給了公孫乞幾人,司徒瑾和阿泉看了半天,最後總結:確實像趙餘鄉這種人呆的地方。
“這街區裏一個名字,對外又是另一個名字,難怪我翻遍地圖都找不到。”阿泉感歎,“現在地方知道了,但是我們怕是不好進去。”
他偷眼瞧身邊的公孫乞,試圖勸說這位哥安分兩天,等風頭過去。
司徒瑾卻盯著前方黑漆漆的街道問:“你說,南宮祖母死了,我們要是真的躲這街區裏不出來,南宮明會不會帶人把整個三十六區都掀了?”
阿泉瞅他一眼,說:“還不明白嗎?在那之前,是我們為了找人先把三十六區給掀翻了。"
司徒瑾看了眼公孫乞,心想也有道理。
公孫乞身穿黑風袍,裹在深沉的黑色中,看不清表情,他打量前邊的隊伍,都是身穿金袍的刑水司衛隊。
甩掉秦善花了點時間,來的時候,王靜姝已經帶人攔住了進去的路口。
一直等到晚上,王靜姝才被召回宮去,留在這裏的是副司長之一,高蒼。
王淺夏已經帶人進街區裏挨家挨戶找人了,隻不過三十六街的人並不配合,他們當這些刑水司衛隊不存在一樣,依舊我行我素,各玩各的。
“我看黑風袍是不行的,這地上有一條法家的光明線看見了嗎?專防這些隱匿式的奇兵異寶,一過去就會被發現。”司徒瑾說,“要不咱們裝成進去抓人的刑水司衛隊怎麽樣?”
阿泉搖頭道:“我觀察一天了,進街區裏找人的,都是他們的固定隊伍,就算是南宮家的人,也得認臉才行。”
“那怎麽辦?”司徒瑾轉了轉自己的狐狸眼,“總不能打進去,那太招搖,很快就能把四麵八方的人都引過來。”
再等下去,說不定王靜姝又回來了,多等等,來的聖者就更多了。
阿泉納悶道:“要說趙餘鄉真在這裏麵,那膽子也挺大,刑水司的人就算掀不翻這三十六街,也天天在裏麵巡邏,他是一點都不怕自己被認出來?”
兩人正發愁如何繞過刑水司的人進去時,公孫乞收到韓子陽的傳音,問他:“你進街區了嗎?”
公孫乞反問:“你進去了?”
韓子陽:“剛進來。”
公孫乞問:“怎麽進去的?”
“走地下通道啊,還挺快,也沒有被發現,暫時很安全。”韓子陽回答的語氣很是輕鬆。
公孫乞沉默片刻,問:“你怎麽找到的入口?”
韓子陽故意道:“直接問活地圖啊,我問她怎麽繞過刑水司的人進去不被發現,她就說了,怎麽,她沒告訴你嗎?”
公孫乞沒有回答。
韓子陽又自顧自地接下去道:“哦,我想起來了,南宮歲說這條路被街區裏的人稱作狗洞,她不確定你堂堂燕國大將軍,願不願意放下身段鑽狗洞進去。”
“燕國的大將軍已經死了。”公孫乞神色平靜地問,“入口在哪?”
司徒瑾和阿泉疑惑地朝他看過來,無聲詢問,你在跟誰說話?
韓子陽跟他說了,公孫乞又道:“不清楚路線,你再回來一趟。”
“那我還得再回去?多麻煩。”韓子陽不太樂意。
公孫乞說:“那就讓刑水司的人過去找你。”
韓子陽:“……”@他心裏罵罵咧咧,邁步往回走,去接這位願意低頭走“狗洞”的大將軍。
韓子陽:“先說好,我隻帶你進三十六街,進來之後咱倆各走各的,現在跟你走一起太危險了。"
公孫乞說:“不需要你和我一起走,你隻需要把避占做好就行。”
他掛斷傳音後,阿泉問:“誰啊?”
“一位法家術士。”公孫乞麵色平靜道,“你可以稱呼他為狗王,因為等會他要帶我們走狗洞進三十六街。”
阿泉和司徒瑾目光感歎地望著公孫乞,不愧是你啊大將軍,結交的能人異士都這麽奇葩。狗王鑽狗洞,一時間竟無法反駁,甚至覺得有理有據。
他們按照韓子陽說的,來到荒郊野外的叢林中,這邊的樹叢高大,枝葉散開足以遮天蔽日。
灌木叢又多又密,一腦袋紮進去,就算是白天,你也隻能看見漆黑一片。
三人從走到灌木叢的盡頭,剛巧看見韓子陽拎著火燈從樹洞中走出來。
火光照亮漆黑的洞口,也照亮青年桀驁不馴的麵龐,韓子陽一身黑衣勁裝,顯得幹淨又精神,那一身正氣,更像是來懲奸除惡的刑水司衛隊,而不是來屠人滿門的殺人狂魔。
韓子陽拎起火燈往前遞了遞,朝這穿著黑風袍,一根頭發絲都看不清的三人揚了揚下巴。
阿泉率先摘下帽子,上前熱情招呼:“狗王?幸會幸會。”
他熱情伸出去的手被韓子陽無情地擋開,皮笑肉不笑道:“你他媽稱呼誰呢?”
司徒瑾本想跟著上去客氣兩句的,這麽一聽,立即當作什麽都沒看見,重新把帽子戴起來了。
阿泉心想這人不開口一身正氣,開口卻匪氣十足,當真是人不可貌相!
他果斷往後一指:“當然是咱們公孫大將軍這麽稱呼的!”
韓子陽怒視公孫乞,有一種本該屬於秘密的稱呼被人曝光的感覺,剛要批評兩句,公孫乞已經越過他往前去:“走吧,趕時間。”@阿泉跟司徒瑾緊隨其後。
韓子陽心道看在小時候的份上,忍了。
入夜後,來南宮王府的客人少了一些,但這些夜裏來的客人,卻讓人不敢怠慢。
由季家祖母為首,幾乎帶著全家大小都來了。南宮明見到季家祖母,向這位長輩垂首致意,隨後為她清場,讓她單獨在靈堂祭拜敘舊。
季家祖母臉上帶著明顯的傷感之意,平日裏威嚴十足的婦人,這會那股精氣神似乎也折了大半,眼角帶著淚花,閉目時溢出眼眶。
季家祖母的三個兒子也都在場,如今大兒子掌家,是宮中禦醫之首,又稱季首席。
季家祖母獨自一人在靈堂,跟去世的人說著遺憾的話,其他人都等在外邊,季首席低聲跟南宮明道了句節哀,兩人相識已久,也沒有說那些場麵話。
剩下兩個季家兄弟也各自上前,隨著兄長一起說些安慰話。
季家的小輩們在最後邊,祖母沒有結束敘舊前,他們還不能進靈堂祭拜,隻能各找樂子。在遠離大人視線的角落,他們不約而同地朝虞歲的方向看去。
幾個人擠眉弄眼,無聲打著啞謎,互相攛掇去當第一個開口找虞歲試探的人。
沒等這幾人選出個第一來,曹岩卻從外間過來對南宮明說:“王爺,賀先生到了。"
這話說得不輕不重,卻讓周圍的人紛紛側目往南宮明看去。
南宮明本就沉冷的麵容,因這話又添了幾分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