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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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妙月愣了一會兒,才連忙告退去追胤祉。
    胤祉噔噔噔就跑進了慈寧宮,手一抬,喚來一隻烏鴉,悄悄對它說了兩句話,烏鴉便飛走了。
    胤祉眼裏的狡黠還未退去,一轉身,又撞上了一個人的肩膀。
    “唔……”鼻子好痛!
    是不是因為他今天出門沒看黃曆?
    胤祉噔噔噔後退好幾步,抬頭看去。
    就見到一個衣著十分華貴、七八歲的小男孩,正背手站著,笑盈盈地看著他。
    胤祉立刻就猜出了對方的身份:太子胤礽。
    這回他可不上當了,小屁孩還想訛他,哼。
    “放肆!你是何人?撞到皇太子殿下為何不下跪請罪?”
    胤祉:“……”<在逗我?’的表情包,能出現在宮裏,還穿得這麽好的小孩,不是皇子還能是什麽?
    滿人的衣服都有規製,就算是便服常服,皇子的規製跟哈哈珠子、伴讀等都不一樣,怎麽會看不出來他是皇子的?
    不過是借機狐假虎威狗仗人勢罷了。
    他兩世加起來二十幾歲的人了,想要讓他給一個十歲不到的小孩子下跪,做夢呢?
    ——胤祉腦子裏,仿佛裝了十部清宮劇,犀利地吐槽個不停,然而……
    現實是,他低著頭退了又退,差點被高高的門檻絆倒,被趕來的妙月扶住,才停了下來。
    妙月可有眼色多了,立刻就上前請罪,“奴才叩見太子殿下,三阿哥無意衝撞了殿下,還請殿下恕罪!”
    “無妨,”胤礽說,“三弟剛進宮來,不懂得宮中規矩,孤是不會計較的。”
    太子的哈哈珠子似乎這時才知道胤祉就是三阿哥,卻還是道:“太子殿下,君臣有別,您不能縱容他人藐視君威……”
    胤礽沉聲道:“噤聲!孤要如何與三弟相處,還輪不到你一個奴才置喙!”
    那哈哈珠子當即‘撲通’跪下,“奴才知錯,奴才該死!太子殿下恕罪。”
    “你該向孤的三弟請罪,三弟願意饒了你,孤自然……”
    胤礽話未說完,抬頭間愣住了。
    “???”
    隻見胤祉剛剛站立的地方,此刻空無一人。
    “人呢?”胤礽問妙月。
    妙月轉頭看去,也是一懵,“啊!三阿哥?”
    她嚇壞了,她這是把三阿哥弄不見了嗎?
    眾人四下張望,“啊,在那裏……”
    胤礽一看,胤祉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悄無聲息地貼著牆根走出去好遠。
    胤礽:“……”
    為了避開麻煩,胤祉不惜往西側繞了好大一個圈,才繞過了太子幾人。
    等到了幾人看不見的地方,他倒騰起小短腿,噔噔噔地往慈寧宮正殿跑去。
    已經看見他的胤礽:“…………”
    慈寧宮門的動靜不小,早已有人去稟報了太皇太後,此時蘇麻喇姑已經出來接人了。
    “三阿哥吉祥,請往這邊走。”
    胤祉聽了,立刻順著她所指,跑進了西側殿的小佛堂。
    進了佛堂裏,卻是愣住。
    他沒看見烏庫瑪嬤,隻看到一個和尚在作畫,畫的正是唐卡。
    胤祉驚喜得瞪大眼睛,下意識放輕了呼吸,不敢弄出一點動靜。
    作為畫家,他作畫狀態好的時候,是不希望被打擾的,靈感和狀態一旦被打斷,就很難繼續了。
    尤其唐卡是世上最複雜的工筆畫,畫唐卡的畫師,他們舉行了儀式之後才會開始作畫,之後更是需要穩定的心情和狀態。
    胤祉努力地降低著存在感,悄聲將小身板挪動到能看到對方作畫的角度。
    [乖巧.jpg]
    ……
    那廂,太子給太皇太後請了安,這才得知,原來是她已經給胤祉找到了滿意的畫師師父,這才傳了胤祉來。
    “烏庫瑪嬤為何會想到,讓三弟學作畫?”
    太皇太後便笑著讓蘇麻喇姑拿來胤祉畫的小貓,“你看這副畫如何?”
    胤礽:“栩栩如生、憨態可掬,頗有意趣,隻是那‘感謝’二字何意?”
    太皇太後也不賣關子,把那日的事都說給胤礽聽。
    胤礽心中驚異不已,麵上卻努力做出穩重的神態,“三弟如此性子,能有所長倒是極好的,烏庫瑪嬤有心了。”
    見他說話這麽得體,有儲君之風,太皇太後誇讚了他幾句,見時辰不早,怕耽誤他讀書習字,便讓他回去了。
    胤礽從慈寧宮出來,卻還不見大阿哥前來給太皇太後請安,覺得有些奇怪,便讓小太監去打聽。
    而此時的胤禔,正鬱悶得不行。
    早前他訛了胤祉的哨子,等胤祉走遠,便試著吹了一下。
    烏鴉群果然很快就來了,然而,它們卻像聽不懂他說什麽一樣,再次想要把他抬起來,把他給搞得焦頭爛額的。
    這麽兩次下來,他的衣服帽子被抓出無數勾絲和破洞,徹底不能要了。
    為了不失禮和丟臉,隻能回去換衣服了。
    這麽一耽擱,他耽誤了太多時間。
    太子已經去給烏庫瑪嬤請安了,他不可能不去的。在某些方麵,他是絕不肯落後於胤礽的。
    等再給太皇太後請了安回尚書房習字,他的時間就不夠了,隻能把胤祉和烏鴉相關的事情暫且壓下。
    ……
    慈寧宮。
    胤祉安安靜靜看著和尚作畫,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和尚停了筆,微笑著回頭。
    “小孩兒,好看嗎?”
    胤祉一驚,差點跳起來,“……好好好……”
    “想學嗎?”和尚又問。
    胤祉瘋狂點頭,想想想!
    和尚:“教你可以啊。”
    胤祉眼神晶瑩透亮地將他望著,驚喜和渴望之情溢於言表,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個字,“謝……”
    和尚:“那你要跟我當和尚咯?”
    胤祉愣住。
    他的第一個想法是:這個和尚好狂啊,竟然敢在慈寧宮說這種話,難道不怕讓太皇太後想起順治帝,會震怒嗎?
    第二個想法才是:我不行、我不可!
    當和尚的話,社交關係好像比現在更複雜吧?似乎還要化緣才能活下去?而且,他也沒有那種悟性……
    胤祉醞釀著即將開口的話,門口傳來太皇太後含笑的聲音,“超揆師父,你就不要逗我孫兒了,這孩子不善言辭。”
    胤祉當即愣住,超揆……
    是那個‘文徵明玄孫’、被康熙稱讚‘工詩善畫’的、在三藩之亂立過大功的卻拒絕官職,雲遊四海的超揆和尚嗎?
    他看向超揆的眼神,多了一絲崇拜,還有‘好神奇’的心情。
    超揆雙手合十,“阿彌陀佛,貧僧倒是覺得,小施主很有靈性。”
    太皇太後聽他誇了胤祉很是高興,“那你便當他的畫藝師父如何?”
    超揆苦笑:“太皇太後,您又不是不知道,貧僧已打算向陛下辭行了。”
    太皇太後:“皇帝不知幾時回京,你便趁著這幾日,教他一點畫技如何?”
    超揆:“善哉,善哉。”
    這便是應了。
    太皇太後笑彎了一雙老眼,“三阿哥,還不快叫一聲先生。”
    胤祉隻在一種情況下,會硬著頭皮克服社恐也要上,那就是學畫畫的時候。
    雖然超揆沒答應收他為徒,但能指點他一二,已經是很寶貴的機會了。
    他用盡體內的洪荒之力,喊了一聲:“先、先生!”
    超揆朝太皇太後告退後,便轉向胤祉,“三阿哥請跟我來。”
    胤祉朝烏庫瑪嬤行了個不太標準的告退禮後,就乖乖地跟著他走了。
    超揆和尚走得不緊不慢,剛好能讓胤祉的小短腿跟上。
    他們出了慈寧宮,穿過慈寧花園,來到一處叫‘含清齋’的院落。
    超揆一路上都未發一言,等到了一間雜亂的屋子裏,他遞了個石臼,才說:“磨吧。”
    胤祉愣了愣,抬頭看他。
    超揆笑道:“想學畫畫,首先,要學會做色粉。這種顏色叫做胭脂色,最好就是用孕婦或者你這樣的小孩兒來磨,力道正好,方能得到最正宗的胭脂色。”
    胤祉:“……”
    所以是把他當童工了嗎?
    不過他也知道,古代很多流傳千百年仍然不褪色的名畫,用的顏料都是天然的礦石、動植物材料製作出來的。
    他在現代用的多是化學顏料,一開始顏色也很鮮豔,但是隨著年月漸長,就會慢慢褪色。
    這種純天然的顏料在現代已經很難得了,屬於有價無市、非常人能買到的,而現代的允遲,就是買不到的那種普通人……
    超揆見小孩兒安靜又認真地磨起色粉,笑了笑,也拿起一塊礦石,開始研磨起來。
    胤祉一點兒也不覺得枯燥,手上動作勻速、力道均勻,心裏開始回想之前遇到太子的事情。
    他當時不是沒看明白,太子和他的哈哈珠子,其實是在唱戲呢。
    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當他看不出來麽?
    話說皇宮裏是什麽演員培訓班麽?
    大阿哥演他,太子也演他,欺負他自閉年紀小麽?
    如果兩人是想借此拉攏他,才來試探他的反應,那注定要失望了,因為他不會給出反應的,反正他自閉。
    就這麽磨了小半個時辰顏料,超揆說可以了,明天再磨。
    接著,就取出一副自己畫的山水,對他說:“先學這個。”
    “嗯嗯!”胤祉無有不應的,水墨畫,他也沒學過呢。
    超揆想著四五歲的孩子,也就能亂塗點東西,便隨意取出一張畫紙,教他畫線稿。
    然而一刻鍾後,超揆徹底被這個小孩兒驚呆了。
    他,撿到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