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5 第 4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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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35、
    韓子陽也看見了那覆蓋之廣的灰燼和火焰,心中隱約猜到異火燒毀的範圍之大。他覺得明月青瘋了,罵完後才一個激靈,回頭望著後邊兩個不說話的“瘋子”,揚聲問:“你們怎麽不說話?!"
    虞歲靠牆倒下,神色虛弱地抬頭;“你若是再不幫我解除封印,我就沒機會說話了。"
    韓子陽怔住,忙上前看她,皺起眉頭:“怎麽回事?”
    “息壤沒有相融,在吞噬我的五行之氣呢。”虞歲仰臉笑道,“你覺得我現在有空去關心明月青燒了多少人嗎?”
    韓子陽上前幫她查探體內行氣脈絡,隨後掐訣聚氣開始解除常艮聖者的封印。
    “看門。”韓子陽神色嚴肅地對公孫乞說。
    公孫乞走到門邊,突然說了句:“剛才不是火靈球共感。”
    韓子陽凝神聚氣處理眼前的棘手問題:“我現在可沒精力討論這個。”
    “你看到了嗎?”虞歲則問,“明月青全身骨頭幾乎都被燒成焦炭了,但隻有光核那一塊還是好的,仍舊是燃燒狀態。”
    公孫乞說:“不知道他在哪,但那個燃燒範圍不會是幾座城池那麽簡單。”
    現在除了鍾離雀和秦善,其他人都不知道這次異火燒毀的範圍多大,他們隻知道異火在某個地方燒起來了。
    “異火燃燒隻是一瞬間的事,所以我們能看見的隻有燒毀後的灰燼。”虞歲偏頭朝外邊望去。
    當人們看見黑光的時候,異火已經燒完了。
    韓子陽還是沒忍住插話問道:“他怎麽可能一瞬間燒毀這麽大麵積?不是說用異火的話也會燒死自己嗎?”
    “他為什麽沒死,值得研究,但你應該也能感覺到吧,現在天地間的五行之氣也在顫抖。”公孫乞說,“滅世者比其他人對五行之氣的感知更精妙和容易。”
    “五行之氣是無處不在的,而滅世者一念之意就能點燃它們。”虞歲說,“換句話來說,五行之氣就是異火,異火就是五行之氣。”
    韓子陽頓住:“是這麽理解的嗎?”
    虞歲:“我是這麽理解的。”
    公孫乞沒接話,因為他認為天地間不隻是有五行之氣。
    他們剛才看見明月青,不是通過火靈球,而是因為天地間顫動的五行之氣,通過這些五行之氣看見了異火。
    在那瞬間,天地間的五行之氣似乎都產生了某種共鳴。
    韓子陽晃了晃腦袋,不能再分心去想異火和明月青的事,他專心眼前虛弱的虞歲,通過天罰更改她體內針對息壤的封印。
    虞歲確實從素夫人體內拿回了另一半息壤,但被封印的息壤沒能和另一半融合,也就是說她能逃過羅山之巔的寒毒,也逃不過無法融合的息壤帶來的吞噬。
    南宮明肯定想到了這點,所以如果虞歲找上素夫人,那麽他就做好了兩個都失去的準備,隻要息壤能合二為一。
    可惜如今天時地利人和都在虞歲這邊。
    南宮明到現在還不知道韓子陽和小女兒的關係,他最近忙得都沒精力注意韓子陽的動向,就算知道韓子陽幫虞歲解除了封印,也永遠不會明白韓子陽為何會偏幫小女兒。
    天邊的黑光異象在民間引發了越來越多的猜想,青陽皇派出不少人前去探聽,就連在三十六街抓公孫乞的王靜姝也被召回來。
    這會沒人在乎公孫乞和虞歲逃去了哪裏,他們都被天邊的異常景象吸引。
    秦善回到大殿,告知青陽皇那是異火燃燒的景象後,在場陷入一片死寂。
    在旁邊候著的金甲軍們雖然低著頭沉默,可眼中都露出不可思議地神色。
    “那個方向是周國嗎?”南宮明問。
    秦善點點頭,神色罕見地凝重:“陛下,也許這次異火燒毀的,是整個周國。”
    “荒唐!”青陽皇忽地轉身,對其怒目而視,“你的意思是就這短暫的時間,異火就燒毀了整個周國?!”
    絕無可能!
    人們不會理解異火有如此威力。
    “陛下,按照我們對異火的了解,當我們看見黑光的時候,異火已經燒完了,”秦善語氣晦澀,“我們看見的.
    隻是異火燃燒後的灰燼。”
    這話更是將大殿的氣氛壓死,就連細微的呼吸聲都沒了。
    青陽皇的臉色無比難看,之前他對異火其實不怎麽在乎,南宮明聯合六國去說服水舟研究異火,他也覺得這不過是拉攏六國的其他聖者,從不同的渠道了解自己的敵人。
    上次丹國的意外,雖然讓他有所警惕,但那次的損失對青陽皇來說,還不足以畏懼異火滅國。
    畢竟那被預言吹得恐怖至極,足以滅世的異火,在丹國連一座城池的損失都沒有,不少人都認為預言是誇大其詞。
    誰知幾個月後的今天,異火突然就燒毀了一個國家。
    “你不是和水舟有合作嗎?”青陽皇轉而看向南宮明,態度比之前好了許多,“孤記得你之前還提過,說水舟已經找到分辨滅世者的辦法,和可以阻擋異火的東西,那都是什麽?你與孤仔細說說!”
    南宮明雖然點頭,可心中這會卻沒了底。
    畢竟水舟給他的說法,一直都是“可能”有用。
    青陽皇聽完南宮明的敘述,麵無表情,握著茶杯的手卻微微收緊,隨後沉聲道:“你去水舟打聽清楚,如今周國那邊水舟的人不可能毫無動靜。”
    南宮明點頭應聲,臨走前卻看了一眼秦善:“秦尊者,你是提前占卜到了嗎?”
    秦善搖搖頭:“若是我能提前占卜,也就能提前知曉擁有異火的滅世者是誰了。"
    “那你怎麽知道異火燒毀了整個周國?”王靜姝開口質問,“若非占卜知曉,你豈不是讓陛下受驚一場。”
    秦善卻道:“若是消息傳回來並非燒毀周國,我願向陛下請罪。”
    青陽皇:“孤第一次不想讓你的預言成真。”
    南宮明告退後,沒一會秦善也追了出來。殿外長階淌水,濕漉漉的,秦善還未追上南宮明,南宮明就被殿外的人告知了王府中發生的事。
    更是看見唐慶帶著烏懷薇和衛惜真從下方走來。
    前後兩撥人都在朝南宮明靠近,而南宮明聽著身邊人的匯報,神色一點點變得冰冷。
    “如今二小姐不知所蹤,三位少爺都已帶人出去追捕。”
    南宮明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她就算拿回了另一半息壤,但身中羅山之巔的寒毒,就算僥幸讓她在寒毒中活下來,也會因為沒有解除封印,息壤無法融合,被吸取五行之氣而死。
    南宮明不相信在這種雙重保險下,虞歲要怎麽活。
    她必死無疑,所以一定要找到她死在哪裏。
    在唐慶快要走近時,南宮明回頭看向先一步到達的秦善,冷聲問:“你的占卜看起來是一點都不準了。"
    秦善被他這麽說,也不見惱色,而是平靜道:“有人暗中幹擾我的占卜,我這次出來正是要告訴你,你身邊可有法家天罰血脈者?”
    南宮明聽得眉頭一跳,不知道為何會與韓子陽扯上關係。
    “看來是燈下黑。”秦善說,“他兩次幹擾我的占卜,卻不知這兩次是否都為了同一個人。"
    “如果是那麽老夫人的死,或許也和你家二小姐脫不了關係。”
    南宮明有那麽一瞬間不敢相信自己剛才聽到的,仿佛天南地北的事被聯係在一起,差點也和青陽皇說出了相同的話:
    荒唐!
    這會唐慶走過來,對秦善介紹衛惜真:“這是水舟的人,法家的衛惜真。”
    秦善朝衛惜真笑了笑:“久仰,衛院長這次是因為異火來的嗎?陛下這會正想和水舟的聖者聊聊。”
    “我也是剛到,知道的不多。”衛惜真淡聲說。
    烏懷薇冷眼對南宮明說:“你害死了自己的夫人和女兒,卻連息壤的碎片都沒能得到,現在滿意了?"
    南宮明這會根本不想和烏懷薇多說一句話,他神色漠然地轉身離開,誰也沒理。
    他著急回到王府,在一眾人恐懼顫抖的目光下直奔素夫人所在的院子。
    院子路道邊擺放著一具具被腐蝕的焦屍,南宮明擰著眉頭一一掃過那些屍體。
    “王爺。”
    人們朝著男人低頭行禮,南宮明聽見阿純哭泣的聲音,抬頭望去,瞧見她跪在一具焦屍旁側,哭得滿眼通紅。
    南宮明走到這具焦屍身前停下,沉默地盯視著。
    是什麽樣的力量才能做到他們說的那種程度?在同一時間,破除混元五行陣,阻止碎雲神槍,還秒殺了力量回到全盛時期的素星。
    眼前這具焦屍真的是素星嗎?
    南宮明心底不願相信。
    他不相信靠著自己苟延殘喘活了十多年的女人竟然如此輕易地就死了。
    他也不相信今日血洗王府的人是自己的小女兒。
    那個孩子.
    憑什麽?
    憑什麽將他的計劃弄得一團糟?
    南宮明第一次如此憎惡後悔二字,也深深陷入後悔二字中。
    後悔沒能早些殺了小女兒。
    他深深吸口氣,背過身去,開口時嗓音低啞,卻帶著沉怒之意:“讓人去找韓子陽。”
    在場的羅刹術士紛紛領命離去。
    韓夫人她們在遠處,不敢靠近,隻沉默地望著他。
    南宮明在素夫人的屍體前停留了許久,最終還是轉身離開,去聯係水舟的聖者。
    異火的突發打破了所有人的計劃,讓他們根本沒有時間停下來哀悼任何人的離世。
    金鐸再響,風雨欲來。
    暴雨在短暫地停歇後,再次卷土重來。
    連日的暴雨和黑沉的天幕,讓人察覺不出時間的流逝。
    梅良玉來到這座山上的廢棄小院時,正看見暴雨中的少女拿著鐵鍬在一棵海棠樹下挖著土。褐色的土壤在旁邊堆出一個小山丘。
    虞歲察覺到有人過來,抬頭望去:“師兄?”
    梅良玉手裏拿著香燭紙錢,來之前虞歲拜托他在城裏買的。
    看見梅良玉,虞歲這才笑了。
    梅良玉看著渾身濕透卻好似渾然不覺的人深吸一口氣,走過去時施展八卦生術撐起一片小天地隔絕了暴雨。
    他走到虞歲身前,單手扣住她後腦,垂首二人額頭相抵。虞歲鬆了一身的勁,得以放鬆,親昵地蹭了蹭他的鼻子。
    “這是婆婆。”虞歲垂眸朝腳邊的屍體看去,“在羅山之巔時,就是她照看著我,婆婆撫養我長大,我也想送她最後一程。”
    梅良玉隨著她的視線低頭望去。
    “其實她把我養得很好。”虞歲喃喃自語。
    梅良玉拿過她手裏的鐵鍬:“去給婆婆收拾一下。”
    虞歲蹲下身去,抓著衣袖給啞婦擦拭臉上的血跡。
    因為毒發太過痛苦,啞婦五指無意識地抓在地上,擠滿了汙泥。虞歲托著她的手,每根手指都細心清理著。
    在屋子裏躲雨的公孫乞等人,望著院子裏挖坑和清理屍體的兩人陷入詭異的沉默。
    “南宮家已經在找你了。”司徒瑾打破沉默,對韓子陽說,“看樣子你也被發現了,咱們得趁他們被異火吸引的時候趕緊離開帝都。”
    韓子陽看了看在榻上睡著的韓寅,他本來也計劃找到韓寅後就離開的,隻不過以後還得躲著南宮家和青陽的人。
    “自從上次離開南宮老宅後,傳送陣就出不了城了,試圖出城就會立馬被發現。”阿泉往梅良玉的方向歪了歪頭,“得靠他幫忙,不走傳送陣,開地縫出去更安全。”
    “地縫?”韓子陽皺起眉頭,“挖地道?得挖到什麽時候?”
    阿泉解釋:“我說的地縫是他更改地形的一種稱呼,就像一張完整的地圖上,他徒手給你重新建造了一條新的、無人知曉的道路。”
    韓子陽愣住:“機關家還有這種能力?”
    阿泉哼哼兩聲道:“集機關家千萬大乘之術才能有,哎,不過也是看天賦,就算得到了千機之心,也沒幾個人能用得出它的力量。”
    司徒瑾摸著下巴說:“說不定我”
    阿泉:“你可以那我也一定可以。”
    商量完離開的計劃,他們又看向遙遠的天幕,那黑光仍舊不散。
    “看得人心裏怪難受的。”阿泉輕聲道,“如果真的是異火燒出來的,那也太殘忍了,是什麽變態瘋子才會做出這種事來。”
    韓子陽和公孫乞不說話。
    “祈禱自己不會遇上這種會發瘋的滅世者吧。”司徒瑾抬手揉了揉臉,神色疲憊道,“不然真的是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韓子陽抬頭望著天花板。
    “他們能查出來嗎?到底是哪個瘋子。”阿泉往窗外看,“水舟的人這會肯定全都出動了,按照孫老的作風,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挖出來。”
    說完又問司徒瑾:“你說咱們那吸火冰石對上異火真的有用嗎?”
    “不知道,目前隻是對海火有用,真正的異火誰也沒見過,遇見的都死了。”司徒瑾搖搖頭,“這次水舟肯定會帶著吸火冰石過去測試。”
    韓子陽說:“祈禱它有用吧。”
    “那咱們還是回去一趟知道的更多。”阿泉問公孫乞,“哥你要不要也回一趟機關家?”
    一直靠牆站著,雙手抱胸的公孫乞聞言隻是動了動眼珠,並未答話。
    又是一陣沉默後,韓子陽突然說:“回吧。”
    他對公孫乞說:“我也想去看一看。”
    公孫乞目光緩慢地移過去,從這個年輕人眼裏看出了對異火的執著。
    似乎從現在開始,韓子陽才意識到異火的危險。明月青用異火焚燒周國後,接下來這片大陸,對待異火預言,和滅世者的態度絕對會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此刻對韓子陽來說,沒有比異火更重要的事了。
    見公孫乞不回答,韓子陽拚命給他使眼色:“趙餘鄉一時半會是找不到的,你也沒有接下來的計劃,不如先去機關家,看看水舟是什麽情況,再一邊找趙餘鄉。”
    他在動腦子思考如何說服公孫乞,公孫乞卻說:“可以。”
    就這麽答應了?
    韓子陽反而有些不敢相信。
    “那就這麽說定了!”阿泉拍掌決定。在外麵顛沛流離提心吊膽的日子他受夠了!
    “他們倆怎麽辦?”司徒瑾指了指院子裏的虞歲和梅良玉,“南宮家肯定不會放過南宮歲,燕國那邊也不會放過梅良玉,他倆就是逃到天涯海角都有人追過去。”
    “跑了總比呆在原地等人來抓好啊。”阿泉卻道,“梅良玉有千機之心,南宮歲如今有息壤,他倆要是在一起,這世上還真沒幾個人抓得住,放心吧。”
    韓子陽倒是覺得虞歲跟他們一起走比較好,互相幫襯、信息共享,才有可能避免被水舟發現。
    於是他對公孫乞說:“你是長輩,你說說看,他倆怎麽走?”
    公孫乞閉目說:“隻有你拿我當長輩孝順。”
    韓子陽:“”
    算了,這也是個瘋子,他還要跟個瘋子一起走,他才有病。
    屋子裏的人們已經商量好接下來的行程去向,卻不敢去打擾外邊的兩人。
    梅良玉挖好坑,和虞歲一起將啞婦下葬,兩人點燃香燭紙錢祭拜,一起蹲守在墳前,看著手中丟出去的紙錢被火焰吞噬。
    安靜中,梅良玉忽然說:“我從舅舅那聽到你死了的時候很後悔。”
    不隻是後悔,甚至失去理智。
    虞歲歪頭看過去,安撫道:“師兄,我以後不會跟你分開了。"
    梅良玉卻搖搖頭,看回前邊燃燒的紙錢:“你和我一樣,都想著會有以後,可世事無常,生死一瞬。”
    “我不想和婆婆一樣,要等到死了以後才能得到你的憐惜,讓你傷心難過,感受一次又一次的失去。”
    虞歲怔住。
    梅良玉看回她,那雙漆黑的眼瞳深邃而冷靜。
    “師妹,不是你讓我放下一切,”梅良玉站起身,朝她伸出手:“是我想帶你走。”
    我失去了父母、阿姐和兄長,也失去了師尊、舅舅,憑什麽要我再失去你?
    這世上春去秋來,花開花落,從未停止。
    當預言成真的時候,不過是又一場輪回。
    他不想在這場輪回中和虞歲再次走散。
    虞歲沒有答話,卻抓住了他的手。
    七日後,周國被異火燒毀,成為一片黑色的廢墟,這消息陸陸續續地傳向玄古大陸的每一個地方。
    最早到周國的人們甚至不敢跨過永原海,那湛藍海域的對麵,是一片飛舞著灰燼的黑色海洋。
    青陽皇得知此事後,將自己關在屋中一天未出。
    水舟向各國皇城優先發放吸火冰石,以吸火冰石測試五行之氣來尋找滅世者。
    因為異火預言和滅世者的滅國行為,導致人人自危。
    鍾離雀仍舊被關在觀星殿,秦善沒有告訴她鍾離辭重傷的消息,鍾離辭也要秦善不必告訴女兒。
    秦善會將外界的消息帶回來,告知鍾離雀異火和滅世者的消息,以及水舟的研究。
    他曾帶著鍾離雀偷偷出宮,去看刑水司帶著吸火冰石尋找滅世者,人們爭先搶後地要測試,以此來證明自己並非滅世者。
    @鍾離雀看見平民們陷入痛苦和恐懼,看著人們互相猜忌,扭打詛咒,世界仿佛在一瞬間陷入了極端混沌之中。
    秦善對她說:“即使是方技聖者,我也無法做到占卜出滅世者的身份,但你不一樣,你天賦異稟,在占卜一術上,有著遠勝聖者的力量。”
    他將神木簽放在鍾離雀手中,低聲說:“你是被神木選中的人。"
    秦善對眼中蓄滿淚水的鍾離雀說:“也許隻有你,才能結束這滅世的預言帶來的混亂與痛苦。”
    鍾離雀因而拜秦善為師,潛心修行方技九流術,為了占卜出滅世者,結束預言而努力。
    這天晚上,鍾離雀在夜半醒來,看見一盞燭火點亮幽暗的床帳,手持蠟燭的少女朝她比了個噓的手勢。
    “歲歲?!”鍾離雀小聲驚呼著坐起身。
    燭光照亮少女明媚的半張臉,虞歲俏皮地朝她眨了眨眼,鍾離雀激動地伸手抱住了她。
    “你怎麽會在這?”鍾離雀驚訝又高興。
    “小聲些,我偷偷來的。”虞歲拍了拍她的背,“秦尊者還在樓上觀星呢。”
    鍾離雀這才抽身,她捂住嘴巴,壓低聲音道:“歲歲,我昨天拜秦尊者為師了,他要教我方技九流術。”
    “是麽?”坐在床邊的少女隻歪了歪頭,笑道,“他發現了你的占卜能力,卻沒有告訴陛下嗎?”
    鍾離雀點點頭,“師尊和我父親似乎關係不錯,他不想為難鍾離家,隻想找到滅世者。”
    說到這裏,她又擔心起來:“你最近沒事吧?師尊不告訴我你的消息,他說要等我學成以後,有自保能力再讓我離開觀星殿。”
    虞歲搖搖頭:“秦尊者確實是鍾離家的助力,他和大將軍的關係很好,也不會為難你,還願意冒險教你九流術。”
    鍾離雀蹙眉看她:“你還沒回答我第一個問題。”
    “已經沒事了。”虞歲笑道。
    “那就是有事!”鍾離雀忙下床來,從她手中接過蠟燭,仔細打量眼前的人,“是不是王爺他們又為難你了?不然你怎麽會突然從太乙回來,還有楚錦她…"
    “噓。”虞歲伸手壓住她的唇,又伸手指了指樓上,她將鍾離雀帶到桌案邊,借火點亮桌前,是一幅未完成的畫卷。
    “我今晚來,是想要你幫我完成一幅畫。”虞歲朝桌案的畫卷輕揚下巴,“我的畫工完全比不上你,隻胡亂畫了點草稿起勢。”
    “你冒險過來就是為了找我畫畫?”鍾離雀納悶道。
    “當然不止是畫畫,”虞歲在桌邊坐下,屈指敲了敲桌麵,示意她也坐。
    鍾離雀將手中蠟燭放下,也隨她坐下,端詳畫卷後說:“你想畫帝都城嗎?”
    虞歲點點頭:“我給你研墨。”
    鍾離雀說:“你真的沒事嗎?這段時間外麵發生的事我都不知道。”
    虞歲輕聲哼道:“不用擔心,我已經沒事了。"
    她看起來輕鬆愉悅,身上也不見傷,鍾離雀聽她再次保證沒事,這才放心了些。
    “那你還要回去太乙嗎?”鍾離雀拿起畫筆。
    “也許過段時間會回去。”虞歲說,“現在太乙的聖者和教習們都往外跑,去周國幫忙抓滅世者。”
    鍾離雀聽她提起滅世者,也皺起眉頭,很是苦惱:“昨天師尊帶我偷偷出宮去,看見滿街的人都在搶著拿石頭測試,以此來證明自己不是滅世者。”
    “若是滅世者真的能用異火燒毀一個國家,那太危險了,我看見”鍾離雀語氣都變得低落,“那天我看見了,看見那些燃燒的黑火,也聽到那一瞬間人們死前的哀嚎,那簡直就像是人間煉獄。”
    “這次是周國,那下一次又是哪?萬一哪天變成了青陽”
    她都不敢想。
    鍾離雀不想要青陽被異火燒掉,她不想父母兄長和虞歲死於異火。
    虞歲沒想到鍾離雀也看見了明月青釋放異火的那一幕,目光怔了怔。
    “所以歲歲,我想好好學方技九流,想要找出所有滅世者。”鍾離雀側身看向虞歲,神色認真。
    @“我也想保護你們。”
    虞歲點點頭:“好,可是你的眼睛是不是受過傷?”
    “你這都能發現嗎?”鍾離雀驚訝地伸手摸了摸眉骨,“我的眼睛也是最近才恢複的,之前無意間窺探到占卜的畫麵被反噬了。”
    “是占卜到滅世者有關嗎?”
    “應該是的,可我隻記得一個模糊的輪廓,連男女都分不清。”
    “
    那太危險了。”虞歲說,“萬一下次沒法恢複"
    “可我至少還能窺見模糊的輪廓,總比什麽都做不到好。”鍾離雀卻搖搖頭,“師尊說是因為我太弱的緣故,若是我再強一些,就不會每次都被反噬。”
    “以前我總是在想,如果我也和哥哥一樣厲害就好了,這樣就不會讓父親擔心,也可以更好的保護母親,可以打倒那些說你壞話的人……”
    鍾離雀說著,忽然撲哧笑起來:“可我又太害怕了,害怕自己若是真的偷學了九流術,會連累你們,害死所有人。”
    “可是歲歲,從昨天尊者說要收我為徒,教我九流術開始,我就一直在想,原來隻需要這麽簡單啊。”
    鍾離雀語氣裏帶著幾分無奈的感歎:“對他們來說,我的擔心、害怕、猶豫都不值一提,學九流術,我夢想了十多年,以為這輩子都不可能做到的事,在尊者那裏,卻隻需要簡單的一兩句話就可以做到。”
    虞歲:“你可是方技家的天才,那些九流術對你來說都是小菜一碟,你眨眨眼就學會了。"
    鍾離雀:“你才是鬼道家的天才!我哥說太乙的弟子們都這麽叫你的。”
    “我那是靠作弊得來的。”虞歲將一顆扶桑珠塞進鍾離雀耳裏,“你被帶走的太突然,連扶桑珠也沒有拿。”
    鍾離雀點點頭:“我好幾次想回去拿,可師尊不放我回去。”
    “他怕你回去後,大將軍就不放人了,他還得靠你幫忙找滅世者。”虞歲笑道,“給你看個新玩意,它叫山靈。”
    她將聽風尺放桌上,尺麵反光映照出通信院內的三座大數山,引來鍾離雀驚豔的目光。
    “以後就算秦尊者不教你,你也可以問山靈要各家九流術,我把太乙那邊的方技九流術也偷過來了,保證比秦尊主教的還要仔細,種類更多,畢竟秦尊者隻擅長占卜和丹藥。”
    鍾離雀驚奇地打量著,聽見耳裏傳來的山靈聲音差點嚇一跳,虞歲眼疾手快捂住她的嘴,兩人都是一驚,隨後忍不住笑。
    “先畫畫。”虞歲指了指畫卷。
    鍾離雀提筆:“你弄出這麽個大家夥,還要我專心畫畫。”
    她好幾次往那幾座數山望去。
    虞歲教她如何使用山靈:“我之所以來遲了,是這幾天都偷偷在王宮裏放置聽風尺,以後就算你沒帶聽風尺在斷音結界內,隻要扶桑珠在,就能和山靈聯係。”
    她教完鍾離雀如何使用山靈後,又從機關盒裏拿出一串金色吊墜遞給鍾離雀。
    “這是避心鎖,有它在,你就不用怕尊者的觀心陣了。"
    虞歲拿著吊墜起身,給仍舊在畫畫的鍾離雀戴在脖子上:“以後等你變得越來越強,就算不靠避心鎖,他的觀心陣也無法窺探你的想法。”
    鍾離雀帶著幾分笑意說:“我一定會努力修煉到那天!”
    虞歲也隨著她笑:“這就當是我提前給你的生辰禮物啦!”
    鍾離雀畫下最後一筆,側身抬頭問站在身後的人:“畫完了,你看看?”
    虞歲垂眸望著畫卷上的繁華都城,街巷人來人往的繁華,王宮高牆威嚴神聖。
    “真漂亮。”她伸手輕輕按壓在畫卷上,“可我曾經卻想將它們全都燒毀。”
    隨著她的話音落下,少女指尖閃爍火光,畫紙上浮現出一簇簇燃燒的火焰,猶如放飛的千盞萬盞燈火,點燃了帝都城的每一個角落。
    鍾離雀漆黑的眼瞳中倒映著晃動密集的火焰,她張了張嘴,卻在一瞬間因為太過震驚而失聲。
    “我曾經想燒了南宮王府,也想燒了國院、王宮,還有整個青陽。”虞歲盯著燃燒的畫卷,“後來有一段時間,我為自己的毀滅欲找了借口。”
    “你想保護鍾離家,而我想保護你,所以我告訴自己,我不可以使用異火燒毀青陽,哪怕再痛苦也不可以。”
    “我卑劣地讓你成為我的枷鎖和借口,直到最近,我才放過自己,也放過你。”
    虞歲朝滿眼震驚,不知為何淚水盈滿眼眶的鍾離雀笑了笑:“你在我心裏,不再是一個束縛我的借口,隻是我想守護的好友。”
    “歲歲一一”鍾離雀霍然起身,她朝虞歲伸出手,卻沒能抓住。
    外邊傳來金鐸的響聲,暴雨伴隨著驚雷一起降臨,天幕再次變暗,星辰隱入雲海。
    暴風席卷而來,吹動屋中的帷幔,揚起兩人的衣發。
    虞歲站在桌角抬頭看向鍾離雀,輕聲說:“雀雀,我不能向你保證,我不會做出像周國滅亡一樣的事來,我最後能給你的,是我的名字。”
    “當他們要你給出滅世者的名字時”
    “你可以告訴他們,是我。”
    外邊驚雷炸響,雷光閃爍,短暫地照亮了天幕,當鍾離雀走到桌角時,卻隻剩夜風帶來的雨絲。
    鍾離雀回頭望向桌案,那些燃燒的火焰,被永遠地封印在了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