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朝聞道夕可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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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六年,相安無事。
    杓山集的名頭越發響亮,最惹人注意的,是開始有絕頂高手以散人身份在杓山集出沒,鐵血盟越發收斂起其“匪類”作風,卻又如同護食忠犬般警惕著這一切的發生。
    二十七年,無事。
    二十八年,又有四家聚落主動投附於杓山集麾下,這一切發生得悄無聲息,自然而然,仿佛水到渠成、順理成章。
    隸屬於杓山集的“其他聚落”悄然間增至七家,鐵血盟在一年年壯大的同時,所有心力也盡被杓山內部那無窮的寶藏所吸引,對這些沒有油水可撈,反倒需要倒貼資源的聚落毫不上心,於是與這些聚落的聯係維持借由賀鐵鑄一係武人總攬,鐵血盟內的聰明人很快便看到了其中隱憂。
    再世劍聖顧沉舟為此再次對上賀鐵鑄。
    賀鐵鑄後退一步,伸手一請,“你來!”
    如此強烈的既視感,和多年前的一幕如出一轍,顧沉舟心想,“我這是不是上了對方的惡當?”
    可任他心中如何向,這一步他是萬萬不能退的。
    於是,鐵血盟在舍命開發杓山的同時,又以輪換修整的名義,向隸屬於杓山集的其他聚落派駐隊伍,將原本由賀鐵鑄一係武人把持的關鍵位置拽在手中。
    當賀鐵鑄表示,還可以將其他事務人員,包括大量行使管理職責的普通人也都撤出來,由鐵血盟派人接手,包括且不限於不同聚落間的開荒及耕種協調,以確保杓山集糧食供應的穩定和豐富,因地製宜,根據各聚落特色,對包括鍛造、木石營建、釀酒、剪裁、桑蠶等百工百業的深度梳理和技術指導……
    賀鐵鑄態度誠懇,一副“隻要你們願意,我這邊隨時都能配合”的姿態,可他才剛起了個頭,再世劍聖顧沉舟乃至另幾位鐵血盟高層便已落荒而逃。
    特別是當賀鐵鑄對某一位誇讚“想不到閣下在種田方麵有著如此天賦”,周圍同伴看他越來越奇異的眼神,大有“為了盟中大業,要不,兄弟你轉個職算了”的集體霸淩事件發生。
    自此以後,鐵血盟上下都默認了賀鐵鑄一係武人在這些領域的強存在感,也再沒有聰明人站出來預警了。
    二十九年,無事。
    三十年,初。
    萬裏鏢局護送著一百位從赤磯城遠道而來的書生進入杓山集,這是第一次,有如此成規模的、比雞仔還要孱弱的群體來到杓山集這種偏遠的蠻荒之地。
    武風濃烈的杓山集上下都非常好奇。
    唯有再世劍聖顧沉舟雙眉緊鎖,“你又要搞什麽鬼?”
    可想起過去幾年,賀鐵鑄每隔一兩年便要給他乃至鐵血盟上下出個難題,他的眉頭便不由皺得更緊了。
    賀鐵鑄每次麵對鐵血盟的強勢逼迫,既不倔強,也不頑抗,而是直接大踏步倒退,讓鐵血盟強勢個夠,霸淩個夠,可最終結果,卻都一次次擊在讓鐵血盟最難受的點上。
    這些年,鐵血盟從一個臨時拚湊起來的“武裝匪眾”團夥,一次次成長,一次次蛻變,規模越來越大,戰力越來越強,人心越來越齊,可也越來越與他們強勢入駐杓山集之前的初衷相背離,當初他們可都是想著在杓山集這個肥羊身上發一筆橫財,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們搖身一變,成了杓山集主人了?
    他有種錯覺,手執劍丸,鋒芒無匹,有如劍聖再世的自己,領著一群高舉刀斧鉤叉哇哇怪叫的隊伍,本想著分食美味,卻一頭裝進了一層無形的、看似柔弱無力、卻又韌不可斷的網套之中。
    不知不覺間,他們這些“匪類”像是在被引導,被馴服,悄然之間,模樣大變。..
    思及於此,顧沉舟這個現階段整個杓山集當之無愧的第一人,對杓山集的未來充滿了未知和不確定,他實在不知道下一刻杓山會發生些什麽,對鐵血盟和他自己的未來也充滿了疑慮。
    ……
    自從鐵血盟入駐以來,杓山集可謂一日一變,但在默默俯視這一切的薑乾眼中,卻又有著清晰的脈絡可循,有種如觀掌紋的明晰透徹。
    而他最為關注的,是杓山集的紅塵氣,在杓山集一年年的變化下一年年的蓬勃壯大著。
    如此,他隻需定期收割適量紅塵氣,便再不需要多做什麽。
    對於鐵血盟在賀鐵鑄、劉善長等人的設計下,一步步入套,炒股炒成股東,他也是樂見其成,這幾乎是眼下紅塵氣增益的最優解。
    但,他關注的重點,始終是那位隱匿於這片紅塵之中的邪修裴裳。
    紅塵氣充斥周身的他,從入道之後,便已領悟一門被動秘術,他稱之為“紅塵隱”,此秘術一旦領悟,不需要他特意施展,便能顯出奇效。
    這使他既與這片紅塵無間相融,除非他刻意暴露,其他修行人根本找不到藏身於紅塵眾生中的他,另一方麵,他又仿佛紅塵過客,始終遊離於紅塵之外,這些年,杓山集發生了許多故事,大大小小的衝突不少,可這位裴裳卻愣是沒有一點麻煩沾身,哪怕是間接的“餘波”,也都會自動無視他。
    明明身在紛擾嘈雜的杓山集,他卻像是個深居幽穀的世外隱士,一心沉浸在對紅塵大道的領悟中。
    三十年,中,又一次準時準點來體悟“氣眼規律”的裴裳喃喃道:“成了,成了!”一行淡淡濕痕從眼角滑落,不過旋即,這縷濕痕便消隱無蹤,仿佛這轉瞬一逝的刹那隻是錯覺。
    “平靜微笑麵具”都壓抑不住心內激動,可想他內心那已經分裂的心智們是何等的瘋狂,何等的……鬼哭狼嚎。
    薑乾移開了視線,那仿佛一整個監獄的人潮即將刑滿釋放的嘈雜嘶吼瞬間從他意識中消失,再得清靜。
    “還真是個奇才啊,這條路居然真被你硬生生蹚出來了一條道……雖然,這是基於一個錯誤的規律之。”
    “可惜,路雖被你硬蹚出來一條,可你,也嚴重低估了你現在的身體狀況啊,待你把路真走通的那一刻,也是你自我暴動,徹底殞命之刻啊!”
    薑乾心中感慨又惋惜:“……又或者,聰明如你,是刻意的回避了這一點,當一隻鴕鳥,隻要沒看見,就可以當做沒發生?
    又或者,朝聞道,夕可死?”
    想著裴裳一生經曆,求道至徹底瘋魔之境,薑乾心中隱隱有了答案。
    一月時間,悄然而過。
    在薑乾準備新一輪的紅塵氣收割之前,裴裳緩步進入視界之中,一步步進入小廣場內。
    “我又該如何做呢?”薑乾心中思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