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年僅7歲堂吉訶德·羅西南迪跟著8歲的哥哥堂吉訶德·多弗朗明哥在垃圾堆裏穿行著。
    “羅西！快點吃！”多弗朗明哥一邊往嘴裏塞著垃圾堆裏撿出來的殘羹剩飯吞咽著, 一邊不忘催促動作比自己慢一拍的弟弟，“有人快要過來了！我們要在他們來之前趕緊吃完！”
    即使這些東西是別人不要的、扔掉的，充滿了腐爛的味道, 但是在極度的饑餓之下, 這些就是食物。也是他們目前所能找到的最好的食物。
    他們的生活，屬於一下子從天堂掉到了地獄。
    堂吉訶德一家人原本是屬於人上人的世界貴族天龍人。
    但是他們的父親唐吉訶德·霍名古聖和理所當然享受特權、認為自己高人一等、肆意奴役他人的天龍人不同，擁有一顆善良之心, 於是他帶著一家人離開了瑪麗喬亞, 放棄了天龍人的身份，來到了邊境之地非加盟國隱居。
    然而……並沒有意識到他們如今已經不同的多弗朗明哥嚷著要奴隸, 很快就暴露了他們一家天龍人的身份，招來了被天龍人奴役殘害的民眾們的滔天怒火。
    他們一家人的房子被燒成灰燼、原本有的財寶被掠奪一空, 不得不逃亡到垃圾堆之間, 生活在貧民窟裏。
    堂吉訶德·霍名古聖這才意識到了自己的天真, 他後悔了，想要回去, 起碼將妻兒送回去……理所當然地被拒絕了。
    他們遭受了疼痛、饑餓、仇恨……以及離別。
    他們的母親病重去世之後，一切的生活似乎更加雪上加霜了。
    也正因為如此，在他們在海邊看到一個重傷的少女的時候……兄弟兩個出現了截然不同的態度。
    “太好了！她快死了吧？身上的首飾和劍都可以拿去換錢！”
    “這個姐姐傷得好重, 我們要怎麽救她？”
    兩人說完之後, 皆是一愣, 然後對於對方的話都頗有幾分不可置信。
    多弗朗明哥完全不理解這個弟弟在說些什麽：“羅西！你在開什麽玩笑？我們哪來的錢救她！”
    羅西南迪也不理解自己的哥哥：“多弗……她還沒有死, 那自然不能見死不救了。”
    兄弟倆並沒有爭執出結果, 但最後還是決定救這個重傷的少女。
    因為堂吉訶德·霍名古聖過來了, 幫忙背著這個重傷少女到了他們那個勉強有瓦片可以遮蓋的地方住下。
    即使在這樣子的逆境之下, 霍名古聖的良善之心還是沒變。
    雖然在多弗朗明哥看來, 這種良善是他們一家不幸的根源, 是父親毀了一切。
    他們家根本沒有錢去弄藥物或者幹淨的繃帶給人包紮，甚至都沒有多少能吃的食物，基本都是從垃圾桶淘來的。
    還是羅西南迪想辦法去弄了幹淨的水喂這個重傷的姐姐。
    然而也是因為他想要救人，跑得遠了一些，不小心引來了那些認識他們一家的仇恨者。
    堂吉訶德·霍名古聖摟著兩個孩子，瑟瑟發抖著，跪著哭喊著：“求求你們！有什麽都衝著我來吧！放過這兩個無辜的孩子吧！”
    不同於嚎啕大哭著的羅西南迪，多弗朗明哥看著這一夥人，眼中滿是仇恨的怒火。
    “怎麽可能放過你們啊！你們可是天龍人啊！”手裏拿著武器的人群一個個臉上都寫滿了憎惡，伸手抓著分散了父子三人。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屋子裏一個身影出來了，幾人隻見到劍光一閃，衝在最前頭的幾人手裏的武器不論是刀戟還是槍支都斷成了兩節。
    多弗朗明哥和羅西南迪隻感到原本抓著自己胳膊的人手鬆開了，再然後，就是有人擋在了自己的身前。
    站立在那裏的，是身上白色服裝有一半□□涸的血液染上了暗紅色的黑發少女，她睜開眼，露出了一雙鮮紅的眸子，立在父子三人前：“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是對無辜的孩子動手，是被禁止的。”
    在幾秒寂靜之後，這群人再度騷動嚷了起來。
    “怎麽多出來一個人？”
    “這個和之前那個天龍人女人不一樣吧？”
    “怎麽辦？”
    “不管了！她是和天龍人一夥的！看衣服也是個貴族吧！”
    “貴族？”黑發少女聽不懂天龍人這種話，聽這些人的對話，她大概明白了，天龍人是被歧視的種族，這些人很憎惡天龍人，而救了自己的一家就是因為身份被憎惡了。
    而對於這些人的問話麽……
    黑發少女臉上露出了幾分困惑，歪了歪頭：“我的確是貴族，怎麽了？”
    【二】
    安德莉亞覺得自己真的有夠累的。
    她打完白鯨打到一半出事，迷糊之間聽到有孩子的對話，被人救了……結果沒多久救命恩人就被尋仇了的樣子。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是在安德莉亞認真詢問這些尋仇之人，這父子三人是否對他們做了什麽，得到了否定的答案之後，她就痛快地不留手把這群人都揍跑了。
    再然後，她就從這位父親的聲淚俱下中大概了解了情況。包括這個世界似乎不再是自己原來世界。
    她一頷首，表示自己知道了，正在想自己接下來該怎麽做時，堂吉訶德·霍名古聖跪了下來，朝其低下頭顱，聲音裏帶著幾分顫抖：“你是貴族的話，不會因為我們是天龍人而出手……求求你，帶著這兩個孩子走吧！”
    安德莉亞平靜地看著他，然後視線挪到了他身後的那兩個金發小男孩身上。
    小一些的那個、頭發有些卷，劉海幾乎遮住了眼睛的小男孩一臉擔憂地看著自己的父親；
    而大一些的那個、戴著墨鏡的小平頭男孩則是臉上帶著幾分怒意的樣子，咬著牙手緊握成拳。
    安德莉亞隱隱約約想起來了，當時自己昏迷的時候，在自己耳邊說話的兩個孩子的對話內容。
    唔……現在的話，能很快就對號入座了呢。
    安德莉亞沉默的時間有些長。在霍名古聖幾近絕望的時候，她開口了：“我的傷還沒徹底好，恐怕一時半會兒也走不了……不過你放心，這兩個孩子既然沒有做過錯事，我自然會保護好他們的。”
    【三】
    安德莉亞的承諾在霍名古聖耳朵裏簡直是天籟，他幾乎是喜極而泣，連聲跟安德莉亞道謝。
    安德莉亞將自己的首飾當掉了一部分，然後換取了錢、帶著堂吉訶德一家換了個地方住下。
    她的傷勢還是有些嚴重的，在住下之後，她就先以養傷為主了。
    因為她之前的一手震住了那些人，再加上現在換了地方，堂吉訶德一家倒是可以正常地行走在街上了。
    羅西南迪和多弗朗明哥負責了買食物和東西。倒不是霍名古聖把活兒都推給孩子們，而是多弗朗明哥覺得自己的父親沒用，給他錢萬一被搶走了就會讓本不富裕的一家雪上加霜。
    安德莉亞對於多弗朗明哥的做法還挺意外的——因為她根據之前的痕跡來看，這個小男孩本性比較狠厲自私，和他的父親與弟弟格格不入。她甚至一度以為對方會拿了自己的錢跑掉。畢竟是看到重傷昏迷的她就打算搶奪她的劍的類型。
    難道……僅僅是因為她之前救了他們？
    而其實安德莉亞的判斷也沒有錯——多弗朗明哥的確是那樣子的性格，但是同時，他也有著長遠的眼光。在發現安德莉亞一下子就能震懾住那些人之後，他想的是對方早點養好傷會對他們更有用，所以這才乖乖地拿著錢買藥和食物。
    同時安德莉亞救了他們這點很重要。
    在多弗朗明哥對自己的父親極度失望的時候，安德莉亞的出現某種程度上而言，填補了某種空白。他希望自己的父親強大起來保護家人、讓他們回歸到以前的生活……而安德莉亞的出現，回應了這個期待。
    當然，此時的安德莉亞還不知道自己被人當爹看了。
    有了藥之後，她的傷好得很快，然而……變故也是突如其來發生的。
    那是她覺得自己行動沒問題了，準備好了食物，然後等出門的堂吉訶德一家回來的間隙，她聽到街上的人在說有人抓到了天龍人、將他們吊了起來準備處刑。
    安德莉亞一愣，神色一變，趕緊趕了過去。
    【四】
    雖然之前聽霍名古聖說過，但是因為視角所限，安德莉亞對於天龍人的臭名昭著還是了解太少了，根本心裏沒有數。
    所以，她也並不知道，被其他人知道他們一家是天龍人的嚴重性。
    這一次，她沒有再留手，她在民眾的謾罵聲中救下了火光中的堂吉訶德父子三人。
    而對於民眾在那裏控訴著的天龍人的罪行，她皺著眉頭，麵露不解：“你們說的罪惡，是這幾個人犯下的嗎？”
    民眾則是對於她的行為很不解：“可是他們是天龍人啊！”
    安德莉亞這下子明白了，這是對於一個階級的憎惡，會讓人把惡意和仇恨施加在夠得著的東西上發泄出來。
    他們本質上隻是在宣泄自己那無處安放的仇恨。
    就像是……這一次之後，多弗朗明哥那滿溢的、對著這群民眾、甚至於對於整個世界的仇恨一般。
    堂吉訶德·霍名古聖再一次痛哭著感謝了安德莉亞。
    羅西南迪也撲在她的懷中嚎啕大哭著。
    唯獨多弗朗明哥，他在最開始就沒有哭，隻是滿臉的憤怒和恨意，以及一身無法消散的戾氣。
    安德莉亞看著，忍不住皺了皺眉。
    也因此，在霍名古聖因為這次的打擊病重之際祈求她照看自己這兩個孩子之際，她沒有拒絕，答應了下來。
    霍名古聖在她點頭之後，肉眼可見地放鬆下來。
    “羅西是個好孩子，不用擔心……多弗……多弗對我很失望，我不是一個好父親……但是他會是個好孩子的……”
    霍名古聖在生命的最後之際，依舊念叨著，眼角留下淚水來。
    安德莉亞見狀，也忍不住歎了口氣：“我知道的。無論是羅西還是多弗，我都會像對待親弟弟一樣。”
    “拜托你了……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安德莉亞小姐……”
    在這兩人對話之際，門外，兄弟兩個也在聽著。
    羅西南迪在那裏捂著嘴哭著，而多弗朗明哥則是捏緊了自己的拳頭，一言不發。
    【五】
    霍名古聖的身體本來虧空就很大，這一下子因為孩子有了可靠的托付，他一下子放鬆下來，也直接垮了。
    安德莉亞依照諾言，帶著堂吉訶德兄弟倆直接離開了這個地方。
    她已經差不多了解了這個世界，也知道如何謀生——雖然她不可能和其他居民一樣踏踏實實賺錢，但是這個世界的犯罪分子那麽多，尤其是這裏是非加盟國，打劫其他人太輕鬆了，尤其是海賊。
    而她認為弟弟的兩兄弟麽……羅西南迪倒是很快就甜甜地改口喊莉亞姐姐了，多弗朗明哥當然沒有，一直喊的都是“喂”、“你這個女人”之類的稱呼。
    每當這個時候，他就會被安德莉亞用嚴厲的口吻糾正。
    多弗朗明哥嗤之以鼻，一臉的不屑。
    對於這個叛逆過頭的弟弟，安德莉亞有時候頭冒青筋，想要上手揍的時候想到了這畢竟還不是自己親弟弟，又有些為難地放下手。
    多弗朗明哥見狀就更加囂張了。
    聽話的乖寶寶羅西南迪還勸他：“多弗，莉亞姐姐對我們很好，現在也是她養著我們的，你不要老是和莉亞姐姐對著幹了吧？”
    “誰知道她在打什麽鬼主意！羅西，你要注意一點，她可不是我們的家人！”
    羅西南迪見自己哥哥一意孤行，歎了口氣，也沒辦法。
    然後，多弗朗明哥就愈發有恃無恐，在外頭打架了，還是搶奪平民的東西。
    安德莉亞知道後，將東西賠給了那些平民，並且向人道了歉，然後抓了多弗朗明哥狠狠地揍了一頓——這倒黴孩子是真的不打不行啊！
    羅西南迪躲在門口看著被按在腿上暴打屁股的哥哥，目瞪口呆。
    這次之後，就仿佛是按下了什麽開關一樣，安德莉亞的教育愈發地鐵血起來了。
    多弗朗明哥被打了自然不服，但是他也根本打不過安德莉亞。在憤怒之下，他選擇了離家出走，然後沒走出三千米，就會被抓回來，然後繼續打屁股。
    畢竟揍一次是揍，揍兩次也是揍。在保持自己的禮儀與教會臭小孩禮貌之間，安德莉亞毅然決然地選擇了後者。
    至於為什麽是打屁股，因為打其他地方怕把孩子打壞了。
    然後，羅西南迪就從一開始的戰戰兢兢到後麵的習以為常了。
    在多弗朗明哥第101次試圖離家出走、又被抓住打了之後，羅西南迪一邊給哥哥送飯，一邊忍不住露出了不解的表情：“多弗，你這是何必呢？”
    明明知道每次都不可能成功，還要被莉亞姐姐暴打，為什麽還要這樣子呢？
    多弗朗明哥憤怒道：“羅西你閉嘴！”
    【六】
    不僅僅是羅西南迪想這樣子問，安德莉亞也跟著納悶。
    納悶之後，她還升起幾分詭異的佩服——這孩子別的不說，毅力很有啊。
    如果把這份毅力放在其他的地方，也許早就成才了。
    現在的話……在叛逆這點上也是個人才。
    這個揍孩子都要成定番活動了，隔壁的格布太太見她一臉不愉地出門都會自然打招呼：“喲，莉亞，你家多弗又離家出走了嗎？孩子也不能一直打，好好和他說嘛。”
    安德莉亞隻能回以尷尬又而不失禮貌的微笑——不是……她這不是說教一點用都沒有之下的不得已而為之嘛。
    這一家人的日常雞飛狗跳的，熱鬧到基本上鄰居們都認識了。
    而多弗朗明哥也很倔強地就是一臉“我不服”的模樣堅持自己的離家出走大計。
    安德莉亞都無奈了。
    正當她想著是不是自己教育方法錯誤了的時候，一日晚上，她看到今早被她抓回來的多弗朗明哥跑到屋頂上在那裏哭。
    安德莉亞震驚了，震驚完之後變得憂心忡忡——難道是真的把孩子打出問題了？還是今天真的揍得太重了？
    她遲疑著要不要上前，然後就看著羅西南迪湊過去了：“多弗，你就和莉亞姐姐道個歉就行了嘛。”
    10歲的多弗朗明哥一抹眼淚，扭頭衝著人發脾氣：“羅西你這個叛徒！你難道覺得這是我們應該過的生活嗎！”
    “這樣子不好嗎？”羅西南迪麵露不解，“這裏的大家都很好，莉亞姐姐對我們也很好，我們可以吃飽飯，還有溫暖的地方睡覺。”
    “這些人也就是虛偽的而已，等他們知道我們是天龍人，又會露出那樣子的嘴臉的！”多弗朗明哥站起來，怒吼道，“而且這不是我們該過的生活！我們原本不是這樣子的！我們明明應該……”
    “可是……父親母親他們當時希望我們過的，應該是現在這樣子的生活吧？”
    “那是因為父親太懦弱了才會變成這樣子的！”
    “羅西，多弗。”安德莉亞走了出去，喊了兩人的名字。
    原本在對峙的兄弟倆看向她齊刷刷怔住。
    “你是想回到天龍人的生活嗎？”安德莉亞走了過去，低頭看向多弗朗明哥，“我知道了，那明天我們就動身去瑪麗喬亞。你可以選擇回去。”
    “莉亞姐姐……”羅西南迪走過去，語氣有些慌張。
    安德莉亞抓住他的小手，朝人露出一個安撫性的笑容：“羅西別怕，到時候你想和多弗回去還是想和我一起走，都可以。”
    多弗朗明哥愣愣地站在原地，原本帶著無可發泄的憤怒的麵容此時流露出幾分茫然，以及一絲慌張的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