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周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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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皸裂粗糙的大手摸著兒子光滑的額頭,並不高大的身軀將迎麵而來的風霜盡數擋下。
    “成哥兒,我們就在這集市前麵下!這一路多謝你了,等周老爺家的事忙完,你來我家,咱們喝兩盅。”
    盡管蓋著氈帽,但頂著光溜溜的陰陽辮,頭頂還是冷得要命。
    浙省紹興府會稽縣,天剛亮,一夜的風雪已經停了,空氣中滿是泥土與青草混合的香味。
    “阿嚏~”
    他忍不住打了幾個噴嚏,把自己的身體往後縮了縮,湊到張富慶身旁。
    清光緒十六年公元1890年),農曆12月底。
    街上的人多是麵黃肌瘦,衣衫單薄。
    從驢車上下來的這對父子艱難的從人群中擠出。
    “等會在進老爺家之前,先把你的衣服整整平,別給老爺留下不好的印象。”
    張富慶看著身邊的兒子囑咐道,說話間,便牽著孩子往前麵走去。
    “知道了!”
    父子二人相互答應著,走在人群中。
    此時天空中朝陽初升、紫霞褪去,已經快到辰時79點),集市上的人流量明顯增加許多,父子倆不禁加快步伐。
    周家府邸位於紹興城內東昌坊新台門,乃是書香門第,當地首屈一指的名門望族。
    迅哥兒的祖父周福清是同治十年1871年)辛未科進士,為翰林院庶吉士、現任內閣中書。父親周伯宜是一名秀才,閑居在家,也就是張富慶口中的周老爺。
    周府房屋在幾年前翻新過,全部都是嶄新的瓦房,於前麵還有兩道牌坊,一道是欽點的翰林匾額,一道是半新的進士牌坊,上麵大致寫著周福清於同治十年得中辛未科進士。
    越過兩道牌坊、照壁,就是周府大門。
    此日正值除夕,周家值年大祭祀,房門皆是大開,廣盈賓客友朋。
    不過閏土父子兩人是‘忙月’,來當仆人的,可不是周府的賓客,沒資格從正門進。
    在張富慶的帶領下,從側邊小門進,穿過一處庭園,來到了周府前院正堂。
    正堂內。
    一個身材稍顯富態的中年人在堂中與賓客寒暄,穿著一件深褐色的褂子,身後站著一個身穿藏青色錦緞衣裳的婦人。
    婦人身著淡藍色繡金絲雲紋的長襖,一雙繡鞋也是用金線縫製而成,她的發髻挽起,插著金釵玉飾,手裏拿著一串佛珠。
    不出意外的話,這兩位應該就是迅哥兒的父母了。
    察覺到有人進來,周老爺目光微轉,瞥見是張富慶父子,沒有過多表情便收回目光,繼續與賓客談論著一些時事。
    少頃,客人離去。
    “老爺。”
    張富慶帶著兒子來到周老爺麵前躬身施禮。
    “富慶啊,這就是閏土吧,長得真俊!”
    周老爺看著張富慶身邊的孟可,富態的身子隨著目光下移,與閏土平視了一瞬,起身誇讚道。
    “多謝老爺稱讚!”
    張富慶嘴角動了一下,雙手局促的放在身前搓了搓,隨後立馬拉著孟可的手,“快快,給老爺拜年。”
    “閏土祝老爺新的一年,能中舉…狀元。”
    孟可雖然心裏有些不情願,卻還是學著張富慶的樣子,彎腰拱了拱手。
    “哈哈!這個孩子還真懂禮貌。”
    周伯宜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能子承父業,考個進士,進翰林院。
    雖然孟可這句祝福語中有些常識性的錯誤,但依舊是說到他心坎上了。
    他摸了摸孟可光潔的頭頂,從褂子裏取出一個錢袋,掏出了一錢碎銀子。
    “來,這是壓歲錢!”
    孟可伸手接過銀子,又鞠了一個躬,“多謝老爺賞賜。”
    掙錢嘛,不寒磣!
    父母為了湊夠送自己去武館習武的學費,明年的口糧都不一定有著落。
    現在為了所謂的尊嚴,讓父母忍饑挨餓?這才是傻子行為!
    “富慶,你們這麽早來,還沒吃早飯吧?帶閏土去廚房吧,祭器那裏我讓小廝先看著點。”
    “謝謝周老爺。”
    張富慶恭敬的謝過,隨即牽著孟可的手來到了廚房,一個老婆子正在準備著食物。
    父子倆說明來意,老婆子也沒多說什麽,直接從廚房取出兩碗熱乎乎的白粥。
    雪白的米粥在鍋底咕嚕嚕滾著,散發出誘人的香氣,孟可聞了聞,肚子立馬不爭氣的叫喚了起來。
    天知道他穿越以來吃了多少頓的雜糧,這種白米粥對於這個時代的貧農來說真是奢侈品。
    這些年來,麵對西洋的入侵,清廷屢戰屢敗。
    各種各樣的喪權辱國條約沒少簽,NJ條約、AH條約、BJ條約,以及再過五年就會簽署的MG條約……
    現在正是華夏大地的至暗時刻。
    車夫爽朗一笑,放緩車速,停在了集市前麵。
    ……
    “包子,剛出爐的包子咯!”
    “來看看咯,秀才公親手寫的對聯,買回家沾沾文氣啊!”
    除夕將至,吵吵嚷嚷的集市上,人來人往,何種吆喝聲響起,看似熱鬧非凡,實則不過是苦中作樂罷了。
    “富慶哥,咱倆一同長大,鄉裏鄉親的,還說啥謝字?不過喝酒可以有啊,哈哈!”
    新換的衣服有一股胰子味夾雜著輕微的汗臭,張富慶並沒有躲開,反而將閏土一把摟住。
    這些條約所需要賠償的白銀全都被分攤在老百姓頭上,沉重的賦稅、各種橫征暴斂壓得黎民百姓根本喘不過氣,人活得是連個盼頭都沒有。
    大過年的,家裏還能空出幾個銅錢買東西,已經是為數不多的奢求了。
    右邊則是個少年,紫色的圓臉,頭戴一頂小氈帽,頸上套一個明晃晃的銀項圈。
    車夫則是一位三十多歲的中年人,一身灰布長衫,手裏握著一根竹竿,時不時還會用竹竿挑一挑車上的木炭。
    天寒地凍,不宜行路,一些商販、百姓隻好在街上搭起簡易的棚子或者用木板擋住屋頂。
    一架拉著煤炭的驢車從城外駛向城內,車上坐著一壯一少,左邊那位中年男子一身布衣,臉色黝黑,皮膚有些粗糙,給人一種淳樸老實、忠厚的印象。
    閏土竭力捂著棉襖,盡量不讓領口處的熱氣被冷風吹走。
    呼嘯的北風吹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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