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浮屠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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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在那裏?!”
    遙姐的嗬斥讓景斯言戒備沉下眸,火堆旁的三人齊齊站起身,目光驚懼地環視著四周。
    片刻的沉寂後,昏暗的樹叢中走出一個人。
    “我……我隻是看到這有火光。”
    樹叢中走出的人舉起雙手,語氣神色溫和而小心。
    不正是上一次商場中與連闕和景斯言分別的若紫。
    見來人沒有異化是個柔弱纖細的女孩,篝火旁的三人稍稍放鬆下來,若紫似不經意瞥過身後的草叢走到他們身邊。
    “我剛剛這一路都沒有遇到其他人,也沒收到任何提示。”
    若紫小心坐在火堆外側,示好般說道:“不知道這裏是怎麽回事,是需要我們找到離開的辦法嗎?”
    長相周正的青年見她率先說出了自己的猜測,也讚同道:“我們也是這樣猜的,對了,這裏是你的第幾層?”
    隨著他的話,其餘兩人也似無意地將視線落在若紫身上。
    若紫在這樣微妙的氣氛中察覺到了細微的不妥,她看向對麵幹練短發的女人,隻片刻間門的遲疑:
    “我是……第四層。”
    兩個男人對視了一眼,火堆旁的幾人誰都沒有接話。
    若紫很少說謊,此刻她的心跳得如同擂鼓,卻還是故作鎮定地說道:“你們都是幾層?”
    那三人對視了一眼:“我們也都是四層。”
    若紫的心跳依舊起伏劇烈,卻是暗自放下心來,即便這人的話不是真的,她也知道自己賭對了——
    奇怪的副本中三個人聚在這裏,率先問出的問題卻是關於十九獄的層數,那必然是他們發現了層數有問題。
    她如今是第五層,但十九獄通過四層的人鳳毛麟角,如果他們已經發現了不同的層數,一定會猜測有高層玩家進本,那麽一旦她報出的層數較高……就會成為眾矢之的。
    再次平複心情後,她的目光也變得堅定:“你們現在有什麽打算?想辦法先走出這片叢林嗎?”
    “對,我們打算先想辦法走出這裏。”
    眉目周正的男人言罷猶豫間門再次看向被他們稱作遙姐的短發女人:“遙姐,你剛剛的話還沒說完,如果n34城不是荒城,那……”
    “n34城兩件駭人聽聞的大事,一是終結末世的那場異類圍城,n34城成為了人類抵抗異化怪物的最後一道屏障。”遙姐似陷入了晦暗的回憶,聲音也帶著冷沉的沙啞:
    “城外叢林變成了怪物的孵化地,人類建立隔離帶焚燒被汙染的林區,卻並未終止這場災難,最終數以萬計的異化怪物湧向n34城……”
    “什麽……”若紫的麵色變得蒼白:“你是說這裏……這裏如果就是n34城外的叢林,如果副本的時間門是末世結束前,那這些植物、這些植物……”
    坐在若紫對麵的女人抬起頭,火焰映得她的麵色如同鬼魅:
    “都會異化。”
    明明是炎熱的盛夏,眾人僵硬看向四周高聳的植物,不約而同感覺到了一陣穿透骨髓的冷意。
    “也就是說,如果我們不盡快離開這裏,不僅要麵對成群結隊的異化怪物……還有可能會被人類未來科研所劃《十九獄[無限]》,牢記網址1分進汙染區,與這片異化叢林一同覆滅。”
    “被那個怪物……”
    被稱作遙姐的女人目光中帶著徹骨的恨意:“一同送下地獄。”
    她明明並未提及任何人的名字,在場所有人卻已然知道了她口中的人是誰。
    “那第二件事呢?”
    胖子的問題沉入無邊的夏夜,夜風拂過樹梢,景斯言在手中的葉扇搖動間門抬眸看向身側,那人依舊閉目斜靠在樹邊。
    “第二件,就是震驚世界的那場……屠城。”
    女人卻明顯對這件事不願多提,她將手邊的幹柴丟入火堆:
    “可笑的是,這樣兩次血腥事件發生的n34城還有一個俗稱。這做南方邊界的小城信仰神明與輪回因果,他們從不殺生、人人和善,因此還被稱為……”
    她的話四散在空氣間門,讓每一個人都忍不住放輕了呼吸:
    “浮屠城。”
    她遙遙望向北方,眼底被火焰繚亂出一片驚濤駭浪。
    “聽說那個怪物也進入了地獄,異化人、人類……地獄裏有多少人是被他親手送進來的,有哪個不想將他殺之而後快。”
    “如果不是他……地獄又怎麽會在百年前陷入最大的那次動亂,恐怕不隻是我們,就連地獄中那些生存了幾千年的惡靈也想將他除之而後快,畢竟——”
    “如果不是他,又怎麽會有十九獄。”
    景斯言搖葉扇的動作未停,握緊葉片的指尖卻在遠處火光的映襯下顯得蒼白,就在這一瞬,他的視線不經意瞥過自己的手腕時,忽然驚見執葉片的手竟似突然變得透明。
    景斯言一驚,待他再次肅穆去看時卻一切如常,仿佛剛剛的一幕隻是他的錯覺。
    火堆旁的女人卻突然站起身,幾步掠向若紫來時方向的草叢。
    她的動作迅速,下一瞬便自草叢後拖出一個鬼鬼祟祟的人。
    “一起的?”遙姐拎住那人的衣領,回過頭看向若紫,卻是在問手中之人。
    那人年紀不大衣著奇怪,不正是連闕與景斯言尋找許久的1773號地獄使者賀同舟。
    若紫的麵色一僵,正欲否認時,遙姐攥住那人衣領的手突然收緊,勒得他險些喘不過氣來。
    “我不、不認識她啊,我就是看到這裏有光就順著找過來了。”
    若紫暗自攥得骨節發白的指尖稍稍鬆力,暗自感歎還好賀同舟還算機靈。
    他們二人雖然本來也不認識,但十九獄便是這樣,如若同行必定會讓人心生忌憚,況且對方剛剛有意打探,顯然是目前的層數出現了問題。
    她這樣想著,麵上卻不顯半分地端坐:
    “你們這是什麽意思,不相信我?”
    “既然同行,大家就互相介紹一下吧。”
    遙姐放開了手中的賀同舟,重新回到位置坐下:“紀遙,我比你們都年長,你們可以叫我遙姐。”
    “我叫雷克,這是我朋友,你們可以叫他胖子。”長相周正的青年率先介紹了自己與同伴:
    “我不喜歡這些彎彎繞繞的,雖然我們是組隊來的,但是我們兩個都是新人。聽說十九獄的人數都是對應的,至少我們明牌以後,你們也能知道我們中間門還會有一組雙人。”
    若紫正詫異他竟然直接爆出了組隊,又聽到他這樣解釋也讚許地點了點頭。
    “我叫若藍,也是新人。”
    她回答後,幾人不約而同將視線轉向剛剛坐到火堆旁的賀同舟。
    “我叫同舟。”
    賀同舟坐得離火堆很遠,他回答過後,眾人的視線依舊落在他身上。
    “哦。”胖子瞥了一眼身側的同伴,又轉而看向賀同舟:“兄弟過的是第幾層本?”
    “我?”賀同舟視線茫然地環視過在場幾人:“我也不知道……”
    雷克聞言目光沉了下來:“不知道?”
    若紫剛剛放下的心再次揪著提起,卻也因為否認了他們認識不敢言語,她當然也不知道他的層數,但直覺告訴她……這個剛相識不久的少年層級並不簡單。
    樹上的景斯言亦停下了搖扇的動作,沉寂的目光落向遠處的幾人。
    賀同舟雖然是地獄使者,但他了解的隻是十九獄的規則,並不是錯綜複雜的人心。
    “我應該算是……”
    景斯言正斟酌著要不要打斷他的話,身側的位置已然一空。
    原本安靜沉睡的人竟一躍自樹梢而下,幾個踏枝間門穩穩落在地上。
    細微的響聲驚動了圍坐在火堆旁的幾人,連闕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打著哈欠走近:
    “剛剛在樹上睡著了,你們也是玩家?”
    賀同舟被這突然的變故打斷,此刻驚訝的表情淹沒在幾人中,也顯得並不突兀。
    玩家這樣的詞匯如今已並不少見,遙姐卻還是皺了皺眉,似對這樣的話並不讚同,審視地打量著麵前的人。
    “你是……惡靈?”
    她戒備的語氣讓前一秒還陷入茫然的雷克與胖子同時目光一凜,似是因她的話越發覺得麵前的人不簡單。
    被這樣打斷,眾人竟當真無人在意前一刻賀同舟要說什麽。
    “惡靈?”連闕走近後眼底依舊帶著困倦的惺忪:
    “你們想對暗號也好,想交換看印記也不是不行,我這個新人如假包換。”
    連闕說著困倦的雙眸環視過四周:“不過大家既然都過到四層了,新人與惡靈又有什麽區別呢?”
    火堆旁一片靜默,賀同舟的目光中閃過了一絲愕然。
    他忙別開了視線,心下亦明白了連闕突然現身與話中的提醒。
    因為連闕的話,火堆旁的眾人誰也沒有再率先開口。
    連闕卻如同沒有看出他們緊繃的表情,兀自找了位置坐下。
    夜色已深。
    火堆旁也沒有了交談的聲音。
    眾人分了守夜時間門,便找了位置各自休息,經過連闕剛剛“無心”的話,幾人未再追問賀同舟什麽,賀同舟也在這樣微妙的氣氛中察覺出了不妥,安靜靠在一旁休息,並不打算與連闕相認。
    景斯言安靜來到連闕假寐的樹邊,在他身側不遠不近的地方坐了下來。
    他沉默地坐在樹下,未置一語。
    他不知道此刻閉目的連闕是沉睡還是假寐,一如他不知在樹上時他到底聽到了多少。
    身側是那人清淺而平穩的呼吸,景斯言低垂下頭,沉默看向自己因不自覺用力而攥緊發白的指尖。
    叢林的天空被錯綜的樹影遮蔽,隻能看到頭頂零碎的星辰。
    ……
    連闕在輪流守夜中被安排在最後一班。
    睡意朦朧間門,有人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睜開眼睛,眼前是若紫帶著笑意的臉。
    “我剛剛還在想,如果你還不醒我就替你守了這個時段的夜就好了。”
    若紫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帶著難以掩蓋的欣喜:“怎麽這麽巧,又遇到你了。”
    連闕定了定神,自口袋中取出一樣東西交到她的手中:“謝謝。”
    若紫詫異低頭去看,隻見被連闕放在掌心的是一枚小巧的子彈。
    她詫異抬起頭:“子彈……打中了嗎?”
    “嗯,在危急關頭。”
    “我那個時候看到地震了……不知道是不是你們在上麵發生了什麽。”若紫的目光瞬間門充滿了欣喜,她攥緊那顆子彈:
    “我看不到,但我想著可能想對你造成傷害的很有可能是沈逆,因為我看到他在五層和你的那個朋友打了起來。我又想起你說的那句話……就是下次見到他直接開槍。不過,他應、應該死不了吧?”
    連闕聞言唇邊浮起一抹極輕的笑,江霧在安全區將這枚撿到的子彈交給他時,他便猜到了是當時遠在商場二層的若紫因地麵震顫猜測自己遇到危險盲開了一槍。
    僅有兩枚子彈用以防身的槍,因為他不確定的危險而開出的那一槍。
    曾經善良卻不知如何保護身邊人的小姑娘,如今目光堅定,卻依舊清澈如初。
    經她提醒連闕瞥向身側,然而景斯言卻並不在。
    按照卡牌慣例,時間門也差不多接近十二小時,景斯言大概是因時間門限製回到了卡牌。
    他的視線隨之落在一旁的賀同舟身上。
    “你們是怎麽認識的?”
    “你看出來了?”
    若紫驚訝瞪圓了眼睛:“我還以為我隱藏得很好。”
    “是很好。”
    想起那一盲槍和昨天她的表現,連闕毫不吝嗇地讚許道。
    “他是我的隊友。”
    “真的嗎?”這情況是若紫也未想到的,她雀躍地瞪大了眼睛:
    “我剛來叢林不久發現他被倒掛在樹上下不來……還說自己抽了張很厲害、什麽山的道具卡牌,這裏剛好是樹林和山,可以在這個副本罩著我。”
    “我想他大概是誰帶著過本走散了,看起來不太聰……”
    若紫話說到一半立刻息了聲,又轉而掩飾尷尬般說道:“沒想到他竟然是你的隊友啊哈哈哈……”
    “……”
    連闕按住發疼的腦袋,結束話題般提醒道:“這個副本萬事小心,因為這裏是……第七層。”
    若紫聞言倒吸了一口涼氣。
    她目光驚恐地環視過四周,發現眾人依舊安眠後,才將聲音壓得更低:“你……連跳了兩層?!”
    連闕應了聲,自右側口袋中摸出那張卡牌,正欲喚出景斯言的名字,瞳孔卻驟然緊縮——
    召喚卡牌中一片空白,原本立在中心的身影不在卡牌之內,金屬的卡牌之上隻有冰冷的邊框。
    再不見其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