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一炷香，實際上僅僅半盞熱茶的時間，鶴風亭就已經將鶴族人以及他們這些年在風之界域中經營的一切打包好，一句埋怨牢騷都不敢有，直奔仙城。
    江穆沒有管他們，到了仙城自有裴輕語等人安置他們。
    這些許小事，用不著他出手。
    老瘋子藏起來的記憶，是封印在一塊看起來很普通的石板上，三尺見方，色澤青黛，上麵有一些胡亂的黑色線條。
    江穆令這石板懸浮在虛空中，端詳良久，便一個閃身，退出了風之界域。
    幾息過後，他重新回到老瘋子身邊，這件事需要穩妥一點，而此時此刻再也沒有什麽力量比末法之劍更穩妥了，那玩意內部的末法峰值已經突破六千倍。
    暫時來講，沒有誰能收服這一口末法之劍，包括江穆。
    “有句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老瘋子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然後艱難的爬起來，沒有那把劍鞘保護，他在末法力量的壓製下，站都站不起來。
    “沒什麽當講不當講的，說罷。”江穆手裏托著那塊石板，卻不急著開啟。
    老瘋子瞅了一眼那塊石板，目光複雜，但很快他就收回目光，躊躇道：“我其實已經廢了，今後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在仙城中養老，再難有什麽造化，但是江穆你，卻還可以走得更遠一些，所以，我這裏有一些不太成熟的忠告，未必正確，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所以，我姑妄言之。”
    頓了頓，老瘋子接著道：“我猜你知道的比我多，所以應該知道什麽是大道因果，更應該知道，我們做一些事，同樣會有因果，請千萬慎之。”
    說到此處，老瘋子猶豫了一下，最終沒有再說下去。
    江穆點點頭，這話說起來簡單，但隻有身在其中，方知有多麽沉重。
    “你且準備好了。”
    吩咐一聲，江穆取過劍鞘，對著那石板輕輕一叩，那上麵封印的重重秘術仙禁就盡數散開，石板內猛然竄出一道黑影，飛天而起，想逃跑的樣子。
    但江穆根本沒有攔截，任由其飛出劍鞘的保護圈，然後啪嗒一聲掉落下來。
    開玩笑，一千倍的峰值末法，豈是隨便什麽玩意都能逃出去的？
    不過這黑影居然是一個年輕男子的模樣，與老瘋子有幾分相似。
    這就有意思了。
    老瘋子說他密封的是一段記憶，而這記憶卻是他自己。
    “如實招來！”
    江穆手一揮，功德仙符飛出，貼在這年輕男子眉心處，他掙紮了幾下，就不動彈了。
    很快，那功德仙符上方就浮現出一團團畫麵，正是老瘋子的記憶，而這記憶，是從他誤入第五仙墓開始，到離開第五仙墓結束。
    老瘋子進入第五仙墓前還是個年輕人，出來後就是一個有些瘋癲的老頭了。
    而看這記憶的樣子，前後隻有十幾日的時間。
    但這十幾日時間的記憶，卻如同墨汁一樣，什麽都看不到。
    這種墨色，與之前老瘋子眼中出現的墨色如出一轍。
    江穆盯著，不知為何，心中忽然閃過一抹不安。
    老瘋子當年在第五仙墓，也就是裴清瑜所修建的屍山橋墩裏到底遇見了什麽？
    如今那屍山橋墩都被他給摧毀了，裴清瑜都被他給滅了，連眾生棋盤送來的一塊小眾生棋盤都給他湮滅了，還會有什麽力量是他所忽略的？
    沉吟良久，江穆忽然一指點在那墨色上，無比詭異的是，那本應該是存在於老瘋子記憶裏的，屬於虛無的墨色，竟然順著他的手指就爬了上來，轉眼之間就將他大半個身體都給淹沒吞噬。
    而江穆似乎不知道這情形那樣，始終站在原地。
    恰在此時，老瘋子忽然大叫一聲，渾身劇震，痙攣，再次陷入劇烈的瘋癲中，然後彭的一聲，他的頭蓋骨被掀開一個血洞，一團金紫之氣飛出，轉眼間擴展數百倍，竟是化作一個與老瘋子一般無二的法相！
    詭異的是，這法相，似乎不太受末法大潮的影響，現形之後，雙手結出萬千仙法之印，一擊，就拍在了江穆的頭顱之上。
    轟！
    金光四射，雷霆漫卷，大道神符閃爍，江穆沒有任何反應，仿佛不知道，攔下這一擊的，僅僅是劍鞘上的大道神符。
    一擊不成，那法相似乎頗為震驚，但更多的還是惶急，怒吼聲聲，仙法之印如雲如瀑，從四麵八方鋪展落下。
    但都毫無例外的被劍鞘給輕鬆攔下。
    寸步不得進。
    一時間，那法相更急了，一臉的懊悔，卻毫無辦法。
    而與此同時，江穆的究極神意卻是沿著老瘋子的記憶，再次進入了裴清瑜的第五仙墓。
    這雖然是記憶，但卻保留著最初的真相。
    這是老瘋子用他的理智，他的智慧，留下的一條線索。
    關於眾生棋盤的線索。
    眼前一片漆黑，不過腳下的道路卻在飛快後退，偶爾一道仙法照亮了前路，露出四周的屍山，還有數不清的魔念幽魂。
    但在這般詭異的情景之中，遠處卻隱約傳來琴聲鳥鳥。
    身後不斷傳來慘叫聲，那應該是老瘋子的同伴，當年第五仙墓突然開啟，有不知多少仙人湧入此地，最後，隻有老瘋子自己活著走了出去。
    殺戮還在繼續，各種危機層出不窮，但身為旁觀者，江穆卻覺得，這與其說是殺戮，不如說是一場選擇。
    老瘋子，就是從中層層遴選出來的。
    終於，前方明亮起來，悅耳的琴聲也清晰了，而老瘋子身邊隻剩下了兩個仙人，其中一個，是我尊如去，另外一個，是樵夫非樵。
    當然，現在他們一個叫嶽溪，一個叫木易。
    很巧啊。
    但從他們一路上的合作對抗再合作的狀況來看，他們可不是什麽師徒關係。
    那屍山，不知何時不見了。
    一層輕紗似的白霧攔在前方。
    老瘋子三人鑽進去之後，這記憶立刻就發生了些許變故，等江穆再次鎖定老瘋子的記憶後，已經看不到其他兩人，隻剩下老瘋子自己，像是一頭受傷的野獸，被捆在了巨大的祭壇上。
    那祭壇上，還站在一個戴著麵具的人，朦朦朧朧看不清楚，但是，他忽然抬頭，看向江穆的方向。
    “貴客光臨，真是難得，為何不下來一敘！”
    他這話音一落，江穆的究極神意竟是有一種被拖拽下去的感覺，而且無法掙脫。
    這一驚非同小可。
    關鍵時刻，那張功德仙符不請自來，直接炸開，那麵具人吃痛一聲，而江穆也趁機逃回，可是不曾想，那功德仙符居然也隻擋了一瞬間，那麵具人的聲音再次在他身後響起，那種感覺，真是讓他亡魂大冒。
    偏偏他不管怎麽拚命的逃，都覺得自己仿佛陷入了泥沼深淵，始終身不由己的往下墜落。
    “劍來！”
    江穆狂吼，瞬間三千大道神符亮起，那個劍鞘化作道道神光將江穆抄底救走。
    “嗬嗬嗬，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當本尊這裏是什麽？”
    那麵具人的冷笑仍舊如附骨之疽，在後麵窮追不舍，直到江穆逃出老瘋子的記憶，那聲音還在他耳畔響起，甚至仍然能夠將他給抓回去。
    可就在此刻，江穆突然大笑。
    “你，上當了！”
    下一刻，江穆直接化身終極末法，那在三百裏之外的那口末法之劍憑空飛來，一劍落下，鎮壓太古。
    是的，江穆的確不能用劍鞘收起這口末法之劍。
    但是別忘了，他之前曾經身化終極末法，末法大潮就是他的身體啊。
    當初之所以要打造末法之劍，是因為終極末法並不能長久，所以他才用了這個方法，真以為，末法之劍的末法峰值達到了六千倍，他就無法控製了？
    對，是他的人族身體，無法控製了。
    但不是他這個身體。
    淒厲的，不似常人的嚎叫聲響起，那種力量在拚命的想要收回去，這玩意不太懼怕末法大潮，但奈何這是峰值達到了六千倍的末法之劍，早已超過它所能承受的閾值上限。
    它掙紮著，哭嚎著，滿地打滾著，但最終還是被封印，被鎮壓，被凝固。
    幾乎是與此同時，在江穆的末法視野裏，就清晰的感受到了一種微弱的震動，仙法大道所形成的龐大山峰都跟著顫了顫，更別提那十八座植根於仙法大道的仙界了。
    短短片刻，這種震動才傳導過來，整個仙界都開始了恐怖的震動。
    仿佛，發生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