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偶陪伴莫斯將近兩年的時間。
    這兩年裏, 莫斯一直將布偶抱在懷裏，不論去哪裏都沒有放下布偶，每天小心翼翼地給布偶梳頭編發, 為布偶洗澡。
    金發布偶在莫斯的嗬護下，幹淨又可愛, 跟戚朝剛製作好時沒什麽兩樣。
    直到這一刻。
    莫斯看著懷裏的布偶, 纏繞著繃帶的手指顫抖地將掉在腿上的金發拿了起來。
    阿骨見到莫斯這副樣子, 想了想, 往後退了幾步, 在莫斯站起身後, 他立刻轉身跑進廚房, 迅速關上了門。
    “怎麽了？”
    看著阿骨衝進來後，背靠著門, 一副緊張兮兮的模樣, 戚朝不解地出聲問道。
    正站在旁邊看父親做飯的向月見狀，眼神也有些疑惑。
    “沒事哦。”
    阿骨表麵上笑眯眯地, 實際上有些發怵，他自然清楚布偶對莫斯來說很重要, 現在布偶禿了，不用腦子想, 阿骨都知道莫斯肯定會生氣。
    自己隻是開了個玩笑, 誰能想到莫斯這麽不經逗呢？阿骨理直氣壯起來。
    頭發是莫斯自己拽掉的。
    和阿骨有什麽關係？
    他嘴角的笑容自然了許多, 一臉無辜地道：“大哥把自己的布偶拽禿了，阿骨擔心大哥遷怒, 就跑進來了。”
    “是嗎？”
    戚朝有些詫異, 他知道莫斯有多喜歡那個布偶, 聽到阿骨的話後, 他放下了手中的菜刀，打算出去看看。
    看見戚朝準備出去看莫斯，阿骨嘴角的笑容有些僵硬，他不情不願地讓出位置，方便對方出去。
    向月緊跟在戚朝身後，寸步不離。
    阿骨看著他們的背影，琢磨了一下。
    莫斯打架凶狠，從當初毫不留情斬斷自己胳膊就能看出來，這家夥一點也沒有兄弟愛。
    不過，當著戚朝的麵，他肯定不會揍自己，阿骨這麽想著，瞬間抖擻起來了，哼著輕快的小調跟了上去。
    客廳裏，莫斯原本想對著阿骨拔刀，可對方跑的太快，他還沒來得及從漩渦中拿出自己的武器，阿骨就已經鑽進了廚房。
    廚房裏有戚朝。
    莫斯不能在戚朝麵前表現出凶殘的模樣，他抿了抿唇，將武器重新塞回了空間漩渦內。
    幾秒鍾後，莫斯低頭看著沙發上腦袋禿了一塊布偶，伸手摸了摸布偶的頭發。
    好醜。
    他有些難過。
    莫斯覺得布偶現在和自己一樣醜。
    他將掉落的頭發放在布偶的腦袋上，鬆開手後，頭發瞬間掉了下來。
    莫斯的手指微顫，黑眸有些自責，是他傷了布偶，如果自己輕一點，布偶就不會禿的。
    戚朝從廚房出來的時候，就看到莫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盯著沙發上的布偶。
    僅僅看著背影，都能感覺到他的悲傷。
    戚朝一時間不知道該笑好，還是該心疼，他走到莫斯的旁邊，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在莫斯轉頭看向他的時候，戚朝道：“我來看看能不能修好。”
    莫斯原本沉寂的黑眸有些亮，他抿了抿唇，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戚朝。
    戚朝來別墅的時間不長，卻對這裏並不陌生，他從抽屜裏拿出針線盒，簡單地丈量尺寸後，動手縫製起來。
    “你不要多想。”戚朝一邊縫布偶一邊道：“布偶的布料很耐用，但兩年的時間布料也容易破，拽斷很正常。”
    一般來講兩年的時間布料並不會輕易被拽破。
    可莫斯這麽難過，戚朝顯然不會說實話。
    不是他太用力造成的嗎？
    莫斯僅剩的一隻眼睛睫毛微顫，他依舊很難過，心裏的負罪感卻少了許多。
    “家裏工具少，先暫時這樣，待會兒我在網上買些材料，明天讓布偶變得更漂亮一些。”戚朝對著莫斯笑笑。
    更漂亮一些？
    莫斯立刻抬頭，在看到戚朝的眼睛後，他嘴唇微張，鄭重地道了一聲謝謝。
    向月在一旁看著這一幕，沒有說話，倒是站在他身後的阿骨又欠揍的準備調侃幾句，察覺到樓梯間熟悉的腳步聲時，阿骨瞬間識趣地閉上了嘴。
    調侃莫斯還好，可要是父親知道自己之前對莫斯說的話，那就沒意思了，自己肯定會被揍一頓。
    戚朝將縫好的布偶遞給了莫斯，表麵上來看，q版的布偶金發藍眸，跟之前沒什麽兩樣，很可愛。
    沈瑜希進入客廳的時候，便看到莫斯將布偶摟在懷裏，他頓了一下，眼神疑惑地看著他們道：“這是怎麽了？”
    “莫斯的布偶壞了，我修了一下。”
    戚朝簡單地解釋了一番。
    沈瑜希眼神從心虛的阿骨身上一晃而過，視線落在了莫斯手裏的布偶，他桃花眸微彎，柔聲道：“原來是這樣。”
    戚朝笑了笑，準備返回廚房繼續做飯，沈瑜希自然地跟了上去。
    看到父親要離開，站在沙發旁邊的向月下意識地也想跟上去，卻被阿骨摟住了肩膀，親近地道：“向月弟弟，我們一起來玩呀。”
    向月被拽得一頓，紅眸一沉，剛想要扯開他，卻看到戚朝轉過身，欣慰地道：“向月就跟阿骨和莫斯好好相處，待會兒吃飯的時候，爸爸再叫你。”
    “好。”
    向月看了一眼搭著自己肩膀的阿骨，耳朵微微抖了抖毛，垂了下來，同意了。
    等戚朝和沈瑜希進了廚房後，阿骨才將手臂從向月的肩膀上收了回來。
    “你為什麽要攔住我？”
    向月能看出來阿骨是故意的。
    阿骨驚訝了一下，隨即碧綠的眼睛彎了起來，意味深長地道：“不用我說，你應該也看出來了吧？”
    莫斯聞言，視線從布偶上移開，看向了向月。
    “他們是在一起了嗎？”
    向月看向廚房門口，從之前莫斯連續兩次阻止自己進入客廳的時候，他就隱約有了猜測。
    “對哦。”阿骨很滿意向月的聰明，他很喜歡向月，雖然對方之前揍過他，但是，因為家裏的人偶都揍過阿骨，所以阿骨並不介意這一點，畢竟這是第一次有人偶誇獎自己。
    向月聽到對方的回答，嗯了一聲，視線忍不往廚房走了一步，然後強迫自己停住腳，身後的尾巴搖晃了幾下，似乎對父親和幹爹的相處很好奇一樣。
    阿骨看到向月搖晃的尾巴，手有些癢，剛想伸手拽一把時，突然察覺到背後傳來的殺意。
    他偏頭看過去，正好看到了莫斯正直勾勾地盯著自己。
    顯然，盡管布偶已經被補好，莫斯還是沒有放下這件事情。
    阿骨嘴角的笑容僵硬了一下，下一秒便聽到莫斯沙啞的聲音：“我們是不是應該好好談一談，你之前跟我說的那些話？”
    “什麽話？”
    向月偏了偏頭，有些好奇。
    話音剛落，樓梯上又出現了四個人偶，狸白、蘭洛、玄鑒和霜鑒，這幾個人偶不論哪一個，或多或少的都跟阿骨有仇。
    阿骨：……
    如果他真的重複之前的話，也許、可能，他永遠見不到明天的陽光。
    廚房裏，水龍頭流水的聲音並沒有蓋住兩人交談的聲音。
    “我今天會帶著莫斯出門。”
    沈瑜希站在戚朝的旁邊，看著他的動作。
    戚朝嗯了一聲，順著他的話問道：“去哪裏？”
    “去郊區那邊見我的一個朋友。”
    沈瑜希沒有隱瞞，見朋友是真的，要去試煉場也是真的。
    “好。”戚朝想了想，接著問道：“晚上幾點回來？”
    “應該到七點左右。”沈瑜希回了一句，看著戚朝眼裏溫暖的笑意，他頓了一下，接著道：“阿骨這幾天會一直住在家裏，他性格調皮，你不要慣著他。”
    調皮這個詞用來形容阿骨，程度太輕，倒不如用“混世魔王”，更貼切一些。
    “當然不會慣。”
    戚朝笑了笑，阿骨雖然很招人喜歡，但有時候確實欠收拾，直到現在，戚朝也覺得阿骨挺欠揍的。
    沈瑜希看著戚朝低沉含笑的聲音，桃花眸也彎了起來。
    叮叮咣咣的聲音漸漸小了許多，鍋裏熬製的米粥逐漸散發出濃鬱的香氣，戚朝在將幾個人偶的飯菜都收拾好後，轉頭便對上了沈瑜希的視線。
    看著他溫潤帶笑的眉眼，戚朝頓了一下，彎下腰輕輕碰了碰沈瑜希的嘴唇。
    這是兩個人第一次在這棟別墅裏接吻。
    戚朝左手抵在櫥櫃邊緣，右手按著沈瑜希的後腰，將他往自己懷裏壓了壓，原本簡單的觸碰，隨著這個動作，吻的深了一些。
    沈瑜希很樂意跟戚朝接吻，感受著男人灼熱的氣息，他的內心逐漸愉悅起來，微涼的指尖輕輕拂過戚朝滾燙的耳垂，眼裏的笑意逐漸加深。
    “我很喜歡接吻。”
    結束後，戚朝聽到沈瑜希湊近自己的耳邊輕聲道，溫熱的氣息讓他的耳朵有些發癢。
    這話之前戚朝曾經跟沈瑜希說過，現在倒是被對方還了回來，他低頭看著沈瑜希眼裏朦朧的水霧，和柔軟微紅的嘴唇，沒忍住笑了一下，“我也喜歡。”
    “等晚上回來我們再接著......”
    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戚朝的嗓子有些啞。
    沈瑜希很喜歡戚朝這副樣子，一眼就能讓自己看出他在想什麽。
    出了廚房後，兩個成年人心照不宣地沒有表現出什麽異樣，倒是客廳外的幾個人偶們有些奇怪。
    戚朝察覺到幾個人偶的視線都在阿骨的身上晃悠，而阿骨在他和沈哥出來後，很明顯鬆了一口氣。
    絕對有鬼。
    戚朝想道。
    鑒於沈哥和莫斯吃完飯要出門，戚朝暫時沒有理會這件事，等將他們兩個送走後，他才看向了阿骨，笑著道：“說吧，怎麽回事？”
    阿骨看著戚朝眼裏的笑意，感受著身後一個兩個人偶的視線，他嘴角的弧度小了許多，委屈地哼唧了一下，“爸爸，阿骨才沒有錯。”
    戚朝：……爸爸？
    另一邊，沈瑜希和莫斯率先去了試煉場裏。
    聽著今天早上發生的事情，沈瑜希表情沒有變化，他清楚，阿骨每天都不會閑著，就算將他趕進別墅，阿骨也能玩出各種花樣。
    “他告訴向月他們了嗎？”
    “沒有。”
    莫斯搖頭，他聲音沙啞地道：“不論向月他們怎麽威脅，阿骨都沒有將今天早上在我耳邊說的話，告訴他們。”
    “他倒是聰明。”
    沈瑜希評價了一句，作為最了解阿骨的人，他很容易便猜出阿骨的想法。
    之所以沒有告訴向月他們，是因為阿骨知道，一旦自己將叫戚朝爸爸這件事情透露出去，本來對他感官不好的人偶就會更加生氣。
    惹人偶生氣，在阿骨眼裏並不算大事，但是一旦幾個人偶鬧起來，沒法安靜吃早飯，一定會影響到戚朝，從而讓自己生氣。
    他睫毛微顫，現在自己走了，阿骨應該又會玩一些花樣。
    不過這種事情能很好的吸引人偶們的注意，沈瑜希暫時可以容忍阿骨的胡鬧。
    他看著沉默的莫斯，桃花眸微眯，仿佛知道莫斯在想什麽似的，輕輕開口道：“阿骨不會取代你的位置，放心。”
    對莫斯來講，今早阿骨的話中讓他最在意的，應該是最後一句。
    莫斯攥緊了懷中的布偶，點了點頭，緊繃的肩膀微微鬆了下來。
    “今天試煉場會有大變動，你去輔助阿予記錄數據，把數據交到郊區那邊。”
    沈瑜希看了莫斯一眼，隨後收回了視線，語氣有些平靜。
    “好。”
    莫斯點點頭，他頓了頓，仿佛想到了什麽：“父親，您要去阿骨所說的老劉那邊嗎？”
    沈瑜希沒有否認。
    試煉場的天永遠是黑的，或者說無數高大的巨樹遮住了天空，將試煉場圍成了一個密不透風的籠子。
    聽到草叢傳來細微的聲音，原本靠坐在地麵的老劉如驚弓之鳥一般瑟瑟發抖，他的雙眼渙散，麵頰下陷，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的，四肢並用地狼狽逃竄起來。
    然而沒等他跑幾步，一群畸形人偶如蜘蛛一般撲了上來，撕扯著老劉的皮肉，他們的身上纏繞著不詳的黑影，黑影時不時發出駭人的笑聲，似乎很樂意看到人類狼狽的模樣。
    人類越痛苦。
    黑影越興奮。
    在老劉被折磨的奄奄一息後，畸形人偶們離開了，地上的老劉血肉模糊。
    如果細看，就會發現，他慘不忍睹的傷痕正在漸漸愈合。
    老劉感受著如螞蟻蠶食的癢意，空茫的眼眶淚流不止，他已經受夠了這裏，被怪物們折磨後，他沒辦法死去，這鬼地方就像是專門用來折磨他們似的。
    不論自己受多重的傷，都會逐漸複原，而等複原之後，等待自己的就是下一輪的折磨。
    老劉看著密不透風的天空，握緊了拳頭，再這麽下去，他一定會瘋的，既然這樣，他還不如回到那群人類裏。
    至少還有一絲逃脫的機會。
    這麽想著，老劉在傷口艱難的愈合後，便起身蹣跚地朝著記憶中的地方走過去。
    沈瑜希的視線從老劉身上收回，他看向旁邊的畸形人偶道：“看著他，他的一舉一動都記下來。”
    阿骨口中的老劉，目前來看並沒有太大的異常，不過，按照阿骨所講，他應該是一個擁有異能的老手。
    就是不知道，剛才不用異能是因為能量耗盡，還是說已經無法使用異能。
    沒有左腳的畸形人偶隻有c級，但受到母樹的影響，他要比正常的c級強大許多，他結結巴巴地道：“好…好的。”
    說完這句話後，畸形人偶就躲進了樹叢裏不見蹤影。
    沈瑜希腳下微動，緩緩地走到了森林的正中央，巨大的母樹上，無數的詭異的人形黑影在叫囂著什麽，綠色的光團圍繞在他們身邊，似乎正在安撫著他們的情緒。
    看著黑影中零星的白色光點，沈瑜希眼睛微眯，雖然白色光點少的可憐，甚至很容易誤以為是錯覺，但顯然，那是真實存在的。
    快了，黑影們應該更強大了。
    沈瑜希淡淡地想，今晚試煉場應該會很熱鬧，不過，自己還要回家吃飯，這裏的熱鬧暫時是看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