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霧氣繚繞在樹枝上, 模糊不清的黑影人偶們擠做一團，很難透過黑氣看清裏麵到底有多少個人偶。
    不過這對戚朝並不難。
    或者說，在這幾日與黑影的交談中, 戚朝曾細數過黑影的數量, 他清楚的記得樹枝上一共五十個人偶，而現在卻少了一個。
    這一個黑影去了哪裏？
    戚朝隱隱有些猜測, 他閉上眼睛，將精神力探向母樹, 明顯感覺到母樹的能量比之前凝實了一些。
    他的怨氣消散了，是嗎？
    戚朝在心裏詢問藏在黑影空間門的母樹本體。
    小樹晃了晃綠色的葉子，肯定了戚朝的答案。
    戚朝睜開眼睛，望向樹枝的時候，眼裏明顯帶上了驚訝和疑惑, 他不知道那個孩子為什麽會在短短的幾個小時內, 就靜靜回歸與母樹。
    目前試煉場隻有自己。
    戚朝很難不將黑影消失的事情跟自己聯想起來, 可是自己在這兩個小時內隻是修複了畸形的人偶, 黑影又為什麽會消失？
    他按捺下雜亂的思緒，坐到地麵上，重新跟黑影們聊起了天，試圖從他們的反應找到真相。
    “我剛才在給那個孩子治傷，抱歉讓你們久等了。”
    黑影們十分安靜, 蹲在樹枝上低頭沉默地看著戚朝。
    “明天可能還會在這段時間門內修複那些畸形人偶。”
    聽到戚朝的打算，樹上的部分黑影反倒有些躁動起來, 似乎不願意戚朝將時間門浪費在那些人偶的身上。
    戚朝看著這一幕，想了想，試探地道：“就算要治療畸形人偶，我也會在這裏治療, 等結束後，會跟前兩天一樣，和你們一起聊天。”
    原本躁動的黑影們瞬間門平靜下來。
    仿佛隻要戚朝陪著他們，他們就能夠滿足，可就算如此，黑影們也沒有下來的意思。
    黑影們確實很喜歡母樹。
    不過顯然對身為人類形態的自己依然存在隔閡，戚朝想著，越發疑惑黑影消失的理由。
    見戚朝沉默不語，低頭不知道在想什麽，樹枝上的黑影們又開始躁動起來，周身黑霧浮動，等戚朝抬頭的時候，他們才安靜了下來。
    雖然比喻不太恰當，戚朝卻覺得，他們真的有些像是某種可愛而帶著警惕的動物，他笑了一聲，接著跟黑影們聊了起來。
    密不透風的樹林裏重新響起了戚朝的聲音，溫暖中仿佛有種莫名的慈愛。
    等到旁邊的眼珠湊到戚朝的身邊，提醒他時間門不早的時候，戚朝才跟黑影們打了一聲招呼，離開了這裏。
    在戚朝消失在漩渦之後，黑影們才意識到戚朝離開的事實，嘶啞地尖叫起來，聲音刺耳，帶著一種無法言喻的不安，似乎不願意戚朝離開他們的視線。
    可惜的是，戚朝早已離開，自然不可能在他們躁動的時候，第一時間門安慰這些人偶。
    綠色的光團似乎感受到黑影的浮躁，漂浮在他們的身側。
    這是母樹在安撫暴戾的黑影們。
    若是以往感受到母樹的精神力後，黑影們會第一時間門平靜下來，緩緩陷入短暫的沉睡中。
    這一次，黑影們也同樣安靜下來。
    不同的是，他們的目光一直落在樹下的某個位置上。
    透過層層的黑霧，可以看到黑影們的眼神裏大多充滿了疑惑，明明母樹已經給予了他們回應，可為什麽他們還是那麽在意那個人類？
    黑影們想不通。
    明明他們也會覺得那個有著母樹氣息的人類喋喋不休的時候很煩人，可在他離開後，他們反而更加的煩躁。
    這種煩躁與之前看著戚朝修複畸形人偶的時候類似。
    那是他們第一次見到有人類為畸形人偶治療。
    【他回歸母樹了？】
    黑影們的內部尖聲地交流著，在成為黑影後，能聽懂他們話裏意思的隻有和他們一樣的黑影。
    【回歸了。】
    黑影們沉默了下來。
    已經死亡的人偶，沒有不想回歸母樹的，那是他們靈魂的歸處，可現在這隻是一場奢望，他們羨慕那個黑影可以回歸，卻也不明白他回歸的原因。
    人類給予了他們太多的痛苦。
    這種痛苦和憎恨根本無法消減，無法回歸母樹的黑影們不知道，為什麽會有人偶可以這麽輕易的原諒那些人類
    這種疑問，在戚朝第二天到來的時候，依然沒有答案。
    或許昨天黑影的消失讓戚朝有了動力，今天早上戚朝的話格外的多。
    他跟黑影們說了自己的三個徒弟，說了他們如何喜愛自己的人偶，也說了那些人偶現在的狀況。
    黑影們一直靜靜地聽著。
    從這個有母樹氣息的人口中，他們知道了，原來這個世界是有人類喜歡人偶的，隻是他們從未遇到過而已。
    黑影們沒有開心，反而更加的憎惡他們經曆的一切，從表麵上來看，黑影們沒有什麽變化，隻是周身的黑霧更濃了一些。
    “你父親真的很過分。”
    他們聽到人類正在為治療的畸形人偶鳴不平，或許是顧及人偶的心情，人類的咒罵有些克製。
    “他不配做人偶的父親，現在你們不可能再見麵，既然如此，你應該每天都開開心心的，知道嗎？”
    他們聽到男人在安慰畸形人偶。
    聲音磁性低沉，帶著關心的囑托。
    黑影們想，過去的事情怎麽可能會像他說的那麽輕易就忘記？
    他們在樹枝上尖叫地反駁著戚朝。
    可聽不懂黑影意思的戚朝隻以為他們在跟自己打招呼，反而露出了笑容。
    他很喜歡他們。
    這是黑影們知道的，因為男人經常會笑著誇他們可愛，還會在休息的時候，給他們編一些草編扔到樹上。
    黑影們沉默下來。
    他們沒有發現，當男人和自己聊天時，他們很少會想起過去的事情，黑影靜靜地看著男人修複人偶，沒有再發出聲響。
    當天，黑影又少了一個。
    戚朝在驚訝過後，隱隱發現了其中的規律，似乎在自己修複一個畸形人偶後，黑影們就會少一個？
    不過這之後，這個猜測就被推翻。
    因為第三天，回歸母樹的黑影就變成了三個。
    這種規律和進度讓人琢磨不透，不過，因為每天都有進展，戚朝也就沒有改變習慣，早上晚上跟黑影們聊天，中午修複畸形人偶。
    “這樣下去還不錯。”
    樹上的黑影們聽到這話，回應了一聲，聲音依然刺耳尖利，卻比以往輕了一些，就像是單純的語氣詞。
    “如果你們什麽時候能坐到我旁邊，跟我聊天就好了。”戚朝隨口一提。
    黑影們蹲在樹上沒有回應。
    第二天，戚朝正準備治療畸形人偶，一群黑影突然出現在他的身邊，明明他們周身彌漫著黑霧，看上去驚悚而恐怖，可在這個時候居然顯得有些乖巧。
    時間門讓黑影們開始信任這個男人。
    戚朝看著這一幕，笑了一聲，他好像知道了之前的幾個黑影為什麽會回歸母樹。
    黑影們正在按照最初的設想逐漸回歸母樹，而另一邊，異能者軍隊再次來到甘汾區，卻沒有在同樣的位置找到試煉場的存在。
    搜尋數天無果後，他們隻能惴惴不安地回到協會報告這件事情。
    “沒有找到？”
    會長氣極，明明皇帝陛下都已經將位置說的那麽明白了，為什麽這群人異能者還能將事情辦的這麽垃圾？
    都是一群廢物！
    異能者隊長和副隊長麵紅耳赤地低著頭，不敢辯解。
    會長深吸一口氣，將兩人趕了下去，隨後立刻跟皇帝陛下通訊，報告了這件事。
    半空中投影出皇帝年邁而威嚴的上半身，在知道異能者無法找到核心後，皇帝眼裏流露出一股不屑，隨後揮了揮手，“既如此，就讓那群異能者繼續加練，我希望看到的是一批訓練有素的異能者軍隊，而不是現在這樣無用的異能者小隊。”
    “好的陛下。”
    會長彎下腰畢恭畢敬地道，他猶豫了一下，接著道：“那陛下，遺失的轉移器核心還要繼續尋找嗎？”
    “當然。”
    皇帝不準備放棄自己的異能者軍隊的計劃，他看著會長冷聲命令道：“不止是核心，s級人偶也不能停止製造，一旦找到核心，立刻投入轉換。”
    “是！”
    會長立刻起身，發誓自己一定完成任務，隨後在投影關閉後，擦了擦自己額頭的冷汗，陛下自從在一年前有了異能後，就越發危險可怖了。
    與此同時，關閉光腦的皇帝坐在鏡子前麵，試圖溝通“天地”。
    在確認移植異能不會傷害自己後，皇帝就移植了一個極為強大的異能，一個可以溝通天地的異能，這也是他之前為何會知道核心在那個地方的原因。
    可是，這個異能並不穩定，至今為止，也隻是成功溝通過一次罷了。
    他閉氣凝神，再次想要聯絡天地，可這一次看到的卻是一個極為巨大的光團，光團似乎在集聚著什麽，讓人戰栗不已，皇帝瞬間門被驚醒，等回神後才發現自己的使不上力氣，甚至恐懼到了失禁的地步。
    正在這時，會長發來消息，言明已經派人重新出發，這一次他讓元帥和喬盛一同前往，一定能找到線索。
    皇帝現在哪裏顧得上這個，隨便回了一句，就罵罵咧咧地命侍從為自己尋一條新的褲子。
    會長得到皇帝回複後，鬆了口氣，轉頭看向異能者隊長，“你剛剛說陸元帥和喬盛發病了？什麽病？”
    “他們的體溫極高，渾身沒有力氣，臉色蒼白，仿佛被某種東西吸走了力量。”
    會長：“懂了，是發燒，你帶著他們兩個去甘汾區，路上泡泡營養液就好了。”
    異能者隊長有些猶豫，那兩人的樣子明顯不是發燒，可看著會長催促的眼神，他隻能點頭認了下來。
    同樣在發熱的還有沈瑜希。
    彼時，戚朝還沒有從試煉場回來。
    戚陽被幾個人偶從房間門內叫了出來，一邊嫌棄著，一邊卻顧及哥哥的存在無法袖手旁觀，他看向床上的男人，僅一眼就知道沈瑜希如今的狀況有些不對。
    “位麵意識正在積蓄能量準備自毀。”戚陽麵色有些不好，他轉頭看向一旁纏繞著繃帶的莫斯，“立刻通知我哥，讓他盡快回來，目前已經沒有足夠的時間門了。”
    此時距離戚朝去陪黑影們聊天已經過了半月，母樹上的黑影還剩下十個。
    不論如何，如果想讓沈瑜希活命，他哥隻能現在開始修複位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