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無心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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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了,整個西竹山鎮都靜悄悄的。
    一白一綠兩個身影快速地在鎮子間穿梭,黑暗中有很多雙眼睛盯著她們,可是卻沒有人追上來。
    飛來居,以前是本地某富商的宅子。今年二月份被幾個外地人租了下來,一個富家公子帶著幾個下人居住在這裏。
    這位公子沒什麽架子,隻有兩個長隨和兩個粗使丫鬟,除此之外別無他物。公子沒什麽愛好,每天都窩在書房裏寫寫畫畫,偶爾出去喝個花酒,生活很自在。
    兩道身影越過飛來居高牆,穩穩地落在院子當間。
    雖然已經是後半夜,但是書房裏還亮著燭光。
    兩人朝著書房走去,還未到門口,隻見守在書房門外的大漢喝道:「什麽人?!」
    白衣女子笑著說:「是我們。」
    那大漢略微驚愕:「是您二位?不知二位深夜造訪所為何事啊?」
    興許是太困了,這大漢竟然沒問問倆姑娘是怎麽進院子的。
    白衣女子回答:「來見趙公子的,不知趙公子休息沒有?」
    富家小姐喜歡上了有才華的公子哥,礙於家教森嚴隻能深夜幽會,這種戲碼太常見了。趙公子生得豐神俊朗,有小姑娘喜歡也是正常的。這大漢隻是拿錢看著人,並不打擾趙公子的日常生活,見到趙公子有桃花上門,自然不攔著。
    他笑嗬嗬地說:「沒呢,自從跟您二位姑娘見過麵後,趙公子這幾日一直在悶頭寫作,似乎靈感源源不斷。」
    他剛說完,書房門開了,趙寒站在門裏,欣喜地說:「原來是二位姑娘!快請進!」
    說著,也不顧男女有別,將兩位佳人迎進書房。
    書房裏亂糟糟的,到處都是寫滿字的書稿。
    李鳳嵐進了屋就一直盯著趙寒的臉看,趙寒被盯得毛毛的,小心翼翼地問:「這位……姑娘,怎麽了?」
    李鳳嵐笑著回答:「不像。」
    「不像?」
    李鳳嵐岔開話題:「趙公子啊,想到後麵怎麽寫了?」
    趙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這人呐,就得被什麽東西刺激一下。小生那天幸會二位後,思如泉湧,擋都擋不住……不過,二位深夜到訪所為何事啊?」
    李鳳嵐回答:「我們姐妹二人明天就要離開九江了,臨走前想看看公子的書寫得怎麽樣了。」
    趙寒憨厚一笑,抄起一個手抄本遞給李鳳嵐:「這是我剛寫的,姑娘可以先睹為快。」
    李鳳嵐接過來,裝模作樣地翻看。
    翡翠找了張椅子坐下,一言不發。
    趙寒似乎是入了魔,跟李鳳嵐說了兩句話後就開始伏案寫作。他身上的衣服皺巴巴的,眼圈漆黑,看來這兩天確實是在奮筆疾書。
    李鳳嵐有意無意地問道:「趙公子是哪裏人士啊?」
    「我是杭州人。」
    「家中父老怎麽樣了?」
    「我爹常年在外,一年也回不了一次家,我娘很早就不在了。」
    「有無兄弟姊妹啊?」
    「沒,千頃地一根兒苗。」
    「這樣啊……那,公子婚配否?」
    趙寒抬起頭看著李鳳嵐,紅著臉回答:「幾年前是成了親,但是愛妻跟我成親沒多久就感染了頑疾,撒手人寰了。」
    「哦?」李鳳嵐似乎很感興趣,「沒想著續弦嗎?」
    「續什麽弦啊,」趙寒苦笑,繼續低頭寫字,「一個人挺好的,偶爾喝喝花酒,也沒人管。」
    李鳳嵐翻了兩頁書,突然問:「這個百列王要是死了,故事是不是就結局了?」
    「啊?」趙寒又抬起頭
    ,「他也不一定是最終反派。」
    李鳳嵐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恩……古人雲,冤冤相報何時了,如果百列王要是有兒子,會不會有人對他的兒子做什麽啊?」
    趙寒又抬起頭,似乎是被李鳳嵐這句話點撥到了:「妙啊!如此一來,這故事還能多續幾章。」
    李鳳嵐放下了書,臉上的笑容很燦爛:「還可以這樣的,比如說,他不止有一個兒子。在江湖的某個角落,他的兩個兒子都隱藏得很好,不被外人知曉。」
    趙寒的身子不易察覺地抖了一下,幹笑著說:「似乎……可行。」
    李鳳嵐在屋子裏來回踱步:「故事可以這樣寫,百列王有兩個兒子,由於他前半生仇家太多,為了保兩個兒子平安長大,就在他們很小的時候送與外人收養,讓他們不與江湖接觸。然後,他又收養了兩個跟自己兒子同齡的孤兒,讓外界以為那兩個是他的親兒子。」
    趙寒突然咳嗽兩下,聲音有些緊張,看的出是在強壓心頭驚恐:「呃……似、似乎也可以,哈哈哈,姑娘的點子真不錯。」
    「當然,我很聰明的。不過,我覺得這樣還不夠。」
    「還不夠?」
    「恩,可以再加一點兒。比如說,他有個兒子不聽他的勸阻,成年後還是回到了他的身邊。對內,他不讓任何人知道自己這個兒子的身份。對外,他表現得很喜歡這個兒子,就像是前輩對晚輩的喜愛。別人都說他很看好這個年輕人,對他的喜歡甚至超過了自己的兩個親兒子,且有意把自己的位子傳給他。」.
    趙寒不說話,低著頭寫字,但是肩膀和手都在抖。
    一旁坐著的翡翠擺正了自己的坐姿,將長劍橫放在膝蓋上,似乎隨時會拔出來。院子外,守門的大漢打了個盹兒,一個細小的吹箭不知從哪個方向射來,整紮在他的脖子上。吹箭上有很烈的麻藥,大漢還沒感覺到疼,人就徹底昏睡了過去。十幾個黑影見大漢睡著,悄悄地圍在了書房門口。
    見趙寒不說話,李鳳嵐死死地盯著他,低聲問:「趙公子,這麽寫,合適嗎?」
    「不、不、」趙寒結結巴巴地回答,「不太……似乎……也還行……嘿嘿……呃,姑娘,其實、其實在下是考慮好了結局的。」
    「那麽,公子考慮的結局是好結局還是壞結局?」
    「啊……挺好的,每個人都挺好的。」
    「那百列王呢?還有他的兩個兒子呢?」
    趙寒又一次抬起頭,他的臉色已經變得異常慘白,呆呆地問:「姑娘,你認為呢?」
    李鳳嵐提高了聲音:「我認為,這個結局該由公子定奪。」
    「我、我定奪?」
    「從未踏足江湖,一輩子隻想當個太平少爺,也沒做過什麽壞事,還頗有才華,這樣的人,大家都不想他死的。」
    趙寒點頭如搗蒜:「對!對的!」
    「可是,」李鳳嵐眼神冰冷,「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些因果,他躲不開的。我們生在這事上,很多事情自己是做不了主的。比如說,有的人,生來就背負血海深仇。而有的人,生來就要繼承父輩強加的仇恨。趙公子,你說我說得對嗎?」
    趙寒看著李鳳嵐的臉,呆愣了半晌,他忽然釋懷地笑了:「他的父親是個魔頭,這事他不可能不知道。對於強加給他的因果,也許他早已有了覺悟。李姑娘,你與這本書有緣,我想問問你的意思,你覺得,他的兒子們該有個什麽樣的結局?」
    李鳳嵐歎息一聲,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甲。她想了很長時間,一直到快要黎明,她才抬起了頭。
    少女笑顏如花:「這一子,我是誤打誤撞落下的,勝之有愧。」
    趙寒有些疑惑:
    「李姑娘,我沒聽懂。」
    「聽不懂最好,」李鳳嵐看了看窗外天色,「天不早了,我們就不打擾公子了。」
    趙寒的身體瞬間放鬆下來,冷汗這個時候才想起落下來。他走到門口,打開書房大門,守門的大漢靠著門框睡著了,院子裏空蕩蕩的。
    趙寒做了個請的手勢:「二位慢走,在下就不送了。」
    李鳳嵐拉起翡翠向門口走去,笑著說:「趙公子,書要繼續寫下去,可不要寫一半人跑了。」
    「一定的。」
    兩個姑娘剛走到院子裏,趙寒就追了出來,大聲說:「兩位留步!」
    「公子還有事要講?」
    「李姑娘,我想將你們二位寫到書中,不知姑娘想當個什麽樣的人?」
    李鳳嵐想了想:「你知道尹紅霞吧?」
    「知道。」
    「照著她那樣寫就行了。」
    「在下明白了,那翡翠姑娘呢?」
    「我沒興趣……不過硬要寫的話,就全書最漂亮的,武功最高的。」
    趙寒深施一禮:「不會讓二位失望的。」
    走到院子門口,李鳳嵐又補了一句:「隨便你怎麽寫都行,但是我不要跟百列王的兒子們有什麽糾葛。」
    「明白了。」
    黎明時分,姐妹二人出了飛來居。不似來時那般迅捷,回去的路上兩人慢慢踱步,走得不緊不慢的。
    翡翠輕聲問:「他認出我們了?」
    「恩,認出來了。」
    「剛才院子裏來了很多人,後來都走了。」
    「陳子決也在的。」
    「他們為什麽走了呢?就不怕咱們把這個趙公子給抓住?」
    李鳳嵐歎息一聲:「跟他做了個交易。」
    「跟陳子決嗎?什麽交易?」
    「咱們離開醉香樓之前,我交給你的那封信,內容就是趙寒是夜羽小築大首領的兒子。如果咱們兩人有什麽不測,就讓白家將這件事散播開來。夜羽小築的仇人也有很多,而這位趙公子在江湖上也算是個名人,找到他不難。所以陳子決不敢動咱們,就怕這位趙公子出什麽意外。至於交易嘛……我保趙寒一命,他也要幫我保一個人。」
    翡翠若有所思:「是身份還不確定的暮雲嗎?」
    李鳳嵐點點頭:「這樣,即便暮雲隻是暮雲,他短時間內就還是安全的。」
    「還說你不想男人……你是怎麽發現的?」
    「見過徐振彪後,夜羽小築突然對咱們出手,起先我以為他們覺得我知道了十九年前的真相。可是這太矛盾了,最好殺我的時候沒有動手,等咱們回來了才冒險殺過來。我就在想我到底做了什麽事情觸動了他們……陳子決突然來到九江,他這種人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親自出手的,想來這裏一定有讓他們放心不下的事。而他們又不知道我此行的目的,拿不準,所以一直在試探。可惜弄巧成拙,咱們無意間發現了他們的秘密。」
    翡翠問:「你能不能說的清楚點兒?」
    「就是前兩天讓你往飛來居周圍放幾個暗樁,想來暗樁被陳子決發現了,他還以為我知道了趙寒的身份呢,所以才按捺不住的。」
    翡翠皺起了眉頭:「就這麽巧?」
    「恩,就這麽巧。現在他們更加不敢動我了,以後讓白家把這個趙寒盯死一點,這顆棋子就永遠是夜羽小築的死穴。」
    「李鳳嵐,」翡翠看著一臉得意的李鳳嵐,語氣有些猶豫,「你之前說白叔禹信不過你,現在你把趙寒的真實身份告訴白家……你就不怕他們家擺你一道嗎?不顧暮雲死活,直接以這件事對夜羽小築發難,到時候你要
    怎麽辦?」
    李鳳嵐無奈地說:「白叔禹雖然心黑,但又沒黑到那個地步。現在得罪了我,不就表示要跟長風樓作對嗎?再說了,我覺得他心狠那也隻是初見的時候,這段時間一塊兒經曆了那麽多,他多少得念點兒共苦之情吧?再再說了……你不是還在我手上嗎?大家互有人質罷了。」
    翡翠戳了一下李鳳嵐的肋骨:「把我當人質?你心可真夠黑的。」
    李鳳嵐揉著肋骨說:「你輕點兒……我就這麽一說,我發現你現在真把自己當白家人了,白家對你也真夠意思。聽你剛才在醉香樓發號施令的樣子,真有少奶奶的派頭。」
    「這不好嗎?我犧牲自己跟白家聯姻,還不能讓你把心放肚子裏?」
    李鳳嵐忽然壞笑起來:「上次你說那個玲兒姑娘對白叔禹有意思,我覺得玲兒姑娘溫婉可人,又善解人意。你這段時間不在洛陽,如果人家這個時候撬你的牆角,而且還撬走了,你要怎麽辦?白家也算江湖豪族,娶個七八房也是正常的吧?你說……」
    翡翠打斷李鳳嵐的話:「他要是敢,長風樓跟白家的結盟就算結束了。」
    「你說了又不算。」
    「對,但如果白家三公子被長風樓翡翠殺掉了,你覺得雙方的盟約還有意義嗎?」
    「嘿,你倆真有夫妻相,一個比一個心黑。」
    暴君嘛,臣下不聽話,殺就完事了,講什麽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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