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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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胤祉聽到大阿哥的聲音就跑,完全是條件反射。
    社恐人最討厭走在路上,遠遠遇到認識但不熟的人了,要糾結好久視線如何安放,糾結什麽時間點、多遠距離開始打招呼不尷尬,糾結打招呼說什麽自然又禮貌……
    總之就是難受,誰懂?
    哼!
    胤禔甩了下袖子,堅定了下次一定會再逮到那小子,讓他叫大哥的想法。
    他此時還要趕去延禧宮,給額娘賀喜呢。賀禮是早就備好送去的,他此時人過去就行了。
    和他一路,被乳母抱著走在他後方的,是被養在惠妃宮中的胤禩。
    胤禔看了看這個還在吐鼻涕泡的最小弟弟,嫌棄地又別過臉,還是胤祉好玩!
    ……
    胤祉回了鍾粹宮,宮門外已經設好了妃位儀仗,進了宮門,也擺著節案、香案、冊案和印案1。
    榮妃穿著妃位朝服,已恭立在門內右側多時。
    胤祉看額娘穿著繁複的朝服,卻不夠保暖,臉色有些白。
    現在才開始冊封皇貴妃,之後還有貴妃和另外三妃,等輪到馬佳氏,至少得一個時辰後了。想到額娘還要穿著花盆底站立良久,胤祉很是心疼。
    “額娘……”
    馬佳氏頓時露出笑容,“胤祉回來啦?今日可還順利?可是你汗阿瑪允你回來的?”
    聽見她句句都是關心自己的,胤祉心頭一暖,點點頭,“順,是。”
    他答得極為簡略,但馬佳氏聽懂了。笑容不由舒心起來,“天兒冷,你進去裏麵烤烤火吧。”
    胤祉搖搖頭,站在馬佳氏身邊。
    馬佳氏隻好吩咐宮女道:“去給三阿哥搬一張椅子來,再搬兩個炭盆來。”
    很快宮女便在馬佳氏後方不遠處擺好了椅子和炭盆,還有宮女捧著點心和茶杯,預備伺候好三阿哥。
    胤祉卻張開手,忍住害羞,像小孩子一樣撒嬌道:“額娘,抱……坐~”
    他知道,如果他讓馬佳氏坐在椅子上,她一定是會拒絕的,但如果是自己堅持要她抱自己坐,她便會動搖。
    馬佳氏果然下意識拒絕:“胤祉乖,額娘需得迎候在此,今日無法抱你。”
    胤祉仍然舉著手,眼神裏閃爍著期待的光,“抱……抱~”
    馬佳氏心都被他喊軟了,這孩子不愛親近人,這還是第一次主動要她抱,那孺慕的神情,讓她怎麽忍心拒絕?
    “好,額娘抱你!”
    芳姑姑立刻上前道:“娘娘,這不合規矩。”
    她是伺候過孝昭皇後的,宮裏很多規矩都是孝昭皇後和禮部一起敲定的,她作為執筆女官,自然更加了解宮中規矩,說話的時候,意有所指地瞄了眼宮門口的內鑾儀使。
    馬佳氏卻道:“無妨,隻規定了冊文到時宮妃需在此迎候,並未規定此前不準坐等。”
    芳姑姑明了馬佳氏愛子之心,是不會改變心意的,便識趣地改口道:“那奴才便讓步山去前頭看著,那小子機靈。”
    “好,去吧。”馬佳氏抱著胤祉坐在椅子上,周圍有炭盆烤著,整個人都鬆快不少。
    “額娘。”胤祉接過宮女的茶杯,舉到馬佳氏麵前。
    馬佳氏心頭又是一熱,“額娘不喝,這是給你的。”
    但胤祉一堅持,她又沒轍,隻好喝了茶。沒一會兒,又吃了胤祉遞來的糕點。
    母子倆喝茶吃點心,就像冬日在院子裏曬太陽一般愜意。
    馬佳氏哭笑不得的同時,鼻子也一酸。
    她失去過四個小皇子,佛祖仁慈,又給了她這麽一個懂事會疼人的孩子,她願往後餘生吃齋念佛,願佛祖保佑,這孩子平安長大,福壽綿長。
    此時的承乾宮。
    皇貴妃佟佳氏正蒼白著臉,跪在香案前,聽引禮女官宣讀冊文和寶文。
    旁邊伺候的宮人們無不懸著一顆心,皇貴妃這一胎坐胎不穩,未發覺有孕就見了紅。這大半個月來一天幾碗保胎藥喝著,床都不敢下。
    可今日封皇貴妃大典,她不得不一早就起來梳妝,穿著朝服等在寒風中,此時已是搖搖欲墜,僅憑意誌在咬牙撐著了。
    伺候的宮女也曾勸她稍作休息,她卻說萬歲爺最重規矩,她如今攝六宮事務,應當為眾嬪妃表率,不可輕忽,硬生生挺著。
    可此時連少不知事的胤禛,都已經看出她的不對勁來了。
    胤禛急得臉都紅了,卻叫乳母阻止,不讓他貿然失禮。
    等女官宣讀完畢,佟佳氏恭受了冊寶,還要行六肅三跪三拜禮,宮女將她扶起時,她眼前一黑。
    “娘娘?”左右四名宮女慌忙去扶,才沒叫她摔倒。
    “額娘!”胤禛快哭了。
    也是聽到了小胤禛的哭音,佟佳氏一個激靈,強迫自己清醒過來。
    “大喜……的日子,不許……哭。”她強撐著說。
    乳母連忙低聲哄胤禛,“小皇子,你額娘無礙的,你莫要搗亂才是。”
    佟佳氏緩了緩,便對著無措的禮官道:“繼續。”
    連宮女說給喝一口糖水的提議也拒了,硬是憑著一股信念,行完了禮,一直強撐著把捧節複命的內監送出宮門,才徹底暈了過去。
    宮女們全都嚇得要命,連忙將人抬回床榻上,大宮女高呼著:“快去傳禦醫!”
    卻又叫佟佳氏戴著護甲的手抓在手背上,一陣刺痛,“不……能……請!”
    佟佳氏即使在半昏迷中,仍然惦記著不能讓康熙覺得她在大事上不穩妥,害他在朝臣麵前失了麵子。
    可很快貼身伺候的宮女就發現,她的褲子已經叫血染紅了。
    宮人們不敢違抗命令,隻好端來早前備好的保胎藥,愣是辦半喂半倒地給她灌下去。
    隻是眾人心中也明白,這胎怕是又保不住了……
    胤禛瞧著一片人仰馬翻的場景,手足無措。
    他想哭又不敢哭,隻能把頭埋在乳母肩頭,悄悄掉眼淚。
    乳母拍著他,悄聲道:“瞧這陣仗,小皇子怕是不能去觀看德妃娘娘的冊禮了。”
    胤禛的小身子一抖,極為低沉地嗯了一聲,難過極了。
    延禧宮。
    胤禔在宮內煩躁地來回踱步,“怎的這般慢吞吞的,叫小爺好等!”
    他還要去尚書房讀書呢,今日的學習任務並沒有因為參加大典而減輕多少。
    若是因為完不成課業,耽誤了下午的騎射課,他一整日都會不得勁。
    惠妃那拉氏逗著牙牙學語的胤禩,無奈道:“胤禔,你這急躁的性子,該改一改了,穩重些才好。”
    一邊規勸著胤禔,那拉氏心裏一邊想著,這個小的,她得教得更加謙遜守禮才好。
    至於胤禔,因為幼年在內大臣綽爾濟處養大,倒是養出了一幅浮躁自大的性子,她給教了這幾年,都沒給他掰過來,也是真的無奈。
    胤禔道:“額娘,我還不夠穩重嗎?你是沒看見我其他弟弟,嘖……”
    胤禔本來還想對額娘傾訴一番,但接收到了她的眼色,隻好住了嘴,旁邊的禮官、內監和內鑾儀衛,都不是他們自己人,他不好亂說話。
    胤禔憋得不行,進屋去找了茶水點心吃,忽然碰到口袋,想起胤祉送的小畫,心情舒暢了些。
    於是吃好喝好後,他複又出來,拿著小畫給額娘一起賞玩,“看,額娘,這是三弟送我的小畫,你看是不是很有趣?”
    那拉氏一怔,笑道:“這些小人倒是畫得極為精妙,這上麵寫的什麽?”
    胤禔知她不識漢文,便一個個給她解釋,那拉氏也聽樂了,“不曾想閉門不出的三阿哥,竟是如此有趣?”
    胤禔不太聽得自家額娘誇別的小孩,哼了聲,“小孩子嘛,都這樣天真爛漫。”
    那拉氏暗暗好笑,順著他道:“是啊,還是不如你聰慧伶俐,從小就性情明朗。”
    胤禔這才又樂了。
    忽而想起什麽,又道:“對了額娘,老三如今也是我護著的了,您在後宮中若是聽聞有人欺他,或嚼舌根的,可得幫他做主。”
    那拉氏好笑,“馬佳氏已是貴為四妃,誰敢欺你三弟?”
    “哼,”胤禔冷哼一聲,“後宮中的閑言碎語連我都曾聽說過,這宮裏人總是捧高踩低,就如今日封妃之事來說,持節進封的官員就有品級之分,那些人自然也會把四妃分出個高低來。”
    持節進封皇貴妃和貴妃、惠妃的是大學士,到了宜妃就是尚書,再到德妃和榮妃就是侍郎了。
    馬佳氏好賴也和前頭三位一樣,是滿州八大貴族之一,結果位次還不如來自盛京的郭絡羅氏和包衣出身的烏雅氏,確實會讓某些人看輕。
    “傻孩子,你不懂。”那拉氏壓低聲音,深沉道。
    如今三藩已定,康熙是有意打壓軍功顯赫的貴族的。不能直接打壓功臣,隻能以後宮的形勢暗示。
    很多滿州貴族都看不清形勢,以為如今的大清還如從前那般,有‘八王議政’、推舉皇位繼承者的權力,殊不知康熙心裏,卻是早有成算地在一步步削弱貴族勢力,集中皇權。
    圖海看清了形勢,所以已經辭官過一次了,估計再辭兩次,康熙就會做出不舍的樣子允了。
    但這些話,在今日這種人多眼雜的情況下,是不能告訴胤禔的。
    胤禔一再追問,那拉氏隻道,“改日再與你細說。”
    未幾,冊印到了,那拉氏連忙整好儀容,站好迎接……
    又小半個時辰後,永和宮收到冊印將至的消息,德妃烏雅氏恭立在宮門內。
    宮女小聲來稟:“娘娘,聽說承乾宮娘娘這胎不太好了,方才……”
    末了又道:“所以四阿哥是來不了了。”
    德妃原本麵色淡然,聽到最後一句,才歎了口氣,“真是苦了那孩子,也不知道嚇到沒有?”
    隻是自己如此惦念他,卻不知那孩子是什麽心思?
    ……
    胤祉和馬佳氏果然等了一個多時辰,才等來了冊印。
    宮人連忙把椅子炭盆等物都撤下,胤祉看著馬佳氏恭受冊、印,行禮謝恩,眼神亮亮的,想要把這風光的一刻,都刻在自己的腦海裏,像視頻記錄一樣。
    禮畢,將去複命的內監送走,宮人們一個個歡喜跪下行禮。
    “恭喜榮妃娘娘,奴才們給榮妃娘娘請安!”
    冊封禮一完成,她就是正兒八經的四妃之一了。
    “免禮,起來吧。”馬佳氏笑著到,“今兒個人人加個好菜,賞甜果子。”
    “奴才們謝榮妃娘娘恩典!”
    這日上午,整個鍾粹宮都喜氣洋洋的。
    下午,傳來康熙賜下恩典,命如意館畫師,為每位皇妃畫像的消息。
    給皇貴妃畫像的那位畫師,是給太皇太後、皇太後、康熙和兩位先皇後畫過像的,其他妃嬪還未曾有此殊榮,是以這是天大的榮寵了。
    而給其他皇妃畫像的畫師,一樣是有區別的。
    這又涉及到那個位次的問題,輪到馬佳氏的,自然是名氣比其他畫師都差很多的。
    “這也太欺負人了!”妙月見屋內隻有馬佳氏和胤祉,小聲抱怨了一句。
    馬佳氏沉下臉色訓她,“萬歲爺旨意如此,怎可胡言亂語?罰你一月俸祿,自去反省去吧!”
    妙月咬咬唇,告罪退下。
    屋裏隻剩了母子二人,胤祉說話也順暢些,“額娘,不、傷心……”
    不要傷心,你有我。
    馬佳氏苦笑道:“如果說心裏沒有芥蒂當然是假的,但我都伴駕十七年了,知道你汗阿瑪不是有意為難我,隻不過是前朝博弈罷了,我能得個妃位,已是恩典。”
    當初的七嬪,位次排在前頭的三位,如今可混得比她慘多了。
    那三位的家世跟她一樣的地方,便是家中先輩都戰功赫赫,隻是她們家裏都是漢軍旗,而她家是滿州勳貴。
    馬佳氏正出神,忽然感覺手背被暖暖的小手按住了。
    胤祉害羞地握住了額娘的手,“額娘,不、難過,我給你、畫像!”
    一定畫得比所有宮廷畫師畫的,都要美一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