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一直忙著製作向月, 戚朝這幾個月其實很少出門，更不要說帶三月回去和家裏的人偶們認識。
    “我家那三個孩子都很乖，三月也不用太緊張。”戚朝對著坐在副駕駛的三月笑笑：“你就把他們當做弟弟來看就好。”
    三月很少和戚朝單獨相處, 聽到男人低沉帶著笑意的聲音，他的脊背一僵，手掌放在膝蓋上，局促地捏了捏。
    與身體繃緊相反的是, 三月內心對男人有著難以抑製的親近感, 這種感覺與對父親的情感類似，卻要比對父親更親近一些。
    三月的父親“燒汽”是一個喜歡酗酒的人形師, 沒有虐待過三月, 對他卻也稱不上好, 在將三月賣給富商後，就再沒有出現過。
    三月清楚，父親會將大部分的錢用來買酒, 然後再購買廉價的材料製作人偶，再將人偶拍賣用來買酒，周而複始，直到某天酒精中毒而死。
    他看著一旁試圖讓自己放鬆下來的男人, 頓了一下, 接著點了點頭。
    這麽長時間, 足夠三月理清自己的思緒, 也許從自己蘇醒的那一刻開始, 父親就換了人, 三月沒有問過戚朝這件事, 他明白, 戚朝可能並不想將這件事情暴露出來。
    飛行器緩緩降落, 戚朝帶著三月進了別墅，現在是早上八點，一般這個時候狸白和蘭洛已經開始學習了，今天也不例外，戚朝進門的時候，狸白和蘭洛正坐在地毯上讀書。
    不一樣的是，向月站在兩個人偶的身後，尾巴輕微的搖晃，視線卻在周圍環視，像是在尋找什麽似的，在看到父親從門外走進來後，他紅眸一亮，瞬間跑到戚朝的麵前，“爸爸。”
    戚朝看到向月沒有意外，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對著向月笑著解釋：“出去了一趟，當時你們還在睡覺就沒說。”
    向月誕生不久，是最沒有安全感的時候，相反蘭洛和狸白隻要在家裏便能放鬆，就算醒來之後沒有見到戚朝也不會慌張。
    被父親揉了腦袋後，向月身後的尾巴搖得更歡了，顯然很喜歡父親摸自己的頭發，他看向戚朝，正想要說什麽，突然發現父親身後站著一個陌生的人偶，原本柔軟的紅眸變得有些警惕。
    “這是三月，不要怕。”
    戚朝拍了拍向月的腦袋，對著緊隨而來的狸白和蘭洛道：“今天休息一天，你們和三月一起好好玩。”
    狸白和蘭洛在學習方麵很認真，戚朝有時候看到他們學習的拚勁都會瑟瑟發抖，戚朝這個學渣，並不喜歡學習，如果不是當初孩子們做的事情太過，他也不會強逼著兩個孩子惡補知識。
    現在放鬆幾天，也當是給孩子們放個假，戚朝這麽想著，帶著幾個人偶進了客廳，並沒有注意到身後的三月在看到蘭洛時，表情有些奇怪。
    蘭洛敏銳地察覺到對方的視線，歪了歪腦袋，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實際上心裏卻有些不耐。
    他搞不懂對方為什麽要用這種視線看自己，如果戚朝不在這裏，也許他會直接動手逼問三月是什麽意思。
    打架是不對的。
    蘭洛想，在戚朝麵前不可以打架。
    狸白沒有注意到蘭洛的想法，他拽了拽蘭洛興奮道：“走啦，今天放假，我們可以看動畫片！狸白先讓你看十分鍾的彩虹熊，蘭洛也要讓我看我喜歡的動畫十分鍾。”
    聽到這話，蘭洛暫時壓下了心裏的不悅，對著狸白彎起了眼睛。
    三月在看到出現在自己夢裏的金發人偶被狸白拽走後，眼裏的神色越發複雜了起來，為什麽他會夢到真實存在的人偶？他的夢到底是什麽東西？
    想到剛才那個有著漂亮藍眸的人偶在夢裏失去了眼睛，三月對自己的夢境有些迷茫起來，聽到客廳裏的戚朝叫自己的名字，三月一頓，暫時忘掉這些事情，裝作自然的走了過去。
    向月站在戚朝身後，目光從蘭洛和三月臉上一掃而過，最後落到了懶洋洋坐在沙發上打盹的父親身上，毛茸茸的黑色犬尾左右晃了晃，既然跟父親沒關係，那他就沒有必要說了。
    戚朝坐在沙發上，拄著腦袋神態懶散地看著家裏的幾個人偶，蘭洛和狸白正坐在沙發上你一言我一語地看動畫片，三月獨自坐在沙發的角落，向月則站在自己的身後，沒有和其他偶交談的意思。
    總共四個人偶卻像是分成了三個小團體。
    戚朝帶三月過來是想讓家裏的人偶多交朋友，可不是為了讓他們這樣尷尬的相處，他抓了抓自己的頭發，起身插著口袋道：“走吧，我們去公園逛逛。”
    在家裏玩不起來，去外麵總行了吧？
    狸白和蘭洛喜歡出去玩，聽到這話立刻興奮的同意，向月跟著父親去哪裏都可以，三月心裏藏著事，卻也沒有反對，於是，去公園這件事情就這麽定了下來。
    公園離別墅有段距離，戚朝單手插著口袋往前走，狸白和蘭洛緊跟在他的身後，戚朝瞥了一眼，嘴角扯了扯。
    從“結婚”那件事情之後，狸白和蘭洛每次出門都習慣這麽做，戚朝清楚人偶們是擔心他再被類似於“阿骨”的人偶打暈，可戚朝還是有些不習慣。
    他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們一直處在警惕的狀態中，就比如狸白對三月的態度。
    如果是以前，狸白看到三月，第一反應應該是好奇加陌生，隨後主動攀談，熱情地跟三月交朋友，可自從接連經曆狼王和阿骨的事情之後，狸白就好像有些封閉自我的意思。
    不輕信他人確實代表著成熟，可有時候想得太多同樣會很累，戚朝腳下一頓，隨即揉了揉狸白和蘭洛的腦袋，笑著道：“我想坐秋千，你們快跑過去幫我看看還有沒有位置好嗎？”
    狸白和蘭洛聽到這句話，眼睛一亮，立刻揚聲道：“好！”隨後邁開小腿動作迅速地往前跑去。
    這一刻，狸白和蘭洛腦子裏隻有一個想法，那就是滿足戚朝坐秋千的願望。
    等戚朝帶著三月和向月慢慢悠悠到了公園後，狸白激動地對著戚朝揮揮手：“爸爸！狸白和蘭洛給你占好位置啦！”
    高檔別墅區住戶本來就少，加上今天是工作日，公園裏根本就沒人，戚朝看到狸白和蘭洛臉上的笑容，走過去挨個揉了揉兩個人偶的腦袋：“不錯啊，你們真棒。”
    狸白和蘭洛聽到誇獎，麵上的笑容更大了，兩個人偶扭捏地走到旁邊，像是有些害羞似的玩起了秋千。
    戚朝輕笑一聲，沒說什麽，坐到秋千上蕩了一會兒，畢竟是交給孩子們的任務，就算本身對秋千沒興趣，也不能辜負他們。
    向月紅眸緊緊盯著秋千。
    出門前，向月就收起了犬耳和尾巴，如果這時候露出來，尾巴應該會好戰地繃直起來。
    向月已經記住秋千的樣子了，下一次給父親搶秋千的任務隻會由自己來完成。
    三月坐在另一個秋千上，目光不著痕跡地從蘭洛的臉上劃過，夢裏的金發人偶也在笑，可跟現在人偶的笑容比起來，那個笑容虛假的可怕，仿佛是程序設定出來似的。
    他抬著頭，有些搞不清楚。
    戚朝看了一眼三月，拍了拍跟在自己旁邊的向月：“你去和三月一起玩秋千。”
    一直跟在自己身邊可不行。
    戚朝覺得自家向月得多交朋友。
    如果向月現在有尾巴，那尾巴肯定會垂下來，他低頭紅眸看了一眼父親，隨後聽話地點點頭，走到三月的身邊，平淡地道：“我和你一起。”
    三月看了戚朝一眼，抿唇點了點頭。
    雖然名字聽起來柔和，但三月卻是貨真價實的成年男性人偶，相比於向月這樣的少年人偶要重上許多，不過向月還是很輕易的就將他推起來了。
    與隔壁玩瘋了的狸白和蘭洛相比，這兩個人偶顯然對秋千不感興趣，向月推著秋千上的三月，紅眸冷淡，像極了應付差事。
    戚朝看著這一幕有些好笑，卻也沒說什麽，在注意到向月的目光總在一個地方徘徊的時候，戚朝一頓，順著他視線的方向望過去。
    那是一個兒童沙堆，上麵有不少孩子們留下來的玩具，向月喜歡玩沙子？
    戚朝一頓，主動道：“向月，要不要去沙堆那邊玩。”
    向月搖搖頭，像是對沙子不感興趣，可過了一會兒後，視線卻還是在落沙子上麵，戚朝看了一陣，這才確定，向月看的應該是沙子上麵的棒球。
    向月喜歡球？
    戚朝有些沉默，雖然他一開始給向月的設定是天狗，但原來身份設定真的會影響人偶的愛好？
    他沒有繼續問向月，估計問也問不出來，當即決定在網上給孩子買個球試探一下。
    下單後，戚朝輕笑一聲，覺得這事情真有意思，正準備關掉光腦，繼續看著幾個孩子時，屏幕上突然多了一條推送。
    ＃協會大師級人形師新增一位！冬季的皇家宴席上的大師再添一席！＃
    戚朝一頓，點進推送後便看到一張熟悉的臉，正是雙鏡的主人青宇。
    他麵上平靜，握著光腦的手卻突然攥緊，隱隱浮現青筋，在之前，青宇還是一位特級人形師，現在卻已經是大師級人形師。
    大師級人形師需要製作五個s級人偶，所以青宇已經做了五個s級了嗎？
    戚朝關上光腦，想到青宇製作的那些畸形人偶，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絲緊迫感，他清楚，大師級人形師對業界的影響力很大，青宇成了大師級人偶，就意味著一大批畸形人偶即將出世。
    自己的速度該加快些，戚朝暗暗地想，至少不能讓青宇成為大師級元老後，自己才堪堪成為特級人形師。
    另一邊，沈瑜希接到布穀的消息垂下了睫毛。
    十個能力者出現就意味著有十個s級的人偶死亡。
    協會最近製作s級人偶的速度快了許多，沈瑜希輕輕地敲著桌麵，表情似乎並不意外，他嘴角微勾，偏偏頭看向莫斯：“讓赤妖將阿予最近標記的人偶都帶回試煉場。”
    莫斯點點頭，沒有多問直接離開了房間。
    在莫斯離開後不久，阿予便出現了。
    “什麽事？”
    沈瑜希清楚阿予如果沒有特殊的事情，很少會在自己沒有傳喚的情況下回家。
    “三月的特殊能力很有用。”
    阿予將自己的海軍帽拿了下來，放在自己的身前，又將筆記本放在父親的桌麵上，“三月似乎夢到過蘭洛，按照信息整合來看，阿予推測，三月的特殊能力偏向於預言。”
    阿予的特殊能力是收集信息，在此基礎上的推測有百分之八十的正確率。
    預言？
    沈瑜希指尖一頓，他看向阿予：“三月今天見到蘭洛了？”
    阿予在收集信息時，大多是基於事實的推測，想要收集到這條信息，阿予就需要從三月見到蘭洛的微表情分析。
    “嗯。”阿予點點頭，她頓了頓道：“戚朝製作的向月感知很敏銳。”
    “他發現你了？”沈瑜希有些意外。
    阿予搖頭，回想起那個人偶往自己的監控點瞥了一眼，她肯定道：“他沒有發現，隻可能是單純直覺有什麽不對。”
    沈瑜希嗯了一聲，隨即嘴角微勾，像是想起了什麽，他看向阿予頓了頓道：“不用再監控三月了。”
    沈瑜希桃花眸似乎浸著笑意：“我要去見見他。”
    預言能力並不一定是真的，沈瑜希清楚阿予的推測正確率很高，卻不排除錯誤的可能，不過，這個能力確實有必要讓自己去一趟臨京區。
    沈瑜希想到戚朝，緩緩垂下了睫毛，幾秒鍾後，他輕聲道：“你去找阿骨，讓他乖一些，過兩天帶他去接應赤妖。”
    阿予點點頭，將海軍帽重新戴上頭頂，拿上筆記本動作靈巧地翻出窗戶。
    父親應該會去找戚朝。
    阿予一邊想著，一邊朝著試煉場的方向奔去。
    按照她的分析，如果在三個小時內回家，自己還可以見到父親。
    經常在外執行任務，阿予很少和父親相處，她將海軍帽往下按了按，遮住了眼睛，隻露出白皙精致的下巴和微抿的紅唇。
    試煉場內，阿骨靠著一棵巨大的樹，無聊地數著螞蟻，就算是人類的能力者也好弱啊，自己隨便搞搞，他們就快嗝屁了。
    試煉場是不能死人的。
    阿骨歎了口氣，要是以前，自己還能欣賞那些人缺胳膊斷腿後崩潰的模樣，可現在，自己一搞掉他們的四肢，腦子裏就全是刑法詞條。
    好難受，阿骨的快樂沒有了。
    阿骨要被書整瘋了，他難過地歎口氣，耳邊似乎還能聽到竹竿敲打桌麵的聲音，他躺在草坪上，撫摸著樹幹，“母樹啊母樹，阿骨好可憐。”
    剛說完這句話，阿骨便聽到不遠處傳來細微的聲響，隨後一個身材窈窕，麵容冷豔的白發人偶出現在他的麵前。
    “父親說，最近安分一些，別惹事，兩天後聽命令接應赤妖，懂嗎？”
    阿骨原本還在乖巧聽著，聽到最後抱著比自己大許多的巨樹，哭哭唧唧地委屈道：“阿骨最近還不安分嗎？父親還要讓阿骨安分到什麽地步？嗚嗚。”
    阿予往後退了一步，似乎有些嫌棄。
    阿骨見狀，更加委屈，裝嫩道：“姐姐是不信阿骨？你不信問他們，他們可以為阿骨作證！”
    說著他伸長胳膊右手奮力指著樹頂。
    茂盛的巨樹上，枝幹交錯，鬱鬱蔥蔥的綠葉下蓋著無數個斑斑點點的黑影，他們有的像人形，有的卻像是畸形的怪物，無一例外的是，這些黑影都是虛幻的魂體，透著詭異和不詳，在阿骨的聲音中，它們麻木而死寂，如死物一般。
    若是戚朝在這裏就會發現，在這些黑影中有一個長得極像狼王的身影，
    阿予抬頭看了一眼，隨即收回視線，語氣平淡地對阿骨道：“去死吧，渣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