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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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過了三天,這次,駿雁已經徹底沒有人形了。他身上的繩子不知什麽時候開了,但是他沒有力氣掙脫,也沒有力氣自殺。李鳳嵐為他準備好的飯菜,他也隻是象征性的吃了兩口,然後就趴在地上不斷地喘著粗氣。
    李鳳嵐揮了揮手,示意暮雲再把他丟進棺材,可暮雲剛提起他的衣領,駿雁就不顧一切地撲向李鳳嵐,跪在她的腳邊,嚎啕大哭。
    李鳳嵐不說話,靜靜地盯著他。
    駿雁哭夠了,用力集中自己的精神,斷斷續續地說:「我姓遲,我爹也姓遲……但我知道這個姓是假的,我從來沒不知道自己姓什麽……我雖然喊他爹,但是我沒有見過他的臉!你相信我!你相信我啊!」
    「我不信,」李鳳嵐麵無表情地說,「你還在騙我。」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哦……哦!還有!我不是他的兒子!還有我弟弟!也不是他的兒子!我們是假的!」
    「為什麽是假的?」
    「這樣……這樣的話,如果有人報複他,用我們威脅他,他就可以無動於衷!他把親兒子隱藏了起來!這些年、這些年我和我弟弟都在努力討好他,我們都不想死啊!都不想被人當成替死鬼啊!」
    「他有兒子嗎?」
    「有的!有的!」
    「他的兒子你知道嗎?」
    「哈哈!哈哈哈!我以前不知道的!但是我後來知道了!哈哈哈!還是陳先生告訴我的!」
    「他兒子是誰?」
    「是司夜!就是那個司夜!他不想他的兒子當殺手,但是他兒子違背了他的意願!我們以為他對我們有感情的!所以這些日子我們在努力幫他做事!親兒子已經死了!我們可以當他的兒子啊!哈哈哈哈!」
    暮雲覺得有些暈眩,眼前的一切又開始變得不真實。他看了看李鳳嵐,李鳳嵐依然端坐著,沒有任何反應。
    駿雁已經說不出什麽秘密了,夜羽小築的大首領不把他們這對兒假兒子當回事,也沒有告訴過他們什麽重要的事情。他已經被敵人抓住,可是大首領竟然沒派人來營救或者滅口,證明他,可有可無。
    六天暗無天日的生活,足夠將一個人逼瘋,現在的駿雁就是這個狀態。
    還包裹在巨大不真實空間裏的暮雲聽到了刀劍出鞘的聲音,回過神來的時候,李鳳嵐已經拔出了他手中的長劍,一劍刺進了駿雁的胸膛。
    那個瘋了般的笑聲終於停止了。
    李鳳嵐費力的拔出長劍,交還給暮雲,輕聲說:「暮雲,麻煩你把他埋了吧。」
    暮雲並沒有動手,他呆呆地看著劍上的血,慢慢地坐在了台階上。
    李鳳嵐站在他身邊,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屍體,並不去催促暮雲。
    「朱道長、琥珀,還有許輕塵和綾含,他們四人武功都不錯,保你去長安不會有什麽意外。」
    「恩。」
    「今後要多為自己考慮,再碰上兩難的選擇,要盡量選有利於你自己的。誰都想保,就會誰也保不住。」
    「恩。」
    說完兩句話,暮雲起身把駿雁埋了,填完最後一鍬土,天色已經擦黑。
    「我晚上走,你明天想辦法跟他們解釋一下吧,我就不去告別了。」暮雲背對著李鳳嵐,聽不出語氣。
    李鳳嵐問:「你去哪?」
    「離你遠一點,哪裏都好。」
    「我讓你走了嗎?」
    暮雲轉身看著李鳳嵐,說:「我離開好一些。」
    「好什麽?」李鳳嵐提高了音量,「人家說什麽你就信什麽,你傻不傻?你從懸崖下醒來的這段時間,有人找過你嗎?這段時間我們碰見了幾次夜
    羽小築的殺手?即便沒人見過司夜的臉,那聲音呢?身形呢?你看那些首領們有一個認出你來的嗎?讓你心神不寧,他們的目的就達到了!」
    暮雲低著頭,不說話。
    「再說了,」李鳳嵐繼續說,「如果你真的是司夜,我能放你走嗎?我們對付夜羽小築的計劃你都知道,萬一你告密怎麽辦?」
    「如果你不放心的話,我可以……」
    「可以怎樣?可以去死嗎?你跟許輕塵可能真的有點關係!一個為表真心,剛見麵就要砍自己的胳膊,一個要死,你們說不定真的是同門師兄弟!事情是可以商量的!不是隻有一種解決辦法!你老惦記著‘記憶恢複後會忘了這段過往幹嘛?韓神醫說恢複後十個裏有一個忘記的,你偏偏是那一個嗎?」
    李鳳嵐的聲音很大,大到前院的許輕塵和綾含聽得一清二楚。
    許輕塵一捂臉,綾含憋著笑問:「砍胳膊?沒聽你講過啊。」
    「別、別問了,我以後說給你聽。」
    「不過嘛,你跟暮雲確實很像,都有些迂腐,你們明明不是讀書人。」
    「迂腐?」
    「李鳳嵐能這麽說,也是背負了很大的壓力的。她的身上關乎著長風樓、白家、荊棘門好幾百人的性命,如果暮雲真的是司夜,那以後對於夜羽小築的進攻就會隱藏巨大的危險。如果你們門主是李鳳嵐,暮雲估計早就被除掉了。再如果,兩人沒有這段關係,她也不至於這麽糾結。」
    許輕塵恍然大悟:「他們倆真的是一對兒啊?」
    「沒看出來的估計就你和琥珀了……也不算吧,兩人心中都有顧忌,都不敢往前邁一步。你不要在人家麵前提啊,女孩兒臉皮薄的。」
    後院,李鳳嵐氣鼓鼓地轉身進了書房,過了一會兒,她拿了個信封出來,一把扯開暮雲的衣襟,將信封塞進他的懷裏,大聲說:「拿好了,隨身帶著,別丟!」
    「這是什麽?」
    「寫給你的,」李鳳嵐的氣兒忽然就消了,「不要打開看。如果哪天你真的遇到了讓自己痛不欲生的事,再拆開看。」
    「裏麵寫的什麽?」
    「你笨啊?我直接告訴你這信還有意義嗎?信收好……晨霧!」
    「啊?喊我啥事?」
    「你也不準看!」
    「放心吧,你還信不過我?」
    李鳳嵐白了他一眼,說:「天不早了,該吃飯了。」
    說完,轉身離開,晨霧卻一把將她拽進懷裏,輕聲說:「你先別掐……我不知道你打了什麽主意,也不知道信上寫的是什麽。但我總感覺,有一天我們還是會跟你分開。他一直跟我說什麽,為了到時候不讓你太難過,這段時間讓我們跟你保持距離。我是認同他這個說法的,但是我不甘心,煮熟的鴨子還能飛嘍?你明明脾氣差,跟假小子一樣,愛擺臭臉,厚此薄彼,長的也就那樣,不耐看,全身上下就腿不錯,其他地方瘦的跟麻杆兒一樣,該凸的不凸,該翹的不翹,抱著硌得慌,還不愛打扮,從藥仙穀回來後人還黑了一些。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我每次看到都……啊!!!」
    晨霧又痛苦地彎下了腰,李鳳嵐惡狠狠地說:「你才不耐看!你才黑!我還有腰呢!」
    前半段那點兒感動蕩然無存,早知道這家夥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
    轉身又要走,晨霧忍著痛一把抓住她的手,說:「很安心……每次看到你都很安心,就特別想欺負你,看你把鼻子氣歪了,我就很開心。就跟貓抓住小耗子一樣,不忍心一口吃了。」
    李鳳嵐咬著牙,一字一頓地說:「不、會、說、話、你、可、以、不、說。」
    晨霧的臉上出現
    了從來沒有過的認真表情:「你再咬一口吧,上次咬的太淺,血痂掉了以後,連疤都沒留下。昨天剛洗了澡,正好下口。」
    說著,自己拉開了衣服,露出了結實的肩膀。
    之前被李鳳嵐咬過的地方,並不是什麽也沒有,有一圈淺淺的牙印,不仔細看看不出來。
    李鳳嵐慢慢把嘴放了上去,嘴巴還沒用力,眼淚就不自覺的流了下來。太難了,像一步死棋,將棋盤上的每一個點位都計算過,結果每一步都是輸。她心裏明白,最好的一步棋就是拋棄這顆棋子。
    給暮雲的信裏,內容是假的,她不清楚到時候他們看到這封信會想什麽,以及會不會照她說的做。可這一步走出去,即便最後這盤棋贏了,丟掉的估計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這感覺,如鯁在喉。
    晨霧催促道:「快咬啊,我們到時候可還要靠這個想起你的。」
    李鳳嵐依然沒有咬。
    晨霧又說:「墨跡啥呢?你口水都快流到我肚臍眼兒了。」
    直到聽到了李鳳嵐輕微的啜泣聲,他才明白,那不是口水,是淚水。
    他輕輕拍了拍李鳳嵐的後背,溫柔地說:「算了,不咬就不咬吧。」
    …
    出了潼關後,他們的馬車混跡在來往的商隊中,看起來並不顯眼。
    考慮到隊伍裏有三個嬌滴滴的小姑娘,李鳳嵐還是買了一輛馬車。過了潼關,風沙似乎更大了。
    朱明玉騎著馬靠近馬車,問:「還有半天就能到長安,咱們直接去找金財神嗎?」
    李鳳嵐掀開車簾,回答:「先找地方住吧,朱道長,這裏可是你的地盤,你安排就好。」
    朱明玉頓時覺得有些頭大,長安城裏有仇人啊。
    他們本來打算過了潼關後,先去朱明玉五師兄的道觀裏看一看,畢竟幫了這麽大的忙,但是礙於時間限製,隻能有機會再來了。
    朱明玉的六個師兄裏,五師兄是最活絡的那個,早早的就自立門戶,聽說他道觀裏每天香客不絕。
    幾個人還沒看到長安城,先看到十來個黑衣、黑鬥笠、騎黑馬的人衝他們奔來,有男有女,不過遮的太嚴實,看不清臉。
    待到近前,為首的黑衣漢子抱拳問道:「敢問馬車裏的可是閑人堂李姑娘?」
    朱明玉代為回答:「沒錯。」
    那漢子做了個請的手勢,說道:「我家主人有請,早已在家中等候多時,各位,隨我來吧。」
    朱明玉明知故問:「你家主人是?」
    「金財神。」
    朱明玉說道:「請帶路。」
    顧及到他們的馬車,這票黑衣人走的不算快。
    李鳳嵐掀開車簾,小聲問朱明玉:「朱道長,平常金財神都這麽張揚嗎?」
    之所以這麽問,是因為看到了這群金錢衛的後背,他們每個人都披著一件厚實的黑色披風,披風上繡著一個大大的銅錢標誌。
    朱明玉小聲回答:「倒也談不上張揚,他這麽有錢,多少有些派頭。」
    許輕塵問:「上次在藥仙穀,他們是不是也參加了比武?我總感覺見過他們的裝束。」
    「沒錯,」李鳳嵐說,「不過我沒注意到他們的比試,甚至不知道他們是在第幾輪被淘汰的。太過神秘了,甚至沒有聽到擂台上喊他們的名字。」
    綾含咯咯笑了起來,眾人不明所以,綾含笑著說:「這個小把戲鳳嵐你們看不出來,是因為江湖經驗不足,朱道長也看不出來嗎?」
    朱明玉一拍腦門,恍然大悟:「我說呢,沒繞過這個彎兒。」
    李鳳嵐一頭霧水:「什麽意思?」
    「讓人注意不到太簡單了,他們一身黑衣,太過顯眼。報名的時候填的是‘金錢衛,也太過顯眼。藥仙穀的那場比武算不得正式,比賽前隻要找韓神醫改改名字就好,上場的時候換掉黑衣,可不就沒人注意了。」
    李鳳嵐衝綾含伸出一根大拇指:「綾含,高……這麽說來,這位金財神是想方設法的讓我低估他啊。」
    許輕塵問:「為什麽這麽說?」
    「正如綾含所說,這是個小把戲,可惜我們當時沒有看穿。如果有人在你麵前表演這種一眼能看穿的小把戲,你會對這個人是什麽態度?」
    琥珀搶著說:「會覺得他是個醜角!」
    「沒錯……看來,笨也是一種自我保護啊。這位金財神,一定知道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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