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人偶們來講, 這天在他們所有難忘的記憶中排名前三，就連淡漠如莫斯都有著同樣的想法。
    客廳裏，戚朝坐在沙發上，他的對麵, 從高到低依次站著一排人偶, 人偶們低著頭, 站在牆邊, 雖然什麽話都沒說, 可很明顯, 這些人偶都有些心虛。
    “說吧, 那個驚喜是哪個人偶想出來的？”
    人偶們沒有吭氣。
    能想出恐嚇議員讓他們沒有精力參和協會聯盟紛爭的陰毒計劃，當然非阿骨和蘭洛莫屬。
    不過真要說起來, 所有的人偶都參與了這個計劃，人偶們自然不會隻讓阿骨和蘭洛承擔爸爸的怒火。
    “爸爸，是我們一起計劃的。”
    向月平靜地抬頭看向戚朝。
    一旁的幾個人偶紛紛點頭應和，“沒錯，我們想幫爸爸趕緊解決這件事情。”
    戚朝每天都在處理協會的事情，早出晚歸, 就算臉上笑容依舊, 可人偶們還是看得出來爸爸很辛苦。
    就連父親, 為了協助遊照三人建立人形師聯盟，每天也會出去幾次。
    在那段時間裏, 人偶們隻能在家裏等著兩個大家長回家, 他們都清楚，不論是爸爸還是父親, 這麽辛苦都是為了人偶的未來, 他們想要讓人偶活得更有尊嚴。
    正是如此, 幾個人偶才不願意乖乖露著笑容，像個好孩子一樣，等著爸爸和父親將一切解決，安心的享受他們的勞動成果，他們想跟爸爸和父親一起解決問題。
    戚朝聽到人偶們將事情一起攬了下來，挑了挑眉，還挺團結。
    不過現在並不是誇獎孩子們的時候，他的視線從一排人偶的臉上劃過，最後落在星宇的臉上，笑著道：“星宇，你告訴我，是誰想出這件事情的？”
    位麵意識可以說是最委屈的一個人偶，他半點沒插手議員的事情，要說做了什麽，大概就是在知道人偶們要離家的時候，緊緊跟在莫斯的身後，現在卻還要被迫罰站，不可謂不慘。
    聽到戚朝的問話，位麵意識渾身一僵。
    他能感覺到周圍那些可惡的人偶正威脅地盯著自己。
    星宇撇撇嘴。
    如果不是他們，自己根本不可能被罰站，現在居然還警告自己，真是可惡。
    星宇正想著泄密，可還沒來得及張嘴，餘光瞥到了正抱著布偶的莫斯，腦中突然靈光一閃。
    他意識到，如果真的泄密，莫斯肯定會更加討厭自己。
    星宇倒不覺得莫斯有多重要。
    可在這個鬼地方，莫斯是他唯一能看的順眼的人偶，原本莫斯就因為布偶的事情對自己生氣，現在好不容易有了緩和，星宇還真不想跟莫斯鬧別扭。
    “我們一起做的，沒有主謀。”
    在戚朝的注視下，星宇忍辱負重地答道。
    戚朝有些驚訝，他倒是真沒想到星宇也這麽講義氣，他笑了一聲：“既然不願意說就算了。”
    他不再強逼著人偶們回答，而是起身，挨個拍了拍他們的腦袋：“現在跟我說，你們錯在哪裏了？”
    人偶們這麽團結，戚朝還挺欣慰。
    不過，再欣慰也擋不住他想揍孩子的心思，“說錯的人偶今天晚上寫六千字心得。”
    這句話一出來，以阿骨為首的所有學渣人偶都露出了崩潰的表情。
    事實上，直到現在阿骨都不知道他錯在了哪裏，相比較下來，狸白他們沉默了幾秒鍾後，似乎已經有了答案。
    阿骨更加慌了。
    原本他還想著抄答案，誰曾想，戚朝竟然拿出幾張白紙挨個遞給了他們，讓人偶們在紙上把答案寫出來。
    這可真是耍賴。
    阿骨現在連仿著回答都不能仿了。
    “行了，別偷看蘭洛和狸白的。”
    戚朝拍了下阿骨的腦袋，“既然阿骨還有心思左顧右看，那肯定是早已經寫完了，對嗎？爸爸就先看你的答案。”
    阿骨：……
    阿爸，不帶這麽玩的吧？
    他抬頭看著爸爸嘴角含笑，實則強硬的態度，碧綠的眼睛有些糾結，隨後動作沉重的將自己的答題紙遞了過去。
    戚朝接過來，看著白紙上七扭八歪地寫著：【不該偷偷溜出去。】
    這字醜的跟螞蟻爬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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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朝琢磨了半天才搞明白阿骨寫的是什麽鬼東西，他抬頭，對著阿骨道：“還有呢？就這一個？”
    什麽意思？
    阿骨有些懵，這是要讓自己繼續說嗎？他看著戚朝將其他人偶的答卷收回去，隨後遞給了自己一個眼神，似乎是在示意自己趕快開始。
    為什麽是他？
    阿骨笑眯眯的表情徹底僵住了，他站起來，磕磕巴巴地回答著自己根本不懂的問題。
    “不該使用不光彩的手段對付議員。”
    “不該未經爸爸允許，就擅自幫忙。”
    “不該，不該……”
    阿骨說了兩三條後，實在編不出來了，忍不住將視線投在其他人偶的身上。
    戚朝靠在沙發上，聽著阿骨的結結巴巴的話，一邊翻看人偶們交給自己的答案，隨後道：“別想著問他們了，他們和你剛才說的都沒什麽差別。”
    這話一出，所有的人偶都知道他們寫的答案都不是爸爸想要的。
    戚朝抬眼看向家裏的人偶們。
    相比於以前，他們有了很大的進步，甚至逐漸有了行事的底線和準則。
    人偶們知道什麽是錯的，什麽事是正確的。
    換做以前，他們若是想要對待議員大可以用更加恐怖的手段確保議員們不會威脅到爸爸，可如今，他們過往的教育就像是一條繩索，牽製著他們不會肆意傷害人類的生命。
    戚朝想到這裏垂下了睫毛，手指不住地敲著沙發的扶手，嘴角上揚了一些。
    對麵的人偶們沉浸在打擊中，沒有注意到戚朝嘴角的弧度，反而認為他們的回答沒有讓爸爸覺得滿意，情緒都有些低落。
    沈瑜希進來的時候就看到了這個場景，他將之前在花房中摘下的花束放進花瓶，接著坐回了沙發上，藍眸詢問似的看向戚朝。
    “我正在問他們錯在哪裏。”
    戚朝等著沈哥坐到自己旁邊後，就自然地牽起了他的手。
    “他們答錯了？”
    沈瑜希一看人偶的表情就一針見血的說了答案。
    人偶們聞言周身的氣壓更低了，眼神卻不由自主地悄悄看向了戚朝，似乎想要真正確定答案，說不定他們那些回答裏真的有答案。
    戚朝注意到他們的視線，挑了挑眉：“看我做什麽，不再繼續想想自己錯哪裏了？”
    “想，我們現在就繼續想。”
    狸白趕忙上下點頭。
    其他人偶都是一副眉頭緊皺，苦思冥想的樣子，左側沙發上，阿予將海軍帽微微下拉，遮住了自己的上半張臉，旁人隻能看到她緊抿的嘴唇。
    阿予擁有著收集消息並進行分析推理的異能，雖然正確率不高，不過相對於其他的人偶來講，她具有著天然的優勢。
    阿予看向戚朝，略微有些緊張，然而沒等她真的靠異能作弊找出答案，阿予就跟戚朝對上了視線，隻一眼，她就打消了自己的念頭。
    爸爸不會希望自己這麽做。
    阿予嘴角抿直。
    戚朝似乎察覺了什麽，頗為好笑地彎了彎嘴角，隨後歎了一口氣，起身從高到低，依次狠狠揉了把人偶的頭發，就連戴著海軍帽的阿予都不例外，戚朝拎起海軍帽，將對方白色的長發揉炸毛才滿意地收回手。
    十來個人偶頂著亂糟糟的頭發，茫然地抬頭看向自己，戚朝沒有絲毫的心虛，他低下頭，“爸爸都跟你們說過多少次了？為什麽總是記不住？”
    人偶的眼神更加茫然。
    戚朝見狀，手又有些癢。
    因為不想揍孩子，他剛才隻能揉人偶的腦袋來抑製情緒，現在自然不可能再重複一次。
    他咳嗽了一聲，緩解似的拉住一旁沈哥的手，掌心的溫涼讓戚朝冷靜了不少。
    “爸爸跟你們說了多少次？讓你們注意安全，你們根本沒記在心裏對嗎？”
    戚朝說著，細細數著病倒的那群議員，“據議員們所說是因為家裏鬧鬼，他們才生病住院，也就是說你們繞過了他們家的保安機器人和監控，去他們家搗鬼不止三天對嗎？”
    議員們的事情戚朝了解的並不多，隻在皇帝發來的隻言片語中猜到的，早知這樣，他當時就該多問問情況。
    人偶們聽到安全兩個字，仿佛才恍然大悟，這種後知後覺的態度讓戚朝哭笑不得。
    事實上，不論是戚朝還是人偶本質上都有著一種舍身的精神，為了保護自己在乎的人，他們可以忽視自身的安危。
    就像戚朝願意為了人偶去協會工作，人偶們也願意為了戚朝去陌生的議員家裏幫助爸爸。當然，對他們來講，這些並沒有危險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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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知道爸爸到底擔心什麽後，人偶們肉眼可見的放鬆下來，狸白和秋秋更是跑到戚朝身邊張開雙手求抱抱。
    戚朝麵上還在生氣，可在兩個人偶跑過來的時候，他還是自然地摟了摟狸白和秋秋。
    “爸爸我們之後會注意安全的。”
    向月身後的尾巴晃了晃，頭頂的犬耳更是難得垂了下來，顯得十分乖巧。
    阿骨和蘭洛兩個想出這個主意的幕後主使更是一左一右湊到戚朝的邊上，端茶遞水。
    戚朝見狀，也不忍心再說些什麽。
    他停頓了一下，轉而問道：“所以，你們到底是怎麽把人嚇進醫院的。”
    “也沒有怎麽嚇他們。”
    說這話的是赤妖，作為混跡在試煉場多年的人偶，她很有發言權：“也就是讓阿予的眼珠子時不時跳出來幾下，在他們照鏡子的時候我們戴著麵具站在他們後麵。”
    人偶本身就有異能來無影去無蹤的，能當上議員的藍星人不是一百來歲的青年人，幾乎跟會長一個年紀，根本不經嚇，幾天下來就進了醫院。
    赤妖一臉他們也太不能打的表情，顯然覺得這群人比試煉場那群慫包還要垃圾。
    戚朝見狀，不免有些同情那群議員，不過說實在的，那群人利用人偶私下做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本來也就不是什麽好人，嚇嚇他們也不為過。
    “你們還有什麽瞞著我的嗎？”
    戚朝抬頭看向家裏的幾個人偶，“現在告訴我，免得以後再出事我可就真的要嚴懲你們。”
    當然這次也免不了要讓他們寫檢查。
    人偶們頓時有些心虛。
    他們很少隱瞞戚朝什麽事情，除了擅自幫助他解決議員外，唯一的一件事也就是從兩年前就開始籌謀的那事。
    沈瑜希來到客廳後就將一切看在眼裏，他知道戚朝對人偶還是關心居多，不會真的對他們怎麽樣，看著戚朝對人偶們從嚴厲到溫和，沈瑜希眼裏並沒有什麽意外。
    當聽到戚朝提到隱瞞的事情後，沈瑜希自然而然地聯想到了戚楓和戚葉別墅內的幾個人偶。
    這兩年，向月他們還一直往別墅裏塞一些陌生的人偶，沈瑜希已經記不太清那些人偶的名字，隻記得有個叫程七和曉雀的人偶，是向月他們救回來，特意為他們辦事情的。
    因為人偶們都有分寸，沈瑜希也很久沒有過問這些事，此時不由得有些好奇，他十分期待這些人偶在他們不知道的時候，做到了什麽程度。
    “我知道你們一直瞞著我一件事。”從兩年前家裏的人偶就一直暗地裏給他準備驚喜，戚朝知道人偶們做的事情肯定是為了幫他，不過鑒於孩子們太不愛惜自己，戚朝也不想再任由他們自由發展。
    他頗為好脾氣地道：“我現在好奇心很重，不像之前那麽有耐心，如果你們現在不說，待會我可就自己去查了。”
    人偶們自然不願意戚朝自己去查，他們還沒有徹底完成那件事，在是否要提前告訴爸爸的選項中猶豫半晌，最後互相對視一眼，向月站了出來，主動道：“爸爸還記得程七和曉雀嗎？”
    “記得。”
    戚朝愣了一下，隨後點了點頭。
    他記得這兩個人偶是孩子們為數不多在外麵的朋友。
    “他們兩個其實不是我們交的朋友，曉雀是我們從交易商手裏救出來的，程七是我們從垃圾場帶出來的，他們住的地方是楓葉兩位叔叔的。”向月說完後，抿了抿唇，接著補充道：“兩個叔叔都同意了這件事。”
    “戚楓和戚葉都知道？”
    戚朝震驚了，他們兩個怎麽還摻和到這個裏麵了？
    戚楓和戚葉就是兩個人來瘋，能讓他們參與其中，說明這件事不算小。
    他穩下心神看了眼沈哥，很明顯，他沈哥是知道的，戚朝現在算是悟透了，他沈哥就是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主，就算知道家裏人偶要做什麽，也不會阻止。
    反而會用著給自己驚喜的名頭，添油加火，戚朝把身子往旁邊側了側，在沈瑜希的耳邊悄聲道：“沈哥，今天晚上你可得跟我好好聊聊。”
    在說最後兩個字的時候，戚朝的語氣格外重，沈瑜希身體一僵，聽出了戚朝是有了意見，不過，一時之間，他還沒想明白為什麽這事能牽扯到自己。
    戚朝跟沈哥說完後，也沒關注沈哥的反應，他看向家裏的幾個人偶，“所以，你們為什麽要讓曉雀和程七幫你們？”
    “我們想讓更多的人偶一起幫助爸爸。”這句是狸白說的，他麵具下的眼神較之前似乎成熟了許多，“就和爸爸建立人形師聯盟一樣，兩年前，我們就一直想要組織更多的人偶，讓他們與我們合作。”
    不能所有的一切都讓爸爸解決。
    作為人偶，他們有權利，也有責任告訴人類，自己擁有感情，厭惡疼痛，想要被人類喜歡和尊重。
    戚朝深褐色的眸子微深。
    似乎沒有想到人偶們會這麽做。
    他低下頭看著麵前的人偶，嗓子有些幹澀，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人偶們同樣緊張不已。
    蘭洛更是牽住了狸白的手，試圖緩解自己的情緒。
    客廳一時間有些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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