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老人少年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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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次圍屋落成慶賀,又恰逢三株桃樹第一批果子成熟——因為精心的照料,對於桃樹的狀態所有人都知之甚詳,當桃花凋落,小小的桃實綴滿枝頭的時候,青禾先生便斷言,這些桃實最終能夠成熟的隻有三分之一左右,其他桃實則都會因為競爭失敗而半路凋亡。
    這對所有凡民來說,就像是有人往他們手裏塞滿了珍寶,然後又將其中大半全部奪走,沒覺得賺,都隻覺巨虧,仝子義代表全體凡民求懇,得到了一門秘術,在所有桃實展開激烈競爭之前,將其中一部分桃實的生機鎖住,退避禮讓,等其中一部分桃實徹底成熟采摘之後,再將那些暫時鎖住生機的桃實“放行”。
    這門秘術凡民就可使用,最大的缺點就是繁瑣,且不能對真正的靈根使用,對修行人是雞肋,對仝子義等人來說卻是至寶,通過此法,桃實分成三個批次成熟,每一次間隔一個月左右,每次都能收獲一百五十顆左右的成桃。
    第一次分桃加上圍屋落成,可謂雙喜臨門,因為總共摘得152顆桃,121位凡民不可能平均分配,仝子義提議先給每人分一顆後,多出來的分給那些貢獻更大的一批人。
    大家都同意了,甚至有人說以仝子義的貢獻,獨得三顆也一點都不過分,但他卻拒絕了,並建議無論貢獻多大,一次最多也隻能分到兩顆,且必須在滿足人人有份之後。
    他這種主動給自己加限製的做法,大家都是心悅誠服,雖然仝家人獲得雙桃者不少,但依然有近半的非仝家人獲得雙桃,且這些日子大家一起勞作,彼此都做了什麽都有目共睹,無論仝家人還是非仝家人,對於仝子義主持的第一次分桃活動,都是很滿意的。
    待到分桃結束,慶賀開始,大家都是發自內心的喜悅。
    這種隱藏在和樂融融之下的微妙情緒,小孩子們感受不到,隻能看見大人們都很開心,可唯有成年人們才能感受到其中玄妙,這不是勾心鬥角,而是一群倉促捏和在一起的陌生人必須經曆的磨合期,正是因為一樁樁類似的事件,他們才能清晰的感受到彼此正在一點點走近,成為一個真正的、凝聚的團體,而他們每一個人,都是這個團體中的一份子。
    這樣的感受,是很美好的,是每個人都期待,欣然接納的,在這深入蠻荒的偏遠之地,一個隻有些微末武技的凡民是毫無力量可言的,隻有依靠一個足夠可靠、有足夠凝聚力的團體,他們才有資格談落地生根、開枝散葉。
    仝子義深知這是意義和等重大的轉變,沉浸其中的他沒喝多少就已經醺醺然,卻因為自家小崽的哭嚎而被打斷,未能圓滿,可想他心中是真的有些惱怒。
    ……
    聽完小女講完事件經過,仝子義落在仝樂樂身上的目光仿佛帶上了千鈞重壓,本來就心中戰戰的小胖子隻覺刷的一下,一股熱流已經貼著褲襠順流而下,見所有目光都往自己雙腿間瞄,小胖子恨不得當場死去。
    可是,被喚作“幺姐”的小女孩卻沒有停止,繼續進“讒言”道:
    “爹,這些日子你和哥嫂子全都很忙,我也不敢拿些小事來煩擾你們,但是仝樂樂真的特別過分,別看在你們麵前乖得很,在其他小孩子麵前已經快變成混世魔王了。
    最開始還不是這樣,現在他真把自己當小主了,而且,稍不順意就把您或哥嫂子推出來,我勸了幾次都不聽……反正,你們看著辦吧。”
    說罷,小女孩直接閃到了一邊,也不管自己是不是丟了一枚炮仗。
    仝子義目光在人群中掃過,一些單身青壯臉上還有些驚訝之色,可那些有小孩的父母卻沒有一點驚訝之色,顯然他們早就從自己孩子口中知道了這事。
    而他,卻是真的不知,這些日子為了當好一個首領,真的是殫精竭慮,哪有時間關注一個八九歲孫子的變化。
    站在主位上,仝子義感受著很多目光中隱含的鋒芒,他深吸一口氣,看向人群中一個雙目已經快要噴火的漢子,平靜道:“老大,把仝樂樂領回去。”
    那漢子立刻站起,摔了一下胳膊,將旁邊一個婦人抓住他衣袖的手直接甩開,兩三步就來到仝樂樂麵前,一隻大手直接抓住小胖子的後勁衣領,將已經徹底嚇傻的小胖子如拎雞仔一般拎起,另一隻手已經五指張開,揚到了最大高度,蒲扇版的大掌就要直接往逆子臉上招呼。
    看這威勢,這一掌下去還不得把小胖子的腦袋如球一般扇掉,那個剛才牽住他衣襟的婦人已經忍不住驚呼出聲。
    但這一掌終究沒有扇下去。
    仝子義平靜的道:
    “好了,孩子沒教好你自己拎回去慢慢教,你在這裏便是把這混球當場打殺了,那也隻能說明你這個當爹的有多失敗。”
    漢子收起那已經揚得老高的大巴掌,一張臉憋得通紅,見老爹再無更多的言語想說,便悶悶的提著小胖子回到了原位,那婦人趕緊將嚇得已經彷如死鵪鶉的小胖子搶到手中,翻來覆去的檢視。
    仝子義將這一切完全無視,目視眾人,繼續道:
    “這小混球倒是提醒了我另一件事,之前我一直就在考慮,等這屋子落成後大家就會清閑很多,也不會再如以往那般疲累,可人都是賤骨頭,要真清閑下來,那就要無事生非了,沒事也得弄點事出來。
    所以,我可不希望大家真就這麽閑下來,就想給大家找點事做。前幾日我跟青禾先生說及此事,他幾句話就把我點醒了。”
    說到這裏,他猛地一拍巴掌,一臉懊悔的模樣,道:“當時我就後悔了,你們知道咱們錯過了什麽嗎?”
    眾人都是不解的看著他,仝子義道:
    “青雨仙子,青禾先生都是仙家人物,凡塵俗物他們是不能多沾的,可有一樣他們卻是非常樂意的,知道什麽嗎?
    教化!隻要咱們有向學之心,他們是非常樂意教化我們的,知道這有多難得嗎?
    可以這麽說,錯過了這次機會,以後咱們在場所有人,無論是我,你們,還是你們的兒孫晚輩,要再想得到如青雨仙子,青禾先生這樣的人物親自教化,那是做夢!”
    “所以,我的計劃是,那些小孩子不能再這麽放養了,你們看看我家那小崽子,要是再不管教,以後指不定長成個什麽玩意兒。
    全部集中起來學習,我們也能湊出幾個勉強能做識字啟蒙的老家夥,平日裏就負責教他們讀書識字,教材不用擔心,青禾先生可以提供。
    然後每兩天或是青雨仙子,或是青禾先生就會單獨抽出半天的時間親自給他們上課。”
    所有有孩子的家長眼中忽然都冒出了精光,仙家人物給他們這些凡民子弟授課?!
    這可是他們做夢都不敢想的好事,不管兩位仙長都會教些什麽,反正絕對不能錯過就是了。
    “……你們也去!”
    “到時候每兩天咱們就放半天,都來聽兩位仙長授課,也別管聽不聽得懂,我相信咱們每人隻要能夠記住一句話,都比咱們苦哈哈埋頭把一座山的石頭都采光更強!”
    仝子義這句話就像是在熱切眾人的頭頂澆了盆涼水,可他說得道理,他們也不得不點頭認可。
    那……那就去吧。
    之後,仝子義又將話題拉回到他們之前討論的話題,他看向那些單身的青壯男女:
    “……所以,以家庭為單位分房是最劃算的。
    這些日子大家一起勞動,一口鍋裏吃飯,彼此是什麽秉性應該都很了解了,我說句公道話,能被兩位仙長挑中入選這次遷移名單,人品就不可能壞,都是居家過日子的良配。
    所以,你們若是有意,千萬不要不好意思,趕緊趁現在分房計劃還沒徹底落實就定下來,到時直接得套大房子,若是現在不動,以後等分房徹底確定下來,大家可不會給你們挪窩,你們便是有意,也不可能再給你們換大房間。”
    有青壯男子道:“可單身男子的數量比單身女子多,總得有人繼續單著,那怎麽辦?”
    仝子義無奈攤手道:“暫時也隻能如此,我也不可能給你們憑空變出些女的來,到時我去問問青禾先生看能不能給我們想想辦法。”
    正事討論結束,大家都以為這次慶賀就要這樣結束了,眾人心中都記掛著桃子呢,就等著散場後服用修煉,卻不想仝子義對場邊一個少年喊道:“賀鐵柱,你過來一下。”
    一直仿佛局外人一般呆在場邊的少年驚訝的看向仝子義,仝子義點了點頭,他這才確信對方叫的確實是自己,這才帶著疑惑走了過去。
    當他走近,仝子義主動走前兩步,對少年拱手道:“我代仝樂樂之前的莽撞行為向你道歉。”
    見老人就要對自己彎腰下來,少年心中一驚,趕緊閃身避開,忙擺手道:“沒事沒事,我們小孩子玩鬧,哪需要您道歉!”
    仝子義上下仔細打量了少年一遭,問:“你現在應該已是煉皮大成了吧?”
    少年賀鐵柱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仝子義道:“若是準備得當,服用此桃後你有很大可能晉入煉骨層次……現在卻因為仝樂樂的無知讓你將此桃功效直接浪費了七八成,再不可能憑此果晉入煉骨。”
    說著,他直接從自己身邊取出一顆桃遞到仝子義手上,賀鐵柱卻驚得連忙擺手拒絕:“不用了,不用了。”
    仝子義卻堅持道:“若真是小孩子玩鬧也就罷了,可這種阻人修行的缺德事,仝家人便是死了也不能幹!”
    見他態度堅決,少年賀鐵柱終還是將這顆桃握在了手中。
    見他接過桃子,老人臉上終於露出了笑意,問:“賀鐵柱,你是咱們這121位凡民中唯一的少年孤兒,知道你為什麽會被選中嗎?”
    少年神色一怔,此前他可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不過,經仝子義老人這麽一說,他也確實生出了好奇心。
    “青禾先生的原話是,如你這般年紀,眼神堅毅,心性執拗,如此身世卻又沒有絲毫戾氣,這是非常難得的,他怕你在赤磯營地那種魚龍混雜之地繼續待下去這些可貴的東西終將被淹沒掉,因此,他特意將你也算了進來,本來,他是隻準備招募120位凡民的。”
    少年恍然,卻也沒覺得自己這古怪的性格有什麽可貴處,反倒是小小年紀的他經常為此碰壁才是真的。
    仝子義忽然道:“賀鐵柱,做我兒子怎麽樣?”
    老頭忽然蹦出這樣一句話,不僅將窩在老娘懷裏求安慰的小胖子渾身打了個激靈,他老爹,他二叔,三叔,幺叔,小姑也都打了個激靈,其他人也都被這句話刺激得頭腦清明。
    老頭想收賀鐵柱這個孤兒當義子?!
    若是以前,這隻能算是老仝家的家務事,可現在,仝子義已是名正言順的凡民首領,這事就從私事變成了公事。
    義子雖非親生骨血,但如仝子義現在這般在所有人見證下正式收下的義子,各方麵能夠享受的權益都絲毫不比親身骨血差,包括各種繼承權。
    卻不想,麵對這麽大的誘惑,少年隻是搖頭道:“不行。”
    “為何不行?”
    “我在我爹墳前發過誓。”
    墳裏躺著的爹都搬出來,看來是真的不行。
    仝子義又道:“那讓我給你改個名字可好?”
    “什麽意思?”
    仝子義不解釋,隻是道:“柱改鑄,以後你就叫賀鐵鑄,怎樣?”
    這話聽在少年耳中,這兩名壓根就是一模一樣的,所以,他隻是遲疑了片刻,便點頭道:“好。”
    其他人也都後知後覺的明白仝子義的用意,老頭這是真心想要保護這少年人啊。
    若這次事件就這麽結束,少年雖是無辜被連累的一方,也難保事後不會被打壓報複。
    無論是將他收為義子,還是親自替他改名,都是在變相的告誡周圍人:“這人我罩了,你們別欺負他。”
    見少年點頭同意,仝子義也很是高興,招手將告狀後就閃一邊的小女喚到近前,指了指渾身上下髒兮兮的少年:
    “幺姐,給你安排個任務,給他講講幹淨衛生的重要性,下次聚會可別再這麽邋遢了。”
    女孩看了看旁邊髒兮兮的少年,心道,他邋不邋遢關我什麽事,嘴上卻鄭重應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