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修煉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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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
    仝幺姐輕輕一掌拍在賀鐵鑄肩上,她的雙頰紅暈未褪,嘴角泛著淺笑,嗔怪道:「你也太過分了,你這麽擺弄他,以他那彎彎繞繞的脾氣,指不定得慪氣幾年呢。」
    賀鐵鑄正色道:「我也考慮過,是不是等你們在赤磯城重新立足後再正式登門提親,左思右想,發現這很不妥,空耗時日也就罷了,更可能生出波折。
    劉叔提醒我,赤磯城草創新立,對各種規矩也是最講究、最嚴苛的階段,譬如娶親,三書六禮,三媒六聘都是最基本的流程,我家中又無親長,此去赤磯城足有三千多裏,一次往返就是六七千裏,要真這般講究,一年都走不完流程,這還是在一切順利的情況下。」
    那要是不順利,這親事能不能成都是個問題。
    這話他沒直接說出來,但仝幺姐自是明白其意。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隻能是趕在仝家人遷回赤磯城之前,把這事徹底敲實,現在聚居地一切都是賀鐵鑄說了算,便是儀式粗陋些也沒誰敢跳出來指責他做得不對。
    「那你直接來我家,告訴他「其他人都可以走,把幺姐留下」,也好過讓他當著所有人的麵難堪啊。」仝幺姐咬著唇。
    賀鐵鑄道:「你這才是傻話,我直接上你家索要,那成什麽了?儀式可以粗陋,我是不懂禮的武人嘛,沒人來挑這個錯,但卻不能沒有。
    我得讓人知道,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可不是強擄回家的壓寨夫人。」
    他在那裏一本正經的說著,聽在仝幺姐耳中,卻是綿綿無盡的情話,整顆心都酥了。
    那……那就讓爹受些委屈吧。
    看著兩人相偎在一起,說著綿綿情話,薑乾沒有繼續「窺屏」的興趣,收回了關注的目光。
    原本,在仝郭等人想要帶著聚居地精華離開,將爛攤子扔給附近的黑澤集接管之時,聚居地上下人心動蕩,原本穩定的紅塵氣沸騰震蕩,隨時都有可能潰散。
    現在,紅塵氣不僅再度恢複了穩定,在賀鐵鑄服用九星劍氣果蛻變之時,在他麵向聚居地所有人闡述他的決定之時,在他於議事廳中與仝郭等人商議之時,紅塵氣皆變得異常活躍,各有不同幅度的增長。
    聚居地在一場簡單卻熱鬧的婚禮之後,仝子義、郭振兩人各帶了幾名心腹精銳,各乘一輛異馬大車離開,至於他們的妻兒老小,當然都還在聚居地生活。
    薑乾蘇醒後的第十八年,就此落幕。
    從第十九年開始,賀鐵鑄這位新晉絕頂高手的名頭開始擴散,曾對聚居地流露出異常興趣的近鄰黑澤集高層以最謙恭的姿態擺正了自己的位置,除了送來很多有用的物資以外,還從自己身上剜肉,遷了三十戶共百二十人口過來,雖都是沒有修為的普通人,卻都各有藝業,有善鍛造的,有善養桑蠶的,也有善織造剪裁的,因為這些人的加入,極大地完善了聚居地的內部生態。
    紅塵氣明顯增加。
    自此之後,周邊其他聚居地也都陸續遣人過來拜見,除了各種物資上的孝敬外,也都會帶上三五戶雖無修為,但卻都掌握了特別生活技能的普通人家作為「見麵禮」。
    釀酒,製糖,營建,製窯,燒製磚瓦陶瓷,乃至擅長廚藝,精通各類點心製作……
    聚居地人口持續增長的同時,普通人中,「百工百業」也逐漸名副其實。
    隨著這些變化,薑乾發現,紅塵氣不僅在持續增長,而且也變得更加活躍,以往,每次收割隻能十取其一,留下九成,一個月後才能逐漸恢複。
    待到十九年末,他每月可以收割一成五的紅塵氣,剩餘八成五的紅塵氣依舊足以讓整個聚居地無恙運作,且隻需要二十幾天就能夠再度恢複。
    而從十九年下半年開始,仝子義、郭振等人在赤磯城的運作成效終於一點點反饋回聚居地中。
    陸續有從赤磯城遠道過來投奔的武者加入,這些武者三五成群,最差也是幾個二流武者帶著一群三流小弟,有些規模大的,更是有一流武者領頭,帶著幾十個由二三流武者組成的隊伍投奔而來,如同百川入海,讓聚居地的武者圈子一日一變。
    這也是仝郭等人到了赤磯城後才發現的新變化,赤磯城這次「廢營改城」對每個武道勢力來說,都不啻於一場烈火煉真金的考驗。是去是留,不是落在每個武道勢力頭上,而是落在每個武者頭上,不僅去留是個坎,怎麽留、怎麽去、去何方也都是一道道坎。
    那些因利而聚、因某些強大武者的威懾而成的武道勢力直接分崩離析,當場解體,大群體直接解散成小群體,仝郭二人認為,這時候與其去琢磨那些「大塊頭」,不如先朝這些「小碎渣」下手,一來好消化,二來他們能夠根據聚居地需要「精挑細選」,三來容易出成績,「小碎渣」沒有「大塊頭」那麽多矜持和權衡,有絕頂高手敞開大門邀請,都不帶過多猶豫的,巴巴地就趕來了。
    聚居地除了有賀鐵鑄之外,武道實力並不強,塊頭太大不好消化,且很容易喧賓奪主,哪怕有賀鐵鑄的絕對實力鎮壓,這種局勢依舊不可免,而大量吸進這些「小碎渣」既能迅速壯大聚居地武力,又能盡量確保聚居地在這種快速迭代中不脫線脫軌。
    隨著這些新人的陸續抵達,曾經的那些老人,除非如劉善長這類本就以智計見用而非修為,要麽如樊虎這般天賦異稟之輩,大多都不免在新的變化中逐漸邊緣化。
    有的選擇留下,做些看大門守倉庫這些看起來地位不顯,卻極關鍵,對忠誠有著格外要求的低調工作,新來者若非刻意挖掘,甚至會忽略這個群體的存在。
    有的選擇離開,仝郭等人在赤磯城中幫聚居地發聲攬人的時候,本身也是彰顯自身手段,逐漸融入赤磯城的過程,現在已經紮下根來,所以,他們的離開並不落魄,而是去投奔新的生活。
    而那些新來的武者,最初許是出於對這裏實際情況的顧慮,鮮有普通人跟隨同路,但隨著他們逐漸適應下來,認識到這裏對普通人來說亦是一片樂土,其家人親眷也都陸續遷來此地。
    最終,每一個武人的到來,基本都會有更多數量的普通凡民遷入。
    聚居地內凡民原本混融一體的狀態,在賀鐵鑄、劉善長等人的提前「分流」下,除了家庭、親情的羈絆,已逐漸形成了兩個涇渭分明的世界。
    普通人的世界,百工百業,越來越興旺繁華,不僅在越來越多的領域實現了自給自足,以往都需要向周邊采購交易的物資,則是逐漸顛倒過來,周邊聚居地反向此處集中求購,這樣的變化更進一步促成了此間繁華。
    對普通人來說,這依然是一片樂土,藍海。
    武人的世界,競爭則越來越激烈,內卷越來越嚴重,最開始,三流武者過來還能勉強算是個小中層,畢竟站的趨勢,真正有話語權的唯有一流武者,聚居地對武人群體的吸引力也越來越弱,賀鐵鑄也逐漸感到隨著麾下力量的迅速膨脹,「仙人賜福絕頂高手」給聚居地帶來的增益正在一點點逼近極限。
    說到底,絕頂高手依然還是凡民層次,以蠻荒的廣袤,其中所蘊機緣奇遇不在少數,再加上開拓戰爭以來陸續遷入的龐大到可怖的凡民規模,在這樣的大勢之下,得遇機緣蛻變為絕頂高手的凡民並不少,更別說那些在進入這片蠻荒之前就已至絕頂的老牌強者。
    趁著赤磯城之變,周遭數千裏範圍內武道勢力大洗牌的時候趁機吸納壯大的勢力絕非賀鐵鑄這一家,從這個層次看去,賀鐵鑄除了「仙人賜福」這個標簽,也算不得多麽特別,對武者群體的吸引力自也不是無窮無盡。
    到了二十年初,聚居地的武力格局趨於穩定。
    待到二十一年末,成規模遷來的普通人數量也急轉直降,這年新生兒的數量遠比遷來之人多。
    武人和普通人,分明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卻像是生活在兩個平行世界,隨著這種分化,薑乾發現,區域內原本混融一體的紅塵氣也隨之分化成兩股。
    除了同時兼具清濁二性、都能作為「韭菜」收割之外,完全可以將之看成兩種不同的「氣」。
    一股更加渾濁,且自帶一種不安分、沒事也要折騰出點事來的勁頭,上下翻騰,左右攪動,天生就喜歡紮堆湊熱鬧,如同湍流漩渦。
    恢複力極強,每個月可以收割十分之二左右。
    一股更加散漫,在不約束的情況下,它們更傾向於漫漫流動,聚散不定,看起來比前者缺乏活力,可恢複力比前者更強,每個月十取二五也不會傷其根本。
    薑乾將前者命為【草莽氣】,後者命為【煙火氣】。
    煙火氣較草莽氣恢複力更強,但草莽氣驅逐死瘴之氣卻更加強力,簡直如同鼓風機,正是草莽氣的擴散,那些如同狗皮膏藥般黏在聚居地周圍的死瘴汙濁之氣被快速逐散,為大量新遷來凡民提供了最關鍵的立足之地。
    按照他的理解,無論【草莽氣】還是【煙火氣】,都是【紅塵氣】的一個小小子類,他做過試驗,將此二氣揉在一起,便是貨真價實的紅塵氣。
    薑乾不禁想到,陽光通過棱鏡可分化為七色,紅塵氣在適當的條件下可以分化為性質明顯不同的兩種氣。
    那麽,若是條件合宜,更進一步細化,是否可以繼續分化出更多性質不同的【氣】呢,子集的子集,直至無窮盡也。
    「天地之間,氣象萬千,便是聖賢也難一一道盡」,薑乾不由得再次回想起沐寒月教育徒弟時說的話。
    對於【氣】這種玄奇之物,他的認識逐漸從模糊變得清晰。
    感受著地表兩種性質不同的紅塵氣在地表流動、漲落、聚散,恢複。
    感受著生死二氣在地表聚居地、地下溶洞空間繚繞沉浮。
    恍惚間,薑乾忽然有種錯覺,自己意識觀照所及的區域,便是一個特殊的氣海丹田,無論是生死二氣,還是兩種性質不同的紅塵氣,都是這個丹田內修煉出來出來的特殊「真氣」。
    而那些無論是靈草,韭齒草,昆蟲,還是地表的普通凡人,強力武者,則都是自己修煉成長的基石。
    它們的變化,乃至地表聚落的變遷,從無到有,從小到大,從微末到繁盛,豈不就是自己修煉之所得?
    歲月流逝,人事代謝,乃至滄海桑田,是否就是自己的一次「閉關」呢?
    從蘇醒之後,薑乾便一直在尋找屬於自己的修煉之道,這個時候,他忽地覺得,自己可能是「騎驢找驢」了。
    從蘇醒後自己所做的一切,一樁樁,一件件,無論是掌控、培育生死二氣,還是摸索、培育紅塵氣,都是在修煉啊。
    自己見山而不知山,因為人類的思維,以為修煉定是抱著本神功秘籍苦苦打熬自身,那才是刻舟求劍,緣木求魚了。
    「我現在早就不是人了啊!」薑乾後知後覺的感慨,因為這層領悟,心中有些釋然,原本壓在心頭的一些「塵埃」悄然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