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朝以前聽博士提起過人形師的比賽, 私下也查過相關的資料。
    協會組織的比賽又被稱為“指引者的搖籃”，對普通人形師來講，若是能在比賽中奪冠, 不僅能白得一條礦脈和能量石脈，甚至會被業界看作未來的頂梁柱，備受追捧。
    一些精神力低下，無法認證人形師的參賽選手, 隻要能得到一個不錯的名次, 就能破格加入協會，當然, 是否加入協會全憑自願, 有些參賽選手本身聲望就很高, 崇尚自由，就算得了好成績，也不稀罕加入。
    戚朝如今已經喚醒母石, 滿足參加比賽的條件，他垂下睫毛，仔細斟酌比賽的規則。
    報名通過後，人形師需要在三個月內製作出人偶, 否則就會被取消資格, 照戚朝現在的進度, 時間有些緊迫, 如果熬夜工作的話, 還是可以拚一拚的。
    在正式進行比賽時, 舉辦方會設置一些關卡來檢測人偶的資質, 最終結果由人偶資質評分、評委評分、觀眾評分, 三方綜合評分的最高者勝出。
    每年協會的比賽都會有上萬名人形師參加, 經驗豐富的人形師們數不勝數，要想勝出難度可想而知。
    戚朝有自知之明，他剛來藍星沒多久，第一次製作擁有生命的人偶，說到底就是個新人，獲勝幾乎不可能。
    可是，他想救下雙鏡，又不想給原身父親添麻煩，參加比賽就是唯一的一條路，不論輸贏都要先試過再說。
    在識海中的係統察覺到宿主真的想參加比賽，頓時淚崩，自己這個傻宿主真的入套了，完全照著反派給的劇本演下去了。
    它猶豫一番，還是決定給宿主善意地提醒：【宿主，您旁邊這位博士在業界很有名，不如讓他來幫雙鏡？】
    如果反派拒絕，就說明他並沒有那麽善良，那宿主再笨也能察覺到不對。
    然而，讓係統沒想到的是，這問題還沒問反派，就先被宿主給拒絕了。
    【不行。】
    係統沉默了：【我可以請問您拒絕的原因是什麽嗎？】
    戚朝眼神奇怪，似乎有些不理解係統的想法，他在心底對著它道：【我想救雙鏡是我自己的事情，可是，就像我不願意給原身父親添麻煩一樣，我也不想把博士牽扯進來。】
    若是有捷徑，戚朝肯定會選擇捷徑，但前提是不會影響身邊的人，博士曾說過他討厭協會，裏麵可能有什麽齟齬，如果博士和協會本就有矛盾，又因為自己的請求不得不和協會周旋，他臉再大也幹不出這事情。
    戚朝不會因為自己想救雙鏡，就請求博士幫自己，那不是懇求，而是道德綁架。
    係統不知道該說什麽，它不太理解宿主的想法，但是既然宿主這樣決定了，它也就隻能靜靜地等宿主去世。
    沈瑜希坐在沙發上，眉頭輕皺，似乎同樣在為雙鏡擔憂，當聽到戚朝說自己要去參加比賽時，他薄唇微抿，藍眸像是有些意外，當然，這個意外是真是假有待商榷，“你真的決定好要去參賽？”
    “對。”戚朝點點頭，他扯了扯嘴角，低聲道：“如果能獲勝，我就有機會和協會高層協商救下雙鏡。”
    沈瑜希身子微微前傾，眼睛注視著戚朝，認真地道：“我得罪過協會，很抱歉不能和你一起參賽，如果你有什麽問題，請一定告訴我，我肯定會盡力幫你。”
    這解釋和戚朝想的一樣，他心領了博士的好意，開玩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到時候問題肯定多到讓你煩不勝煩。”
    或許是晚上發生的事情太多，戚朝說話的時候有些倦怠的散漫，眼神卻依舊溫暖，當他專注地看著一個人時，就仿佛對這人傾注了許多情感似的。
    這種溫暖是沈瑜希永遠不可能偽裝出來的，他笑了笑，抬手將散落在頰邊的金發捋到耳後，微微低頭時，眼神多了些難辨的複雜。
    他還真是好騙。
    就算沈瑜希對此早有預料，也不由為事情進展的這麽順利感到驚訝。
    再次抬頭的時候，沈瑜希眼裏的複雜消散，依舊是溫溫柔柔的模樣，他笑笑：“你看上去有些累了，要早點休息。”
    戚朝聽後看了眼時間，確實已經不早了，他嗯了一聲，對著博士笑道：“走吧，一起上樓休息。”
    沈瑜希向來不會對這種小事有意見，他起身和戚朝並肩走到二樓，互道晚安後，沈瑜希便打開房門準備進屋休息。
    正在這時，戚朝突然叫住了他。
    背對著戚朝的沈瑜希眸色一暗，轉身的時候，眼神一如既往的溫柔，他疑惑道：“還有什麽事情嗎？”
    戚朝站在走廊上，手指蹭了蹭鼻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能做一個你嗎？”
    沈瑜希的笑容有些僵硬，“我？”
    “對。”戚朝解釋道：“我之前不是惹莫斯生氣了嗎？所以就想著送個禮物給他道歉什麽的。”
    莫斯最喜歡他的父親。
    戚朝用手比劃了三十厘米左右，“就是類似於這麽大的q版的卡通布偶，如果你不願意的我就不做了。”
    “布偶？”沈瑜希看向他的手，有些疑惑：“您還會做針線活？”
    “會一些。”戚朝母胎單身多年，生活技能早就刷滿了，他灑脫地笑笑：“是不是很賢惠？”
    沈瑜希似乎覺得這句話比較好笑，嘴角勾出淺淺的笑：“確實，你還是我認識的第一個會用針線做工的人。”
    藍星科技發達，針線刺繡一類的行業早已經被機器取代，會用針線的人寥寥無幾，首富家的少爺會用針線，聽上去就很假。
    沈瑜希溫柔地道：“您能對莫斯有這份心，我就很感激了，怎麽會介意呢，我很期待你做出的成品。”
    戚朝很喜歡聽博士講話，雖說他講話時有些客氣和疏離，但溫柔的腔調和悅耳的嗓音，特別的治愈，隻聽他隨便說幾句，心情就能變得很好。
    當天晚上，得到允許的戚朝就開著燈，在臥室裏縫製布偶。
    相比於人偶，布偶製作起來更加的簡單，戚朝當初工作室遭遇危機，除了接設單，時不時也會設計些布偶什麽的，賺些零花錢，不論是塞棉花還是縫線穿針，都十分熟練。
    這邊戚朝在熬夜製作布偶，那邊，莫斯通過空間漩渦來到了父親的房間。
    他來的時候，父親正坐在窗戶前賞月，屋內一片漆黑，地麵上落著清冷的月光，莫斯習以為常地走到父親身後，將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從頭到尾的解釋了一遍。
    當解釋戚朝拍的是什麽東西時，莫斯刻意的模糊過去。
    不是欺騙父親。
    隻是為了給父親驚喜。
    莫斯在心裏道。
    沈瑜希瞥了他一眼，莫斯在椅子後緊張地站直身子，生怕父親指出自己隱瞞的事情。
    幸運的是，不知是覺得無趣還是不在意，沈瑜希什麽也沒說，而是讓他繼續。
    “父親，蘭洛的傷明天就好了，我們是不是要離開了？”莫斯的聲音沙啞。
    沈瑜希聽到這句話，原本注視著彎月的眼睛看向了莫斯，他偏了偏頭，似乎有些驚訝：“你很不舍嗎？”
    為什麽會不舍？
    莫斯的獨眼瞬間睜大，他隻是想知道自己和父親的行程，為什麽會牽扯到不舍上麵。
    “他給你做了個布偶。”
    沈瑜希嘴角微勾，似乎是想起了什麽有意思的事情：“去看看。”
    布偶？
    莫斯有些茫然。
    莫斯知道父親口中的“他”是指誰，正因為知道，他才茫然，什麽布偶？布偶什麽？為什麽要給他做布偶？
    夜色漸濃，戚朝早已經躺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不遠處的桌上正淩亂地擺著各種顏色的絲線，而在交纏的絲線旁邊，放著一個未完成的布偶。
    一個纏滿繃帶的手緩緩蓋在了布偶的頭上，沒人知道莫斯是怎麽進來的，他獨眼注視著手中軟乎乎的布偶。
    布偶沒有眼睛，沒有頭發，隻是塞了棉花定型，根本看不出來是仿照父親製作的布偶，顯然，製作布偶的人隻做了一半就跑去睡覺了。
    莫斯捏了捏。
    很軟，比棉花糖還軟。
    莫斯不知道棉花糖什麽觸感，但是老二曾經對他形容過，他覺得這個要比棉花糖軟一些。
    這是蘭洛的主人給莫斯的禮物。
    莫斯手上捏著布偶，微微偏頭看向床上的男人。
    窗簾被拉起來，透不進一點光，房間黑漆漆的，莫斯很熟悉這樣的環境，就算光線再黑暗他也能視物。
    父親說，這是歉禮。
    莫斯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生過氣，但這是給他的禮物。
    莫斯詭異的黑色眸子直勾勾地盯著床上的男人，好奇怪，他搞不懂這個男人。
    就連世界上最聰明的父親也搞不懂這個男人。
    這個男人出現的恰到好處，正好在父親被協會懷疑時出現，正好又是在計劃開始前出現，同時還對製作人偶有興趣，甚至連身份都恰好是協會很難懷疑的那一類人。
    父親選擇他作為計劃的執行者，順理成章。
    但這個人又跟普通的人不同。
    莫斯看著手中的布偶，默默地走回書桌前，將它放了回去。
    書桌上的絲線亂七八糟的纏繞在一起，顯得十分擁擠，布偶被放在逼仄的左上角，像是被一群壞蛋欺負隻能縮在角落裏的小可憐。
    就算隻是仿照父親製做的布偶也不能被欺負。
    莫斯這麽想著，將亂糟糟的絲線整好，放在右邊角落，桌麵頓時空曠了許多，接著，他又將布偶擺到正中間。
    好了。
    現在桌子上的領地都是布偶的了，莫斯很滿意。
    他注視著這個隻塞了一團棉花的四不像布偶，幾秒鍾後，伸出纏滿繃帶的手，用食指戳了戳它的腦袋，布偶被推的微微後仰。
    這一刻，莫斯的黑眸似乎彎了彎，不明顯，若是不細看，甚至會以為他隻是眨了一下眼睛。
    第二天，戚朝從床上醒來，便察覺到了不對勁。
    桌子上也太幹淨了吧？
    戚朝記得昨晚沒收拾過這些。
    他抓了抓有些淩亂的頭發，伸手拿起放在正中間的布偶，有些奇怪，房門緊鎖，總不可能是有人進來幫忙收拾了吧？
    戚朝想了想，將布偶重新放回桌麵，應該是昨天晚上太累，記憶才出現了混亂。
    今天醒來的偏晚一些，戚朝下樓的時候，廚房竟然傳來了些許的動靜，走進去一看，竟然是博士在廚房做飯。
    他穿著小熊圍裙，金發被隨意地綁在腦後，露出了纖細修長的脖頸，白得晃眼，聽到門口的動靜，沈瑜希疑惑地看過去，正好對上戚朝的眼睛，他彎著眼睛笑了笑：“一直麻煩你做飯了，今天早上我來做，你去休息，好嗎？”
    “當然。”戚朝笑著應了一聲，卻沒有出去，而是站在博士的旁邊，幫著遞調料，他記得博士剛來的時候，說過他是不會做飯的，不過看樣子，也還不錯。
    沈瑜希同樣覺得不錯。
    這是他第一次做飯。
    他的計劃耗時很長，在這段時間內，必須要穩定和戚朝的關係，提升好感度也是必要的一環。
    兩人飯菜做好後，戚朝正準備端盤子出去，一轉身才發現蘭洛和莫斯站在門口，不知道看了多長時間。
    他有些疑惑，有些不解他們站在那裏為什麽不出聲。
    蘭洛也不知道為什麽站在門口。
    他隻是單純地想看著主人和父親。
    莫斯同樣如此。
    兩個人偶和戚朝視線對上之後，蘭洛下意識地揚起燦爛的笑容，莫斯臉上纏滿繃帶，根本看不出表情。
    戚朝被他們兩個逗笑了，他將盤子遞給了門口的兩個小人偶，讓他們端出去。
    博士做飯確實很有天分，用餐的時候，戚朝隻嚐了一口菜便被驚豔到了，連著誇了沈瑜希好幾句，每一句都不帶重樣的。
    博士很客氣地道了一聲謝謝，嘴角帶著笑，依舊溫和謙遜，似乎並不覺得自己的手藝有多好，但戚朝看著他，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他沈哥渾身都透著“做飯好簡單”的小驕傲。
    雖然知道是自己的錯覺，但戚朝還是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
    跟人偶們和沈哥相處的時間很愉快，但戚朝並沒有在客廳多留，收拾完東西就進了地下室，他必須要在三個月之內將人偶製作完成，沒有多餘的時間休息。
    沈瑜希在戚朝離開後起身回了房間，客廳裏隻剩下莫斯和蘭洛在看動畫。
    “你的主人是去做布偶了嗎？”
    莫斯看著屏幕，突然出聲。
    其實，莫斯想說的是，布偶在樓上，戚朝忘了拿下去了。
    “不是，主人是去做人偶了。”
    蘭洛覺得大哥有點笨，他解釋道：“主人不會做布偶。”
    “他會做。”
    莫斯看著蘭洛，耐著性子解釋了一句。
    “他不會。”
    蘭洛重複道。
    一大一小兩個人偶對視著，若是細看，就會發現，他們兩個的手上都纏著一圈圈的黑霧，陰森恐怖，透著濃濃的不詳，顯然他們都被對方的愚蠢氣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