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玫瑰公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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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館內處處飄散著詭異的氣息,花海蜿蜒至與天際交接的地方,越是深入花與荊棘的漲勢便越高。
外層的玫瑰雖在漸漸恢複,但自灰黑燒焦的藤蔓中長出的新芽含苞待放,花海中的三人隻能小心地越過這片區域向更深處走去。
連闕收回眺向花海的視線,轉身走出雜物間。
他將房間逐一排查,除了這間雜物間就隻剩下文森瑞的房間、管家的房間以及昨日他曾“打掃”的b3房間。
但是——
連闕的視線落向b3房間,原本掛在門上的鑰匙已然不知所蹤。
正沉吟之際,b6房間的門也剛巧打開,菲姐的視線與連闕交匯間皺眉問道:“還是沒找到?”
連闕點了點頭:“昨天晚上,你們有聽到什麽奇怪的聲音嗎?”
菲姐正欲說話,就被一聲驚恐而聲嘶力竭的尖叫聲打斷——兩人不約而同看向窗外,隻見陽光不知何時躲進了雲層,漫山的花海之上泛起了一片大霧,剛剛的慘叫聲正是自那片大霧中傳來。
連闕的動作一頓,像是想起什麽般凝向窗外。
眼前卻隻剩一片白霧茫茫。
他忙快步向樓梯走去,菲姐卻叫住了他:“等一下。”
連闕聞言停下腳步,在她開口前問道:
“你見過這樣的霧麽?”
“那場變異之後……”菲姐低垂下頭:“有些地方出現了奇怪的霧,這些霧通常會跟其他怪物一同出現,其他變異體負責獵殺,霧幹擾視野和輔助進攻……最後一同將獵物吞噬。還有另一種說法,在十九獄中它們會與高級道具一同出現,隔離出獨立的空間。一旦無人收複道具……霧就會吞噬整個副本。”
“無論是在過去還是在這裏,這些霧和其他變異體一樣,變成了有生命的怪物。”
她終於抬起頭,晦暗不明的視線望進連闕的眼底。
“他們叫它……血霧。”
……
連闕很快就明白了為什麽這片霧會被叫做血霧。
當他站在玫瑰園邊打量著這片涇渭分明、隻籠罩在玫瑰園上方的濃霧時,一陣刺鼻的血腥氣刹時間撲麵而來。
眼前的茫茫白霧,竟似鮮紅的墨入水,整片大霧自內部被一點點染成了血紅。
灰暗的天空之下,是帶著濃鬱壓迫感的血霧——
“其他的變異體負責獵殺,霧幹擾視野……最後一同將獵物吞噬。”
吞噬。
霧要如何吞噬一個人,這個令人困惑的問題如今已然找到了答案。
就在這時,文森瑞暴怒著從公館中快步走出,他的目光憤怒地自血霧轉向連闕,惱火地伸出手要將他抓回。
這讓連闕產生了一個大膽的猜測,在文森瑞的指尖落上肩膀的前一秒,他快步踏入了這片血霧。
無邊的血紅籠罩在這片土地之上,天空也是一片血色茫茫。
身後不見了那間熟悉的公館,就連前一刻還在一步之遙的文森瑞也不見了蹤影。
這片被血霧籠罩的空間從原本的空間割裂,成為了一個完全密閉的新空間。
四周浸在霧中的藤蔓沉寂無聲,與無邊的血色一同延伸至更遠的地方,在那裏依稀傳來似心跳的詭異聲響。
這些變異藤蔓並不是與霧氣相生的同伴,不過這也恰好證明濃霧之後存在著更為棘手的東西,這個東西顯然與文森瑞並非盟友。
微小的紅色顆粒充斥著整個空間,細看之下卻發現這些顆粒已遠比霧的顆粒要大,每一顆都似有生命的個體般流動、有一層灰色的薄膜包裹著其內的暗紅。
不知是不是因為連闕身上並沒有吸引它們的東西,隨著他的走動,這些物質如被撥開般一顆顆向四周四散開,充斥著血腥氣的空間卻還是帶來了難以言喻的窒息感。
這種地方極容易讓人產生方向的錯亂感,連闕放棄了視線的判斷,順著奇怪的聲音而去。
越是靠近聲源,他便越能感覺到空氣間細微的震顫,如同有千萬絲線連接著這些懸浮於空氣中的暗紅物質,隨著心髒搏動帶起周遭空氣的波動。
連闕不敢耽擱,快步向霧深處走去。
……
在這片血霧中心,隱匿了身形的男人無聲注視著霧中的一切。
他窺見深入花海的三人無意間觸發了召喚卡牌,卻未曾料到在沒有足夠的兌換積分而選擇挑戰模式後,召喚卡牌發布的任務竟是要三人在三分鍾內隻能存活一人。一旦三分鍾計時結束,如血霧中存活人數大於一,係統將開啟召喚卡牌保護機製並啟動殲滅模式,自動清理挑戰失敗者。
隱藏在卡牌中的地獄使者還未察覺他的存在,隻要找準時機,在倒數結束地獄使者離開卡牌的瞬間,他有把握破壞卡牌救出三人。
但他同樣知道有時候,人心是最難揣測的東西。
在一聲聲倒數的壓迫中,紅唇女人的室友還是對若紫出了手。
若紫邁開僵硬的腳步,沒跑出幾步她便被藤蔓一絆結結實實地摔倒,緊緊護在懷中的玫瑰也散落了滿地。
身後的濃霧被利刃劃出一道寒光,再次向著她的方向直刺而來。
鋒刃的匕首並未來得及刺向她,手持匕首的人便被身後的人拉住。
“你瘋了,在副本裏殺人會變成紅名,即使到了安全區也不會再受到規則保護。”
紅唇女人的話音未落,同伴那把原本刺向若紫的匕首竟驀地在手中翻轉,徑直刺入她的腹部。
一切都在轉瞬之間。
她錯愕地看向同伴,這樣突然的變故打得她措手不及,同伴卻抽出刀再次幹脆利落地刺入。
生機隨著血液從她的傷口處流出,自鋒刃邊滴落的瞬間,如同水入細沙一般竟被周圍的霧氣吸收。
起初隻是霧中的一小塊,卻漸漸在她們身邊暈染出一片暗紅。
明明沒有風,這些紅色的霧卻如同有生命一般在三人身邊流動著,那些還沒被染色的霧正蜂擁著向她們湧來。
“卡牌是單人綁定。”同伴回答得理所當然:“我們之中隻能留下一個人。”
血液頃刻間浸染了整片濃霧,時間也在此刻進入了最後的倒數。
時間隻剩十秒。
她說罷便將匕首拔出,揮向身後的若紫。
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若紫隻覺得一陣寒意湧上心底,努力了幾次也依舊顫抖著站不起身,隻能眼睜睜看著那把染了血的匕首刺向自己。
就在若紫覺得自己的心髒已然停搏時,有什麽東西破空而來打在那人持匕首的手腕處,竟將蓄足了全力的一刀硬生生彈開,匕首也因脫力被甩到了一邊。
那人痛得捂住手腕,猶豫間看向手腕的印記,卻似想到了什麽更為可怕的事情而止不住地顫抖。就在她猶豫的瞬間,細密的蛛絲已然纏上她的身體將她拖離了若紫身邊,重重甩在地上。
紅唇女人竟割破了手腕的印記,黑色的霧氣自印記中湧出,她的身體也在肉眼可見的發生變化。
她雙目的漆黑漸漸吞噬了眼白,眼尾處生長出幾隻稍小卻同樣漆黑的複眼,就連原本鮮紅的嘴唇也變成了昆蟲的口器。
她的身體隨著異變出現了道道深可見骨的傷口,甚至脖頸處也殘存著一處足以致命的刀傷。
血腥氣隨著濃霧被擴散到每一個角落,原本被霧氣壓製的藤蔓也漸漸有了蘇醒的前兆,在血霧之中如同即將衝破封印的可怖鬼影。
蛛絲將她曾經的同伴牢牢纏縛,如蛛腿一般的尖刺高懸而起,對準了同伴的胸膛。
時間隻剩最後三秒。
“殺了我你也會變成紅名!”同伴的眸中難掩懼色,卻依舊篤定地說道:“你不能殺我。”
就在她語罷的下一秒,蜘蛛的尖刺已然貫穿了她的胸膛。
她徒然睜大了雙眼仰身倒在地上,在爭食著血液的霧氣中徹底失去了意識。
隨著同伴的死去,紅唇女人周身的異變漸退,卻似脫力一般跌跪在地上。
若紫麵色慘白而慌亂地抓起地上散落的花,霧中回蕩起如被老式收音機過濾後的詭譎嗓音——
“警告!用戶挑戰失敗、用戶挑戰失敗——”
她將玫瑰護在懷中,正欲順著記憶向公館的方向跑時,卻瞥見角落荊棘邊一顆熟悉的糖。
若紫下意識摸向口袋,那顆她以為遺落了的糖正安靜地躺在裏麵。
“地獄使者綁定終止,召喚卡牌保護機製已開啟,啟動模式:殲滅。”
黑洞之中的人驀地睜開了雙眼,目光越過滿眼的血色正落向她們的方向。這道目光帶著上位者的威壓,若紫瞬間蒼白了麵色,腳下也如有千斤重邁不開步伐,隻能眼睜睜看著那人抬起手……
“走。”
蒼勁挺拔的身影破空而來擋在了她的身前,在肩上輕拍後一觸即離的手如在瞬間切斷了桎梏的鎖鏈。若紫猛然回過神來,眼前的人正是她幾次在連闕身邊見過,卻不知是誰的男人。
她知道自己如今在這裏隻是累贅,片刻不敢遲疑地向後跑去。
預想的攻擊卻並未落向若紫,地獄使者的攻擊目標自最初就是將躲在暗處的人引出,在他的指引下,沉寂的血霧如有生命一般在那人的身側匯聚,如同蓄勢待發的野獸將獵物團團圍住。
地獄使者打量著眼前同樣一襲黑衣的男人:“怎麽會有這麽有趣的東西……”
求生的本能讓若紫咬牙忍著腳腕的疼穿過扭曲的花叢,但她的視線卻還是撞到了不遠處的紅唇女人,失去了力氣的人坐在藤蔓邊,此刻也正側過頭淡淡地注視著她。
若紫低下頭,咬著牙從她身旁跑過。
……
連闕撥開望不見邊際的藤蔓向霧深處走去,一路中原本沉寂的藤蔓竟似在漸漸蘇醒,他不自覺加快了腳步。
機械音就在這時突兀地回蕩在血霧之中,連闕戒備地循聲望去,竟撞見若紫以肩撐扶著一個人跌跌撞撞地跑來,正是還未完全脫離異化的紅唇女人。
“怎麽會有兩個地獄使者……”紅唇女人目光渙散的低喃聲飄散在空氣間:“沒有人綁定卡牌,我們就算離開血霧也跑不掉的……”
“你怎麽也進來了?!這裏很危險……”若紫未料到會在這裏遇到連闕,她忽然想到什麽一般驚恐地回頭:“那、那個人他……”
“知道了。”連闕目光一沉,在已然開始躁動的藤蔓中微微側身讓出位置:“你們先走。”
他說罷便加快腳步,在動亂的藤蔓中逆行而去。
血霧中心。
飽食過血液的霧質顆粒在空中漸漸凝結,它們與茫然飄散的霧不同,如有意識一般匯聚後竟在半空中形成了一道猛獸般的巨口,向著黑洞外的男人撲去。
男人翻身躍起,在血盆巨口壓下之前靈活避開。然而就在他剛剛站立的地方,那裏竟如蝗蟲過境一般,血霧蠶食過稀疏的藤蔓,甚至土地都被腐蝕掉了一塊黑紅的坑洞。
在血霧籠罩中的藤蔓失去了與文森瑞的牽絆,動作變得遲緩而呆滯,也更多的遵循著植物的本能。
附近的藤蔓如同被踩到尾巴一般顫栗而憤怒,卻不知該如何宣泄,不遠處藤蔓凝結的球狀處卻仍在毫無察覺地分食著什麽。
連闕沒有細看,漫天的血霧已然揭示了答案。
他的視線落在狂暴的血霧之上,與這一路上肉眼幾乎不可見的顆粒不同,這些血霧似經過了進化,每一顆都足有昆蟲大小,聚在一起便如蝗蟲過境。
它們有意識地聚集,撲空後便再次向著目標逃竄的方向追去。
血霧中心是一片扭曲的黑洞,在這片黑洞中靜立的人正饒有興致地欣賞著這場驚心動魄的追逐遊戲。
這人隱在暗處的神情肆意,似乎找到了什麽新奇的玩具。
但在他身後的黑洞中,連闕卻瞥見了一張隱隱閃爍著金光的卡牌。
連闕想起紅唇女人的話,心下便有了猜測。
隻是。
兩個地獄使者?
那個人同黑洞中的地獄使者一樣身著一襲黑衣,但他真的會是卡牌中地獄使者的一道剪影麽。
如果是,他為什麽會在進入十九獄前被其他地獄使者追捕,又為什麽會接近自己。
連闕打量著那人一邊躲避著攻擊一邊似有意將血霧向遠離自己的方向上引走的舉動,出聲提醒道:“那些藤蔓……”
連闕的話未說完,那人卻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再次一躍而起時,便落在了一簇剛剛蘇醒的藤蔓上。
下一刻,他的腳步離開血霧便撲向那處,將他剛剛落腳點的藤蔓吞噬幹淨。血霧因此而耽擱了進攻的速度,吃痛的藤蔓更是因為憤怒而咆哮著向那團血霧揮去。
這樣的招數連闕剛用過,但略一點撥那人便知道了他的意思,也著實讓連闕讚歎。
黑洞中的人卻也因此注意到了這位不速之客,他擺了擺手,血霧便撥出一小片向連闕追去。
被分出的血霧不多,但連闕已經見識過這東西的腐蝕性,自然不敢掉以輕心。
他躍上一側纏繞在一起的荊棘,用剛剛教給那個人的辦法遛起了身後的血霧。血霧追逐著二人,被血霧侵蝕的藤蔓亦在狂嘯著試圖纏住入侵者,但當藤蔓纏上血霧,可想而知帶來的自然是再次的腐蝕與吞噬。
但這依舊耽擱了血霧的時間,連闕翻身自一片張牙舞爪的藤蔓中鑽過,這才得以片刻的喘息。
隱藏在黑洞中的地獄使者沉眸劃破掌心,彈指之間一串血珠裹挾著勁風沒入血霧凝結的巨獸。
那團龐大的血霧竟隨之散成無數球狀霧團,蜂擁著再次撲向剛落穩腳的兩人。
他的速度不及那人,方才又被消耗了大量體力,此刻連闕竟再次覺得頭腦昏沉,但這些球狀霧數量太多,它們自四麵八方湧來,連闕幾番躲避後便被逼得再無退路。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時,一隻手自他身側環過,在血霧聚攏的瞬間帶著他縱身一躍而起。
蜂擁而至的血霧在他們腳下炸開,那人卻帶著連闕在一側藤蔓堆上穩穩落腳。
似察覺到了連闕的異常,他一邊閃避著這些黏人的血霧,一邊伺機尋找著突破口。
但是這樣下去也並不是辦法。
他們如今就算能躲開血霧,也需要找到應對的辦法,否則一味的躲避隻會慢慢消耗體力,最終被不知疲倦的血霧吞噬。
連闕的目光掃過身側人的肩膀,因為剛剛將自己護在懷中,此刻他的肩膀被血霧留下了一道滲血的傷口。
血霧並未給他們留下任何喘息的機會,相撞的血霧團在衝散又重聚後再次自四麵八方向他們湧來。
沒有任何可以作為武器的東西,他們隻身想要衝破這樣的困局顯然是無法完成的事情。
隨著血霧不斷逼近,兩人被一同逼退至藤蔓邊的巨石側。被封住了所有的退路,他們無法再像前幾次一般尋找下一個落腳點。
那人便將連闕推到身後,隻身擋住了狂嘯而來的血霧。
“小心!”
連闕的話音未落,漫天的血霧便如一道道利刃滑落,放肆撕咬著身前那人的皮膚。
他的身體未如藤蔓一般被嚴重腐蝕,就在這些血霧觸及他的刹那,他的身上突然迸發出極強的電流,附著在他身上的血霧伴著強電流的滋啦聲響與細微而古怪的金屬摩擦音一片片自他身側脫落。
那些原本向他俯衝而來的霧團也似因此有所忌憚,一時間竟保持著警惕的姿態未再發動攻擊。
盡管一切就在轉瞬之間,他的身上還是留下了血霧劃出的道道傷口。
連闕不知這是什麽能力,但從剛剛這人與血霧的交手中並未使用這樣的能力便可以看出,這種能力似乎需要身體的接觸才能觸發。
周遭的血霧太多,如果每一個都需要用身體接觸,那恐怕不需要多久眼前的人便會被吞噬幹淨。
那人卻依舊如感受不到半分疼痛般擋在他身前,周身的強電流震懾一般發出劈啪的輕響。
“沒用的東西。”
地獄使者似因這些血霧的臨陣畏縮憤怒,原本輕慢的笑意散去,他倏地攥緊那隻傷未痊愈的手心。
隨著他的動作,空中每一團血霧都如同被扼住咽喉一般被壓扁後發出瘋狂的顫抖。那些下意識躲閃的血霧重新聚攏,虎視眈眈地注視著包圍圈中的兩人。
連闕自剛剛開始視線便在暴動的血霧與遠處的地獄使者身上掃過,又落回他們身側的藤蔓上。他微微傾身向前,與身側人附耳低語。
下一秒,漫天的血色便如天傾一般向兩人湧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