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心理交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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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鐵鑄並沒有顯得過分激動,隻是一點點將掌中墨漬擦掉,平靜道:
    “如此一來,當年他主動登門,將拆分出來的萬裏鏢局落戶杓山,作為嫡親爺爺,不給已到適婚年齡的親孫女郭百靈在赤磯城找個婆家,反而允其隨兄長一起來這窮鄉僻壤也都有了更合理的解釋。
    隻可惜,他沒料到我是個腦子不開竅的,哪怕近些年幺姐幾次真心勸我納了郭百靈,我都沒有同意。
    他同樣沒有料到,我手裏也有一枚劍丸。”
    他看向劉善長,“劉叔,若我手裏沒有劍丸,按照正常局麵推演,我現在是個什麽處境?”
    “視鐵血盟為死仇,卻勢單力孤,難有作為。”
    一方麵,鐵血盟將對賀鐵鑄一係做徹底的攤牌,顧沉舟等人的想法,是一定要趕在仙長蒞臨之前將賀鐵鑄的勢頭打落下去,使其不得專美於仙長眼前,所以,會越來越咄咄逼人,直至將賀鐵鑄一係從杓山體係徹底清理出去;
    另一方麵,鐵血盟大概率還是殺妻殺子殺女的凶手。
    在這種局麵下,麵對劍丸在手,有著再世劍聖名號的顧沉舟,麵對擁有七位絕頂武者的鐵血盟,賀鐵鑄能做什麽?
    便是真的發了狂衝上去想要拚個魚死網破,最終也隻會落個“魚死”,網卻絲毫無恙的結局。
    “這時候,郭天雄以同樣受害者家屬的身份出現,是不是很合理?”賀鐵鑄問。
    “非常合理。”劉善長點頭。
    萬裏鏢局本就是從天雄鏢局分出來的,且總鏢頭郭萬裏乃是其嫡孫,郭萬裏和萬裏鏢局精銳盡數罹難,郭天雄在這個時機冒頭完全合情合理,他若不出麵,那才叫反常。
    且於彼時已經陷入絕境的賀鐵鑄而言,郭天雄越是表現得悲痛欲絕,一副要與鐵血盟死磕到底的態度,賀鐵鑄會很自然的生出一種同病相憐的親近感。
    且,郭天雄的出現本身,對勢單力孤的賀鐵鑄而言,不啻於絕境之中忽然出現的意外援手,不僅會緊緊抓住,以賀鐵鑄一貫以來的表現,郭天雄將迅速被接納和信任。
    “這個時候,萬裏鏢局精銳盡喪,郭天雄不忍見其敗落,再從天雄鏢局抽調大量精銳,甚至他本人也拖著年邁之軀來杓山集坐鎮,主持大局,誓要與鐵血盟死磕到底,合不合理?”賀鐵鑄道。
    “非常合理。”劉善長再次點頭。
    “我會是什麽態度?”
    “當然是絕對支持,甚至他隻需要稍微透露點口風,你就會竭力促成此事。”
    “哪怕有他加入,二對七,還有個強得不講道理的再世劍聖,咱們依然是絕對弱勢的一方。
    但郭天雄最大的能耐是交遊廣闊,黑白兩道朋友都很多,以其手段,這些年在赤磯城深耕,這個優勢相較於曾經還隻是一個鏢局掌舵人的時期,必然更加可觀。
    為了報仇,廣發英雄帖,發動所有關係和人脈,促成各路強者圍攻鐵血盟的局麵,合不合理?”
    “非常合理。”劉善長點頭:“雖然事情鬧得有點大,但一位老人痛失至親,還是最被看好的未來接班人,為此做些瘋狂事所有人都能理解。”
    “能做到嗎?”賀鐵鑄問。
    “鐵血盟霸道凶橫的行事作風早就為人所詬病,單是杓山集內,盼著鐵血盟遭橫禍的武者都一抓一大把。
    杓山集這些年的發展有目共睹,眼饞者越來越多,若非有鐵血盟這頭凶虎在,來此發財的武者遠比現在多。
    郭天雄隻要能在前期把聲勢造起來,內外同時發力,很容易就形成舉世聲討鐵血盟的大勢。”
    “那還真是一場武林盛事。”賀鐵鑄為這場根本沒有發生、也不可能再發生,隻是存在於兩人口頭推演下的“武林盛事”而讚歎。
    “麵對這種局麵,隻要鐵血盟還沒有徹底瘋狂,便是顧沉舟有劍丸之助,也隻能妥協退讓,哪怕是最差的情況,這個‘反鐵血聯盟’至少也能攫取杓山集六七成的利益。”
    劉善長默然點頭。
    至於彼時賀鐵鑄會處在一個什麽位置,隻要不亂來,分碗湯喝,分口肉吃還是能做到的。
    “可惜,我有劍丸。這一切算計,全都落空了。”
    賀鐵鑄看向劉善長,再問:“劉叔,我那天以劍丸破局,斬殺顧沉舟,收編鐵血盟,改組杓山集的消息現在應該已經傳到赤磯城了……若是郭天雄一直在暗中窺視,那麽在更早以前他應該已經收到消息,你覺得他現在會是個什麽心情?”
    劉善長微微閉眼,嚐試著將自己代入到郭天雄的處境中去,緩緩開口。
    “計劃失敗的失落不滿都在其次,他現在最強的情緒應該是擔心。
    擔心我們根據蛛絲馬跡的線索把他挖出來!”
    “是啊,以他的心智,謹慎和小心,有這擔心非常正常。”賀鐵鑄點頭。
    卻忽然話鋒一轉,問:“我潛去赤磯城直接將郭天雄殺了,如何?”
    一直鎮定應對的劉善長忽然駭然色變,慌忙道:“萬萬不可!”
    “且不說現在郭天雄很可能暗中關注著你的一舉一動,你想殺他這事,隻要被他窺出端倪,你連他影子都摸不到,怎麽殺人?
    而且,便是你很順利的將他殺了,你也絕對活不了!
    赤磯城廢營改城,從無法之地變為有法之地,乃是大中書院仙長直接促成的樣板工程。
    要想在赤磯城殺死郭天雄,有且隻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拿出如山鐵證將郭天雄明正典刑。
    可是,我們將凶手鎖定為郭天雄,完全是自由心證,落在實處的證據,一個都沒有。
    這種局麵下你在赤磯城殺死郭天雄,就是在公然的打赤磯城的臉,彼時被明正典刑的就是你!”
    說到這裏,劉善長看向賀鐵鑄的目光變得複雜無比,隻聽他開口道:
    “柱子,我能理解你現在的心情,但你若真要這麽做,我第一個堅決反對,必要時,我甚至不介意直接給郭天雄傳訊,讓他提前躲起來。
    你應該知道,你殺郭天雄的機會有且僅有一次,若你明確暴露了對他的殺意卻又徒勞無功,那麽,在他老死之前,你連他的影子都摸不到!”
    賀鐵鑄沉默,許久之後,才緩緩道:
    “所以,要想殺他,得先把他釣出來。
    而要把他釣出來,得先讓他相信,我對他沒有絲毫懷疑。”
    劉善長聽著賀鐵鑄的分析,眉頭也深深的皺了起來,緩緩搖頭道:
    “要做到這點很難,以他的機敏狡詐,隻要被他嗅出絲毫不妥,就一定不會出來。
    現在距離郭萬裏等人死亡也已經過了十幾天,時間已經非常微妙了,無論是我們,還是郭天雄那邊,都必須就此做出及時且正確的反應,我們要表現出恰當的義憤填膺和同仇敵愾,同時還要找個足夠有說服力的理由打消郭天雄的疑慮;
    而郭天雄那邊也得做出一個正常長輩乍聞噩耗後該有的反應,不能出現失水準的破綻。
    這……我真想不出一個夠穩妥的法子。”
    這就像是一場戲。
    一方“我知道你是凶手,但我不能讓你知道我知道你是凶手”,另一方“我知道自己是凶手,但我得裝作自己對這一切渾然不知,且時刻盯緊對方反應,若對方有絲毫跡象不合常理,那很可能我就已經暴露了”。
    在這場博弈中,他們並不比郭天雄更高一層,隻要他們做出的任何一件應對不符合他們貼在明麵上的“設定”,那就將功虧一簣。
    機會,有且僅有一次。
    而且,時間一定不能拖,必須盡快。
    不然,他們這邊若是等到三五個月後才慢吞吞拿出個合情合理的理由來,那這行為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合情理。
    劉善長正為此苦惱著,賀鐵鑄沉聲道:“我卻有個辦法。”
    “什麽辦法?”劉善長問。
    “娶郭百靈,吞萬裏鏢局。”賀鐵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