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晉江文學城獨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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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同乘的出租車上,陸習還在耳邊說話,薑予眠同意了沈清白的好友申請,前排一片安靜。
    不知道為什麽,此時此刻竟有種微妙的感覺。
    薑予眠並不知道沈清白突然加她的原因,她沒主動打招呼,對方也沒有發信息。對話框除了一句添加為好友的係統消息外,再無其他。
    上大學後,無論班級還是社團,每個人的聯係方式都記錄在冊,不是什麽秘密。薑予眠的企鵝列表幾乎躺著全班同學,微信也有稍微熟悉一點的人來加,她沒把這當回事,任其躺列。
    偶爾,她去公寓附近的湖邊跑步時會跟沈清白巧遇,或是社團組織活動,不可避免地產生交集。
    兩個月過去,薑予眠徹底適應了新生活,不過有時被陸老爺子跟談嬸喊回陸家吃飯,熟悉的環境仍會勾起她曾經住這生活的記憶。
    “眠眠,這就要走了?”談嬸見薑予眠背著包走向玄關處,一副要出門的架勢。大半個月才回來一趟,沒待一天就要走,談嬸試圖挽留,“要不吃了晚飯再走吧?”
    薑予眠坐下換鞋:“今天不行誒,晚上舍友過生日要一起吃飯。”
    今年是許朵畫生日,宿舍四人商量在外麵搓一頓,順便還能逛逛街。
    原本社恐元清梨是拒絕的,奈何許朵畫太執著,爬到她床邊反複念叨,元清梨隻能投降。
    405宿舍出門就是風景線,今天這幾道風景線匯在一起,回頭率極高。元清梨直接戴上口罩把自己遮起來,假裝別人看不到臉。
    四人匯合已經是傍晚六點,他們選了一家網紅餐廳,愛美的徐天嬌進店第一件事就是探尋視角好的背景拍照。
    偶爾有客人路過打量,徐天嬌絲毫不懼他人眼光,沉浸在自己世界擺poss。
    自拍不過癮,又讓另外三個舍友幫忙。
    “已經有很多了,還要拍嗎?”
    “你不懂,最美的照片需得萬裏挑一。”
    許朵畫拍照“直男視角”,徐天嬌嫌棄。
    元清梨怕站過去被路人打量,最後隻有薑予眠頂上。
    薑予眠已經被盛菲菲訓練出來,技術還不錯,徐天嬌點名要她,“還得是咱們全能眠眠。”
    徐天嬌一手托腮,扭腰歪頭擺出各種姿勢。
    她無意間看向前方,視線透過灰色圓柱捕捉到一道氣質非凡的身影,光看側臉就發射出十分魅力。
    徐天嬌視線定住。
    她放鬆姿態,從薑予眠手裏拿回手機,“謝謝眠眠,今晚你的餐我請。”
    他們都是學生,沒打算讓許朵畫一個人請客,約定的aa,徐天嬌現在說邀請她估計是為了感謝拍攝,薑予眠輕輕搖頭,“沒事的。”
    “我去趟衛生間,你們先吃。”徐天嬌拿起手機離開,可等她從圓柱旁邊繞過去,已經找不到那個男人的蹤影。
    她善於捕捉優秀的男人,希望他們成為自己的裙下之臣,剛才沒把握住機會,真是可惜。
    徐天嬌失望地回到餐桌,跟姐妹們一起共享晚餐。
    飯後,幾人又商量去逛街。
    購物欲強的徐天嬌把她們帶進各種服裝店、飾品店,她拿起發夾往許朵畫頭上比劃,覺得不對就要買下:“送你當生日禮物。”
    許朵畫很是高興。
    見這一幕,戴口罩的元清梨偷偷挨在薑予眠耳邊問:“眠眠,咱們是不是也要買禮物啊?”
    原本她們宿舍商量好,大家吃飯aa,不買禮物,免得沒人過生都要輪一次。現在徐天嬌打破規則,她倆不送,反倒感覺缺了什麽。
    薑予眠抿唇思索,片刻後對元清梨搖頭:“沒關係的,我們遵守自己的承諾就好。”
    元清梨對她的話深信不疑。
    後來徐天嬌又說要去打耳洞,她兩隻耳朵分別打了兩個洞,現在還要打,作為室友,她們也陪著去了。
    大家一起在店裏挑選耳飾,許朵畫驚奇地發現薑予眠雙耳白淨,耳垂空空。
    在室友們的極力推薦和漂亮耳飾的誘惑下,薑予眠也忍不住坐過去。
    當耳釘槍穿過耳朵,她握住拳頭,一時的疼痛換來一對銀色耳釘,一點點裝飾襯得她整張臉更精致幾分。
    晚些時間,四個年輕靚麗的少女結伴走出商場大門,馬路邊的黑色轎車緩緩啟動,跟隨她們返回學校的出租車護了一路。
    她離開陸家,成長得很好。
    有了新的朋友,不再為過去痛苦,也很好。
    時間飛逝,在日複一日的學習中,窗外綠意盎然的草木逐漸呈現出秋的蕭瑟。
    當樹上最後一片枯葉凋落,寒冷冬季悄然來臨。
    隔壁美院的盛菲菲穿著顏色嬌嫩的妃色外套站在女生宿舍樓下,不時在原地跺腳,終於等到薑予眠從樓梯間出來。
    盛菲菲搓手取暖:“今年好冷啊,出門的都是勇士。”
    薑予眠把帶下來的手套遞給她:“那你還要出來。”
    “買禮物嘛。”盛菲菲主動挽起她的手,“走走走,趕緊出去坐車。”
    這才十一月中旬,盛菲菲就開始思考陸習生日要送的禮,可見用心。
    去年一起逛商城的兩人今年還在一起,友情也逐漸建立。
    盛菲菲購物還是那麽挑剔,多次篩選排除後,依然兩手空空。最後這位大小姐又斥巨資買了最新的電子設備,簽單付款時,薑予眠很疑惑:“去年不是送過了嗎?”
    盛菲菲振振有詞:“電子設備在更新啊。”
    她知道電子設備這種東西不斷升級,永遠有更好的追求,隻是不明白盛菲菲大費周章把商場逛了一遍,又送跟去年性質相同的禮物,有什麽意義?
    她甚至懷疑,盛菲菲以前也是這麽幹的。
    在盛菲菲簽完預定訂單後,薑予眠忍不住探索曾經:“那你以前送什麽?”
    盛菲菲認真思索,勾手指頭數道:“鍵盤、耳機、遊戲機……”
    薑予眠:“……”
    果然,還是一模一樣的物品種類。
    事情辦妥,盛菲菲拍拍手掌,輕鬆問道:“眠眠,你呢?你今年又買什麽?”
    到現在盛菲菲都以為去年那條圍巾是屬於陸習的禮物。
    想起去年,隻有薑予眠知曉,自己一份禮物都沒送出去。
    她想了想說:“不如買個籃球吧。”
    平時陸習在家玩遊戲,跟朋友約最多的運動就是打籃球。
    兩人的禮物就這麽定下來。
    今年陸習的生日在周一,為方便聚餐,陸習特意將生日提前到周日晚上。
    回想去年在門外所見的場景,薑予眠已經做好麵對那群曾經趁人之危恐嚇她、拿她開玩笑的人。沒想到這次去的大多是陸習在大學重新結交的朋友,還有他最鐵的兩兄弟——李航川跟孫斌。
    薑予眠有些意外。
    經過一年多的成長,她已經具備直麵過去的勇氣,卻不料那些人早已消失在時間裏。
    人生每個階段都會遇見不同的人,像是陸習,他走到哪裏,身邊的朋友都會換一批。隻除了個別,例如李航川跟孫斌,是他年少最真心實意的友誼。
    聚會結束後,薑予眠獨自回到公寓,她打開日記本,寫下新篇章。
    20xx連12月4日
    我已不再畏懼他們異樣的目光和調侃,克服恐懼最好的辦法就是直麵恐懼。
    薑予眠輕輕摩挲著紙頁,盯著桌邊的日曆看出神。
    你的生日也快到了呢,陸宴臣。
    她忍不住想:那個特殊的日子,陸宴臣一定會回來吧。
    薑予眠拿不準,趁周一下午沒課,預約了祁醫生。
    薑予眠情緒有些壓抑:“我不知道該不該去見他。”
    祁醫生做下筆記:“你想見到他嗎?”
    薑予眠給出的回答卻是:“我不敢。”
    那條短信之後,她跟陸宴臣已經接近半年沒聯係。不是因為生氣,也不是不滿告白失敗,而是害怕。
    付出精力和心血的人是他,留下禮物的是他,最後發來短信的也是他。
    可明明,她才是打破和諧的惡人。
    她不敢麵對陸宴臣,不敢相信自己的貪心在對方眼中變得多麽醜陋不堪。
    知她心裏不安,祁醫生用溫和的語氣安撫:“不要輕易質疑自己,或許你可以嚐試跟他溝通,看看對方的態度。”
    今天的谘詢時間持續了半個小時,有人跟她溝通,薑予眠心裏輕鬆許多。
    剛下樓梯,一輛轎車靠路邊停住。
    薑予眠後退兩步,準備在旁邊預約回學校的車,卻見秦衍從副駕駛座下來。沒等她好奇會長怎麽出現在這,秦舟越又從駕駛座繞了過來。
    兩兄弟站在一起,薑予眠恍然大悟。
    秦舟越、秦衍,同姓且一起來到祁醫生的心理谘詢室,一定關係匪淺。
    “學,學妹?”秦衍也是一愣。
    他哥之前還提醒,盡量不要讓薑予眠知道他們的關係,結果今天被撞個正著。
    薑予眠很聰明,稍微發現苗頭,再仔細回想秦衍主動找上門的樣子,差不多猜到原因。
    谘詢室的等候廳暫時變成薑予眠跟秦舟越私聊的場地。
    秦舟越承認:“的確是陸宴臣讓我們多留意,沒有幹涉你生活的意思,隻是偶爾照看一下。”
    “我不需要人照顧。”薑予眠還沒從自己被關照大半學期的事情中緩過來,語氣略微不善,“他在國外,還要操心國內的我,不嫌麻煩嗎?”
    最後那聲帶點質問語氣,薑予眠說完意識到不對,迅速調整了自己的態度:“請你轉告他,他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不需要,謝謝你們。”
    秦舟越難以置信,曾經溫和可愛的女孩竟變得這麽理智又淡漠。
    句句禮貌、句句疏離。
    他試圖理解薑予眠剛才的話:“你是覺得,陸宴臣對你的照顧給你照成了困擾?”
    薑予眠微抿唇:“或許是。”
    從表麵而言,陸宴臣的照看能夠幫助她許多,但同時,也困住了她的心。
    比如現在,比如剛才,從她知道秦衍的關照是源於陸宴臣開始,她心裏亂糟糟的,隻能用激烈的情緒來表達抗議。
    “你們兩個怎麽突然變成了這樣?”秦舟越還記得曾經見陸宴臣跟薑予眠走在一起時的模樣,小姑娘總是乖乖跟在陸宴臣身旁。包括薑予眠生病住在青山別墅那段時間,他還借此調侃陸宴臣頭一次對一個人這麽上心。
    薑予眠隱瞞道:“一點私人原因。”
    “薑予眠,你是覺得他在多管閑事?”
    “沒。”她當然知道陸宴臣不是多管閑事,更知道陸宴臣是真心實意想幫她。可正因為如此,她才會抗拒。
    得到幫助固然好,陸宴臣對她的關懷是出於對“妹妹”的同情和憐憫,她並不想要這份特殊關照。
    秦舟越發現,薑予眠在故意回避跟陸宴臣相關的事。
    這倒讓她更加好奇,究竟什麽私人原因把曾經要好的兩人變成這樣?
    “現在小姑娘都這麽強嗎?”秦舟越抱臂,輕聲歎氣,“你不知道,陸宴臣當初多渴望有人能幫他一把。”
    薑予眠脫口而出:“什麽意思?”
    問完,她意識到自己太著急了。
    秦舟越卻對她的反應很滿意。
    看來剛才那對冷漠絕情的話都是口是心非,一提到陸宴臣,她會下意識地關心。
    “知道我跟陸宴臣怎麽認識的嗎?”秦舟越以陸宴臣為餌,引她上鉤,“我跟他,也是在這家谘詢室遇見的。”
    薑予眠一驚:“他跟祁醫生?”
    秦舟越點頭驗證她的猜測:“沒錯,我認識他的時候,他也是心理谘詢室的來訪者。”
    陸宴臣也曾是祁醫生的病人。
    小時候他跟舅舅關係好,經常在下班時間來找舅舅,也就是在這時候,秦舟越認識了經常來看病的陸宴臣。
    十幾歲的少年獨立獨行,來到醫院的永遠是他一個人,形單影隻。
    薑予眠嘴巴幹澀:“他為什麽……會生病?”
    她從不知道,那樣溫和強大的陸宴臣,竟也患過心理疾病。
    “你應該知道,當年陸爺爺把錯誤怪罪在他一個人身上,陸家那些旁支見陸老爺子厭惡他,也跟著落井下石。他壓力很大,最煎熬的那些年是他一個人扛過來的。”
    無人與他分享喜悅,無人替他紓解痛苦。
    他隻身一人,闖過所有悲喜。
    秦舟越還記得那年冬天,景城下了大雪。
    景城大部分有頭有臉的禮物都被邀請去參加陸老爺子壽宴,八九歲的陸習跟在陸老爺子身邊受盡矚目。
    他不喜被約束,悄悄從宴會跑出來,卻見陸宴臣坐在被雪覆蓋的階梯上。
    他踩著厚厚的雪走過去,居高臨下地問:“陸宴臣,你爺爺不是過大壽嗎?你怎麽坐在這?”
    十四歲的少年第一次露出脆弱的表情:“我去了他會不開心。”
    秦舟越邁下階梯,也不怕冷,就這麽跟他坐在一起:“他?誰?裏麵不都是你親戚嗎?”
    少年抓起一把冰冷的雪,神情逐漸在刺骨的溫度下變得淡漠:“他們是我的親人,卻不願予我半分善意。”
    年少的畫麵一晃而過,秦舟越回歸正題:“他獨自闖過那些困難的關卡,現在想替你指一條明路,並非要幹涉你什麽。”
    無非是淋過雨的人,還想替別人撐把傘而已。
    晚上十點,飛往國內的航班落地。
    晚上十一點,陸老爺子跟談嬸都已經睡下,隻有門口的保安在第一時間迎接大少爺回歸。
    晚上十一點五十分,身著深黑大衣的陸宴臣來到祠堂。
    零點一到,身材高大的男人筆直地跪了下去。
    後半夜,天空降下一場大雨,好似在為大地哭泣,呼嘯的風聲在空中哀鳴。
    祠堂內燈火通明,祠堂外傾盆大雨,一扇門將其劃分為兩個世界。
    一人跪在屋內,靠嘈雜的雨聲填滿內心荒寂;一人撐傘站在屋簷下,靜看大雨下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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